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被亲娘一问, 余禾愣住,慢慢垂下眼睛, 她轻声道:“断。”
何春花也实在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恩恩怨怨,她摇摇头,既然女儿说断,那就按断的方法来。
“我托你舅舅帮你介绍对象,既然要断,就断干净, 将来同好对象把日子过明白。”何春花一锤定音。
余禾秀美的眉头立刻紧蹙起来,“为什么?我不嫁人不成吗?我还想读书,我还小……”
何春花没好气地瞪余禾一眼, “哪小了,你忘记村里的女孩都是十六七岁就嫁人了吗,再耽误下去,你就成了老姑娘。
既然不喜欢杨怀成,就老老实实找其他人嫁了。”
余禾不懂何春花的想法, 何春花也没有余禾脑子里那么多弯弯绕绕。
但何春花是余禾这具身体的母亲, 真要拗是拗不过何春花的,余禾只能抗拒的回自己房间。
何春花了解余禾的脾气,摇摇头继续择菜。
她看余禾口口声声说要跟杨怀成断,但估计没那么容易。
回到屋子里的余禾, 气愤的坐在凳子上, 一脸郁郁。
她试图平静心情, 随手拿过一本书开始看,结果竟然是一本高中课本, 相爷不用想,肯定是杨怀成以前送来给她学习用的。
余禾好不容静下的心又开始翻涌, 怎么处处都是杨怀成。
她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可鼻尖嗅到淡淡薄荷凉香,她睁开眼,瞧见桌上的一盒万金油。现在天气热,蚊虫多,余禾自己更是白皙肉嫩,导致总招蚊子咬,穿长裤长袖也不顶用,乡下的蚊子大只,尤其是黑白相间带花纹的蚊子,那叫一个毒。
杨怀成发现以后,就给她送了一盒红色盒子的万金油。
说是油,里面其实是膏状的,如果太热的话,才会化开成油状。
万金油涂抹在被蚊子咬过的包上,会冰冰凉凉,没那痒。最主要的是,万金油味道重,还能驱走蚊子,要是点一点在额头,提神醒脑,最适合夏天用了。
闻着万金油的味道,倒让余禾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杨怀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不管他是不是心思深沉,表面温润,但做事情论迹不论心,挑不出他半点毛病。
再继续拖下去确实不好。
光是普通的作,杨怀成只会包容她,必须得找其他办法。
余禾沉思,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而就是这么几天的功夫,何春花也等到了她哥哥的回复,说是找到合适的相亲对象了,人好家庭好,自己还上进。唯一令何春花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这位即将要相亲的对象也姓许,跟先前王爱花形容的人条件一模一样。
何春花万分相信何有根,因为何有根也是一样疼外甥女的,难不成王爱花真的良心发现了不成?
