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安华下工回到草棚子, 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
繁重的劳动让这个身体本来就有很多暗伤的老者痛苦不已。
这些身体的疼痛他还能忍受,但心里上的绝望与麻木,却是他无法释怀的。
从前谢炫还在的时候,他憋着一口气盯着, 撑着, 不能让他祸害了集体财产。
现在谢炫走了,他不用像从前那样每天还得支撑着身体, 打点着精神去盯着他, 只要应对繁重的劳动就可以了。
但撑着严安华的那口心气儿也散了。
他掩上破旧的院门, 在一个树墩子上艰难坐下, 缓了一口气后, 看着天空发起了呆。
今日风大, 云还未成型就被吹散, 他想到了和同袍被敌军冲散,自己重伤还要背着伤更重的战友寻找生机,沿路看到有敌人,还要想办法伏击。
那样艰难啊, 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找到了组织,他和战友都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他没了那样的心性了,即使心中信仰不灭,却没有了支撑信仰的心气儿了。
就这样吧, 他想。
能活着看到新华国成立, 他已经此生无憾了。
这么想着, 他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呼吸渐渐慢了下去, 他的手也缓缓垂落。
手背碰到泥地的时候,传来微微的凹凸感。
这不对!
这处地方,他常年坐着休息,手边的土地是什么样子,他一清二楚。
有人进来过,翻过东西?
还是在这里藏了什么?
多年从军打仗的谨慎和极强的责任心,竟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艰难睁开眼睛,看向感觉异常的地方,费力扒开泥土。
里面是一把钥匙,下面压着一张纸。
纸上是清隽略带潦草的字迹:这是小院后门钥匙,给您在后院准备了些吃的,您随意取用。
暂离九山,不日即归。
这是?
他看向山脚秦枝家的方向,大队里跟他有交集的只有她了。
严安华握紧了手里的钥匙,他不是孑然一身的,还有人惦记着他呢。
那个孩子,他的小福星,在离开这里之前,还冒着被人看到的风险过来给他埋下了生的希望。
他忽然就想好好活下去了,他的生命也有了曙光呢。
等天黑的时候,他用上自己的侦查与反侦查的手段,安然到达小院后门。
这位一无所有了很久的老人,几乎用虔诚的心态打开了后院陈旧的院门,仿佛也打开了他封闭的心门。
夜很黑,他的心中却布满了阳光。
秦枝很早就做了几个竹筐装东西,她知道严安华肯定会摸黑来小院,就放在院门旁边,即使天黑,还是能看到些轮廓。
以严安华的经验,肯定不会错过。
果然,严安华稳定心绪后,立刻摸到了院门旁边的竹筐。
想到如果自己多次来往小院,总有不小心被人看到的时候,到时候就害了秦枝。
严安华就想着把竹筐直接带走最保险。
想到就做,他把钥匙收好,蓄力双手去提竹筐。
提不动!
竹筐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严安华:······
他老了?
是的,他的确老了,但秦枝往里面放了很多东西也是事实。
没办法,严安华用上躲避敌人的经验,运了很多次,最后,终于连着竹筐运回了自己的草棚子里。
九山生产大队有一点非常好,大队的人除了大队长会遵从公社的规定,定期找严安华要思想报告外,其他的日子里,他的草棚子没有人会过来。
他下放几年了,从来没有人直接冲进来打砸过。
这也是他把所有东西搬回来的另一个原因。
当然,要是真出事了,他就自己扛着。
总比往返小院被人发现直接牵连秦枝的好。
严安华拿出自己做的火折子,看看秦枝给他留了些什么。
除了他意料中的粮食外,还有红糖,盐,面粉,风干的野鸡,以及麦乳精,都是超大份的。
严安华看着竹筐里的东西,早就干涸的眼眶泛起酸意。
粗糙的,手上有不少旧疤痕和粗茧的手轻轻摸过这些东西。
他笑了笑,轻叹了口气。
活着,也不错。
已经离开九山生产大队的秦枝不知道,自己无心的举动挽回了一条人命。
她跟安琼两个人算是艺高人胆大,错过了村落也不慌,就在野外生了堆火,热了两个肉罐头当晚饭。
吃完了,直接在车上过一夜,天亮了直接开车回京城。
省事!
