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深沉, 城市霓虹闪烁,轻柔湿热的夜风从半开的车窗灌进来,吹得脸上有点温温的。
在状元巷发了一顿疯, 祝余的体力已经几近告罄,但她的脑细胞却还没从兴奋的状态中恢复,脑细胞疯狂活跃。
她把头靠在车窗边,安静了半路,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池鹤哥, 我们去喝酒吧。”
“……啊?”池鹤一愣, “去喝酒?去哪儿,酒吧?”
祝余点点头, 细声细气地嗯了一下。
池鹤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想喝酒,猜测可能是觉得心烦,想要借酒浇愁一下。
于是笑了一下, 答应道:“那就去, 嗯, 就当是庆祝你又长大了一次。”
第一次长大是成年, 学会了自力更生,第二次长大,是学会了跟糟糕的原生家庭割席,可以拥有更加轻盈的人生。
祝余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忍不住笑了一下, 抿抿嘴。
车子掉头,向沿江路一带开去,那边有许多的酒吧, 江对面还是容城著名的宵夜一条街江业路。
池鹤开玩笑说:“正好,在酒吧喝完觉得还不够, 就去大排档续摊。”
快要到沿江路时,池鹤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示意祝余帮他拿手机。
祝余撇撇嘴,伸手直接掏他兜,拿出手机一看,陌生的电话号码,不知道是谁。
接通后按了免提,池鹤客客气气地问对方是哪位,谁知对面一直沉默不语。
就在池鹤以为是打错了,准备挂断的时候,对方终于开口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压抑的怒气:“我是大千贸易的李萃玲,池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花那么多心力打听了我家的事,又刚打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这么快就忘了我们钱家?”
池鹤和祝余都恍然大悟,打了小的,老的这就来了,听这语气,还是来找茬的?
祝余面上的神色微变,紧张地看向池鹤。
池鹤淡定得一批,仿佛打断钱文冲肋骨的不是他一样,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才笑着开口道:“我跟李总从未正面打过交道,听不出您的声音不是情有可原的么?您要真计较这个,未免是太为难小辈了。”
他这话成功气到对面的人,对方冷笑道:“我还以为池先生是做足了完全准备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没想到百密一疏啊。”
“不管李总您信不信,我们原本的计划里并不包含对付令郎这一项。”池鹤笑笑,语气漫不经心,“我们原本只是打算跟祝家切割清楚,毕竟一个女儿能被轻易卖掉,一定与她的家庭有莫大关系,就算没有钱家,也会有王家李家,语气对付令郎,不如直接对付祝家。”
他说到这里哈地笑了一声,似乎是觉得这件事非常有趣,“如果令郎不是手多脚多,仗着自家钱财,觉得人人都合该喜欢他,非要跑来我们面前找存在感,癞/□□非要咬一口天鹅肉,说真的,我还真找不到理由和机会动他。”
一副我真该好好谢谢他让我打他的语气,气得对面立刻反唇相讥:“池先生真是好利一张嘴,你觉得我儿子仗势欺人,难道你就不是?打了人就跑,自己去快活,倒要盛小姐的人出面帮你摆平我们,你倒是吃的不是天鹅肉。”
盛小姐?池鹤微微一愣,旋即想到宋云今的亲哥,于是转头看了眼祝余,用口型冲她说了一句话。
祝余忙点点头,低头给关夏禾发信息。
池鹤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停了车,继续笑眯眯地应付对方:“李总可不要误会,盛小姐也只是受人之托帮个小忙而已,让您这么生气,真是不好意思。”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话音瞬间一转:“不过,这也算是给李总的一次提醒不是吗?您要找能拿捏得住的儿媳妇,这是人之常情,我们也无可置喙,但您可要小心些,别再像这次这样看走眼,再踢到铁板。”
“容城那么多大老板,谁知道他们都罩着谁呢?”他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劝道,“要我说,您就该好好培养孙女,钱家的基因眼看着就是这么一事无成的了,还不如多花心思在孙女身上,说不定能培养出第二个您来,您也是女性,又何必看不起女性呢,您说是吧?”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下去。
池鹤没听到说话声,也没听到电话挂断的提示音,但却并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这时祝余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看,是她和关夏禾的对话:
【祝小鱼:小禾,致哥和嫂子找了盛家什么人来说和钱家的事么?
