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后, 钟澈和思思姐开车来酒店接他们一起去参加在朋友的咖啡店举办的啡友聚会。
“我以前就是在魏老师那里工作的,樊老师也是他介绍我认识的。”祝余对池鹤介绍道。
池鹤仔细认真听她说话,提出自己的疑问:“这种啡友之间聚会会经常有吗?”
“看规模吧, 像今天这种熟人局,随便哪天都可以,约上几个熟人到某个朋友店里一坐就是了。”祝余解释道,“但如果是那种人比较多,很多陌生啡友来的那种, 就会很难办。”
思思姐坐副驾驶, 听到这里扭头附和祝余道:“这种要涉及场地,组织之类的内容, 什么主题啊,在哪里报名参加啊,能容纳多少人啊, 大家的安全啊, 太多要考虑的东西了, 就会需要很多时间和心力, 哪一个方面配合不好都可能出乱子。”
“也是,大型聚会总是很麻烦的。”池鹤点点头,笑道,“不像熟人朋友之间, 坐下来想聊什么就聊什么, 聊哪块饼干好吃都不会有人觉得不值。”
车厢里另外三个人都被他逗乐起来。
魏老师的咖啡店在江边,聚会地点在二楼,现在阳台上可以看到辽阔的江面, 江水奔腾不息。
祝余进门以后四处跟朋友熟人寒暄,接受大家“啊呀小鱼越来越美了”的夸赞, 也回夸对方一句“你怎么都没变过”的夸奖。
她整个人的状态特别轻松愉快,甚至是兴奋,池鹤能感觉到她心里迸发出来的那种见到朋友的喜悦之情。
这样的祝余实在太耀眼了,喜悦的笑容为她全身笼罩上了一层光芒,即便她今天的穿着是极其简单的米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搭配着拼色的平底鞋,背的还是一个棉线编织的菜篮子包,妆容淡到只剩眉毛和口红,在池鹤眼里,还是充满了让人目眩的光芒。
也是这一刻,池鹤终于确信,祝余是真的摆脱了来自她原生家庭的影响。
变得自信开朗,像是原来躲在角落里低着头的小天鹅,终于昂首挺胸。
这时有人问祝余:“你是自己来的,还是带了朋友一起?”
另一位朋友又说:“我刚才听思思讲,你带家属来了的,在哪里啊?快叫过来让我们认识认识。”
这里可都是娘家人,新女婿来了不让他们见见面,说不过去吧?
“不是家属,不是家属,不要乱讲。”祝余无奈地解释,这一刻她终于有点理解池鹤去参加同学婚礼时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有对象了。
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让梁云云小姐知难而退,还是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在多数人普遍的观念里,你都老大不小了,也该有对象了,那个谁谁跟你是一对吧?什么,没有?不是?那可不行,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个。
很好心,也有点烦人。
祝余在心里叹口气,还是笑着将池鹤叫了过来:“给你介绍几个朋友呀,池鹤哥?”
“麻烦你了。”池鹤笑眯眯地点点头,站在她身边,听她给他介绍这个是某年CBC的亚军,那个是某年WBC十六强,又或者是什么培训学校的老师,还有像她一样的独立咖啡馆负责人。
总而言之,全都是她的同行同好。
他一一打招呼,笑着同对方寒暄,心里却想,前天结束嘉年华之行时,他问她感觉如何,她的回答放在今天,也是很适用的。
“这种一群爱好相同的人在一起行动的感觉真的很特别。”
今天聚会的主题就是没有主题,纯粹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大家找机会聚聚,碰巧祝余回来了,大家就说难得见面,能来都来。
于是这场聚会一下来了差不多二十个人,整个咖啡馆的二楼热闹得不得了。
祝余找了个地方,拉池鹤坐下,笑道:“你先坐坐,魏老师说一会儿有新咖啡喝。”
池鹤好奇地问:“你们以前聚会……都这么热闹?”
