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佳玉跟着周繁辉的司机, 颠簸过黄土飞扬的泥路,穿越茂密竹林,最终抵达那栋荒僻的竹林别墅。
按照以往经验,她会在这里停留一两天, 条件比在周宅寒碜一些, 没有佣人, 没有热口饭菜, 没有富丽堂皇的装修。空****的别墅像活死人墓,窗户焊死,仅大门出入, 有保镖把守。
冰箱里预备着大约三天的冷食, 跟以往一样, 陈佳玉吃了几口三明治便放下, 一股“冥冥之中天注定”的感觉攫住了她。
她好像并没有那么害怕孩子的到来, 哪怕最坏的结果是一尸两命。如果她已经被判了死刑, 那么钟嘉聿就是她尝过最可口的断头饭。
但一想到钟嘉聿奋不顾身取药, 陈佳玉又为卑劣的自私羞惭不已,默默祈祷快一点解禁,再见到那个人。
上次来这里是重逢钟嘉聿的前一天, 周繁辉的“边境贸易”大概又开始了。
副驾换了新面孔, 皮卡再次迎着近40度的高温上路。
“老板, 往哪里开?”钟嘉聿从保镖转岗成了司机。
“大其力。”周繁辉抱臂闭目养神, 临近傍晚令人生疑, 不知补眠还是为夜间养精蓄锐, 看得出对钟嘉聿卸下防备。
周繁辉的橡胶园的确在大其力, 但雨季胶水产量少,一般停工到天气晴朗的九月份左右, 割胶工人才会返工,园里只留了一些必要的员工。即使突击查账,傍晚也不算一个耗时间。
“去橡胶园吗?”既是司机,钟嘉聿有必要问清楚。
周繁辉眼皮也不掀,唇角浮起一抹淡笑,神秘而自得,“过了边境我告诉你。”
美塞河划分两片风格迥异的土地,如果泰国美塞是一只羽翼丰美的雄鸡,缅甸大其力便是一只灰扑扑的麻雀,所见陡然单调与贫瘠,贫富差距一目了然。一条界桥拦不住野心勃勃的毒|贩和偷渡者,桥下毒|品交易最猖獗时,曾给金三角做了一半“贡献”。
不知道之前陈佳玉逃到哪里,经历什么,怎么遇险……
钟嘉聿唤醒身旁浅寐的男人,“老板,到大其力了。”
周繁辉撩起眼皮打量一眼窗外,“去一个叫Star X的KTV。”
大其力的街景跟云南边境小城大同小异,一路挂着中缅泰三国语言的招牌,中文甚至有压倒性优势,尤其蓝绿两色巨型招牌的OPPO和VIVO手机店。
钟嘉聿照做,到了地方周繁辉的彻底转醒,指挥他七拐八绕,最终停进一个蓝色铁皮顶的仓库院子,院门在车尾严密关合。
黑蝎子领头的十来人迎了上来,除她之外皆为男人,个个目光凶戾,一看就是背负人命的厉害角色。
暮色四合,高温不降,未知的谜团令雨季更为闷热。
“老板,”黑蝎子哪怕早认出皮卡,还是不满地瞥了一眼钟嘉聿,“这次他也来?”
“不错,”周繁辉一副不容挑衅的权威姿态,“维奇是时候接触一下了。都过来眼熟一下,”
黑蝎子看向钟嘉聿的眼神不掩不屑与怨恨,对着周繁辉,无法说出一句肯定,只违心躬身退下。
钟嘉聿掩饰异常的兴奋,尽显初来乍到该有的韬光养晦,既不盛气凌人,也不低人一等,浑身沉静神秘,叫人捉摸不透。
金三角自推广“毒|品替代种植”模式以来,罂|粟种植面积逐渐减少,但新型合成毒|品的兴起让这片混乱的土地依旧沦为毒|品的培养皿。按说天高皇帝远,中国警察无法插手金三角的事务,周繁辉若是只在金三角活跃,钟嘉聿真奈何不了他,偏偏周繁辉跟云南中缅边境的数桩贩毒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周繁辉没脱离中国籍之前,他们有义务将他抓捕归案。
现在只缺乏一些必要证据。
“既然人到齐了,”周繁辉难掩摩拳擦掌的兴奋,纵览全场的目光轻而易举召集了所有人,“这是主管茶园的张维奇,跟黑蝎子一样,都是我的左膀右臂。”
周繁辉越说越激动,即兴开成动员大会,“今晚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天一亮,我们向着太阳出发。”
“坚决服从老板命令,一切听从老板指挥。”
在场十余人齐声高呼,当然除了一个人。
钟嘉聿不由一震,以为误入传销大窝,看来周繁辉两年义务兵的收获深深渗透进了他领导风格。
“维奇啊,”周繁辉忽然特意唤了钟嘉聿,重视程度显而易见,“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淡定一点,好好表现。”
钟嘉聿半是试探与确认,半是装傻充愣求解,“老板,我们这是——”