关小禾:[嗯嗯]说是我嫂子的亲哥的女朋友,盛家的三小姐,叫盛明月的。
祝小鱼:帮我谢谢致哥和嫂子,明天我再想想怎么回礼[笑]
关小禾:[OK]放心吧,有我呢[呲牙]】
这下真正帮了他们忙的是谁,就一清二楚了,日后要送谢礼,也可以送得有针对性一点。
池鹤看完信息,电话那头也有了动静,钱文冲他妈李萃玲女士扔下一句:“池先生不如管好自己,这件事到此为止,希望你们不要犯在我手上,否则,哼。”
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通因为被盛家压一头不得不吃哑巴亏,但是又心里不舒服,所以发过来的兴师问罪电话,就这么草草结束。
池鹤眉头一挑,根本没放在心上,收起手机后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跟祝余开玩笑:“怎么样,我就说不会有事吧?”
语气甚至还有点小小的得意:“我也是会有贵人相助的。”
祝余抿着嘴唇看着他笑,嘟囔着劝他别得意忘形这次只是走运,只是她眉眼间的最后一丝担忧也随着这通电话的结束,而彻底烟消云散。
到了此时此刻,因为钱文冲而起的整件事,终于算是正式结束。
去祝家走了一趟,祝余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宣泄,彻底和祝父祝母撕破脸,不用再维持表面和平,逢年过节也可以顺理成章地不再回去,就这样撕扯开,慢慢断了来往,以后只剩下应尽的法律义务,未必不是好事。
至于祝母断定的她日后会后悔,谁说得准呢,她只知道她眼下非但不后悔,还很快活。
低落了几天的情绪在祝家闹过一场以后彻底恢复,果然,人还是得适当发疯,发疯有用:)
车子停在一幢造型现代化的建筑外面,旁边就是花坛,种着一株祝余不认识的树,树干上围绕着灯带,正闪烁着白光。
沿江路整条街道亮如白昼,若隐若现的音响声传来,路过的潮男潮女三五成群,空气里都弥漫着时尚气息。
祝余被池鹤带着走进眼前这幢造型现代的建筑,进门先上楼梯,楼梯上铺着红色的地毯,光线没有外面那么亮,暗得很有种迷离暧昧的氛围感,墙壁上绘着新潮的涂鸦,写着一句千古名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1]
“这家店叫什么名字?”祝余迷迷糊糊的,“怎么没看见招牌啊?”
“招牌在楼上呢。”池鹤笑道,回头看一眼她的脚下,“叫今宵有酒。”
“名字还怪好听。”祝余说了句,心里没了压着的大石头,又有心情打听池鹤的事了,“池鹤哥你常来这里么?”
池鹤闻声又回了一下头,看见她在昏暗光线里闪烁生辉的眼眸,揶揄地笑笑:“我要说是,你准备怎么审问我?”
祝余眨眨眼,觉得耳根发烫,否认道:“没有啊,我哪儿敢审问你呀,你今天可是我的大恩人呢。”
说完还眯着眼睛朝他卖乖地嘿嘿笑了两下。
“哦,懂了。”池鹤故作恍然大悟,“明天我就不是你的大恩人了,你就可以秋后算账了,我没猜错吧?”
这样的先入为主,预先给她设定好罪名,祝余很不高兴,她板起脸:“你再说?”