祝余笑眯眯地摸摸耳朵,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说:“热闹也热闹,但没今天这么热闹。”
她说:“可能是好久不见,也很久没这么聚过了,所以才会觉得特别热闹。”
这种热闹跟她在嘉年华感受到的是不太一样的。
嘉年华她纯粹就是去看热闹涨知识的,不像今天,她完全沉浸在这种气氛里。
池鹤点点头,表示很理解她的感受:“我去玩具展的时候也这样。”
说完顿了顿,又继续:“你们店的二楼,也可以试着办一下这种聚会,容城应该也有不少啡友?”
“太麻烦了。”祝余摇摇头,“要是有朋友去容城玩,招待一下聚聚还不错,招募啡友来参加就算了吧。”
她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心血**,就让关夏禾和其他人也跟着忙碌。
这说着话,咖啡馆的负责人老魏上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员工,有的人手里提着带龙头的饮品桶,有人手里端着大大的托盘。
“来来来,大家来试试我做的新品。”他笑呵呵地招呼道。
大家立刻停下说笑声朝他看过去。
“我最近有个新想法,我们喝手冲、浓缩都可以用拼配豆,冷萃可不可以也用拼配?不同的豆子拼配到一起,做出来的冷萃会是什么味道?为了解开这个疑惑,我准备六组拼配豆,昨天就把豆子磨粉泡上了,今天就邀请大家一起来品鉴品鉴。”
老魏笑吟吟地说完开场白,指着一旁的大长桌上摆好的六个饮品桶,“就在那儿,待会儿就要麻烦各位同仁,喝完了给点真实反馈啊。”
有人应和道:“那肯定的,老魏你放心,我们不白嫖你。”
明明很正常一句话,大家听了却都哄堂大笑,嘘声一片。
池鹤很好奇,看向祝余,祝余意会,凑过来用手挡住嘴,大声说:“鲁老师是魏老师的好基友,白嫖不白嫖的,他心里有数啦。”
池鹤:“???”你怎么这么大声,很怕人家听不到是吧:)
果然话音刚落,对方就说:“小鱼你这就说错了,我跟老魏谁跟谁啊……”
“知道知道,你们穿过同一条裤子,睡过同一张床嘛。”祝余嘴快地接话,然后和大家一起哈哈笑出声。
笑得厉害了,就连靠在池鹤肩膀上都没发现。
于是池鹤就知道了对方和老魏年轻时都爱徒步,有一次去到很远的山区,发生了一点意外,导致他的行李全都没了,只能靠穿老魏的衣服睡老魏的帐篷,一路折腾着回到申城。
池鹤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大家显然很了解这段历史,纷纷打断他,叫他待会儿再吹牛。
老魏翻了个白眼,让人给大家送他的另一个新品,将话题拉回来。
“这是桂花米酒咖啡,大家尝尝,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池鹤拿到一杯桂花米酒咖啡,端在手里端详片刻,应该是在杯壁上抹了一点糖浆,然后粘上干桂花,再加入冰块,倒入桂花米酒,最后倒入浓缩咖啡。
咖啡和桂花米酒出现了分层,上褐下白,褐色正在慢慢向白色过渡,像是被侵蚀了一样。
最后会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侧头低声问祝余,“为什么我在家做的咖啡,比如咖啡倒进冰牛奶里,会很快就和牛奶混在一起,而不是像在店里喝到的那样,出现这种分层?”
