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溫廷安執筆摹寫碑帖, 摹寫至興起處,等閑是心無旁騖,是以溫廷舜靜然行至她的身前, 她亦是未有所覺察。
待她將先帝所作的寒食帖摹完了, 覺得腕酸腰麻, 欲要率性抻個攔腰之時,身體朝後稍稍一傾,卻是於不經意間,指根觸及了某人的袍裾, 觸感一片霜冷撥沁,溫廷安一滯,抬眸朝後睇去, 發現溫廷舜正負手立於她身後, 一對邃眸沉深如淵,緩緩掃過桌案上的墨拓宣紙, 他稍稍俯身,修直如瑜玉的指根, 徐徐執起了她的字帖,入目便是鈐印落款,『寒食帖』三字書乎其上。
他撚起墨紙的那一瞬,溫廷安嗅著一陣極涼冽的寒雪沉香, 輾轉在她右側的空氣之中, 兩人靠得有些近了,彼此吐息清晰可聞,他的呼吸溫沉, 俯住身子時,冷冽氣息無意噴薄在她的發鬢間, 狀似無意,且若即若離,這讓她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識略顯僵硬挺住脊背,頸窩與楚腰,卻不知為何軟酥了一截。
這些小動作悉數落入溫廷舜眸底,薄唇淺掀一味哂然,斷袖之人那一番女兒家的忸怩作態,還不少。
長兄的字,溫廷舜疇昔是拜讀過的,說得好聽些,堪稱龍飛鳳舞,若說得直白些,堪稱筆走龍蛇,長兄的字大抵隻有他自己才能看得清楚,若以字如其人作喻,按溫廷安的字,可謂是將將糟蹋了他那一副好骨相。
但在過去幾日裏,溫廷舜倏然想收回自己的固有認知。
兩日前,楊淳借去了溫廷安的律論,那一篇律論且還被鍾瑾揉成一團廢紙,溫廷舜攤平了那一篇淪為眾矢之的的文章,撲入眼的便是那滿紙的瘦金蠶頭小楷,字形勻稱瘦勁,筆勢俏麗端莊,結構外柔內剛。
比先帝開創的瘦金體要輕盈一些,勢若春日泥燕,咻咻地剪碎了他眸底的深潭,掀起了一抹暗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