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酒坊, 北苑舊戲台。
自畫簾之外,緩緩地步入而內的男人,身著一襲銀漆玄紋束帶杭綢襴袍, 頭束瑜玉弁冠, 腰懸一緋魚袋, 氣度溫雋超逸,容止沉篤泰然,舉手投足之間,盡是襯出了一代名臣的豐茂儀姿。
沈雲升未料到投毒之人, 竟會是同平章事兼權翰林院編纂司的大人,溫善晉。從元夕那夜茶樓偶遇,見他與媵王趙瓚之私晤麵, 他便是一直心攢困惑, 但在未尋到切實的證據之前,他一直不敢輕信溫善晉會臨陣倒戈。
他永遠都記得, 一年前,適值大鄴瀕臨存亡危急之刻, 溫善晉臨危受命,以議和使臣之身份,前赴燕雲河以北的五國城,也就是在金人的帳簾裏與金禧帝談判, 鄴金兩國自此會盟, 大鄴息戰止戈的代價,便是每歲給金國輸送百萬紋銀與布匹,這百萬紋銀, 相當於大鄴每歲征稅的四分又一,這稅是從黎民百姓掙得血汗錢裏收納的, 但竟有好大一部分,要送到金人的手中,黎民百姓哪裏願意,是以,此舉可謂是捅了馬蜂窩,群情憤膺,民怨難填,天下人皆怒斥溫善晉是國賊。
以龐漢卿為首的□□也時常在早朝上參他一本,溫善晉沒有任何辯解,那時候給恩祐帝遞呈上一封辭書,祈拜罷官致仕,但恩祐帝肅然不允,命溫善晉在崇國公府裏休息了半旬,半個月後,恩祐帝手諭一封罪己詔,便是讓他繼續當回同平章事。
隻不過在這個時候,溫善晉竟是大病了一場,且罹患嚴峻的肺疾,這一段時日,他修身養息,幾近於杜戶不出,病愈以後亦是領了一份閑差,不再治問國是。所有人皆是認為他自甘沉墮,唯有少數人是堅信他會振作,沈雲升便是其中之一。
他永遠都記得,溫善晉是十多年前的新科狀元郎,這大鄴的刑統與律法是由他一手編纂而成的,是他撐起了大鄴刑律的半壁江山,是一代肱骨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