“应该是因为温差不够大吧。”祝余回答道。
坐在祝余另一边的朋友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凑过来说:“咖啡店里的冰奶咖,里面都是加有冰块的,牛奶是从冰箱拿出来的,冰块让它温度更低,但是萃取出来的咖啡液是热的,倒上去就不会立刻融合到一起,你下次可以试试在牛奶里放点冰块看看会不会好点。”
祝余点点头:“就是这样的,有时候我做dirty,客人有说不要放太多冰块的话,我就会提前冰杯。”
池鹤恍然大悟,连忙跟祝余的朋友道谢。
然后低头喝一口杯子里的桂花米酒咖啡,很明显的米酒味,桂花香和咖啡混杂在一起,池鹤喝不太习惯。
祝余喝了一口,含在嘴里慢慢咽下去,又喝一口,咂咂嘴,眉头一皱,头歪向一边,像是在组织措辞,半晌再喝一口,然后点点头。
池鹤以为她是觉得好喝,刚想问,她就说:“我觉得这杯的味道不太协调,用了桂花,但是没有桂花的味道,米酒的味道有点抢戏,减少一点用量会不会好点?嗯……萃取的时候加入一点桂花,桂花浓缩和米酒混合会不会更符合主题?”
她一张口就是直接提意见,池鹤微微一愣,有点担心,不知道主人家会不会介意。
谁知他念头刚起,祝余那位之前给他解释为什么他做的奶咖不分层的朋友,紧接着就说:“也有可能是米酒的问题,多试几个品牌的桂花米酒看看?我记得南香记的桂花米酒要更柔和一点,酒味不会那么冲。”
老魏听了直点头,从自己围裙兜里掏出卡片和笔递给她俩,让她们把反馈写下来。
池鹤这就看懂了,这是他们的相处方式,有一说一,有问题直接指出问题,不搞那些先扬后抑的操作。
老魏几乎给每个人都发了写反馈意见的卡片纸,除了池鹤。
池鹤一开始还纳闷,以为对方是对他有意见,祝余解释了他才知道,老魏的意思是,他不是专业从业者,这个时候不用管这么多,享受就完事了,好喝多喝点,不好喝就少喝点。
“反正还不到看客人反馈的时候呢。”祝余笑道,拉他去喝用拼配豆做的冷萃。
这是池鹤有史以来第一次在一天之内喝那么多的咖啡,整整七种啊,祝余怕他喝出心动过速来,还特地每一种拼配冷萃只给他接了两口的量。
一轮喝下来,池鹤和祝余一致觉得,用60%蜜处理的望山庄园瑰夏和40%的日晒花魁拼配到一起后做出来的冷萃口感和风味是最好的,日晒花魁中和了望山瑰夏做冷萃时偏薄的口感,额外多出了一股绿茶般的回甘,整体风味转变成葡萄、莓果这类深色水果调性,还夹杂着轻微的发酵酒香,余韵相当悠长。
有好喝的就有难喝的,另一款深烘的豆子和一款中浅烘的豆子搭配到一起,不仅没能中和深烘豆冷萃时过重的苦调,还多出了一股直冲脑门的花生衣味,池鹤喝了一口就吓了一大跳,差点以为自己误食到花生要过敏了。
而且不仅是他,包括祝余在内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露出了痛苦面具,连老魏都说:“我靠!怎么这么难喝!待会儿吃饭,要是做游戏,惩罚道具不是它我都不同意!”
池鹤:“???”
这件事很难评,他只能保证自己到时候绝对不会参与到他们的游戏里去。
祝余端着杯子在跟朋友讨论,还能做什么样的搭配啊,如果比例不一样会不会好一点啊,诸如此类的问题,根本顾不上池鹤了。
池鹤就自己一个人,端了杯他觉得最好喝的,坐在沙发上,把胳膊架在沙发背上,回身看着她认真的侧脸。
直到老魏过来跟他说话,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跟小鱼在一起多久了?”老魏打听道。
池鹤笑了一下:“还没有真的在一起。”
老魏微微一愣,恍然大悟:“那我先提前恭喜你了,她看起来一点不排斥你,还把你带来见我们。”
池鹤失笑,点点头道了声谢。
老魏又问他:“你知不知道她家的事?”
