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長, 夜未央。
禦書房之外,懸墜有一叢八角玲瓏錦紋宮燈,夜風輕輕一拂, 溫廷安的袍裾便是灌滿飽和的風, 青石雲紋磚鋪砌而就的宮道兩側, 蒔植有鱗次櫛比的海棠樹,恰值花開的季節,一蓬接一蓬的碧葉海棠,拳心般大小, 綻於漆墨枝頭,在風中搖曳生姿,空氣之中亦是撞入了一陣馝馞而清鬱的酴釄香氣, 它們與夜色下的冽風, 一同潛藏於溫廷安的袖筒之中。
溫廷安行進前去的時候,這一抹海棠的酴釄香氣, 便是同禦書房之中,帝王身上的龍涎香發生了一次碰撞。
正在批閱奏折的趙珩之, 適時抬起邃眸,目色上眄,淡寂地凝視她。
暌違數月,他感覺溫廷安的容相, 複又純熟、雅煉了一些, 鴉鬢雪膚,明眸皓齒,烏發應當是墜腰的, 但因覲見之故,她將三千青絲簪綰成高髻, 收束以一隻白玉發冠,襯得她麵容幹淨簡練。
那一身鶴紋飛魚官服,穿在她的身上,端的是裁量得體,一圍玄紋革帶,舒齊地束於腰肢之間,顯出了穠纖得衷的腰線,古書之中常謂的『肩若削成、腰若約素』,不外乎如是。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之中對撞上了,趙珩之發現女子的目色,愈發沉靜、深篤,如一潭高曠幽緲的靜湖,教人無法琢磨其真實的思緒。
這就有些溫廷舜的影子在了。
帝王的視線素來直截了當,裹藏著撲麵而來的威壓和震懾,仿佛來自雲端之人,從上而下地俯瞰眾生,溫廷安在離他半丈開外的位置駐足,不避不讓地同他注視,接著,言簡意賅地將自己的來意交代一回。她希望趙珩之能收回當初貶謫崇國公府的成命,恢複溫廷猷的科舉資格和溫廷涼在國帑倉部當差的官職。
趙珩之聞言,眸色一黯,漫不經心地挺了挺腰,倚靠龍椅之上,不答反問:“溫卿可知曉,為何朕這一日,遲遲不宣你覲見,非要一直延宕至夤夜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