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 皇上如往常那样听着官员的上奏,时不时看时王一眼。时王与往常一样,按时上朝,或提出建议或反驳呈意。
到了下朝的时辰, 戚缓缓一行早已出了城门。
既然是要试他, 皇上自然不会留他, 倪庚不紧不慢地走出宫门。到了外面他骑上马,问:“准备得如何,顺利吗?”
回答他的不是金魏,而是王府中的其他下属。
下属道:“都准备好了,一切顺利。”
倪庚点头驾马而去。
戚缓缓撩开车帘,看向外面, 刚才在城中行进时,她是不敢这么做的, 生怕别人看到马车里是谁,多生事端。
此刻, 早就出了城来, 戚缓缓才撩起帘子观察着外面。皇家侍卫带她走的是正经的官道, 路面十分好走,偶尔能看到同向或对向而来的驾马赶路的人,也能看到推着小车,车上放着家什食物甚至还有幼童的举家来回迁移的人。
总之这条道儿上并不偏僻与孤单。戚缓缓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 上次还是父亲带她去收尾款时,跟着出了一趟门。
倪庚带她回京都的那次不算,那次全程她都被困在马车里, 虽行程没有很赶,但她一路应付倪庚十分疲累, 不是在马车上昏睡就是在客栈里昏睡,别说观看路上的景致了,她连身在何处都不清楚。
走了一日,除中间歇了两回,眼看着下阳落山,正好到了一个小镇,可能连镇都算不上,它太小了,叫花洲,戚缓缓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名。
此地虽小,客栈却不少,想来这个地理位置从京都出来的人,有马有车脚程快一点的,正好走到此地,是需要休息整理一下的。
跟着戚缓缓的嬷嬷,一路上话很少,却很能干,去找客栈定下客栈一事都是她来办的。
此趟行程,戚缓缓本就是个傀儡,是皇上太后推到前面竖起来的靶子,所以她话也少,什么都不发表意见,什么时候歇什么时候走都听别人的,吃什么住哪里,自然也是。
戚缓缓与嬷嬷住在一起,嬷嬷能干且手脚利索,她的衣服与吃食都能被照顾到。
嬷嬷不是她的奴婢,戚缓缓能自己动手的决不麻烦别人,还时不时地对嬷嬷表达谢意。如现在,嬷嬷把饭食拿到了房间里,碗筷一应用品都是齐的,两个菜也都摆在了主桌上,戚缓缓坐下就可以吃。
而嬷嬷自己,拿着馒头和一个盛上菜的碗,坐到一旁的小几凳上吃了起来。
戚缓缓有心叫她坐上来吃,但想想还是算了,她不了解嬷嬷得到的是什么命令,还是不要干扰的好。
晚间,嬷嬷把床留给了她一人,她在门边那里的一张窄榻上和衣睡了下来。
睡得可是真快,戚缓缓感觉她刚躺下,就听到了嬷嬷的鼾声。这位嬷嬷哪都好,就是没想到会有打鼾的习惯。
戚缓缓翻了几个身,实难睡下,人在途中换了环境惯会这样,再加上心中有事,这一路且有的提心吊胆,自然难以安眠。
可慢慢地,戚缓缓于晕晕乎乎中睡了过去,门口的嬷嬷鼾声也忽然停了,眼皮快速转动起来,手似抬非抬,但最终她安静了下来,眼珠与手都不动了,沉沉地睡了下去,只是不再打鼾。
紧接着屋门被打开,一道高大的人影被月光映在墙上,只是屋中熟睡的人皆不得而知。
来人脚步从容,先是推开道窗缝,仔细看才能看清,似有似无的烟气从窗缝间流入夜空。
一路走到床榻围缦前,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围缦撩开,在看到里面人安稳的睡颜后,倪庚不紧不慢地把全部围缦都挑起来扰到床柱旁。
月光照在戚缓缓的睡颜上,倪庚曾在数不清的夜晚里曾这样看过她,她睡相一向很好,连呼吸都轻的他曾需用手指去探她的鼻息,才放下心来。
此刻,在睡香的作用下,她更是睡得无声无息。倪庚没有点灯,只借助月光,他看不清她呼吸的起伏,于是熟练地去探她的鼻息。
明知道她无事,此睡香对人体是无害的,但他还是这样做了。探完鼻息,他顺手抚上她的脸颊,口中轻声道:“你可不能有事,我们的账还没算呢,一辈子,慢慢算。”
手下的力道随着忽然涌上的恨意加重,但他不用担心她会醒来,这睡香是用在重要地方的,一般的敌人都不配使,属于尚品。别说戚缓缓,就是那个一身暗家功夫的嬷嬷没到时间都不会醒来。
虽手上力道加重,但倪庚还是适时收了手,他不想被察觉,只囚她一个不是他的目的,他这次要万无一失,要全盘掌握。
倪庚的手离开了戚缓缓的脸颊,但他还是忍不住上手,于是他做了他平常对她最喜欢做的事,用手指去感受她发丝的顺滑。
戚缓缓这一头青丝一向让倪庚爱不释手,他什么时候把玩她的发丝,什么时候都是冰凉顺滑的,好像从不会打结一般。
倪庚就这样看着戚缓缓好久,冷冷的目光里时而有火苗簇起,时而隐没起来只余一片暗色。
终于他抬眼朝窗外看去,他站起身来,把窗户重新关上,把围缦重新放下,依然从容地离开了房间。
早上,嬷嬷先于戚缓缓醒来,她起来后在榻上坐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下房间后,这才起身去唤戚缓缓,他们只在此留宿一夜,今日一早要继续赶路。
戚缓缓是被嬷嬷叫醒的,嬷嬷站在围缦外,叫了她三四声,她才应声。
嬷嬷听出她语气里的倦怠,多问了一句:“姑娘是有什么不适吗?”
