南海如今属于楚氏一族管辖之地, 楚氏虽不如慕容一族势大,但却以仁治闻名。
此地百姓还是相对日子好过很多的。
沈祇辗转军营之时,千挑万挑才选了这里。又在南海处东奔西走, 最终才在这西留镇停下。
西留镇镇子不大, 花个一天也就逛了个遍, 是以小镇上人多是相熟。镇子上乍一来生人,也算谈资,更何况是一对小夫妻, 男的俊,女的美。
就是住在这对生人隔壁的人, 嘴巴没个把门, 到处去说那女子看着美貌,实际是个母夜叉。才搬来多久啊, 就总能听见那女子骂人的声音,说是好好一个郎君怕是都要被骂成窝囊废。
眉儿刚来,也不是爱去和别人交好攀谈的性子,自然不知晓这些。
这会儿半下午, 院门开着, 眉儿就坐在小板凳上择菜, 心里气儿还是不顺。她就是想不明白, 怎么寻亲就跑来了南海, 就算寻不到也该回风沧山才是。
为此眉儿是哭是闹是一点用都没有。
十八岁的姑娘, 正是长好了最为鲜妍的时候。哪怕全身都是素布, 发髻也不见精致华丽,也难掩一身楚楚之态。自打疫症之后, 沈祇对她身子的康健与否极为在意,赶路的时候也不忘拿着些滋补的药草给她煮了喝。托了沈祇的福, 她被养的极好,连着这张脸,这双手,都是沈祇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药草还是什么制成了膏护着的。
是以一身皮子白且嫩,身段也彻底去了少女幼态,完全长开了。
门开着,有好奇的就在门口张望。
眉儿不想招呼,就任门口的人看。
南海这片人说的方言她没一句听得懂的,有时候说了半天比划了半天,人家不知道她在比划什么,她也不知道人家在说什么。一来二去被磨了脾气,索性闭嘴不和人攀谈。
沈祇不带着她,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回风沧山。
眉儿就更不知道沈祇那脑子是怎么长得,这么难懂的方言没花多久就能听个差不离。偶尔还能冒两句,虽说听起来口音奇怪,但这片的人好歹听懂了啊。
择菜择完了,眉儿打水去洗。外头两个婆娘加个小姑娘,见眉儿干活利索,也不想冯媳妇儿说得那么矫情,别是嫉妒这外来户家的媳妇儿长得美乱说的呦。
那小丫头没见过眉儿这么好看的女子,一口正经的方言道:“阿母,她长得好美。”
被小姑娘换做阿母的沈氏道:“我家婉儿也美,待你长大了...”
话还没说完,听一男子道:“麻烦各位婶婶让让。”
沈氏不高兴了,她不过二十出头,哪里就是被男子唤做婶婶的年纪,回头刚想说,一见来人倒说不出口了。
来人正是十九岁的沈祇,脸上再无当初憔悴的病态,都被养了回来。骨头长开了些,个子也窜了,那面部线条更为流畅锋利,双眸沉幽,教人羡慕是郎君长得甚是白皙,全无南海当地男子的黑。白又不是如女子一般的那种白,像是玉,是无丝毫女气的。
沈氏和旁边的陈氏一愣,啥话都没说出来,就不自觉让了路。目光追随,见其身量修长,双腿走动间能难掩其健壮力道。两个不是不经人事的,脸一红,忙拉着小丫头婉儿走了。
婉儿还没看够,被沈氏拽着:“阿母,那郎君好俊。”
陈氏打趣:“婉丫头才几岁啊,就知道郎君俊不俊了啊。”
其实婉儿八岁了,哪里就分不出美丑了。
门口的人一散,沈祇朝着正滤着米洗的眉儿道:“若是不欢喜把院门关了就是。”
“如何会不喜,我欢喜的不得了。那些人说话我听不懂,就听她们说呗,说不定时日长了我也就听懂了。”眉儿头都不抬:“何况是你挑的这等好地方,我哪里敢说不欢喜,我欢喜死了。”
这许久沈祇早对眉儿这种夹枪带棒的言语习惯,并不气恼,只是拿了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将手中拿帕子包着的不知道的什么东西给眉儿递了过去。
眉儿不接,他就自顾自的将那簪子拿出来,给眉儿戴在了发间:“今日是你生辰,这是生辰礼。”
“沈大夫好大手笔,还有闲钱买簪子。”
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开始沈祇听眉儿这么说话是也是会生气的,后来也不知道是真被磨平了心气儿,对这种话再气不起来了。他伸手捏了捏眉儿的脸:“生辰可别气了,总之如今都已经住下,待我行医攒些银两,我们再寻亲。”