安琼跟秦枝相处了这一路,就感觉和跟自己的战友在一起一样自在。
当然,她们也不是为了赶路才错过了村落和招待所,她们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算计着时间规划路程。
因为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们再精细的规划,也可能会因为路上多了几个大坑而被打乱。
倒不如就这么一路开回京城,累了就下车休息,沿路看看风景,吃些东西。
困了,就在车上坐躺一阵。
时间恰好,就找家招待所住一晚,再去当地的国营饭店吃点好的。
当地有名的特产,刚好看到了,就买下来,带回京城跟家人分享。
这让安琼有种她和秦枝是在一路看风景度假的感觉,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
从因为李黑子,意外发现秦枝的身份问题,亲自奔波查证她们的身份。
到知道安雯对秦枝的恶意,自己不解愕然,纠结过后做下决定。
再到赶路来九山生产大队,自己心态的转变。
安琼一直有种被什么东西压着的紧迫与憋闷感。
直到现在,她的心才得以真正的平静与舒畅。
一直以来,安琼都是作为强大的那方让别人依靠的,她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可是跟秦枝在一起,她却像忽然有了依靠,整个人完全放松。
秦枝也没有做什么,可她就是有这种让安琼信任的力量。
“秦枝。”安琼喊道。
“嗯?”秦枝专心吃着罐头,听安琼喊她就转头看过来。
安琼笑着说道:“很高兴,妹妹是你。”
秦枝回以微笑,示意安琼快点吃完,等夜再深一些,野外就不怎么安全了。
她准备在汽车周围放几张金钟符,这样,即使有大型野兽过来了也不怕。
安琼笑着点头,第一次觉得行军的肉罐头这么好吃。
几公里外的山道上,一个一脸凶相的男人开着大货车,旁边坐着个差不多身形的男人,长的儒雅斯文。
儒雅男人绷着脸,看着被车灯照亮的一截的山道,说道:“没想到我们出去一趟,村里就被整个端了,没家了啊。”
凶相男人狠狠拍了下方向盘:“那个多事的女军人,我不会放过她的。”
后面又凑上来一个人头,是个年轻娇俏的姑娘,她说道:“我记得那个女军人的长相,也记得她的车牌。”
凶相男人说道:“那你就记住了,以后,我们总要找她算账的。”
“我知道了,远德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娇俏女人问开车的凶相男人。
马远德没吭声,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他看向儒雅男人,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出主意的人从来不是他。
“庆源哥?”娇俏女人转头看向儒雅男人。
马庆源想了想,说道:“我之前有幸跟一位负责人打过照面,知道他在宁镇有个备用的落脚处,我们去那里看看。”
“如果可能的话,直接投在他那里就最好了。”
“还是庆源哥你有办法,那后车厢里的女人怎么办?”娇俏女人又问道。
“见到那位负责人后,当做礼物送给他吧。”马庆源说道。
“那也太可惜了,再次把她们抓住费了我好些心思呢。”娇俏女人不高兴。
这些女人卖出去,也值些钱,可以填补不少亏空呢。
“呦,春俏,你什么时候成守财奴了?”马德远调笑一句。
“去你的。”马春俏白了马德远一眼,“咱们损失了那么多,你不心疼啊。”
“心疼有什么用,东山再起才最重要。”马庆源说道。
马春俏点点头,缩回了后座。
她心里是极不愿意的,那些女人再次被抓住,可都是她的功劳呢。
如果把她们卖了,自己能分到大头。
现在,她是一分也别想了。
“春俏,说说当时的情况,那个女军人是有备而来的吗?”马庆源问道。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行事就要更加小心了。
“应该不是。”马春俏摇头。
当时,那个女军人路过马家大队进来讨水喝,并没有怀疑什么。
他们行事一贯谨慎,大队外层一圈的住户家里都是干干净净的。