但不管怎么样,既然对方条件这么好,她是一定要为余禾争取的。
当即就同意了这件事,还托何有根跟人家约好时间,到时候她带余禾亲自过去相亲。
何春花马不停蹄的把这件事跟余禾说了。
余禾哪里肯,可偏偏何春花一副你不去相亲,我死了心都不安的模样,加上她口口声声一直说那位许干事多么多么好,余禾实在拗不过,答应去相亲。
余禾之所以答应,除了何春花,还因为杨怀成。村里消息传的快,说不定她前脚去相亲,后脚杨怀成就能听见。
这跟余禾先前设想的靠作来让杨怀成主动提分手,将来心生愧疚有点不一样。她再两个人处对象期间去相亲,她就不再占理,将来分手兴许达不到预期的效果。但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余禾也不愿意,很快就会宣布动**结束,杨怀成会回城,而明年就能开始高考。
她得赶紧处理好这些事情,好好准备高考的事情。
等靠着高考跟工作,带着何春花离开这里,原书的剧情就完全跟她没关系了。后面改革开放,国内的生活水平会逐渐好起来。
余禾坐在残破的木桌前,抬头仰望窗前星空,心情宁静,眼神却是不安的。
不管余禾怎么想,最终的结果就是她去了县城。
何春花没去,都说了是相看,那还是年轻人一块呆着合适。只是不好让余禾一个人跟人家相处,死来想去,那干脆就找何莲莲来陪着,一起进县城,也显得他们家的女孩子矜持。
大人商量好的事情,当然就是照着做了。
余禾在县城的火车站上跟表姐何莲莲汇合的。
何莲莲比一般的姑娘要更英气,浓眉大眼,说话理直气壮。她的身上能找到这个时代的女性才能找到的,犹如军人般坚毅、犹如火一般热烈的眼神。
眼睛亮堂堂的,仿佛无所畏惧。
如果让余禾来总结的话,这是有信仰的人才能有的眼神。因为何莲莲相信祖国,相信未来,她是这个时代旗帜鲜明地青年。
跟何莲莲在一块相处,会非常愉快。
何莲莲比余禾村里见到过的女孩子要火热得多,又没有城里女孩眉眼间的倨傲,两个人还是表姐妹,相处起来非常融洽,没多久熟悉了。
出于对这位表姐的天然好感,余禾不着痕迹的向她提起将来说不定祖国会重新高考的可能,还问何莲莲如果能考上大学,想要学什么。
结果何莲莲都不带犹豫的,抬头望了眼辽阔的天空,笑吟吟的说,“学工科,等毕业了把我分配到大西北,我要建设祖国!”
余禾看着何莲莲,仿佛受到她的感染,余禾觉得自己都热血澎湃起来。
多好啊,有梦想,有信仰。
余禾相信,比起自己跟余秀兰这样的人,像何莲莲,才更能代表这个时代的女青年。
志气高远,热烈如火!
她们像火烧云一样,燃烧自我,照亮大地的每一个边角。
因为这个,余禾对何莲莲的好感一下子高了不少。
两个同龄的女孩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约好的地方,一家小餐馆。
正巧是饭点,稀稀拉拉还是有点人的。
但余禾还是能一眼看出来,谁才是相亲对象,因为只有一个人穿着白衬衫,头发打理成三七分,单独坐着像是在等人。
若说白衬衫,叫余禾想,那一定能想到杨怀成。
单薄的白衬衫穿在杨怀成身上,清爽、养眼、干干净净,叫人一望就知道他定然不凡,气质出众。
余禾从来没见到过能把简单的白衬衫穿的比他还好看的人。
所以,即便这位许干事在县城里也算顶尖的青年才俊,但和杨怀成一比,还是相差甚远。
不仅是余禾看见了人,许干事也瞧见了余禾。
当时中间人形容余禾用的是顶俊俏的闺女,许干事听的时候,还觉得肯定是王婆卖瓜。媒婆的嘴不就那样吗,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东施也能变成西施。
他没想到,余禾比中间人说的要美得多,大概中间人没见过世面,穷乡僻壤的哪见过国色天香的姑娘。
余禾跟何莲莲对视一眼,确认了他就是许干事,于是两个人朝前走。
许干事连忙站起来,恨不能迎到余禾面前,他迫切的打招呼,脸上堆满笑,“余同志,你好,我是许兴中,很高兴认识你。”
面对他伸出的手,余禾礼貌的握了握,但许干事却痴痴盯着余禾,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更别提及时松手。还是何莲莲咳嗽两声,提醒他,许干事才如梦初醒,松开了余禾细白柔软的手。