要看她脸一秒拉长,池鹤立刻滑跪:“是我错了。”
说着话,俩人已经一前一后上到了二楼,迎面的就是金色的“今宵有酒”四个立体大字,龙飞凤舞的,下边围着一圈的花花草草。
右边沿墙是长长的吧台,吧台里墙是满墙格子架,架子上摆满了各种酒和调酒器具,还有一个大大的招财猫摆件。
祝余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看来人人都爱招财猫。”
池鹤笑笑,刚好有服务生过来询问他们有没有预约,他摇摇头,笑道:“临时起意,最好能给我们找一个安静点的位置。”
服务员点头应好,将他们带到一处靠墙的卡座,位置很正中,可以看到整个吧台。
墙上有黄铜色的壁灯,墨绿色的丝绒灯罩充满复古风情,池鹤顺手拉了一下灯绳,灯亮了,灯光也不怎么亮,朦朦胧胧的,透着不说清的暧昧。
店里的环境很好,没有过分炫彩夺目的灯光,顶头的大灯散射着幽幽的清冷蓝光,没有动感舞曲,客人们的谈话声也并不喧闹。
坐下后,服务生送来擦手的酒精毛巾,还有两杯柠檬水,再把点单用的平板电脑放下,很快就退开去服务下一桌客人了。
全程除了欢迎寒暄和点餐方式介绍之外,再没多一句废话,但又不会让人觉得他很冷淡。
祝余自己就是做餐饮的,因此很留意这些细节,忍不住跟池鹤讨论:“这家店的服务员培训做得很好诶。”
而且她还发现,店的另一头,是有现场乐队在演奏的,她背过身去看吹萨克斯的乐手,头也不回地问池鹤:“这家是清吧吗?”
池鹤应了声是,有点哭笑不得地说:“你跟我换个位置,随你看个够。”
祝余二话不说地跟他调换位置,不错眼地盯着乐队看,满脸都是好奇:“他们接受点歌吗?”
“接受,得加钱。”池鹤回答道,拿过平板,问她要吃什么,“今天运动量大,晚餐的能量已经消耗完了,宵夜要不要吃小汉堡?”
晚饭吃的是他做的放纵餐,炸鸡就干了一大盆,祝余想想那热量,连忙摇头:“不不不,还没有消耗完,汉堡还是算了吧。”
池鹤失笑不已:“怎么,你也要减肥啊?”
“宵夜吃太多,饮食不规律,会破坏皮质醇节律,对身体不好,我这是养生。”祝余一脸严肃地道。
池鹤嘴角一抽,冲她竖竖大拇指,要不是他也上网,还真没听出来她这什么意思。
进食后胰岛素增高,宵夜吃得多杂,皮质醇节律被破坏,也可能是增高,两者叠加,促进脂肪合成,这就不是长胖的另一种说法?
“还是你懂得多。”他调侃道,“那就来一份外皮酥脆内馅多汁的塔可,和西班牙火腿片?”
祝余先是点点头,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还想吃薯条。”
池鹤差点笑出声来,但他及时抿嘴忍住了,未出口的笑声化作眼里的笑纹,“薯条和鸡米花很配,要不要来点?”
祝余抬头看他,眼睛眨了一下,没说要还是不要,池鹤就干脆地点上了。
然后问她要喝什么,祝余点了杯干马天尼。
干马天尼用金酒和干味美思调制,装在鸡尾酒杯里,杯壁起了一层白色的冰凉水雾,衬着酒液原本的微黄,像是隔着磨砂玻璃,放在酒中的橄榄串影影倬倬。
这杯鸡尾酒的酒精度数不高,入口微微的辛辣,但很清爽,祝余浅浅抿了一口,拿起泡在酒里的橄榄串,咬了一颗,用牙齿轻轻地磕着,感受橄榄破皮后溢出的丝丝缕缕甘涩。
池鹤看她姿态放松,想来她的情绪已经恢复,不由得松口气。
笑笑问道:“你爸妈那边以后是不管了,你弟怎么办?你还管不管他?”
今天的事,包括祝家夫妻算计卖女儿的事,一定会在整个状元巷传开,变成街知巷闻的大八卦,祝麟就算是住校,也不可能永远不回家,所以他一定会听说。
等他听说以后,要怎么面对?要是当不知道,那就是祝余错付了,再被血缘亲人背刺一遭,要是来问,甚至是劝和,她又要怎么办?
