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 倪庚手掌拍在了门上,这才算是撑住了自己没有倒下去。
金魏在外忙,随侍的小厮既无眼力也无能力预判倪庚的不适,到了这时才惊呼出声, 倪庚嫌人吵, 下令:“退下去, 不用侍候。”
倪庚身体本就无恙,那阵耳鸣过后,他已恢复原样,但他的确是听不得声音,说话声都不愿听到,把人打发下去, 只想一个人清静。
他迈进照月轩,打算回自己的主屋, 路过东院时,他停下了脚步, 心痛的感觉又来了, 他没抵住, 向右一拐进了东院。
屋中已被收拾干净,尸首与血迹全然不见,如他那日早上离开时一样。
喜日前一夜他心中不忿,并没有看在戚缓缓做新娘要早起的份上饶过她, 他折腾到很晚,消了大半的郁气后才放过她。
一早他先醒来,回头看向她, 她还在睡人没醒,双目紧闭, 眉头不舒展。他当时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抬手替她平眉,这才看到她眼角残留的泪痕。
倪庚对此更为不喜,起身拿了湿巾帕帮她把泪痕抹去……
此刻,倪庚看着空****的床只能回忆到这里,后面的事情就模糊了起来,想来他是出了东院,一边在主屋书房做着每日他该做的事情,签署着公文,一边盘算着整个婚仪的时辰。
但这些他都记不得了,他只记得与戚缓缓最后的相处停在了他帮她擦掉泪痕上,她留给他的最后模样,是蹙眉哀苦满面泪痕。
金魏忙到很晚回来,因殿下说了要时刻知道事情的进展,他不顾时间一路来到照月轩,想着若是殿下还未睡下,他就立时汇报。
主屋中黑着灯,但门口有侍卫把守,他把人叫到一旁,小声问:“殿下睡下了?”
守门侍卫摇头:“殿下没在里面,应该是去了东院。”
东院这时已无人在住,殿下却还是过去了。金魏扭头朝东院而去,隐隐能看到烛光。
门口有近日侍候的小厮在把守,不知为何人没睡在外间,竟是在廊下守夜。金魏拍了一下,把人拍醒,向他问情况。
小厮睡眼迷蒙地道:“殿下在里面,不让人进,奴婢不敢进不知里面情况,不知殿下睡下与否,只是烛火一直未灭。”
金魏能想象得到王爷回到府中,脸色与脾气该是都不太好,这小厮恐被吓到,自然不敢进屋一探。
金魏刚想亲自进去,就见小厮忽然想起了什么,惊乍道:“大人,殿下刚进来时,头晕了一下,若不是扶住了门框,差点摔了。”
这就是照月轩没有婢女的弊端,没有人在此长驻侍候,小厮笨手笨脚,用着不顺手,自己若被派出去,殿下身边其实是无人随侍的状态。
金魏压着怒意道:“怎么不请大夫?你怎么当差的。”
小厮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失职,扑通跪在地上:“奴婢现在就去请。”
金魏:“算了,这都几时了,我先进去看看情况。”
金魏轻轻推门而入,站在外间小声问:“殿下,您睡了吗?”
无人回答,金魏望着屋中的烛火,踌躇了一下想到殿下有可能身体不适,还是走了进去。
他探头一看,见殿下合衣侧身躺在床榻上,双臂拢在胸前,腿曲着,一副寒夜受冷的样子,但现在明明是夏日。
忽然,倪庚身子一颤睁开了眼,看到眼前有人影,他立时坐了起来,待看清是金魏时,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平缓了下来。
他道:“何事?”问完马上又道,“不要在这里说。”
他起身朝外走,金魏自然跟上,一路回到书房,金魏才禀报道:“已查清,人是在去往宋宅路上逃的,提前有人在土道上挖了暗道。”
倪庚:“看来是图谋已久。”
该是在宋丘来到京都后不久就开始准备了吧,宋丘来京都为官的目的并不是与戚缓缓再续前缘,而是助她逃走。
“那女子查的怎么样了?”倪庚沉了一下又问。
金魏摇头:“毫无线索,属下会继续追查。”
“查宋丘,挖地三尺也要把之前,他所有行踪作息追溯出来,此事决不是他一人能做成的。”
“是。”
倪庚一摆手:“你下去休息吧,以后那院子不用派人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
说的该是东院,殿下这是怪他不召自入了,金魏暗恼自己又疏忽了,那屋子如今虽空了,但之前是戚姑娘住的,无殿下召令,外男怎能入内。
金魏跟了倪庚很多年,他本是武将,从小父母双亡无人教导,可算是个粗人,跟着殿下的这些年学到了不少人情世故,可用时还是不够,总是要殿下点拨明说,他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金魏再次低头道:“是。属下明白。”
正事说完,金魏想到刚才小厮所言,他抬头道:“殿下,是否身体不适,要天亮后请大夫来看看吗?”
