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时景亦敢给，安婧也不敢收啊。
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儿子, 自己的钱自己收着，妈妈也是过来人, 坚决抵制家长代收压岁钱。”
时景亦充耳不闻, 非把压岁钱硬塞进她手中。
他不缺钱。
但妈妈不一样，以后不仅缺钱, 还要缺个儿子。
安婧无奈，只能接受了。
那行吧, 这些钱就先帮儿子存进银行，每个月还能多点利息。
时间来到中午。
亲戚们陆陆续续进入客厅, 看到他们都在剪窗花，于是也跟着一起忙活起来。
这会儿乔淑棠已经剪完十几张窗花了。
她挑出其中一张，小心翼翼展开, 举到头顶照了照。
最里面是四朵绽放的桃花, 中层围着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最外层是喇叭花，边角由叶脉相连。
犹如一幅繁花盛景。
旁边几位亲戚见状，纷纷竖起大拇指，惊叹地夸赞起来。
“不错不错, 真好看！”
“好厉害，这么复杂的窗花都能剪出来。”
“连最难的花蕊和蝴蝶都那么完整，真细节！”
“乔夫人不愧是珠宝手艺人！”
安母看到后沉默了。
不得不承认, 乔淑棠的手艺确实厉害, 比她剪得好看。
但那又怎么样呢，好看就可以随便嘲讽人吗？
她啧了声：“一张窗花而已, 有必要搞这么复杂？还是说单纯就为了显摆？那我觉得品相也一般啊。”
乔淑棠扭头睨她一眼：“比你的好看就行。”
说完，她走到窗边，找出一个合适的位置，把窗户贴了上去。
乔淑棠微微扬唇，还算满意。
后方，安母睨她一眼。
有什么好显摆的？
这头，安婧和时景亦也在剪纸。
时景亦照着安婧的提示修修剪剪，最后展开宣纸，忍不住哈哈大笑。
亲戚们凑过来一看，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乔淑棠不知孙子还有这个手艺，于是也凑上前看。
只见时景亦的剪纸上，除了最外层的梅花外，中间居然是个“哈”字。
转而一看安婧，剪的也是一个“哈”字，只不过她剪得更加方正公正。
乔淑棠：？
哈？
所以这俩花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就剪了个哈？
不——
他们总共剪了二十多张。
也就是哈哈哈哈哈哈……
乔淑棠：……
同样的一件事情，在安母看来却十分有趣。
她认为过年就应该玩得开心，哪像这个一板一眼的乔淑棠，大过年的还端着个脸，给谁看？
于是安母灵机一动。
她把安婧和时景亦剪的窗花，贴在乔淑棠的窗花周围。
所以就变成了——
原本干净整洁玻璃窗上、优雅的窗花旁，贴满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亲戚们笑得更欢了。
“哈哈哈哈……”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哈……”
“还别说，这两个搭配起来，还挺有过年的氛围的！”
安婧和时景亦也在傻乎乎地笑。
他们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过年嘛，就应该喜气洋洋，哈哈大笑。
旁边，乔淑棠脸色难看。
这安家人都什么意思？是在借机嘲笑她么？
还有这个安婧，自己胡闹也就算了，还带着孩子一起胡闹？
果然，之前觉得安婧懂事都是错觉，她并不是一个合格母亲。
乔淑棠语气冰冷：“小亦过来，奶奶教你剪窗花。”
时景亦摇头，铁钉似的定在安婧身边。
“不了，奶奶，我剪不出您那种效果。”
安母立刻接嘴道：“小亦是男孩子，平时又不剪纸，别对人家要求太高。”
其他亲戚也跟着掺和。
“是啊，我看小亦和妈妈剪的这个哈哈就不错，怎么剪的呀？能不能教教我？”
“婧婧什么时候学会剪纸了？小时候可没发现你手工这么好啊？不过剪的字真好看！花也好看！”
“婧婧，送两张给我呗！我拿去贴在我们五楼的窗户上。”
“婧姨，我也想要！可以给我一张吗？”
渐渐地，安婧和时景亦身边围满了亲戚。
乔淑棠面色铁青。
时家虽然亲戚也多，但逢年过节很少往来，大家都在忙碌自己的事业，若非必要，从不啰嗦。
哪像这个安家，怎么过个年这么能闹腾？