别说只是经过讨口水喝了,就是公安来了仔细搜查也查不出什么。
因为,那几家人就是什么都没干的普通村民。
他们都是规规矩矩娶媳妇,生孩子,过日子的。
只是,暗地里,马家大队会给他们另外的补贴罢了。
坏就坏在那户人家的儿子看到那女军人长得漂亮,就打着滚让他爹把人绑起来,他长大了要娶回家。
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话么,肯定会笑骂一句“熊孩子”,这事情就过去了。
那女军人却上了心,喝完水若无其事的假装离开。
到了晚上潜入马家大队,把大队里的情况摸了个底朝天。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带着公安抄了马家大队。
马春俏家房子在大队里面。
她见势不对,往自己头脸抹了锅底灰,撕破衣服,跳下了家里的地窖,装作被关起来的受害人。
她常年在外面物色“货物”,经手的“货物”又都是往外卖的,平时在大队里也不怎么露面。
大队里被拐卖来的女人不怎么认识她,她又糊了满脸锅底灰,这才逃过一劫。
现在后车厢里的那几个女人,还是她顶着受害人的皮骗她们说,她哥哥来接她的时候,可以顺路送她们回家,这才骗上车的。
她还以为自己多少能挽回点损失,没想到,马庆源直接把她们当敲门砖了,也不嫌磕碜。
马庆源不知道马春俏心里的想法,当然,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他当然不会这么磕碜,把这些残次品当敲门砖了。
他真正的礼物是马春俏本人,这娘们长得跟她的名字一样,一个字,俏,性格又泼辣狡猾。
这种女人征服起来才有挑战,才有可能激起黑爷那种男人的兴趣。
他刚刚那么说,不过是想降低马春俏的防备罢了。
他和马远德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马春俏估计做梦也想不到,一个大队出来的合作伙伴,还连着亲,平时都当亲兄妹相处的人,会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德子,前面好像有人。”马庆源的眼睛一直留意着外面。
马远德也看到远处山道旁的火光。
他没当回事:“长途司机吧,为了省钱,或者错过了招待所。”
换了平时,遇上这样落单的,他直接就下车动手了。
男的噶掉,女的卖掉,车和钱货都归他们。
他现在开着的这辆大货车,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这次他没心情。
算这司机运气好。
大货车眼看就要开过火光所在的区域了,马春俏忽然低声惊呼:“是那个女军人!”
“吱!”尖锐的刹车声在黑暗中响起。
秦枝和安琼同时抬头看过去,山道上有一辆大货车急刹停在那边。
两人对视一眼,安琼摸出防身的匕首。
秦枝手上拿着一张一阶的破军符,她怕用高阶直接把人送走了。
刚刚跟安琼聊了很久,安琼通篇就一个意思,让秦枝尽管自在的生活,有什么事情爷爷,她父母以及她都会护着。
秦枝不知道她之前送给安琼的平安符有没有起过效用。
安琼知不知道,她要是真随意生活了,可能会引起很多麻烦。
但她想试试安琼口中的,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这才拿出了符箓。
不然,以她的身手,对上三五个大汉,还是不惧的,没有必要拿出符箓来。
“确定是那个女军人?”马远德眼神不善的看向不远处火光里的两个人。
“不会错的,化成灰我也不会忘了她。”马春俏说道,“她还有辆军用越野车,肯定在附近。”
“她身手怎么样?”马庆源问道。
“不知道,没看过她出手,但能不惊动任何人和大队养的狗,查清大队的真实情况,身手应该是不弱的。”马春俏说道。
“还有,要提防她手里有枪。”马庆源加了一句。
“没关系,旁边不是还有个瘦弱的女人嘛。”
“他们军人最在意旁人的性命,陌生人都会救,何况是熟人了。”马远德说道。
“还是远德哥最会抓人的痛脚。”马春俏奉承了一句后,又说道,“这女军人坏了咱们的事,把她抓了卖到最偏远的山里,让她给一家子男人当老婆去!”
