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朕就找个寒门算了◎
秦瑨总算捡回一条命, 虽说人已经清醒,但太医说他元气大伤,还需谨慎调养半年,免得落下病根。
这让姬瑶再度陷入忿恨中, 好好一个身强体健的年轻郎君, 被那吐蕃人折腾成一个病秧子, 怎能叫她不气?
姬瑶这股气憋了两天,终是隐忍不住,大笔一挥下了军令。
七天后,盛朝大军逼进吐蕃,驻扎在距离边境仅有二十里的地方。
新任赞普达缇抵不住压力,只能在半个月后抵达长安, 亲自来朝为弟弟的冒犯致歉。
时至午后,姬瑶懒洋洋坐在案前, 全神贯注的批着折子。
为了照顾秦瑨,这些时日她都要尽量省出时间, 快马加鞭的处理好政务, 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两瓣用。周而复始,批折子亦变的比之前熟络许多。
徐德海在这时猫腰进来,低声道:“陛下, 太傅到了。”
姬瑶听罢杏眼一亮,立时放下朱笔, “快请进来。”
“是。”
徐德海颔首应着,踅身离开。
片刻后,江言阔步走进紫宸殿, 一身紫袍威严矜重, 对着姬瑶抬手揖礼:“陛下, 吐蕃赞普到了,鸿胪寺正在接待。”
“这家伙还真来了,估计是怕我们把他弟弟弄死。”姬瑶唇畔浮出轻蔑的笑,幸灾乐祸道:“太傅,达缇那边就交与你负责了,给朕好好伺候一下他。”
江言面露难色:“陛下,赞普说他要见秦瑨。”
“秦瑨?”姬瑶黛眉蹙起:“不行,他伤还没好,来不了。”
江言叹气:“老臣方才跟赞普说过了,宣平侯尚未康复,不能回朝,可赞普执意要见他,并且希望我们双方都能拿出诚意,把郎仆野的事情妥善解决。”
话音落地,姬瑶嫩白的面皮冲满了愠怒。
郎仆野中伤秦瑨,她没有第一时间诛杀他,已经是最大的诚意了,达缇根本就是得了便宜卖乖!
想到这,姬瑶手拍桌案,怒道:“这达缇就是事精!朕要惯着他?!”
太傅被她突如其来的脾气吓了一跳,忙不迭劝她:“陛下息怒……”
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姬瑶恨不得将达缇扣在长安,使劲折磨才能解恨。
然而一想到秦瑨,她的火气渐渐委顿下来。
先前她执意要诛杀郎仆野,为秦瑨报仇,可惜这些天过去,还是没能拗过他。
秦瑨交代过她,不能让他的血白流,一定要友好处理这件事,为盛朝争取最大的利益……
姬瑶自小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回想着秦瑨的叮嘱,简直快要把她这暴脾气憋坏了。
斟酌万千,姬瑶还是依了秦瑨,退一步道:“太傅先回去吧,这件事容朕和宣平侯商议一番再说吧。”
江言本就为了吐蕃来访而烦闷,听到姬瑶的话,更是惊出一身虚汗:“陛下待会还要去宣平侯府?”
“恩。”姬瑶一双杏眼目光锋锐,径直望着他,“不行吗?”
江言见她不以为意,忍不住说道:“男未婚,女未嫁,陛下总是要避嫌吧……”
“避什么?掩耳盗铃吗?”姬瑶手撑下颌,不屑的笑了笑:“朝暮桥那事一出,满朝文武都知道朕和秦瑨私会了,朕还作假做甚,那不是虚伪么?”
她娇声说着虎狼之词,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简直更甚一步。
江言忽然眼目眩晕。
若说以前,陛下和秦瑨君臣不睦,有秦瑨的制衡,陛下尚还对朝臣存在一些畏惧。
如今倒好,两人穿上一条裤子,陛下仗着秦瑨底气十足,整天对他们这些朝臣肆无忌惮的挥爪子……
一大堆劝谏堵在江言喉头,半天没说出来,只沉沉叹口气:“哎——”
眼瞧江言忧心忡忡,姬瑶不禁放缓了语气,乖巧道:“好了,太傅,你别在这唉声叹气的了,多不吉利呀。你要怪还得怪那郎仆野,谁让他那么大胆子敢行刺朝庭名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朕也是被逼无奈,和秦瑨私会也就算了,毕竟男未婚,女未嫁,现在他因为朕负伤,朕得对他负责,不能再落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反正秦侯在朝中威望挺高,百姓亦称赞道好,朕招他做皇夫面上也是说得过去。”
这宽慰还不如不说,江言即刻瞪大眼:“什么?陛下要招他做皇夫?”
