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廷安躺在了床榻上, 月華如鎏銀般覆照入內,銀粉般的皎色墜入眸底,有些昏沉, 她伸出手攪動著月色, 腦海裏一直盤踞著溫廷舜送她舊書與牙黎簽的事, 想不清楚這廝到底是什麽用意。
想當初,在崇國公府,她欲去書苑拾掇行當,他卻替她拾掇完備, 明明他要著急趕她走,為何又不聲不響地,在書篋裏暗藏著她喜歡的東西?那些經少年翻動過的紙頁, 靜靜流動著熏染過的桐香, 在春寒的天時裏,無端讓她指尖肌膚滾燙。
因是思緒繁雜, 她的身子翻來覆去,卻教睡在旁側的呂祖遷睡不著, 一片勻亭的沉寂裏,他半坐起身,問道:“想家了?”
“還行。”溫廷安用氣聲道,她曉得床板聲吵, 遂不再翻身動彈。
想家是在所難免之事, 從前的日子,端的是養尊處優,吃得是珍食細米, 睡得是羅漢床,又有檀紅瓷青悉心伺候左右, 過得是賽過神仙的生活。
眼下來了鳶舍,飯食粗了,床褥也壓根兒不軟,且外,一切都要自力更生,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溫廷安一開始還不算適應,好在前世有過群居生活的經驗,一切難題都能見招拆招,她很快便適應了。
平心而論,她心底又是渴盼在三舍苑住宿的,這般一來,溫府對她的掣肘變少了,她什麽事都能放開手腳去做,這也不是說溫青鬆、溫善晉與呂氏待她不好的意思,恰恰相反,他們待她太好了,她偏生覺得不能一直待在溫府裏,時刻受人照拂。時局如此動**,家國內外交困,少年總要催迫朝前成長,她必須要走出去。
當然,眼下混在男舍裏棲住,總多少有些不方便,諸如淨身,諸如洗濯襟圍,這些事兒都要隱秘進行,不能為旁人所覺察。
白晝時折騰了許久,入夜時大家身體都乏了,如麵餅一般往床榻一攤,原以為能很快睡去,精神卻是出乎意料般的清醒,溫廷安感覺左鋪右鋪三人其實都沒睡,大抵是沉默著不言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