倪庚:“不用,无事,去吧。”
金魏出了书房,望着头上的云遮月,暗叹道,最近的差事一定会不好办,他得打起精神来。
书房内,倪庚倚向椅背,先是扶额后捏眉心。他刚才做梦了,梦到戚缓缓回来了,待他睁眼一看,果然眼前出现一人,心中的狂喜让他心跳加快呼吸急促,但一切都在瞬间幻灭,他在做梦,来人是金魏。
巨大的落差让他难受起来,他甚至连在屋中与金魏说几句话都做不到,他不能容忍那间屋中除他与戚缓缓以外的任何人出现。
已至夏夜,窗子是开着的,夏风吹入本该感到凉爽,但倪庚却觉得这里冷意森森,他呆不下去,抬步又回去了东院。
他重新在戚缓缓的**躺下来,慢慢地转身面朝里,明知什么都没有,还是把手伸了过去。可他再也没有睡下,一直清醒到天亮。
这日,太后召宋丘觐见,宋丘的样貌与谈吐让太后十分满意,她相看过后才问宋丘道:“有关婚仪上出现纰漏一事,宋大人是如何打算的?”
宋丘道:“臣无私自的打算,但凭郡主作主。”
太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但屏风后的郡主却听得来气。她因经历了柳望湖那样的一个人,看透了很多事,如今头脑无比清楚。
这姓宋的说得好听,表面看是在尊重她的意见,实则就是把什么都推给了她,不表态不担责。郡主忍不住心下冷哼连连。
太后对宋丘所答都十分满意,放了人出去。见郡主从屏风后走出来,她直接道:“我看这宋大人比柳呈令好。今日我召他进来,是以一个姑母的身份来相看他的。勤儿,听姑母一句劝,这桩姻缘于你来说十分适合。”
郡主告退从寿福宫出来,满腹心事地乘上马车,忽然车子停了下来,她眉头一皱猛地一打帘,正要问询出了何事 ,就见宋丘立在车前,拱手道:“请郡主恕宋某犯冒之失,不知郡主可有时间,可否移步,宋某有些话要说。”
正巧,她也有话要问。
郡主道:“宋大人要是不嫌,就往忠义府走一趟吧。”
说完不等宋丘反应,撂了帘子对车夫道:“走。”
宋丘往旁边一侧,待马车走出一会儿,他才也朝着这个方向跟去。
郡主前脚刚到府上,后就有人来报,宋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郡主往正堂一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宋丘被领入其中,重新与郡主行礼。郡主忍不住呛道:“宋大人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
宋丘连个座子都没有,他就这样站着对郡主道:“喜日那天本不是我与戚姑娘的大喜之日,”
郡主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到刚喝进嘴里的茶差点喷出来,为了不失仪,她还是呛到了自己,咳嗽声让宋丘停了下来。
郡主拿出巾帕抹嘴,朝他一摆手:“你接着说。”
宋丘接着道:“郡主曾去过崔吉镇,该知我曾与戚姑娘有过婚约,若不是时王殿下横刀夺爱,我们这时该是在老家携手共度。在她去到京都后,我不放心追了过来,想着若是她过得心安也就算了,但她过得并不好,她还在与时王抗争。”
宋丘停了一下,头低了下去,掩住了眉眼中的情绪。
郡主此刻聚精汇神地听他言,她实在想不出宋丘到底要与她说什么,她不信他会如此诚实,真把实情告诉她,但显然他有这个意思。
宋丘接着说:“我看不得她这样,过不去心里这一关,所以,我找机会向皇上求了赐婚,但我知道时王殿下是不会放手的,而我的目的也不在此。是我策划的这场逃跑,戚姑娘是被我忠心的老仆救走的。只是我并无意把郡主牵扯进来,郡主做出任何决定,我都能接受,都能配合,不敢求郡主原谅,只是来向郡主说明且请罪的。”
郡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出:“你觉得你很真诚,那我来问你,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洞房里?您敢把此事说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