池鹤想到她平时对这个弟弟还算可以的,很有点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的意思,不知道等祝麟态度明朗后,她是要难过还是为难。
他面露关切,里边没有把话说透,意思也表现在脸上了。
祝余笑笑:“我倒是还想认他,毕竟他是他,爸妈是爸妈,就是不知道他还认不认我。”
说着顿了顿,嚼了两下嘴巴里的橄榄,酸涩得她眉头瞬间拧紧,但很快回甘从舌根返上来后,她的眉眼就舒展开了。
服务生来送他们点的小食,祝余一边看着盘子,一边继续道:“他要是还想认我,不说让我回去跟他们和好的废话,那就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呗,容城那么大,还怕没地方见面么。”
池鹤见她说得有条有理,顿时再松口气,这回是真的放心了。
于是他转而跟祝余聊起别的话题,比如之前祝余问他是不是常来这里。
“一年里总会来那么四五回吧,跟乔栋两口子,觉得太累了,就来放松放松,坐下喝喝酒聊聊天,比去别的酒吧清净点。”
祝余觉得很奇怪:“那你怎么没学会喝酒?”
“……我比较穷,一杯酒喝一晚上。”池鹤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祝余看着他面前那杯颜色漂亮的龙舌兰日出,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
池鹤顿时无语,果然是要给她讲自己的糗事,她才会笑是吧:)
不过他说的还真不是假话,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祝余喝完了那杯干马天尼,又要了一杯曼哈顿,喝完后再要一杯大都会,全都喝得飞快,吨吨几下就干没了。
而池鹤面前的那杯才下去不到一半。
他还劝祝余:“别喝了,换奶行不行?奶你随便一口闷,酒喝多了一会儿上头就得醉了。”
祝余对他这话嗤之以鼻:“我练调酒的时候又不是没喝过,而且……”
她嘴巴一撇:“我今天不开心,本来就是来买醉的。”
所以谁要喝奶啊,你没事吧?
她装可怜,湿着一对狗狗眼看他:“池鹤哥,你不会不肯请客吧?我要是喝醉了,你不会不管我吧?”
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池鹤嘴角狠抽两下,无奈地将平板递过来:“喝吧,随便喝,只要你不怕明天起来头疼胃不舒服。”
“我就再喝一杯,只要一杯,最后一杯。”祝余高兴地接过平板,赌咒发誓喝完这杯就回去。
因是最后一杯酒,她挑来挑去都决定不下,一边划着屏幕,一边嘟囔说这个没意思那个不喜欢。
嘀嘀咕咕的比平时话多不少,即便灯光朦胧昏暗看不太清她的脸色,池鹤还是忍不住心里一提。
不会吧不会吧,这人不会最后一杯还没喝就要醉了吧?!
他正在担心,祝余已经点好了:“有了,就要这杯,床笫之间,between the sheet,就是你了!”
床笫之间,这杯酒的名字可真够暧昧的,池鹤惊讶了一下,摇头失笑。
已经开始担心了家人们,明天他一定要问问,要是她还清醒,会不会点这杯!
点这杯干嘛呀,多容易多错成床第之间呐,就该点翻云覆雨!这难道不是更直白?
不管他如何腹诽,祝余还是喝到了这杯用君度、朗姆酒和干邑,还有柠檬汁调配出来的床笫之间,一边喝一边跟池鹤八卦这款酒的历史,以及创作这款鸡尾酒的调酒师的另一款代表之作白色佳人。
池鹤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果断拒绝:“说好这是最后一杯,白色佳人可以下次再喝。”
祝余扁扁嘴,一口闷完最后一点酒,小声逼逼:“下次我要先喝白色佳人,再喝床笫之间,让我们一起回到佳人的**……”
池鹤:“……”这特么绝对是醉了,都会说胡话了,听听这小嘴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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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余确实是喝醉了,除非是真正的海量甚至千杯不醉,不然谁这么直接干下去四杯酒精含量这么多的鸡尾酒,很难不迷糊。
祝余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池鹤也真没感觉错,她醉了之后很爱碎碎念,和平时温柔文静的表象大相径庭。
嘟嘟囔囔地说着:“我妈那个人真的很讨厌,她最会给人泼冷水,说话毫无分寸,让人膈应。”
“以后我都不回去了,跟她坐一桌吃饭简直是折磨,就没吃饱过……”
“怎么可能会后悔哦,后悔吃不上她的咸菜吗,还是后悔听不到她骂我……”
“太好啦,今年跟小禾一起过年,嘿嘿嘿。”
语气雀跃轻盈,一听就是很开心的那种,池鹤不由得失笑,好么,原来真心话在祝家根本没说完。
可是仔细想想她的过往,又觉得再正常不过,那样的日子过十八年,谁心里的怨气都不会少。
她能忍到今天才彻底爆发,池鹤都觉得是她忍功实在过于了得。
池鹤看着她嘀咕了一会儿,忽然双手捧住了脸,一脸呆萌地看着他,歪了歪头,狗狗眼眨了两下,问他:“你是谁呀?你怎么有两个头呀?”