戚缓缓:“没有,只是昨日睡得太晚。”
嬷嬷道:“奴婢下楼去拿早饭,姑娘稍待。”
戚缓缓:“不用麻烦了,我下去吃。”
嬷嬷:“姑娘还是在上面等吧,这种小地方如驿站一样,人多眼杂,姑娘这种姿色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
说得有道理,戚缓缓道:“我知道了,那有劳嬷嬷了,我这就起来。”
听着外面嬷嬷远走的声音,戚缓缓欲伸手去碰围缦,然而在她快要碰到时,她住了手。
戚缓缓脸上有惊疑闪现,她昨日特意在围缦上动了手脚,她一夜未醒,未下床榻,根本没有碰到围缦,但现在它就是跟她睡前不一样了。
戚缓缓再次确定后,一把掀开围缦,光亮照了进来,她脱下最后一层内衣,仔细查看身上的情况。
什么都没有,她又跑到铜镜前去照,发现左边的脸颊靠下的地方青了一小块,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她的皮肤就是这样,自己稍微搓到都会这样。
而戚缓缓记不清昨天有没有搓揉过脸了,倒是确实用客栈配备的粗布帕子仔细擦洗了,也有可能是那粗布帕子造成的痕迹。
戚缓缓撩开头发想再去查看那块青了的地方,当她的手掠过头发的时候,发丝一层层从她脸上扫过,戚缓缓楞住了。
随后她拿起一缕头发放在鼻子下面,只闻了一下她就松了手,神色大惊。
倪庚对她的头发有一种偏执的关注,无论她在做什么,无论她的头发是梳着还是散开,他总要或缠绕把玩,或拿掉簪子任其披散下来为的还是缠绕把玩。有时还会忽然拉住她发尾,吻上去。
所以,只要倪庚这样做了,她的头发上总会留下他的气息与味道,独特、霸道且清冽,被他强迫着耳鬓厮磨,他的气息、味道她太熟悉了,被动地熟悉着。
若只是围缦有变化,戚缓缓还不足以下定论,但加上她头发上留有的味道,她开始怀疑倪庚来了。
毕竟她在宫中住了月余,这期间从没与他接触过,就算她头发上一直有他留下的印记,也早就在一次次的梳洗中没了。
戚缓缓也不管身上有没有痕迹,直接找小二要了热水,在屋子的偏门后面放有一个浴桶,她又重新清洗了一遍。
倚在桶里时,她收拾起灰败的心情,让自己打起精神来,想一想后面要怎么办,若倪庚真的跟来了,那她也要把损失降到最小。
倪庚本可以昨夜就把她掳走,但他没有,他意欲何为?
倪庚全盘的打算与想法,戚缓缓当然不得而知,此事想来他已计划了很久,她一时当然不能全部看透。但她知道,绝不能让他一路跟到爹爹娘亲那里,如今对戚缓缓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家人了。
皇上一言九鼎,保证了她决不会被倪庚带走,那她就静待,看倪庚如何出手。
外面嬷嬷唤她:“姑娘,你在里面吗?”
戚缓缓:“在。”
钱嬷嬷不懂,为什么晚上明明洗过了,早上还要再洗。明明她们路程还长,时间挺赶的。
戚缓缓洗好后,一边吃着早饭一边问钱嬷嬷:“嬷嬷,你醒来后没觉得房间内有什么异样吗?
她忽然想起,以前还在崔吉的时候,倪庚惯会用迷香,她的睡眠一向不深,昨夜却一夜未醒,想来倒是有这种可能。
再者,她看得出来,这位跟随她而来的嬷嬷,下身穿的服饰根本不是宫婢们所穿样式,倒是与男子一般,她该是有武功在身上的,这样的人也完全没有察觉,那一定是用了药的。
“姑娘是指什么异样?”
“我早上醒来,觉得昏昏沉沉的,像是香闻多了的反应。以前我随父亲跑生意的时候,常听人说住店要小心,若被有心人盯上了,一柱迷香就能劫财害命,所以才多想了些。”
钱嬷嬷听后确实想了想,但最终她摇头道:“姑娘不用担心,屋中没有异样,也没有撒迷香的征兆,奴婢精着心呢。”
听钱嬷嬷这样说,戚缓缓的怀疑动摇了一下,她问:“我们下一站要在哪里停下?”
嬷嬷报了地方,这回倒是个戚缓缓认识的地名。
戚缓缓心里有了数,日明镇还好,并未到三界分枢之地,若再往下走去,就到了东西南三界交叉口,倪庚能从他们朝哪里走分析出来,她最终的目的地会是哪个方向。
戚缓缓决定稳下心神,在日明镇再试探一次,若这次依然有问题,那就决不能再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