“知道,其实我们小时候就是邻居,算是一起长大的。”池鹤点头解释道。
老魏恍然大悟:“难怪……原来是这样,也挺好的,知根知底。”
池鹤想说也不算知根知底吧,毕竟中间互相缺席了很多年,他都是这次申城之行,才对祝余过去的十年有了更多了解。
但话到嘴边,终究没有说出来。
老魏道:“你要好好对她,她很不容易的,那个时候她在我这里做兼职,我就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那么拼。什么都抢着做,不懂就问,每天都写工作笔记,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这是个有天赋的卷王。”
池鹤听到这个评价,忍不住笑了声:“她现在也差不多,会做实验,然后写实验笔记。”
“后来我才知道,她要是不拼,以后的人生……”老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摇摇头叹口气。
话不用说太透,池鹤也叹口气:“是啊,幸亏她挣脱出来了。”
“以后好好对她。”老魏又说了一句。
池鹤再一次点点头,郑重其事地答应道:“我一定会。”
两个男人碰了碰手里的咖啡杯,相视一笑,竟有些惺惺相惜。
时间一点点往后移,马上就要到傍晚了,大家关于咖啡的讨论早就告一段落,话题变成了晚上吃什么。
老魏说:“一会儿打烊了在店里吃火锅呗,人多吃火锅最舒服。”
做准备的时候大家都不要祝余插手,让她带池鹤去江边看看风景,于是祝余就来找他:“池鹤哥,去不去看落日?特别浪漫。”
池鹤说好啊,去看看和容江边的落日夕阳有什么不同。
可是他们等啊等,一直等到天色变暗,也没看到一丝夕阳的影子。
祝余很失落:“今天没有日落哎。”
“没有就没有,留点遗憾,给下次再来找个理由,你自己说的,忘了?”池鹤笑着安慰她。
又说:“换一个看嘛,比如……晚霞?”
祝余被他提醒,抬眼看向江面远处,看到从云层里偷跑出来的光,在水天之间变成粉色,柔软地铺陈在水平面上,周围小一些的粉色烟团,被风慢慢吹成灰蓝,渐渐的,粉色变深,面积缩小,天色变成暧昧不清的暮色,和水平面融合到一起。
这一刻好安静啊,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这一幕,吹着江风,迎来夜晚。
祝余忽然觉得,她先前期待的落日,好像也不是唯一的浪漫了。
“天黑了,我们回去吃饭吧?”池鹤收起手机,笑着对她道。
祝余笑着应好,一点沮丧之情也没有。
她走在前面,走到咖啡店门外的路灯下时,忽然听到池鹤在背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小鱼。”
“啊?”她下意识地转身,看见他举起手机正对准她。
她刚反应过来,他就笑着说:“拍好了。”
“让我看看。”她去拉他的手,想看他手机,“让我看看,看看丑不丑。”
“漂亮得很,怎么可能丑。”池鹤哭笑不得,把手机给他看。
祝余看了觉得还算满意,就说:“我帮你把照片发给我啊?”
池鹤眉头一挑,点点头嗯了声。
祝余打开他的微信,点开她的聊天框,发现他的聊天背景图竟然是她的照片,而且还是刚才她趴在栏杆上看晚霞时的照片。
照片里的她神色专注地看着天边,发丝被风吹落在脸侧,妥妥的……男友视角。
她倏地抬眼看向池鹤:“你……”
她想问为什么要用自己的照片做聊天背景,可是看到他一脸淡定了然的表情,登时脸孔一热,问不出来了。
啊啊啊!问什么问!他是故意让她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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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申城的第四天,池鹤和祝余的主要任务就只有一个,去购买特产。
出门前池鹤打量着她的装束,特别是脚上的运动鞋,笑道:“看来今天是一场恶战啊?”
“会不会说话?”祝余嗔他,“什么叫恶战,出来旅游,给朋友同事带手信不是应该的吗?”
池鹤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其实要买的东西并不多,毕竟如今网络时代,什么东西不能网购到呢?申城特产对外地的人来说并不算稀罕。
但祝余还是挑着觉得好吃的蝴蝶酥之类买了不少,“多少算是我们的心意。”
池鹤应着好,熟练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挂在胳膊上,护着她走出拥挤的人群,问她:“累不累,找个地方坐坐?”