“我是不是认识你?咦,我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池鹤哭笑不得,伸手按住她的头顶,往下摁了摁:“你喝醉了。”
她睁着眼,呆呆地看着他,直勾勾的,眼神都发直了,忽然问了句:“哥哥,你长得那么好看,有没有女朋友呀?”
池鹤:“……”
他先是一愣,随即被气笑,随口编假话哄她:“没有,我喜欢的姑娘不要我,怎么着,你要收留我?”
说着付了账单,又下了一个代驾的订单。
祝余还是捧着脸,用又甜又娇气的声音问他:“为什么不要你呀?是不是你哪里有问题,你是不是不行啊?”
池鹤:“???”
你说什么?什么问题?谁不行?你醒醒,立刻给我把话讲清楚!!!
要不是知道她真的醉了,池鹤真想让她知道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行。
他黑着脸把人从椅子上提溜起来,准备把她拖走。
祝余喝醉了就有点跳脱,不肯听他的,左扭右扭地问他要答案:“你还没说呢,你是不是不行呀?”
她声音本来很小,可这会儿为了听到答案,下意识地提高音量去催促他,一下就被旁边的客人听了个正着。
旁边的客人都好奇又震惊地转头看过来,池鹤顿时又窘又气,不由得后悔,就不该带她来什么清吧!
他重重地叹口气,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将她一把拎起来,裹进怀里就往外带。
祝余挣扎着蹦跶了两下,他连忙答应道:“行行行,我很行的,你收留我你不亏。”
“是吗,那你跟我回家好不好?”她笑眯眯地问,伸手摸他手背,一下又一下。
池鹤:“……”感觉有被调戏到!
他真的不知道原来这丫头喝醉了会是这样一副面孔,根本就是完全放飞自我的节奏啊。
池鹤觉得必须立刻回去,越是在外头待得时间长,丢脸的几率就越大。
扶着她下了楼,代驾司机打电话来说堵在前面路口了,还要几分钟才能到,池鹤扶着她在车边等。
祝余喝多了是真的放飞自我,靠在车门边上,抓着他的衣襟凑过去闻他,笑嘻嘻地问他:“你是不是喝酒啦,有酒味哦?”
池鹤无语极了:“……有没有可能,你的酒味比我的大多了?”
祝余用额头去顶他,嘟嘟囔囔:“小猫咪,我带你回去好不好,我们会养你的。”
“你怎么跑了呀,你去哪里了?你吃了我们那么多东西,为什么要跑?”
“池鹤哥饿肚子……”
池鹤原本还因为她的“小猫咪”觉得好笑,心想她怕不是出现了幻觉,不然怎么可能会在这人来人往的马路边看到什么小猫咪。
可是后来他渐渐听明白了,祝余见到的,是很多年前被他捡回去,用省下来的午饭养大的那只小狸花猫。
那个时候不是只有他在喂,她和关夏禾还有闻度都喂过,小奶猫被他们四个人共同喂养,只不过他是它名义上的主人。
时过境迁这么久,那只猫也不知道是被人收养了,还是继续流浪,流浪的话是儿孙满地,还是早早在野猫之间的地盘争夺战中丧命。
但不论如何,即便它还活着,活到现在,也已经是一只老猫了,它绝不会知道,有一个人类会在醉酒之后还想起它。
池鹤伸手搭上祝余的背,将她轻轻按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调侃道:“祝小鱼,你这样显得我很绝情,连自己的猫都不记得了。”
祝余根本听不见他说了什么,继续拿脑袋去磕他胸口,磕过去,被弹开,再磕过去,还是被弹开,她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
还喃喃自语:“大奶……男妈妈……”
池鹤:“……”你礼貌吗?对着一个男人喊大奶,多冒昧啊!你丫出去肯定会被人打死!