“呵。”眉儿将淘米水放在木盆里攒着,“慕容少城主赏赐的怕是还没用完,你缺什么银两,你不缺。你就是不想回岙州,诓着我来南海,寻亲既然寻不到自然是要继续寻,哪里就非得停下来了。”
“何况南海这么远,我就不信爹娘能跑这边来。”
沈祇停在此处自然还有别的道理,眉儿不能一直这么无名无份的跟在他身边。
如今眉儿已十八,他二人也该成亲了。
南海一代温热,只着单衣便可,沈祇想到成亲,眼风一扫就扫到了眉儿因为动作有些敞开的领口。她如今身量长开,胸口这处也是,如今身上这套衣裙是去年做的,今年就眼见着小了,能看到被绷着的弧度。
两人一路行来,发乎情止乎礼,什么事儿都没有。有时候被眉儿缠得厉害,他也受不了。实在不想受这锉磨,他这么着急跑来南海在此处定下来,何尝不是想赶紧成亲。
至于在路上匆匆成亲,沈祇是从来没想过的,他不想那么委屈眉儿。
“不说这些,总之寻亲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在这里休整,再赶路不迟。”沈祇从眉儿手里抢过米篮子菜篮子:“今日是你生辰,我来做。”
眉儿没和沈祇抢,说到做饭他还是比自己做得好吃些。
想回屋子里头拿了料子到院子里来做衣裳,眉儿就又听沈祇道:“你去街尾南边儿倒数第二家的酒槽铺子买两壶酒来。”
“你从外头回来的,你怎的忘记买,倒回来使唤我跑那么远。”
“我给忘了,乖。”沈祇两只手空不开,只低头在眉儿额头处亲了亲,就哄着眉儿不情不愿的去了。
买酒倒是没什么,实在是眉儿觉着自己买个酒都费劲。得亏她认字,不然怕是今日连这两壶酒都买不回来,站酒铺前比划半天,才打来两壶酒。
眉儿抬头看天色,日头都西斜了。
来回这么两趟,花了快一个时辰,眉儿腹诽也就沈祇挑剔,酒铺子又不是只有这一家,非得让她绕这么远来买。实在是眉儿这许久被沈祇惯得不是个脾气,以前沈祇对她冷淡之时,买个酒这种事儿眉儿是断然不会生出这许多牢骚。
如今前头的被诓来南海的气,加上不人不剩地不熟说话都困难,又加上被使唤,心里头带着气带着委屈眼眶就湿了。
她想三娘了,这许久东一茬儿西一茬儿的跑,也不知道送去的信有没有送到,也不知道楚大哥在阿蛮那处怎么样。
心里藏着事儿,走得就更慢,等到了小院儿的时候,天都擦黑了。
天擦黑,眉儿才看到了自家院子挂的那两喜字的大红灯笼。
一时愣神,又有些木然的擦了眼睛,她心开始跳,不会是和他想得一样吧。成亲之事疫症之后她就提了很多次,每次都被沈祇以各种话给噎了回来,她后来伤了心,也就不说了,不提了。
因着哪怕有些亲密,但沈祇其实一直也没做什么。
她还以为...还以为沈祇是没那么欢喜自己,才不和自己成亲,也不想碰自己的。为此她自己偷偷的掉眼泪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忐忑的心思,眉儿抬脚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就见刚换好喜服的沈祇从屋子里出来。眉儿还是第一次见沈祇穿红色,他平时多是穿青,穿灰,这等艳丽之色是从来没见过的。她一向知晓沈祇长得好,为此一路干醋喝了都不止一壶,却没成想,原是他着红色也是这般的好看。
那身冷被红冲淡了,整个人都温柔了许多。
眉儿看着沈祇含着笑,伸开胳膊看着自己道:“哭包,过来。”她就很没出息的上了前。
怀里还抱着两壶酒,这酒挡在两人身前,沈祇的笑就在眉儿耳边响起:“怎的买个酒还能掉眼泪。”
眉儿也不知道自己委屈什么,被这么温柔一哄,张开嘴直接哭开了。
发丝被沈祇抚摸,眉儿身子退后了些,把头凑到沈祇跟前:“给我擦眼泪。”
难为眉儿这个时候还记得让沈祇给她擦眼泪,实在是那回在刚从主城出来,沈祇说她聒噪,看着她哭都不给她擦眼泪。还一副不在意无所谓的样子,后来这就被眉儿记住了。
但凡在他跟前留了眼泪,都是要让沈祇给他擦的。
若是沈祇有时候就是故意不愿意,她就凑上去直接蹭他胸口。
沈祇这回没再说是逗她,抬手给她一点点将眼泪擦干,又接过眉儿怀里的酒:“去屋里把衣服换了,换好了出来,我在外头等你。”
“为何在外头?”
“自然是要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