暑期的申城本就游客众多,更何况还有两场大型漫展嘉年华,更是到处都人挤人,买东西也好,吃饭也好,是个店都在排队。
不过天气不算好,阴阴的,仿佛下一刻就会下雨。
祝余看看时间,觉得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就说:“去吃午饭吧,吃完饭也差不多该出发去机场了。”
他们是傍晚的飞机回容城。
在容城落地,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半,等行李,去取车,回到市区已经是深夜。
池鹤原本想提议去吃宵夜,可转头一看,祝余已经靠着车窗边睡着了,只好作罢。
路过一家粥店,他下车去打包了两份粥,拿到粥之后又过了二十分钟,回到祝余居住的小区门口,已经是真正的午夜。
他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本来是想要等祝余自己醒的,结果她没醒,倒是把小区门口的保安吸引了过来。
别看小区破旧,物业倒还很尽职尽责。
保安来敲车窗,问他:“先生,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池鹤忙压着声音解释道:“我朋友睡着了,我想等等……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叫醒她。”
确认不是遇到麻烦,保安就走了。
池鹤转身轻轻晃了晃祝余的胳膊,叫她:“小鱼?小鱼起来了,回去再睡。”
祝余睡得糊里糊涂的,被他叫醒后眯着眼睛左右看看:“……嗯、到了?”
“早就到了,下车吧,回去再睡,小心着凉。”池鹤温声说着,伸手帮她解开安全带。
祝余啊了声,有点不好意思:“那你等了很久吗?”
“没有。”池鹤将她耳边的头发捋了捋,继续道,“下车吧,我送你进去。”
祝余刚开始说不用,可池鹤一看小区里好像也没什么路灯的样子,摇头道:“我还是送进去放心点。”
见她还想说什么,他立刻道:“不准拒绝,你就当我有强迫症,不看着你平安到家我睡不着。”
祝余忍不住笑出声来,用带着惺忪睡意的声音嗯了声。
池鹤下车取她的行李,原来是一个行李箱去,现在两个行李箱回,可想而知买了多少手信。
进小区的路上,池鹤跟祝余说:“我明天有点工作要处理,就不过去店里了,再让公主在那边待一天,我后天去接它。”
去申城这几天,每天袁圆都会在朋友圈发公主和发财的视频,他看视频里的公主闹腾得很,一点都没有不适应的样子,想来是不介意再住一两天的。
祝余应好,领着他进了自己住的单元楼楼道。
她跺了跺脚,声控灯应声亮起。
“没电梯啊?”池鹤扶着行李箱拉杆,说,“要不你在楼下等等,我先拿上去再下来接你?”
说完自己也摇摇头:“不行,也不安全。”
祝余失笑:“我能提下来,就能提上去,这才多少东西啊。”
说完弯腰一提,就将行李箱提了起来。
池鹤顿时也失笑:“是是是,我小看你了,真对不起。”
七层的建筑,祝余住在六楼,已经妥妥的高层,池鹤问道:“这边住的是老人多,还是年轻人多?”
“都有吧,老人有,中年人也有,跟父母住的,或者是买的老破小,还有就是租户,就像我这种的,这边房租不算贵。”祝余回答道。
池鹤嗯了声,又问:“你跟邻居们都熟么?”
“还行吧,出来进去见到面也会聊几句。”祝余应着,抬眼见已经到了六楼,就忙说,“池鹤哥,到了。”
池鹤往旁边一站,示意她上前,“你开门。”
祝余开门摁亮灯,池鹤将行李箱送进去,人站在门口没进去,只用视线在屋里仓促一扫。
很简单的客厅,面积也小,但整理得整齐干净,双人沙发上的抱枕印着Q版的动漫人物,多了几分跳跃的活泼。
“池鹤哥你不进来吗?”祝余见他站在门口,忍不住疑惑地问道。
“深更半夜的我进去,你是真不怕啊?”池鹤调侃了她一句,然后摇摇头,“下次吧,今天太晚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
说完就要走,刚转身又想起来:“粥别忘了吃,别饿着肚子睡觉。”
祝余忙点头应好,神色看上去乖巧极了。
原以为半夜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结果第二天祝余刚出门,就碰到对门的阿姨。
她习惯性地同对方打招呼:“刘阿姨上午好,这么早出去买菜呀?”