虽然很久以前，乔淑棠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也曾有过这种氛围，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人不能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无论做什么都当成玩笑。
她认为时景亦并不适合这里。
乔淑棠准备喊时景亦回家。
就在这时，安大伯带着两个青年从厨房过来，三人手里各自端了一大锅水饺。
“吃饺子喽——”
“新鲜出炉的猪肉饺子哟！”
“限量三百个，先到先得，抓紧来吃！”
安家大院里，欢乐声此起彼伏。
二十几个亲友纷纷站起来，到一旁拿碗拿筷，主动排起长队。
安婧也带着时景亦在排队。
还怕儿子吃不够，特地挑了个比脸还大的碗，少说能盛二十个饺子。
时景亦是人群中最拔高的。
他双耳绯红，一直默默跟在安婧身后，无论安婧递给他什么，他都乖乖地接住，一句话也不讲。
远处，乔淑棠见状无奈。
想着也不能让他空着肚子回去，那就等他吃完了再走吧。
此刻正是午饭热闹时，谁都顾不上谁。
而安婧却看见乔淑棠转了身，一个人默默走回房间。
安婧又回去拿了一个碗，盛满饺子，递给时景亦。
“拿去给你奶奶吃，小心别烫着。”
时景亦微垂着脑袋，目光无神地看着碗里的饺子。
纹丝不动。
安婧大概知道他心里想些什么。
傻儿子应该在怕被奶奶教训。
不过安婧了解乔淑棠这个人，她宁愿自己生闷气，也不会舍得凶时景亦。
安婧歪头看他：“怎么啦？是在担心奶奶会因为项链的事怪你吗？没关系的儿子，你只要乖乖认错就行。马上就过年了，谁都不会拒绝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听话，你把这个给奶奶送进去，她会很开心的。”
时景亦沉声：“你什么都不懂。”
安婧愕然：“我是你妈，我怎么不懂了？”
时景亦不说话了。
她就是不懂。
不过想着，奶奶确实还没吃饭。
他最终还是端起了饺子，走进奶奶房间。
屋内，乔淑棠端庄地坐在桌前，正在看书。
而后听见敲门声，上前一打开，发现是时景亦，嘴角立刻掉了下去。
时景亦：“奶奶，吃饺子。”
“你吃完了么？”
时景亦点头：“吃完了。”
“那就好，”乔淑棠转身把包拿上，“跟我回家。”
时景亦一脸木讷地愣在门口。
半天才说了句：“我妈还没吃完。”
乔淑棠沉下脸。
正准备说话，可又发现他两边指尖微微发红，于是连忙把饺子接了过来。
饺子的热气，瞬间涌了上来。
香味扑鼻。
乔淑棠：……
这么突然一下，感觉好像确实有点饿。
那就吃完再走吧。
时家的规矩是用餐的时候不能说话，且必须要等长辈吃完，才能离席。
所以时景亦一直没走。
心不在焉地坐在对面，时不时拨一拨西服上的袖扣。
乔淑棠吃完了最后一个饺子。
满意地点点头。
安家人虽然没什么道德，但厨艺还算不错。
擦了嘴洗完手，她继续刚才没讲完的话：“既然你妈妈要在这里过年，那就让她留在这里，你跟我回去。”
时景亦一共把袖扣拨动了87下。
在拨第88下的时候，手边传来“咔”地一声轻响。
黑色的扣子从袖中掉下来，落到掌心。
时景亦：“不。”
这是他第一次对奶奶说不。
果然，奶奶是来接他回去的。
并且，只会接他一个人回去。
自从看到时以泽的那一刻起，时景亦就知道，他和妈妈一定会分开。
所以他不。
现在不，以后也不。
乔淑棠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小倔到大，真是没救了。
乔淑棠：“等她过完年自然就回去了，怎么，你还怕她跑了？”
时景亦默不作声。
好吧，乔淑棠已经习惯了他默不作声。
她叹口气：“小亦，你已经十六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对吗？”
没有回应。
好吧，乔淑棠已经习惯了他不回应。
这时，外边突然闹起来——
“什么什么？乔夫人居然不会包饺子吗？哈哈哈哈哈……”
“就是说，一看她那双手就不是干活的手，估计习惯了养尊处优吧？”
“也就剪剪窗花还行，包饺子估计不行。”
乔淑棠瞬间黑脸。
她冲出房间，对着正在饶舌的安家亲戚怒吼：“谁说我不会包饺子了！”
安家亲戚凑热闹不嫌事大。
呦，还恼上了？
安母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那你包两个我看看？”