“恩。”姬瑶一脸无辜,再次诘问:“不行吗?”
江言彻底崩不住了:“陛下难道忘了吗?秦瑨是陛下最不喜的寒门!陛下要跟一个寒门联姻吗?”
他声如洪钟,面色绀紫,俨然是动了真怒。
姬瑶少时没少被江言这么训过,骨子里对老师的敬畏觉醒过来,心虚的垂下眼眸。
“太傅,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嘛……”姬瑶一双柔荑覆于腿上,十指局促的绞在一起,嗫嗫道:“朕之前的确是想在世家里找个如意郎君,可后来想想,若是如此岂不是还要防范外戚?古往今来,外戚乱权的事太多了,处理不好怕是会动摇国本,不如朕就找个寒门算了。秦瑨的亲人都没了,手里还掌着陇右二十多万大军,他漂在外面朕不放心,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姬瑶极力给自己找着理由,抬眸凝向江言:“太傅,你觉得朕言之有理吗?”
江言一时说不出话。
姬瑶言之凿凿,俨然已经下了决心。饶是这段时日他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兴许她只是一时兴起……
时至今日,有些事已经变成了板上钉钉,委实让他难以接受。
姬瑶贵为九五至尊,可她却是他从小看大的孩子,她理应配上盛朝最优秀的郎君,家门显赫,仪表堂堂,而不是嫁给一个寒门出身,比她还要大上将近一旬的老男人……
一颗好白菜让猪给拱了,江言痛心疾首。
遽然间,他腿一麻,身子站不住了,摇摇晃晃瘫在地上。
“太傅!”
姬瑶大惊失色,迅速起身行至江言身边,蹲下来去扶他:“太傅!你怎么了?别吓朕呀!”
江言此时变的嘴歪眼斜,说不出半个字。
姬瑶无论如何都喊不应他,心急如焚的对殿外喊道:“大监!快传太医!”
*
临近中秋,桂子飘香,气温不冷不热,正是一年最舒适的时节。
秦瑨躺的百无聊赖,索性来到院外,让沈三替他取来弓箭。
箭矢上弦,还是缺少了几分力道,看来受伤的左肩还需要一段时间康复……
隐隐作痛的伤口让秦瑨有些烦闷,瞄准远处桂树,咬牙将弓箭拉的更大。
箭矢还没来得及射出,沈三便火急火燎的靠近他:“侯爷,陛下来了!快扔掉!”
秦瑨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伤好一些就躺不住了,总是找机会起来练练手。如此一来,惹的姬瑶怒火中烧,她偏信太医那一套,非要让他静养,严令他不得起来乱动……
听到沈三的禀告,秦瑨抬眸看了眼皓月,二话不说,把手中弓箭扔到了身前的水榭里。
噗通一声,在静谧的秋夜中溅起阵阵水花。
不过几息,游廊边有娇俏的身影闪过来。
疏朗的月色下,姬瑶身穿藕色对襟襦裙,外罩攒珠氅衣,快步靠近秦瑨,好奇问道:“瑨郎,刚才有什么东西掉下面去了?”
“仍了个石头,不碍事。”秦瑨不动声色,伸手引姬瑶来到身前,温声道:“怎么这时才来,菜都凉了。”
“恩……”姬瑶支支吾吾,想到江言不禁一阵郁闷:“太傅在朝中风了,朕去他府上待了一会……”
秦瑨愣道:“怎么突然中风了?”
姬瑶面露羞赧之色,其中原委自是不好意思说与秦瑨,搪塞道:“这些时日你不在朝,太傅可能是劳累过度,太医说修养一段时日就会好的,无甚大碍……”
秦瑨沉默少顷,灯影之下面色凝重,试探的睇向姬瑶:“反正我的身子好多了,不如明日我就回朝吧。”
不出所料,姬瑶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不行,你伤还没好呢,太医让你务必静养三个月,要不然会落病根的。”
她是个不依不挠的性子,若放在往常,秦瑨便顺着她了,可今日听到太傅中风的消息,他连幸灾乐祸的心情都没有,满脑子都在担心无人辅助姬瑶处理国政……
思来想去,秦瑨把姬瑶微凉的小手包进掌心,温柔抚弄,声色满是宠溺:“瑶瑶,平时我不在也就算了,可太傅也病了,你让我怎么歇的住?处理政事用不到左边肩膀,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好很多了。”
微风带着丝丝凉意掠过院中,空气里隐有桂花飘香,沁人心脾。
姬瑶的身心瞬间得到放松,望着秦瑨俊逸的容颜,心间春水又开始**啊**……
她微咬唇心,盛满月光的眼眸娇俏一抬,嗡哝问道:“真好多了?”