肯定是关小禾那个老二次元教的!
代驾司机来了,池鹤把车钥匙给对方,一边哄一边拖着祝余上了车后座,祝余还扒着门想跑,被他一把抓住,折腾得代驾司机差点以为他是在违背妇女意愿干点什么强取豪夺的犯法事。
直到池鹤听到她闭着眼碎碎念:“我不能跟你走,我池鹤哥会找不到我的。”
池鹤:我真他妈感动死!
“你睁开眼看看我是谁。”一边说他一边无语地捏住她鼻子。
呼吸不畅让祝余不得不睁开眼。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的眼眸明亮如星,直直地看向池鹤,透着沉静平和,将池鹤看得一愣。
“……小鱼?”他以为她清醒了。
可是下一秒祝余就喃喃地说:“你是谁呀?好像……有点像我池鹤哥。”
“我不管,我不走,我不走。”她又嘟囔起来,使劲甩着头。
池鹤重重呼出一口浊气,看来没醒。
回去的路上,池鹤为了稳住她,一路给她讲故事,重复地讲那个哄了很多年的仙鹤送子的故事。
祝余起初听得认真,后来竟然睡着了,池鹤把她抱进怀里,细心地帮她披上一条小毯子。
然后猛地想起,忘了问她钥匙在哪儿,连忙晃了她一下,问道:“小鱼,你钥匙呢?”
祝余睡着了听不见,自然是没回答他的。
他等了会儿,又叫了声:“小鱼?小鱼,小鱼啊。”
叫魂似的,终于把祝余叫得有点要醒不醒,刚想晃晃她,就被她一巴掌打过来。
“啪——”
他的腮边和她柔软的手心相碰,发出微微有些清脆的击打声。
还有一句嘟囔:“吵死了。”
池鹤:“……”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顿时被气笑,抬手就想再捏她鼻子,可一看她睡得呼呼的,又半路作罢。
还是让她睡吧,想必她这几天因为这件事,也没睡好过一觉,好不容易事情结束,又喝了酒,正该大睡特睡才对。
这么一想,他便小声对前面驾驶座的代驾司机道:“麻烦直接去碧波新府吧。”
话音刚落,他又想到,其实他可以直接翻祝余的包找钥匙的。
可是他为什么没翻?嗯,主要是因为没经过允许就翻别人包,这种行为很不可取。
池鹤这么一劝自己,瞬间坦然。
车子顺利停好,池鹤先下车,弯腰将她抱了出来。
一边往电梯走,一边还掂了掂她的分量。
是轻的,完全可以在夜宵吃小汉堡不用担心脂肪合成。但也是重的,他这辈子第一次抱这么重的东西。
电梯只有他们使用,上行速度非常快,没一会儿就到了池鹤居住的楼层。
出来之后是一大片入户花园的地方,鞋柜就在入户门边,池鹤将她放在鞋柜上坐好,弯腰帮她换鞋。
还听到她在呓语:“我不回家,我没有家的……”
他一愣,霎时间觉得心里一股酸涩涌起,再难压抑下去。
没有家啊,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家呢?可是事实就是,她是没有家的,十八岁以后,她就没有家了。
她从容城去申城,又从申城回容城,她有的只是相对固定的住所。
难怪她说她最大的梦想和心愿,就是攒钱买房。
池鹤把她的鞋袜脱了,再给她拿了双新的拖鞋,用手指勾着,仍旧是手往她膝盖下一抄,把她抱进了屋。
公主早就听见外面的动静,在门后面蹲着等。
见它爸进来,刚要扑过去,就见它爸怀里抱着个人,还伸腿拦了它一下,明摆着不给扑,顿时就愣住。
公主一歪狗头:“嘤?”
