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火葬场纪事(重生)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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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 裴源行顿了顿,调整了一下呼吸才继续道,“你不认识她, 不了解她的为人, 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她活该?你不过是拿这种荒谬至极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妄想着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些……

“替天行道?!当真是笑话,你害得一个无辜之人枉死, 竟还没有半点愧疚。你这般草菅人命, 跟你一心想要报复的老夫人又有何区别!”

陈大明的脸色变了又变,张了张嘴,却又想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来。

他的的确确是打着夺取那两人性命替女儿复仇的念头, 不过他从没想过要害无辜之人的性命。

草菅人命?!

他竟和那老太婆一样的恶毒么?

他的槿儿若是知道了他可能会伤害到一个无辜者的性命, 又会如何看待他?

陈大明看着裴源行, 眉眼间溢满了挣扎:“裴世子今日找我过来又是为何缘故?你方才说的一切, 不过是你梦见的东西罢了。纵然我恨极了那老太婆又怎样,难道裴世子是想劝我放下仇恨, 不对那老太婆下手么?

“也是, 那老太婆是裴世子的祖母, 裴世子自然是一心只偏帮着她的,至于我的槿儿受过的委屈, 裴世子又怎会在意?你们这样的高门大户,不是向来认为我们这些人出身低贱, 不把我们的性命放在眼里的么。”

裴源行抬眸直视着陈大明, 眼底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梦里被困死在火场中无故丢了性命的人是我想护着的人。你觉得你的女儿死得冤屈, 她便死得应该么?”

陈大明垂下眸子, 却依旧掩饰不住他眼底的悲凉。

他尚未动手,裴世子便已查明了他的底细, 还一早就看穿了他的计划,只怕此生他都难以替槿儿报仇了。

要他带着一辈子的仇恨度过余生,这样的日子叫他如何熬得过去!

裴源行似乎看透他心思般,道:“往后太夫人怕是不会再去福佑寺上香了,你若是还打着在福佑寺对她下手的念头,只怕是没机会了。

“但,老天爷也没放过那位老夫人,现如今她瘫痪在床不能自理,整日都得依靠下人在一旁近身伺候。她素来倨傲,眼下这般情形,不是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么。”

陈大明骤然一惊。

那老太婆竟已落到了这般田地。

报应啊,这一切都是报应!

裴源行看着他,面上无半分情绪,眼神却阴鸷得可怕。

“这个你拿去。”裴源行递了张折叠好的纸过去。

“这是什么?”陈大明打开纸,上面只写了个地名。

“木槿埋在那儿。”裴源行回道。

他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看不惯太夫人的做派,得知木槿的尸身被扔去了乱葬岗后,他派了亲信去找木槿的尸身,将她好生安葬了。

陈大明愣了愣,突然大哭起来,半晌才开口道:“多谢裴世子告知。”

裴源行充耳不闻地站起了身,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朝陈大明的脸上砸了一拳。

陈大明被打了一个猝不及防,哪里想得到避开,生生受下了这一拳,偏生裴源行这一拳下了十足的力道,陈大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嘴角也跟着渗出了血。

裴源行眼底的神色愈发阴鸷,一字一顿地道:“这一拳,是你欠她的,我今日便替她讨要回来!”

他忍不了,明知陈大明想要伺机报仇的人是太夫人而非云初,可他还是忍不了。

若不是因为陈大明动了杀意、若不是因为太夫人临时调换厢房,前世云初又怎会枉死?

陈大明两眼仍直愣愣地看着他,待他回过神来,裴源行已甩门离开了雅间。

他欠谁了?

所谓的放火烧福佑寺厢房不是只是裴世子梦里发生的事么?

既然他什么都没做,怎就惹恼了裴世子,平白无故挨了裴世子的打呢……

马车在卢家的门口停下,云家姐妹俩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卢家事先就收到了云沁差人送来的帖子,云婉的婆母方氏遣了身边的一等丫鬟过来,带着云家姐妹俩从垂花门一路到了云婉住的院子里。

一踏进屋内,云初便闻到了一股子的药味。

她眼皮一跳,心中的不安愈发加深了些。

云初加快了脚步,进了里间,抬眼便看见云婉虚弱地靠在大迎枕上,如墨般的一头长发未曾绾起,衬得她的面庞苍白如纸。

云婉见是自己的两个妹妹来了,欲要坐起身来,云初赶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腕,劝阻道:“大姐姐,现下你身子重,我跟沁儿又不是外人,你便好生躺着吧。”

云婉思忖着云初说的也有道理,况且她眼下实在是身子不适,便是强撑着也用不了片刻便会让云初瞧出些端倪来,索性便又躺靠在了大迎枕上。

殊不知不经意间,云初已瞥见她细白瘦弱的手腕上有着一大片青色淤青。

云初只觉着呼吸都停滞了,目光在云婉的脸上扫过。

多日未见,云婉看上去愈发清减了不少。

她还记得她大婚当日,云婉专程来了云宅送送她,那日云婉的脸上便已露出了几分憔悴,可是和眼下的情形相比,只觉得如今的她更加令人忧心。

面容枯槁,兴许还能归咎于大姐姐怀了身子,那么手腕上的淤青又该作何猜想?