“啧啧,最毒妇人心啊。”马远德说是这么说,但没有反对,显然是很赞成这个主意的。
毕竟,在他们眼里,安琼是抄了他们大本营的仇人。
而且,他们极为自信能够顺利拿下安琼和秦枝。
三人略一商量,为了保证一击即中,由马春俏先出马,降低对方的防备心。
她最会这套了,有时候,熟人都会中了算计。
马春俏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娇俏明媚又带着邻家女孩天真纯质的笑容。
也不知道这个复杂的笑容,她是怎么练出来的。
“两位姐姐,你们好。”她微微低着头,眼神略有些不安的往左偏了一些,避过秦枝和安琼看过来的视线。
这这个表现让她显得有些局促。
接着,她又露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大哥是跑长途的,我跟二哥不放心,跟着一起出来了。”
她的手有些不安地捏了下衣服下摆,咽了下口水,继续说道:“我们为了省钱,没有带够干粮,两位姐姐,你们,能不能匀一点给我们?”
“我们不白要,我们还带了些钱票的,可以交换!”她急急补上一句。
整个人就表现的极力想要大方得体,但又很羞炯的样子。
有种强作大人的青涩,懂事又乖巧,非常能引起女同志的好感。
她用这招骗了不少人。
“你两个哥哥怎么不下来?”安琼问道,总觉得这女同志有些眼熟。
“我哥他们长得壮,怕吓到你们。”马春俏抓着辫子,越发不好意思。
安琼善意笑笑,拿出三个肉罐头,走过去准备递给她。
秦枝觉得不对劲,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这女同志所有的表现都符合这个年龄急于表现自己是个大人了,却又因为见的世面少,有些羞涩的样子。
可恰恰是因为太贴合,秦枝才感到违和。
哪里违和呢?
是眼神!
她想起曾经斩杀过的魅妖,假扮人的时候,完美无瑕。
没有鉴妖的宝物,根本分辨不出来。
但她笑得再美,眼神也是冰冷的。
眼前的女同志也是,她的肢体语言表现得无懈可击,可她的眼神出卖了她。
她正想出声提醒安琼小心。
那边安琼已经把手上的肉罐头一扔,出手制服了那位装模作样的女同志。
对方车上还有两个大汉!
秦枝立刻跑过去,一脚把打开的车门又踢上,转身对上从车前绕过来的男人。
安琼就地取材,用藤蔓快速把女同志绑在树上,回身对上再次打开车门下车的凶相男人。
马远德和马庆源老神在在等在车里,等安琼再走近一些,马远德会迅速下车偷袭安琼,和马春俏牵制住难缠的安琼。
马庆源则会在他们动手的时候快速出手,制服秦枝。
到时候,就如马春俏说的那样,把人卖到条件最差,最凶悍的山民家里,出口恶气。
计划得很好,但实施得很拉。
马春俏出局,之后是与安琼对上的马远德。
秦枝有些束手束脚,不是她身手不够好。
相反,她身手太好了,几乎每一招都是杀招。
但是,和她对战的是个人,不是妖魔。
还是那句话,她不能放开手脚嘎嘎乱杀。
不然的话,马庆源现在早就被斩首了。
秦枝本来是准备用符箓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用了符箓,这仨就得想法子让他们说不了话,麻烦。
符箓就当成自己底牌好了,正好试试自己的身手。
结果,还得收着打。
瞬间,秦枝那高涨的热情就灭了。
这,还不如上次跟谢炫斗法呢。
闻着火车上臭脚丫子味的谢炫:······谢谢您惦记嘞!