周繁辉朗声大笑,眼神狡猾,“明天你就知道了。”
黑蝎子跟手下使眼色,有两人立刻扛出一个黑色武器箱,盖子掀开,里头一格塞满机型各异的手机,个数正好跟人数匹配,另一格只有一把捷克手|枪。
“手机换□□。”黑蝎子鄙夷道。
钟嘉聿很配合点点头,掏出左裤兜的手机,右裤兜那一粒小小的药片似乎隐隐硌了下,彰显存在感。
他关了机照做,掂了掂枪试手感,好生别进后腰。
当然聚餐过后,个个和衣而睡,枕枪而眠。天刚露鱼肚白,黑蝎子给每人发了一部VIVO手机,周繁辉发令向景栋出发。
一条显而易见的路线清晰呈现在钟嘉聿脑海:大其力→(169km)→景栋→(88km)→小勐拉→(接壤)→中国打洛口岸,他们的确向着早晨的“太阳”出发,即将访问缅甸的东方邻居。
钟嘉聿没当司机,手自然搁在大腿,有意无意隔着牛仔裤按一下右兜那一粒药。
但愿时间来得及。
陈佳玉除了看那几本翻烂的书就是睡觉,抵达别墅第三日午间,一场暴雨换来一次酣然入眠。她梦见了钟嘉聿,他们好像还在前天的小房间,他正面拥住她,亲吻她,在她的身体上啪啪浪动。
羞耻的梦境激生了水意,陈佳玉半梦半醒,鬼压床一般。
沉重,透不过气,跟那天食髓知味的窒息不同,陈佳玉几欲呕吐,使出回光返照般的劲力推开,尖叫——
“你发什么疯?!”
男声呵斥,含着一个年长多岁的厚重,熟悉又压迫。
窗帘遮蔽,台灯朦胧,周繁辉的脸庞乍然出现,比约莫48小时前狼狈和疲倦,双眼仍旧虎视眈眈。他身上泛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汗味为主,余味微妙,难以描述。
看来这一次周繁辉的“边境贸易”并不顺利。
“我、做噩梦了,”陈佳玉撑起身,咬咬下唇,准备下床,“叔叔你怎么来这边,我以为我们在家里见。要洗澡吗,我去放水。”
“洗什么澡,”周繁辉扣住陈佳玉的手腕,将人拽回**,“一会再洗。”
他便抱她,揉她,势要将她腌成下一条酸菜。
但周繁辉软得比老酸菜还厉害,陈佳玉的手口都失去神力,无法回春。周繁辉心急如焚,山猪一样乱拱,在陈佳玉底下光洁的边缘打转,也只愿意在边缘而已。
忽然,周繁辉顿住,明显嗅了嗅。
“我们小玉的气味怎么变了?”
陈佳玉愣了愣,双颊浮起两朵红晕,却不是羞的。瞧着周繁辉一脸愚蠢地欣赏她和钟嘉聿的杰作,心底一股强烈而变态的报复感冲破了她的矜持,她竟悄悄笑了。所幸昏昧灯光成了盟友,帮她打了掩护,得意不至于露馅。
“是叔叔身上的味道吧。”她的镇定带着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不对,就是小玉的。”
周繁辉即便从来没尝过她的味道,也十分笃定,似乎闻过类似的,又无法准确捕捉和描述。
“哦,”有钟嘉聿撑腰,陈佳玉异常冷静,抿了抿唇,“可能是例假快来了,身体激素有变化……”
周繁辉将信将疑,揉了几下,骂道:“怎么干得跟更年期一样!”
陈佳玉忍着涩痛,心里冷笑,不知道黑蝎子会不会在背后打喷嚏。
然而,隐秘的得意没能持续太久,周繁辉墨绿POLO衫衣角溅射状暗色斑纹撞入陈佳玉眼帘,微妙怪味的来源忽然有了合理解释。
她情不自禁摸了一下,那块暗色有些发硬,像一种黏稠的**干燥后的质感。如果是一般果汁酱料,周繁辉绝不容许自己如此邋遢。
“叔叔……这是、血吗?”
周繁辉丧失最后的兴致,一把脱下陈佳玉送的POLO衫,甩在地面,看样子准备洗澡。
不知悲观还是心有灵犀,陈佳玉突然深感不妙,声音陡然发紧,“叔叔,你受伤了吗?”
周繁辉已经只剩一条底裤,“小玉那么小瞧叔叔。”
心跳咚咚咚,敲麻了胸腔,陈佳玉咽了下口水缓一缓,“哦,谁受伤弄脏您了吗?”
周繁辉没有跟她详说的打算,丢下三个字,转身进了浴室。
“张维奇。”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混着那股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像束带一样缚住陈佳玉。
她回头留意浴室动静,待水声传来,便捡起那件混合周繁辉体味的衣服,战栗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印压干透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