池鹤没搭理它,直接将祝余抱进了主卧旁边的次卧,每周都有阿姨来打扫的卧室,床褥都是干干净净的。
公主在床边扒着想看热闹:“嘤,嘤,哈哈——”
池鹤觉得它有点烦人,直接把它赶出去:“你吵死了,出去玩,别把……吵醒了。”
到了嘴边的称呼又咽了回去,有点不好意思说。
回头看看祝余,她睡得正熟,红扑扑的脸贴着被子,看上去特别乖巧。
看来她喝醉后除了话多爱碎碎念,别的反应倒都没有,这酒品……分人吧,自己人会觉得还好,挺可爱的,外人就……
池鹤:以后不准她跟别人喝酒,万一跟别人说了他什么坏话可还行!
池鹤坐在她床边看了她一会儿,想到还没给她洗脸,又赶紧出去找毛巾,没一会儿拿着两条湿毛巾进来,擦擦脸擦擦手,把被子掀开给她擦擦脚,再把被子重新盖好。
末了还想到女孩子会化妆,赶紧又去看她的脸,不会没擦干净吧?那也没办法了,家里没有卸妆水,他又不能去翻她的包。
不过她脸看着还挺干净的,忍不住松口气。第一次这么照顾人,照顾得手忙脚乱的,池鹤自己都忍不住汗颜。
忙完之后他又回到她床边坐下,看了她好一会儿,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
小声问她:“祝小鱼,七夕节你想要什么礼物?还是首饰怎么样?”
“上次是手链,这回咱们安排项链和耳饰,怎么样?”
没有人会回答他,或者说,回答他的,是祝余陷入深度睡眠之后极轻微的呼呼声。
睡得真好啊,他不由得失笑,又伸手点了一下她的脸颊。
甚至有些不由自主地弯过腰去,却在趁人之危的亲吻落下之前及时刹住车,僵了片刻,有点舍不得,又有点遗憾地直起腰,装作若无其事的把灯关了,离开客房。
公主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立马黏过去。
池鹤呼出口气,抬手搓搓脸,弯腰把它抱起来,举在半空晃了晃,笑着问它:“你今天在家开不开心?我今天陪你……去做了很多事,很开心。”
公主嘤了声,双眼定定地看着他,他却一瞬间就想起祝余闹着要喝最后一杯时看他的狗狗眼。
湿漉漉的,可怜巴巴的,但是又明确让他知道,她是装的。
“小狐狸。”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狗,笑着骂了句。
公主听不懂,以为他是跟自己玩,于是嘤地附和了一声。
祝余是被一阵什么东西抓门刺啦声吵醒的。
迷迷糊糊中听见,起初以为是从外面传来的动静,翻了个身,拉起被子蒙住头,准备继续睡。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劲。
先是她伸腿在被子里划拉两下之后,觉得这床好像有点大,她的床一米二,平时伸腿很容易就够到床边的,今天怎么没有?
接着她又觉得被子的味道不太对,购物节大促销的时候,她图划算在直播间买了一款沐浴露,足足四大瓶,可以用到地老天荒,两三个月过去,她的被子早就腌入味,哪怕洗过晒过几回了,还是有那股甜甜的花香味。
可是今天的被子没有这个味道,难道她感冒了,味觉失灵?
不可能!
她腾一下拉下蒙头的被子坐起来,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而且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根本没换。
“哗啦——哗啦——”
没了被子的阻隔,门外的动静听得更加清楚,已经不是吵了,而是吵闹中还多一种刺挠感,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祝余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这里肯定是池鹤家。
万恶的有钱人的大平层!
她哼哼两下,掀开被子下地,光着脚就去开门,门刚拉开,就见一团白色的毛茸茸滚进来。
公主后腿站立,挠门挠得正欢,忽然门被拉开,它一愣,没站稳,啪叽一下摔到地上去。
看它摔在地上一脸懵的样子,祝余忍不住一乐,蹲下来伸手去揉它肚子:“小公主……”
还没来得及跟它说什么呢,它就嘤嘤着从地上爬起来,钻她怀里去拱她。
主要是闻出她的味道来了,是熟人!
别看它个子小小,力气却很大,祝余蹲着也没多稳,一不小心就被它拱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笑不得地往后仰头。
池鹤听到动静赶过来一看,震惊极了:“怎么那么勤快,刚睡醒就要帮我拖地?”
祝余抱着狗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