他嘴上说着对不起,神色还是有些痴迷。
好歹许干事还记得余禾身边还有一个姑娘,跟何莲莲打招呼的时候,他态度要正常许多,比较懂礼数的笑了笑,“同志你好。”
“你好。”
跟何莲莲打招呼的时候,许干事的态度要正常得多,就是个普通人的模样。
凭借许干事的家庭条件,还有他的工作,在县城里算得上是绩优股,长相也和他的条件一样,普通的的黄皮,但面色透着点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工作累的。至于其他嘛,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有出格的地方。
不过,因着他的那身干事的衬衫跟军装裤,衬得人精神。
别的优势,那是真的看不出来。
最多是健谈,但健谈要建立在见多识广的基础上,否则就变成了虚荣心强的夸夸其谈,不知所谓。
许干事显然是后者。
虽然一顿饭里,许干事不断的对余禾献殷勤,不是倒水,就是问余禾喜欢什么,但是他的殷勤只是表面,根本没有讨好到余禾。
杨怀成同样关心她,但他就不会不停问个没完,为了献殷勤而献殷勤。
杨怀成永远能一眼看穿余禾在想什么,她需要什么,不需要多问,就能戳中心底所需,润物细无声的关怀,才是真正的厉害。
有他珠玉在前,余禾不管看见谁,恐怕都很难再心动。
想到这里,余禾垂下眼眸,默默把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许干事注意到余禾空掉的粗陶水杯,立马拎起水壶往余禾辈子里加水,他的敏锐程度,远超余禾在现代吃过的某火锅店店员。
这么一场相亲下来,了不了解满不满意另说,余禾倒是无声息中喝了不少的水,撑都快撑死了。
吃完饭以后,许干事还想再邀请余禾去供销社逛逛。
这些日子以来,许干事相了不少的姑娘,凭借他的条件,也不乏好的,他自己也是想将就的,可偏偏估计里面还是喜欢好看的姑娘,总想再相相,指不定能碰上呢?
和余禾的这次,他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甚至想好了,如果下个月还是不成,想不到中意的,他就跟前面相过的一个农村家庭出身的县城女工人结婚。
毕竟人家利索勤快,家里人没多大势力,将来结了婚好拿捏。
偏偏叫他在这当口,遇见了余禾,满心满眼就是余禾这么一个姑娘了。她是真漂亮,漂亮到许干事心口了。
为了能快点和她结婚,许干事不介意花钱,只要花钱能砸下来,那就划算。
余禾眼皮子可没那么浅,她压根就没看上许干事,今天来也是为了应付何春花,所以余禾微笑摇头,礼貌拒绝,“不用了,我们还要赶回去的车,先走了。”
余禾从头到尾都是礼貌偏冷淡的态度,立场坚定,就算是想误会也不容易。
许干事却不以为意,他从中间人那里听过余禾的家庭,她长得再美又怎么样,还不是农村家庭,两个正经工作都没有,肯定美见过世面,自己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等余禾见识过他的好,能带给她的一切,自然就会心动。
所以许干事执意要送余禾去车站。
余禾拗不过他,但是大白天的,她身边还有何莲莲陪着,完全不用担心他会做什么,所以余禾随意了。
他爱跟就跟,反正不会有后续。
就这么走了一段,在大街上,余禾的回头率特别高,大家都禁不住多看她几眼。
美人嘛,遇见了就是赏心悦目,心情都能变好。
但等走到最热闹的街巷的时候,余禾的脸表情慢慢变淡,她走路的步子也慢了下来,目光集中在一个地方。
她的正对面,是好几个知青,热热闹闹的推搡在一块。这里头,有杨怀成,他一如既往的清隽温和,煦煦如暖阳,身边还围着害羞的吴燕晴。
两个人的目光隔着人群相汇,周围的喧嚣声渐止,仿佛周遭只有彼此。
风停了,声静了。
余禾率先移开目光,周围的世界在这一瞬鲜活起来。余禾的耳边传来许干事再一次殷勤的讨好,“余同志,我们刚好到了供销社门口,要不就进去瞅一瞅?”
余禾的目光还落在杨怀成脸上,听见许干事这么说,她偏开目光,突然笑了一声,如百花盛开,美不胜收,她故意回答的大声了一些,黄莺般娇柔的声音透出一股火药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