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荣毫无心理负担拒绝了俞文姝的请求后便退出了屋里。
“表姑娘, 药应该要熬好了,我去把药端过来晾着,一会儿您给大爷擦好了, 正好能给大爷喂药了。”
眼见春荣着急得跑出去,就跟有什么在追似的,俞文姝默了默。
她思忖片刻,眼见实在没办法了,好似只能自己来, 这才慢吞吞的拧了帕子。
她站在沈肃面前闭了闭眼, 接着深吸一口气, 再次闭上眼。
她抬手触上他的身子, 因为闭着眼, 感触好似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刚刚触上他, 便如被针扎了一般往后一缩。
缩到一半,又仿佛认命一般往前探去。
她咬着唇, 脑中默念心经, 手中如木偶一般给他擦拭。
她不知道自己摸到哪儿了,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仔细擦到,擦好后她摸索着给他拢好衣裳, 这才松了一口气睁开眼。
她只庆幸他腰腹以下没有受伤,否则她那般胡乱擦拭, 肯定会很痛。
也不知春荣是如何做到的,当俞文姝擦完了, 他便端着药碗进来。
“表姑娘, 药来了,咦您都给大爷擦完身子了吗?表姑娘您果然很能干呢, 若是我来弄,一个时辰都不一定能擦完。”
俞文姝无言的看他一眼。
春荣赶紧把药端来,“表姑娘,赶紧给大爷喂药吧。”
喂药这件事需得两个人一起才行,春荣主动扶起沈肃坐起来,俞文姝便端着药碗拿着汤匙。
她舀了一勺药汤送到他的唇边,然而却根本喂不进去,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没入里衣。
俞文姝连忙用帕子给他擦唇角。
“这样不行,根本喂不进去。”春荣急道,“药全都出来了,得想想办法。”
话虽如此,可显然不能强灌,掰开嘴也灌不进去。
俞文姝凑近他耳边道:“大表兄,我们吃药了,你要吞进去,才能快些好起来。”
她只能试试跟他说话,他若是不愿主动喝药,他们谁都拿他没办法。
太医都说了,要多与他说话。
说完了这句,俞文姝又说了几句后,她又舀了一勺药汁喂给他,药汁依然顺着脖颈流下来。
春荣叹气:“还是不行。”
俞文姝却不觉得如此,“有用,他喝了小半勺。”
给他擦干脖颈的药汁,她再次跟他说话,这回都是轻言细语的诱哄。
春荣听得瞪大了眼,天呐,恐怕只有表姑娘才会如此跟大爷说话了,这哄小孩子的语气,若是大爷真能听见,会不会把他灭口呀!
俞文姝也觉得很羞耻,但为了让他喝药,她已经把羞耻感抛开了,只要能哄着他把药喝下。
但她看见春荣满脸震惊,便觉得这法子恐怕有些不妥。
俞文姝闭上嘴,舀了药汁喂过去,谁想到沈肃的唇竟然微微张开,把药汁吞下去了。
春荣惊叫出声,又连忙闭上嘴,“喝……喝下去了!表姑娘有用,快!”
俞文姝也惊了一下,连忙又喂一勺,这下好像是顺了起来,一勺接一勺都喂进去了。
很快一碗药见底了,春荣高兴道:“太好了,还是表姑娘有办法。”
可一想到表姑娘的法子,恐怕只能表姑娘来才能用这个法子,他又默了默。
“表姑娘,喂药还是交给你了。”
俞文姝这会儿只觉得出了一身汗,总算是把药喂进去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哄人法子羞耻。
她擦了擦汗水,破有些无奈:“交给我吧。”
俞文姝拿了换洗衣服去沐浴,让春荣守着沈肃,另一边让丹露去跟老夫人说一声沈肃喝下药了,让她放心。
老夫人听到丹露如此说,顿时心中一松,连连念了好几声佛祖保佑,又跟丹露嘱咐了好些话。
“让你家姑娘别的都不必忧心,只管顾着阿肃那边便好,其余若是有什么只管吩咐管事丫鬟就好,若是有轻慢的我必不会轻绕。”
丹露乖巧应了是,又得了老夫人的赏钱,这才又去了见思院跟俞文姝说了。
俞文姝听到丹露如此说,也只是微微点头,便又去摸他的额头探温度。
额头还有些发热,她便又去给他拧了帕子搭在额头上。
一连好几日俞文姝都衣不解带地照顾沈肃,期间沈度旬假回家,看着依然昏睡的沈肃眉眼紧皱,脸色变换却始终一言不发。
往日活泼的少年郎如今愈发沉默内敛,倒是有了几分沈肃的影子。
然而俞文姝却是瞧着有些心疼,沈度像是想用他还有尚且瘦弱的肩膀,把整个沈府担起来。
俞文姝起身,拍了拍比她高的少年郎,“你若是有什么话就跟你大哥说,他能听见的。”
说罢她便要出去,把屋里留给兄弟两人。
“表姐,大哥会醒过来吗?”沈度忽然道。
俞文姝脚步一顿,她侧眸去看少年,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隐忍的哭腔,眼圈微微发红,极力忍耐的样子带着几分脆弱。
这是沈度第一次问出这句话,俞文姝也忍不住心中的涩意,鼻尖发酸。