“年纪大了睡眠浅,早就醒啦,这个时候去菜市场,菜最新鲜。”刘阿姨笑眯眯地答应着,和她一起下楼。
祝余当然是说您年轻着呢哪里老了,聊天嘛,捧捧对方又不会少二两肉,说点好听彼此心里都舒坦。
刘阿姨笑呵呵地接着问:“好几天不见你,出去玩啦?”
“去了趟申城,见见朋友。”祝余随意地应道。
刘阿姨哦了声,像是不经意地问道:“昨晚很晚才回来的吧?我刚好起夜,听到外头有人说话,还吓一跳,靠门边仔细一听,哦,是你在跟人说话,这我就放心了。”
祝余嘴角一抽,心说这隔音条件可真够差的,嘴上连忙道歉:“吵着你了吧?实在对不住,我们是晚上的飞机,到容城都半夜了。”
“没有啦,我要不是恰好起夜,在客厅喝水,也听不到动静。”刘阿姨好奇地打听,“我听跟你说话的好像是个小伙子,你男朋友哇?”
祝余笑笑:“朋友而已。”
刘阿姨哪里肯信,普通朋友这么晚还去接你,把你送到家门口?也就是男朋友,或者对你有意思,才会这么殷勤。
她拐着弯儿地跟祝余打听对方的信息,还劝她:“要是长得好看,人品不错,其他条件也还可以,谈谈恋爱也没什么,以后不喜欢分了就是,这年头,男同志不一定能欺负女同志啦,吃亏的是谁还不知道呢,年纪轻轻就是要谈恋爱才好。”
祝余哭笑不得:“……阿姨你这么潮啊?”
“那是咯,要跟得上时代才行啊。”刘阿姨有点得意地嘿嘿一笑,又说,“我小女儿就是这样,她说不想结婚,我说不结就不结嘛,一辈子谈恋爱也没有什么。”
祝余好奇地问她:“你不着急抱孙子吗?”
“急有什么用。”刘阿姨叹口气,啧了声,“你说多了她也要烦,你们这些现在的年轻人,想的跟我们以前不一样,肯结婚就很好了,至于孩子,哎呀,我也看开了,反正不关我事,爱生不生吧。”
祝余推着行李箱,同刘阿姨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到了门口,她还不忘掏了一包蝴蝶酥塞过去,刘阿姨推辞不掉,才道谢收下了。
然后跟她说:“记得啊,要多多谈恋爱,你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呢,就跟阿姨讲,我给你介绍啊,保准个个都高高的,长得白白净净,身体健康,有稳定工作那种。”
祝余一边头皮发麻,一边哭笑不得,连连推辞:“谢谢,谢谢阿姨,不过不用,我、我有……我有人选的,不麻烦你了,那个……我还得去开店,先走了啊。”
说完挥挥手,赶紧往另一边走。
开玩笑呢,真让刘阿姨给她介绍一个,刚见上一面,池鹤就得给她脸色看。
今天店里不开门,祝余从巷子里的侧门进了关夏禾家,进门就见院子里发财和公主正扭打在一起。
她咄了声,两小只听到声音,停下来往她这边看。
“你们俩在干嘛呀?”祝余一边跟它们说话,一边回身关门,“大清早就打架,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话音刚落,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句幽怨的:“哟,某人终于舍得回来啦?我还以为您找不着回家的路了呢~”
祝余眼睛一眨,嘴角一撇,皮笑肉不笑:“你想要的周边还在我这里,真的确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关夏禾神情一顿,声音立刻变了:“哎呀,祝小鱼你怎么这样,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哎呀,我真是想死你了嘞!”