安琼把壮汉依样画葫芦绑好后,就来“帮”秦枝了。
秦枝见她腾出手了,一脚把人踹翻,捡起三个肉罐头,擦了擦沾上的尘土,又回火堆旁了。
矫情点讲,就是打得不尽兴,心里郁闷了。
安琼就地审讯,这仨开始还嘴严,说就是看她们俩女生想占点便宜,安琼用了些手段后,就都交待了。
后车箱里的女人们再次被救,其中几个还是安琼眼熟的。
等天亮了,安琼开着吉普压阵,秦枝盯着马远德开着大货车去公安局投案。
另外两个就绑得严严实实的扔在后车箱里,由那些被救出来的女同志看着。
安琼没说什么,关上后车箱的门就走了。
秦枝留下一句话:“留口气,别弄死就行。”
人贩子啥的其实就该打死,不过,这几个人身上还牵着很多失踪妇女的下落,还是要先送去公安局的。
那些原本瑟缩在一起,离被绑着的马春俏和马庆源远远的女人们。
在听到秦枝的话后,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有个姑娘麻着胆子上去给了马春俏一个大嘴巴子。
就是这个女人用着最真诚的语言把她们再次骗上了通往苦难的大货车。
她动手后,好像打开了某种开关,另外几个女同志也直接上手。
女同志打架嘛,指甲抓挠,扯头发,狠点又不怕脏的,直接上嘴咬。
反正怎么痛快怎么来,不弄死就行了。
秦枝拿着安琼给的匕首压着马远德的脖子,他有异动,直接划个口子,手都不带抖一下的。
废话,她斩首的妖魔不知凡几,但凡手软心软,噶的就是她了。
马远德这样的人贩子,在秦枝眼里跟妖魔没什么区别,她这手且稳着呢。
马远德知道秦枝不是个好惹的,但他不知道这姑奶奶这么心狠。
他就是想试探一下,脖子上就多了个口子。
是的,秦枝下手很讲究,就怼着马远德脖子的同一个地方划拉。
马远德总共试探了三次,得一个伤口。
可这伤口越剌越深,血呼啦差的,要出人命的啊。
马远德怂了,老老实实往公安局开车,不敢再起幺蛾子。
秦枝前世看过一个纪录片,看到原本有着美好人生的姑娘孩子被拐卖,被救出来后,空洞麻木的眼神,也看到过纪录片里撕心裂肺哭喊的家长。
有些家长找到生命的尽头,只求见一面丢失的孩子,确定他安好,都未能如愿。
被拐卖的妇女儿童背后还有一个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想到这里,她只恨不能直接把人剌死,哪里会留手?
这样的人不配称之为人,只当妖魔对待,秦枝一点心理阴影也没有。
等把人和车都交给公安局,又配合着录了笔录,她们再次踏上去京城的路的时候,两人都沉默了很多。
安琼是见多了黑暗的,她对秦枝说道:“公安局正在加大打击违反分子的力度,会有更多的妇女同胞和孩子被解救出来。”
秦枝点头,这个她知道,只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她在离开前给那仨留了纪念,希望他们好好享受。
“公安同志,我该说的都说了,我身上真的疼,您给我找个医生看看吧。”马春俏很想像从前那样露出个娇俏的笑容,让公安看着心软。
可惜,身上的疼痛让她的笑容扭曲变形,若不是公安同志见多识广,恐怕要被吓到。
“别作态,你们三个人就一个身上有伤口,你就是些皮外伤,喊什么喊?”
“再不老实,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是真的疼!”马庆源也在喊疼,脸上维持不住虚假的儒雅,开始狰狞起来。
那帮娘们太狠了,把他们往死里打。
太特么疼了,可具体又说不出是哪里疼,总之浑身难受,疼!
马远德就更别说了,那伤口好像永远好不了似的,只要愈合,下一秒保管崩开。
虽说血流的不多,也不是钻心的疼。
可他伤的是脖子啊脖子,伤口一直这样,真的不会噶吗?