因是头胎,又是卢家上上下下盼了许久的孩子,云婉的婆母方氏几个月前便送了两个伶俐的丫鬟过来,还早早就安排好了稳婆,只等着云婉早日为卢家诞下麟儿。

许是顾忌着屋里还有婆母那边派来的人,云婉虽满心欢喜自家姐妹能来她屋里说说话,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免得被有心人传到了婆母的耳中,又是凭空添一层麻烦。

云初素来聪慧,哪会看不出云婉的心思,虽有满腹的疑问想要问出口,也只得勉强按捺住,只作没瞧见。

云初姐妹俩在屋里待了足有两个时辰,无奈总有卢家的下人守在一旁,愣是让云初没法寻得机会探问几句。

天色已近黄昏,再逗留下去怕是不合适,云初递了个眼色给云沁,两人齐齐起身告辞。

云初送云沁回了云宅,见她进了垂花门,才坐着马车回了年家胡同。

许是云婉手腕上那块淤青的缘故,当天夜里,云初便又做了个噩梦。

梦里,不知发生了何事,卢家的丫鬟婆子们皆面色仓皇,脚步凌乱地穿梭于每个角落。

有人嘴里念叨了一句:“眼下才只是二月底,怎么突然就生了呢?”

云初循声望去,方氏正一壁步入屋内,一壁紧锁着眉头埋怨着,手中的帕子被捏得紧紧的。

扶着方氏进屋的卢弘渊被说得生起了些许恼意,烦躁不耐地拧了拧眉:“母亲,能不能别再说了?现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方氏瞪了他一眼,兴许是想到他心下不安,便又面色如常。

母子俩在外间落了座,卢弘渊抬手揉了揉额角,脸上的不耐分毫未减。

方氏望着他,欲言又止。

母子俩正各怀心思,有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嘴里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方氏和卢弘渊连忙站了起来。

云初如遇晴天霹雳,猛地惊醒过来。

她抚着胸口,只觉着心跳如擂鼓,深呼吸了好几下,才略微缓过神来。

回想着方才的梦,她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大姐姐出事了。

慌作一团的下人们、六神无主的方氏、满心烦躁的卢弘渊,还有那句——

眼下才只是二月底,怎么突然就生了呢?

最让她不安的,是那个婆子嘴里喊的话。

平日里她跟卢家虽甚少走动,可卢家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不管如何,表面上该有的礼数总不会忘了谨守的,当家的主母纵使再如何面慈心软,也断不会将下人调**教得如此不懂规矩。

偏生方氏嘴里念叨着“眼下才只是二月底,怎么突然就生了呢?”,这让她不由得猜测,大姐姐在分娩的时候,许是出了什么事。

可怕的念头一旦涌上来,便怎么也挥之不去。

云初紧咬住唇,暗劝自己冷静。

只是一个噩梦,她不该因此疑神疑鬼。

不是有句老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她白日里刚好去卢家见过大姐姐,临出门前又听见沁儿说,大姐姐近来胎像不稳,她挂念此事,到了夜里难免会梦见大姐姐情形不妙。

只是她忧心过度而已,不见得大姐姐当真出了什么事。

虽如此安慰自己,可她依然心跳得飞快,脑中一片混乱。

先前她也做过几次噩梦,梦里的那些皆是前世的的确确发生过的事。

一回两回这般,她还能推说是巧合,可前后已几番这样,叫她如何还能不信?

梦里她听得真切,方氏说——

眼下才只是二月底。

假使今夜她梦见的依然是前世发生过的事,按时间来推算,此事应当就发生在前世她刚去世没多久。

还是有点说不通。

若是二月底的话,大姐姐才只有七个月的身孕,七个月便分娩,当属早产。

云初眉心微微蹙起,骤然想起大姐姐手腕上的淤青。

那淤青极新,是近几日留下的。

那会儿顾忌着屋里还有旁人在,她没敢问什么,免得她和沁儿离开卢家后,凭空给大姐姐招惹出什么口舌来。

大姐姐性子素来温和,做事也细致,眼下她正怀着身孕,怎会如此不小心地就让自己受了伤。

大姐姐屋里当差的丫鬟,也皆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一个不慎就危及到大姐姐和她肚里的孩子,毕竟是卢家的第一胎,又有哪个婆子丫鬟敢让大姐姐有丝毫的闪失呢?

可大姐姐手腕上的淤青又做不得假,如此,便只有大姐夫卢弘渊才有这个贼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