乔淑棠不服输地抬起下巴。
“饺子皮在哪？肉馅在哪？拿出来。”
一旁的安婧耸肩：“可是，大家刚才已经吃过饺子了。乔夫人，要不，咱们等过年那天再包？”
乔淑棠：…………
房间内，时景亦站在门口，眼底闪着幽光，偷偷看向奶奶。
修长的左手抓住门边，摁得五指发白。
对面，安婧视线扫过时景亦。
她对着儿子甜甜一笑。
小亦，信我，没有人会拒绝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几秒后，乔淑棠的声音在客厅响起：“可以，那我过年亲自给你们包饺子。”
她说这句话时，时景亦的目光正好与安婧撞上。
瞬间，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
时家。
管家刚下车，就在前方发现了快步行走的时以泽。
时以泽手里提着两盒高档礼品，看样子是要准备离开？
可明天就要过年了，难道他过年了也要出去工作吗？
管家立马追上去：“先生，你要去哪？”
时以泽停下来，正好问他：“时景亦在家吗？”
管家惊喜地愣住。
先生原来是要去找少爷！
管家心底闪过欣慰。
他们一年难得见面几次，但每次都不欢而散。
这次先生主动找少爷，应该是想一起过年吧？
可想起少爷不在，管家又觉得可惜。
管家：“少爷不在家。”
时以泽停顿两秒，没有太大波澜。
接着又问：“那安婧呢？”
“太太也不在……太太带少爷回安家过年了。”
时以泽：？
带回安家过年？
察觉到自己异常，他很快调整回来。
时以泽恢复正色，将手中的礼盒递过去：“那你把这个带到别墅，我去找我妈。”
“啊？”
管家立刻叫住他：“那个，先生……”
笑了笑，继续说：“夫人她，也跟着一起去安家了。”
时以泽：“？”
管家：“夫人听说他们去安家了，本来打算让我带她去接少爷回来，结果……也不知为什么，夫人又临时决定留在那里过年。”
所以，先生今年得一个人过年了呢。
好惨啊。
时以泽也是管家从小看到大的，实在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孤独寂寞。
于是摇摇头，叹叹气：“没关系，今年很多人也不回家，我们大家会陪你一起过年。”
时以泽面色沉重。
听这个意思，是大家都知道他们去了安家，而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所以他要一个人过年了？
-
除夕。
清晨。
街头巷尾，响起一串接着一串的鞭炮声。
家家户户，贴春联挂年画，欢乐非凡。
小孩们身穿大红棉袄，拿着压岁钱，欢欢喜喜地聚在一起玩耍。
安家人在热闹中陆续醒来。
一出房门，大家就闻到了一股鲜嫩的肉香。
客厅里，乔淑棠和安母正在包饺子。
两人也不知谁先醒来的，总之圆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了一桌的饺子，谁也不让着谁。
安婧刚下楼就看到这一幕，直呼好家伙。
果然，女人之间的战斗最可怕了。
安婧敲开时景亦的房间门，把他叫醒。
“快点儿子！再不起床你奶奶和外婆就要打起来了！”
时景亦迷迷糊糊醒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没事，让她们随便打，我打野带飞。”
安婧：？
小混蛋又熬夜打游戏了是吧！
时景亦刚睁开的双眼，慢慢又合上了。
下一秒，耳边突然传来“唰——”地一声响。
黑漆漆的房间瞬间充满光亮。
时景亦揉揉眼球，抬起脑袋，看到他妈叉着腰站在窗前。
安婧：“你又熬夜了是不是？”
时景亦第一反应：“啊。”
脑袋一闪，瞬间改口：“啊不是，我、我我没……”
算了，这个慌不撒也罢。
时景亦把脑袋埋进被窝。
闷闷的声音从里面出来：“再睡十分钟。”
下一秒，被子被掀。
一米八的身躯蜷缩在**，像只慵懒的老虎。
安婧：“儿砸！”
安婧：“新的一年要开心哟～快起床！”
时景亦：……
果然，天下妈妈一个样。
没有谁能逃过被妈妈掀被子的命。
时景亦生无可恋地坐起来。
接着，手里被塞进一个超大的红包。
安婧：“给，压岁钱，祝我儿子一年比一年更帅！”
时景亦瞬间开心。
第一次收到妈妈的压岁钱诶。
怎么办，小尾巴要翘起来了。
时景亦把红包放进睡衣口袋，捂紧，捂实。
可不能让那个小妮宝发现了。