秦瑨甚是笃定的点点头:“恩。”
“我不信。”
姬瑶抽回手,眉眼间再次浮出倔强。
两人的视线缠绕几息,秦瑨眸中突然变的暗影幽幽,混着一股痴缠的情\欲。
他定定凝着姬瑶,薄唇轻启,嗓音携着不加掩饰的蛊惑:“试试?”
姬瑶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秦瑨打横抱起,惊的瞪大了双眼。
秦瑨身上还有伤,这也太乱来了吧!
姬瑶心怀怨念,紧紧抓着秦瑨不敢动弹,生怕牵扯到他的伤口。
哐当——
寝房的门被秦瑨一脚踢开,守在廊下的沈三很识趣的躲开了……
两人月余没有亲近,秦瑨急不可耐,将姬瑶反身压在榻上,火一朝烧起来,迅速燎原……
待风平浪静,姬瑶整个人都快碎了,膝盖骨红红的,不知在哪磕出两个印子。
饶是如此,她眉目蕴着餍足的气息,躺在秦瑨怀中细语嗡哝:“瑨郎,达缇这次来长安,为什么非要跟你谈呀?”
秦瑨轻轻揉着她的乌发,目光有一瞬失焦:避重就轻道:“郎仆野中伤我,他肯定是要找我谈。”
姬瑶觉得有理,摸上他的脸颊,掰向自己:“你这样真的能行吗?”
“你觉得不行吗?”
秦瑨缠上姬瑶的目光,妄念死灰复燃,徐徐探入她的篼衣。
姬瑶脸色蕴红,被秦瑨揉触怕了,忙不迭推开他,含嗔带怨道:“好好好,你去就是了……我腿疼,你饶了我吧……”
*
翌日,告病月余的秦瑨终于回朝,第一件事就是去鸿胪寺会见吐蕃赞普。
鸿胪寺大衙门楼轩赫,楼台高耸入云,彰显着盛朝强盛的国力。
吐蕃使臣皆坐在衙内,众星拱月般的围着赞普达缇。
秦瑨进来的时候,一身紫袍纤尘不染,步态四平八稳,看不出丝毫病态。
正首位坐着一位肤色黑黝的年轻郎君,约莫二十多岁,乌发上束,装扮入乡随俗,模样却深邃锐利,不似中原人一样。
甫一见到秦瑨,达缇立时站起来。
两人一瞬不瞬的端详着对方,几年过去,他们除了气质更为熟了一些,眉眼似乎都没怎么变。
秦瑨似笑非笑,率先打破了沉默:“达缇,好久不见。”
“宣平侯还是这么丰神俊逸。”达缇抬手作揖:“我那弟弟真是蠢,人没弄死不说,还把自己给折了,我若是他,早就自尽了。”
他话里有话,秦瑨面上笑容更深:“赞普说的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做出这种窝囊事,有何颜面苟活于世。我这就让陛下赐他一条白绫,送他上路。”
留下一句话,秦瑨踅身离开大衙,意态散漫,却惹的达缇再难端起架子。
达缇命众臣原地等待,兀自追了出去。
秋日天高云淡,阳光甚是刺眼。
达缇眯了眯眼,阔步行至秦瑨身畔,叫住了他:“秦侯,郎仆野做错了事,能苟活至今是盛朝陛下宽厚,你我便不要多加干涉了。”
他还是义正严辞的模样,细听起来已有退让之意。
秦瑨亦给他一个台阶,沉声道:“你如果在意你弟弟的命,就不要口是心非,我这个人不会拐弯抹角,万一会错意可就不好了。”
“好,那我们就不绕弯子了。”达缇扯唇笑了笑,“你当初拿我一条腿,我没跟你计较,现在我弟弟伤了你,你我算是平了。你帮我保住我弟弟的命,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些。”
秦瑨压低眉眼,思绪不禁飘回了六年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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