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舍之外,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犬吠深巷中, 雞鳴桑樹顛。
方舍之內, 苔痕上階綠, 草色入簾青,談笑往來間,既有白丁,亦有鴻儒。
天候雖是略微陰沉, 空氣薄涼如冰瓷,隱微有小雨之意,但彌漫其間的稻香穀香, 暖糯而綿長, 儼似萬千滑潤勻膩的絲絛織錦,從圍龍屋外施施然遊延至舍內。
屋宇之內, 本是一派昏晦黯落的景致,遊弋著幹燥而辛澀的艾草氣息, 牖門半闔,並無透光,溫善晉沒有啟窗扄,亦未燃釭燭。
起初, 這一座屋舍像是一隻蒙塵久矣的微小匣子, 裏中一式兩進,物飾簡陋淡儉,坐的臥的, 姑且僅有一套榻具,香樟木質地, 做工帶著匠人的淳樸、生野,遠沒有舊時洛陽城的器具那般精湛與講究,但對於溫善晉而言,它們能讓他湊合著棲住,不過,這些東西所占據的麵積,姑且僅是很小的一部分。
溫廷安記得,在疇昔的光景之中,在父親所住的院子裏,除了安寢之地,還必須添置一座書房,書房裏要有矜貴的墨寶,亦是要有史籍文集,四圍飾以文人墨客的字畫,書房之中,慣常會彌散著清鬱而深刻的墨香,這是父親的精神角落。
但在這一座陋室當中,溫廷安並沒有發現書房的存在,亦沒有發現書卷或是筆墨。
當下,唯一較為醒目的,便是用艾草懸掛在櫃櫥上、南牆麵上的諸色中草藥,它們占據青泥石磚鋪就牆麵的大部分麵積。鵝塘縣是比廣州府還要潮悶燠熱的所在,這幾日適逢回南天時,空氣裏仿佛添了萬千豁口,滲入萬千淋漓的水,每一寸俱是濡濕的,但中草藥是不能輕易受潮的,因於此,溫善晉在南牆的牆根底下,堆放了幾個銅質圓盆,投了幾塊煤炭,曆經長時間的炙烤,濕涼的牆麵逐漸被熏烤得更加平齊幹燥,蘸染了濕漬水暈的中草藥,亦是驅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