安婧在行李箱里翻了翻衣服。
她给时景亦挑出一件大红色的外套，挂到他肩膀上。
“今天就穿这个吧，喜庆。”
“好。”他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安婧身上也穿着一套红衣服。
他拉着儿子在镜子前照了照。
绝美亲子装√
客厅里，乔淑棠和安母还在包饺子。
气氛机械诡异，像两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安家亲戚看到了，也不敢上前多说一句话。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
安婧等时景亦洗漱好，也拉着他过来一起包饺子。
不过，他俩是捣乱来的。
安婧把肉馅放在饺子皮上，接着拿出洗干净的硬币，叠上去，最后封口，捏出一只完整的饺子。
“儿子，芬姨回家过年了，你要是吃到了这只带硬币的饺子，那你就帮妈妈擦三天地，行不行？”
时景亦：“行啊，那要是你吃到了怎么办？”
“愿赌服输，随便你怎么办。”
时景亦想了想：“你要是吃到了，就三天不能吃零食，可以吗？”
安婧：……
儿子好狠的心啊。
不过她还是答应了。
旁边，看热闹的大伯母笑了笑，插嘴问：“那要是别人吃到了怎么办呢？”
安小姨也跟着凑热闹：“那要是我吃到了，我就去时家帮你擦地？可以让我多住几天吗？”
原本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妮宝，哒哒哒地跑过来，抱紧安婧的腿：“姨姨，那如果是我吃到的，可不可以把零食分我一点呀？”
安婧手上沾着面粉，但还是忍不住，用手背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瓜。
“好呀，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想吃薯片！”
“还有呢？”
“糖糖！巧克力！”
安婧摇头：“吃太多甜食牙齿会坏，姨姨可以给你买其他好吃的，小熊饼干可以吗？”
“可以喔，谢谢姨姨！”
“妮宝乖～”
时景亦把饺子皮扔在桌上。
就会哄小孩是吧？
行，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时景亦怒道：“我临时改变规则了，你要是吃到这只带硬币饺子，那就五天不许吃零食！别想作弊，我会盯着你！”
心不够狠，地位不稳。
安婧：……
儿子你够了！
亲戚们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乔淑棠，一本正经地在和安母比赛包饺子。
她一定要让对方知道，谁包的饺子才是最大最好的。
安母也在和她较劲。
真是服了，一大把年纪那双手还不累是吧？囤的几百张饺子皮都快被她包没了！
终于，在包完第138个饺子后，安母忍不住停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安婧。
安婧正在跟时景亦讨商量，如果是别人吃到了硬币怎么办？
伯母：简单——
于是，她也从屋里拿出一把硬币，放进温水里洗干净，并加入他们的话题：“婧婧，别自己跟小亦单独玩，不如咱们多包几个硬币，大家一起玩？”
安婧很乐意大家参与游戏，笑道：“好的，妈妈。”
安母在后面的几个饺子里，各自塞了一枚硬币。
然后抬头，一脸得意地看向乔淑棠。
对面，乔淑棠冷笑一声。
不就是玩个游戏？
谁不会呢。
虽然她包里没有硬币，但是她有别的。
几分钟后，乔淑棠抓来一把白花花的珍珠，熟练地操作起来。
所有人顿然惊住。
她竟然！在饺子里！放珍珠！
乔淑棠一边把珍珠包进饺子里，一边严肃地宣布规则：“但凡吃到硬币的，不管是谁，必须扫地三天，吃到珍珠的，那珍珠就归你了。”
安家亲戚简直乐疯了！
富婆！原来这就是富婆吗！
大家笑得合不拢嘴，纷纷向乔淑棠投来崇拜的目光。
对面，安婧带着儿子缩到一边。
太可怕了！
女人之间的战斗太可怕了！
……
上午十一点。
一辆全黑的劳斯劳斯幻影停在门口。
后座车门打开，时以泽从车内下来。
整理好着装，他望向安家大门。
现在进去的话，应该还能赶上一顿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