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 伍家。
“老爷！夫人发动了！”
伍子坤正在书房看账本，鸿禧慌张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原本垂笔写字的手一抖，纸上落下好大一个墨团。
中午用了饭, 伍子坤便陪着林黎午休，等到她睡得深了才来得空来书房看账本。
听了鸿禧的话，伍子坤直接把手里的账本一扔, 撩起衣袍就跑了出去, 连后头的鸿禧都险些跟不上。
“大夫呢？稳婆呢？！”
伍子坤刚来到院子里, 也不顾自己喘着粗气就喊开了。
林黎的丫鬟初桃此时守在门口, 看到伍子坤来了才出生道：“稳婆已经进去了, 夫人这会痛感不大，还精神还可以, 特意让我出来跟老爷说一声。”
听了初桃的话，伍子坤提着的心才放下半截。
有稳婆坐镇, 丫鬟和婆子们在院子里有条不紊地动作着，端盆的端盆，烧水的烧水。
伍子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伍家没有长辈, 全家上下的主子只有自己和林黎两个人, 若是此时自己再不冷静，恐怕没人能来镇场子了。
“动作快点！”
一阵嘈杂声从院子外头传来，伍子坤面色不愉：是哪个不长眼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正想着, 柳玉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只见她细眉横挑，一看见伍子坤红艳艳的小嘴就开始说开了：“得亏我来的巧, 刚过来就听到下人说阿黎发动了。”
说着又催着身后带来的几人往屋里去。
“这是我小姑子生产时候请来的稳婆, 我可是费了老大鼻子劲才要来，这儿还有一盒千年老参, 赶紧拿进去给阿黎含上一片补补精气。”
“我已经给茵娘和阿锦递信去了，没什么意外她们一会就到。”柳玉自来熟的让燕瑛办了个椅子过来，施施然坐下，“我就说你这个木头能顶什么用！老爷们还是没有女人心细，我看看，怎么什么都没准备？！”
伍子坤就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听柳玉劈头盖脸一顿说，心中真是有苦说不出：姑奶奶，我准备了啊！还没拿出来你就来了！
罢了，往年为了娶到林黎，伍子坤可没少受她那几个小姐妹气，如今不过说上几句，又不会掉块肉，能在这个时候过来镇场子，靠的不是一般情分。
柳玉带来的稳婆这时又从屋里出来了，对着柳玉和伍子坤说道：“夫人大约到后半夜才会正在发动，现在最好多吃点东西，存点力气。”
东西...吃东西...苏姑娘！
伍子坤想也没想，直接喊来鸿禧去饭馆请人，鸿禧领了信不敢耽搁，一路往苏家饭馆跑去。
“我？！”
这会正是晚膳时期，店里生意十分红火，鸿禧见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让人家丢了自家生意就为了做顿饭吧？
“走吧。”
苏恬听完鸿禧的话，二话不说就把围裙卸下，转身出了后厨。
“姑娘...”鸿禧登时冒出星星眼。
苏恬在路上边走边想孕妇生产时能吃的吃食，生产是个力气活，一定要是高热量的饮食，又不能多油多盐...有了！
“老爷，苏姑娘来了。”
苏恬到的时候天刚擦黑，院子里已经点上了油灯。
一进院子，苏恬就看到几个面生的华衣女子聚在一起，面上带着些许担忧。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伍子坤就一个箭步冲到了苏恬面前：“苏姑娘...阿黎就交给你了！”
“...夫人还是交给大夫和稳婆吧。”苏恬嘴角抽搐，“小厨房在哪儿？”
“哦哦！在那里！”伍子坤指了个方向。
苏恬也不多话，径直进了小厨房。
吃食做出来还需要些时间，苏恬敲开带来的红糖块，飞快的冲了一碗红糖卧鸡蛋端了出去。
“这个先端进去给夫人喝下，我现在开始煮馄饨。”
把碗递给初桃，苏恬又抓紧时间把米汤熬上，还蒸了碗鸡蛋羹，这才空下手开始包馄饨。
既然半夜才发动，现在开始少不得要少食多餐，多准备几样肯定没错。
苏恬的动作很快，面和鸡汤是大厨房早就和好的，她只需要调个肉馅就行。
一手握皮一手压馅，手指一转一个馄饨就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苏恬掐着时间把米汤舀了出来，上面撒上一层肉松，又端出鸡蛋羹，滴了两滴香油又递了出去。
“先把米汤喝了，鸡蛋羹里头加了牛奶，味道也不错，都是夫人爱吃的。”
方才红糖卧鸡蛋只吃了一半，这会儿还得多吃两口。
眼见着时辰已经过了亥初（晚上九点），越靠近半夜，伍子坤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苏恬把包好的馄饨一股脑全下进过，煮熟后捞出放进温热的鸡汤里，最后撒上一小把虾干和紫菜，量不多，分了几个小碗
“伍老板，多少吃点吧，夫人同款。”
苏恬把其中一碗端给伍子坤，另一碗则分给了柳玉她们三个。
许茵和谢锦来的迟了些，但都十分默契的带来了自家信任的稳婆和大夫，一下子四个稳婆聚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情况难免有些好笑。
不过现在顾不得这些了，馄饨送进去没过多久，林黎便真正的发动了。
别看柳玉三人说起来头头是道，但其实几个人如今都未曾生育过，见此情景双手也忍不住抖了起来。
“阿玉...阿黎发动了...”