她看向躺在床榻上的男人,他依然如从前一般冷峻,可如今他紧闭的双眸让人感觉不到从前的半分冷肃凌厉,就好似一个假的沈肃躺在那里。
俞文姝的声音很轻,却又很坚定道:“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沈度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沈度却忽的一愣,看向自家表姐,她明明那么柔弱娇艳,此刻却无比坚定,眼神中全是对大哥的信任。
细细看去,他才发现表姐这几日瞧着憔悴了些,衣着简单朴素,就连头上都没用发簪,如此看去更显得弱柳扶风。
沈度眼神猛地一变,就连表姐都如此相信大哥,他为何会问出那样傻的问题,这可是他的大哥,他们沈家的顶梁柱,当朝六部之首、最年轻的首辅。
沈度背脊挺直,冲俞文姝道:“辛苦表姐照顾大哥,我这便回书院去,若是大哥醒了表姐一定让人来与我说。”
俞文姝轻扬薄唇,冲他微微颔首,“你好好读书,这里放心交给我。”
沈度拱手朝俞文姝行礼,郑重其事,俞文姝只一愣便受了这礼,这是沈度对兄长的在意和对她的敬意。
待沈度离开,俞文姝便又坐回床边的圈椅上,她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一本书,撑着一边脑袋看起来。
葱白般的指尖翻过一页,她便侧眸去看一眼闭着眼的男人,见他呼吸安稳,忍不住叹了口气。
“阿度这段日子都好似长大了一般,沉稳内敛,读书也非常用功,你再不醒来,兄长的威严都要没了。”
俞文姝俯身,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抚他的面颊,他的面部轮廓依然挺拔,深刻的眉骨、挺立的鼻梁,还有温凉的唇瓣。
这是从前俞文姝万万不敢的,可如今人还躺着,她就是想怕他也怕不起来,胆子也大了。
心中有一点点的怨气,怨他为何不好好保护自己,怨他为何还不醒过来,让她和家中人如此忧心。
“你若是再不醒过来,咱们这亲事是不是就结不成了?”俞文姝眸中闪动,轻咬着唇,她试探着靠上他的胸膛,他的心口微微起伏着,如此仿佛能给她一些安全感。
“我不准。”她轻声道。
她靠着男人的颈窝,无意识地蹭了蹭,如此仿佛离他更近了些。
可她没看见,男人身侧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眼皮也在微微晃动。
俞文姝轻轻仰头,鼻尖碰到他硬朗的下颌,她甚至亲昵的用鼻尖贴上去,声音又轻又软:“大表兄,你快醒过来吧。”
她话音刚落,腰间猛地缠上一只大掌,只一瞬她甚至没反应过来,人便从圈椅上到了男人身侧,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
“这么想我?”
男人的声音又低又哑,因为长时间没说话,带着几分砂砾摩挲而过的感觉,
俞文姝被吓到了一瞬,眼睛瞪得圆圆的,接着眼中闪过浓浓的惊喜,连自己被男人圈在怀里,两人之间不过半掌的距离也没发现。
“大表兄,你醒了!”她惊喜道。
沈肃眼眸缓缓睁开,黑沉的眸子看向怀里娇小的女子,她脸上的惊喜被他全部收入眼中,让他忍不住牵起唇角。
看着男人唇角的弧度,俞文姝终于发现自己被男人拥在怀中,甚至半个身子下面便是他的,如此姿势让她顿时面如火烧,微微挣扎了一下,瞥见他眉心轻蹙顿时停下动作。
“大表兄,我让人去告诉老夫人一声。”她软声与他道,似在商量。
话一落,她便又想起他方才醒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心中更觉羞赧,不敢去看他。
“不急。”沈肃轻声道,他垂着眸看着她,一眼也不曾错开,“先与你说说话。”
听他如此说,俞文姝低低应了好,心中如沁出了蜜一般甜。
软玉在怀,即便沈肃刚醒没什么别的心思,此刻拥着她好似拥有了全部,难免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昏睡中他偶尔也能听见她的声音,此刻不用他多费心便能察觉到自己身上干爽清净,脸上皮肤也很干净,甚至口中也毫无异味。
“这些日子辛苦表妹如此周全的照顾。”他的声音依然嘶哑,然而语气却十分温和。
俞文姝本有些羞赧的心立刻便像是被人揉捏了一把,泛出几分酸意,她忍了忍酸涩道:“应该的。”
她声音中的委屈和哭腔被沈肃敏锐地察觉到,下一瞬他抬手挑起她的下巴,一双如兔子般红的眼睛落在他眼中。
便是再冷硬的心肠都要被这双眼给融化了,更别提这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
沈肃轻叹一声,抚着她腰间的大掌便微微用力,把人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