说完她匆匆从楼上往下跑,一阵噼噼啪啪的拖鞋声响过,祝余被她熊抱入怀。
关夏禾搓着她的头发,声音里充满了虚情假意:“哎呀,快让我看看,你怎么瘦了哇!真是要命,池鹤哥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还照顾瘦了,哎哟,心痛死我了!”
祝余:“……”你敢不敢再假一点:)
这一会儿功夫,宋致和宋云今也下楼来了,先是同祝余打招呼,问她吃早餐没有,接着问她在申城玩得开不开心。
祝余笑着说:“当然开心了,哪有去玩不开心的。”
她把箱子递给关夏禾:“喏,你要的一部分周边,还有给大家带的手信,另一部分周边你等池鹤哥从公司给你买过来吧。”
“池鹤哥回归对于我来说,唯一一个好处就是可以买到想要的,但可能买不到的某些周边。”关夏禾调侃道。
祝余反驳道:“是我帮你扛回来的,你都不谢我吗?”
“谢谢,谢谢我最最最亲爱的小鱼同学,可以了吧?”关夏禾胡乱敷衍了一句,蹲在地上打开箱子。
祝余哼了声,转头跟宋云今他们说话,问起房子的翻修进度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这两天莫设计师就会给我们出新一版的方案图了。”宋云今应道,看了她一眼,面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祝余微微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直接问宋云今:“嫂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宋致看了妻子一眼,说:“我去做早饭。”
说完就起身去了厨房,一时桌边只剩祝余和宋云今坐着。
宋云今犹豫了一下,问道:“小鱼,你和你家里的关系怎么样啊……就是,你妈妈能管你的事吗?”
祝余一愣,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关夏禾就跳了过来,问道:“什么什么,小鱼她妈?怎么回事啊嫂子,你见到小鱼她妈了?她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说小鱼的坏话?”
她说着说着就着急起来,叉着腰骂人:“她又搞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一天没去,她就盯上你们了?欺负我们家没人了是吧!”
言语间充满了厌烦和嫌弃,而且非常愤怒。
宋云今闻言,不由得一脸讶异地看着她们俩。
那是小鱼的母亲,小禾是小鱼的好朋友,按理来说,对好朋友的母亲,怎么都不应该是这种如此负面的态度。
除非……
宋云今看向祝余,发现她脸上的笑意已经变淡不少,眉眼间同样蕴藏不耐,而这种不耐烦明显不是冲着关夏禾的。
她小心地问道:“小鱼……跟家里的关系、不好吗?”
“何止是不好,简直糟透了!”关夏禾气呼呼地应道,“你都不知道,都这个年代了,居然还能有家长这么重男轻女,脑子就跟被大清的裹脚布裹了几十年一样,不,简直就是裹脚布投胎!”
“坐下再说啦。”祝余拉了她一下。
关夏禾坐下之后,对着宋云今历数祝母在过去二十多年里对祝余的亏待,什么非打即骂、让她五六岁就开始做家务之类都算小事,因为那个时候她奶奶能护着她,除开听了不少污言秽语和贬低她的话,□□上的伤害其实不算多。
“天天给她洗脑以后要照顾弟弟就算了,她还不想让小鱼去读大学!”关夏禾说得眼里能冒火,“要不是祝奶奶还在,要不是冯老师他们这些街坊相帮,小鱼的录取通知书都可能被她烧了!”
听到她说祝余整个大学期间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几乎全是靠自己做兼职挣的,宋云今不禁错愕地问:“为什么呀?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祝余笑笑,淡淡地应道:“当然是因为怕我出去读书以后就飞走了,她不能再掌控我了呀,她觉得最好的就是,我能高中毕业就嫁给一个有钱的土大款,人好不好不重要,年纪多大也不要紧,只要有钱,我嫁过去之后,能够经常往家里拿钱送东西,至于我在婆家能不能做人,是死是活,她也觉得不重要。”
宋云今听到这里,心头一颤,眼睛倏地睁大,突然啊地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