许茵性子最软，这儿会眼睛也红了一圈。
“没事的没事的...”柳玉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但其实如果留心听，也能听到她咬紧后牙的气息。
产房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痛呼，伍子坤此刻额头上全是汗：“怎么喊的这么大声？大夫呢？”
喊了几声没人应答，最后还是鸿禧硬着头皮上前提醒道：“老爷，大夫和稳婆都在里头候着了。”
“哦好...好...”也不知道伍子坤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鸿禧的话，他苍白着一张脸双唇颤抖着自言自语道：“不生了...以后不生了...”
许是外头挂念着的人给了林黎力量，两个时辰之后，天色乌黑，繁星点点之时，稳婆就抱着两个娃娃推来了房门。
“恭喜老爷，是龙凤胎！”
伍子坤原本蹲坐在地上，平日里梳的板正的束发此刻已经歪了一半。
他像是没听到稳婆的话一般，站起身子就往屋里冲，四五个人都没拦住。
“老爷！里头污秽，不能进去啊！”
污秽个屁！
伍子坤心里啐了一声，头也不回。
冬天寒冷，为了防止林黎受凉，窗户全部紧闭，屋内血腥味还未散去。
林黎刚生产完，惨白着脸，整个人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大冷天的除了满头的汗，眼神也有几分涣散，嘴里还含着柳玉带来的参片。
“阿黎...”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林黎这才发现床边的人是伍子坤。
“你怎么来了？”林黎整个人有些不自在，她还没有在伍子坤面前如此狼狈过。
伍子坤拉过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林黎这才发现伍子坤狼狈的模样，只不过半日未见，伍子坤竟然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衣襟都凌乱了。
用尽力气对着伍子坤笑了一下，林黎突然泄了劲，手从伍子坤的脸上滑落。
“大夫！！大夫！！”
伍子坤猝不及防，脸上的笑容还未收起，登时眼睛充满了血丝，转头大喊道。
外头一阵鸡飞狗跳，四个大夫推推嚷嚷的进了屋。
“怎么回事？这怎么回事？！”伍子坤声音带着哭腔，脸憋得通红。
其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夫上前几步，把手搭在林黎手腕上，面色凝重。
“老爷，夫人她...”
"她怎么了？！"伍子坤双腿发软，右手撑在椅子上。
“她睡着了。”大夫低眉顺眼。
嘎？
伍子坤突然僵住。
许是怕伍子坤不放心，剩下的三位大夫也陆续去给林黎把脉，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玉几人原本被伍子坤的喊声吓了一跳，全部挤在门口，眼泪都湿了半张帕子，结果听到了这个结论，再结合伍子坤疯癫的模样，一个没忍住，笑了个前仰后翻。
伍子坤脸更红了，不是吓得，而是羞的。
他轻咳一声，轻手轻脚地请四位大夫出门，又吩咐初桃带着下头丫鬟好生收着林黎，才若无其事的走到院子里。
“老爷，看看少爷和小姐吧？”
见伍子坤脸色平静，稳婆这才敢把两个奶娃娃抱到他面前。
伍子坤手比划了半天，还是觉得无从下手，最后还稳婆手把手教了两次，才成功抱上其中一个。
“老爷抱的那个是小姐。”
伍子坤看着怀里软软糯糯的奶娃娃，竟然从那张皱巴巴的脸上看出了几分林黎的影子，面上又柔了几分。
柳玉在一旁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又过了近一刻钟，伍子坤终于稀罕够了，这才想起来院子里一大帮人等着他安置。
现在都已经过了丑时（凌晨一点），经过两三个时辰的折腾，大家脸上肉眼可见的显出了疲色。
“初桃，去带各位夫人休息。”
以往柳玉三人来这儿偶尔过夜，都是林黎安排的住处，初桃都晓得。
又给每个稳婆和大夫打了赏钱包了红包，今晚这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才彻底结束。
“那我便不打扰伍老板了，恭喜恭喜！”
苏恬一直在一旁静静的等着，见林黎一切都好，自己也有些疲惫，便打了招呼跟着丫鬟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