三个人为了能早点被送往医院治疗,公安同志问什么说什么,异常配合。
根据他们的供词,公安同志们联合当地派出所,一起布局,陆续救了很多妇女儿童出来。
而被送进医院救治的三个人,医生根本没有看出什么。
除了马远德的情况确实奇怪,归结于他本人凝血修复功能不好外,另两个,检查过的医生都偏向于他们是装的。
不就被几个受害的女同志打了一顿么?
谁让这俩不是好人呢。
至于么?
为了装病逃避,妄想减轻罪责,竟然装成这样?
那些受害的女同志能有多重的手?
饭都吃不饱的好伐?
医生根本不开药,直接说他们大概率是装的,检查出来,身体完全没有问题。
之后,他们再喊疼,公安同志根本不搭理他们。
这仨往后余生就只能在这样的疼痛和伤口永远好不了的恐惧中度过了。
秦枝:深藏功与名。
想到这些,秦枝心口那股憋闷才略略去了些。
安琼不想秦枝沉浸在这样的情绪中,就提出教秦枝开车。
秦枝的兴趣被引了起来。
学会新技能的喜悦,终于冲淡了之前低沉的气压。
秦枝也想通了,她做不到师傅那么伟大,一生游历天下,以斩妖除魔,护佑苍生为己任。
但她如果遇上不平事,也很愿意为这世间的公义出一份力。
想通后,她就把事情暂时放下了。
毕竟生活还要继续,委实不需要自苦。
路见不平的时候,出手相助就完事。
她专心学习开车,很快就掌握了开车的这项新技能。
在无人的山道上,安琼就让她开。
秦枝胆子也很大,油门刹车踩得不亦乐乎。
反正她不会让人和车出事就是了。
离开了九山生产大队这个她前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后。
秦枝仿佛解开了无形的禁锢,她的性格也慢慢发生了改变。
异世的经历对她性格与行事方面造成的影响慢慢扩大。
秦枝终于一点一点褪去前世的枷锁,成为一个全新的秦枝。
这么一路开着车,京城越来越近,秦枝的心也越来越静。
安家的装修和拆房同时进行,已经到了尾声。
安雯原来的房间暂时封住。
秦枝的新房间需要添置很多东西。
安立信想给秦枝最好的,但他不了解秦枝的喜好,正愁怎么添置生活用品的时候,安家大伯安御和大伯母韩染乔回来了。
韩染乔当仁不让接下了布置秦枝房间的任务。
她是雷厉风行的军医,却有一副软心肠。
知道了秦枝的身世后,就想对她好。
回来的这几天,她几乎都泡在友谊商店,供销社,筛选小姑娘喜欢的东西。
“染乔?”
冯倩云去了学校,吕念禾在家里待着无聊,就来友谊商店给冯倩云挑衣服,没想到能见到韩染乔。
“真的是你啊。”吕念禾笑着走过去打招呼,“你不是在西北军区吗?是休假了吗?”
“我跟安御同志特地回来的。”韩染乔没有想瞒着,“我们知道了家里的事情后,忙完手上的事情就赶回来了。”
“是为了秦枝的事情回来的对吗?”吕念禾问道。
原本这话她不该问,但她对秦枝的印象很好,忍不住想为她说些好话。
“你认识秦枝?”韩染乔来了兴趣,他们家的事情没有瞒着外人,但秦枝的名字是没有往外透的。
知道秦枝是安家人的,要么消息实在灵通,要么,和秦枝是熟人,是从秦枝那里得到的消息。
两人说着话,就干脆一起逛了起来。
吕念禾把秦枝救了冯倩云的事情说了一遍,夸奖道:“我是真的喜欢秦枝这个孩子,做事大气,心肠又好。”
韩染乔听后,点头赞同:“是个好孩子。”
两人偶尔说几句秦枝的事情,互相帮着参谋买东西,相处得相当愉快。
韩染乔回到家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
安御合上报纸,迎上前接过韩染乔手里的东西,说道:“是买到什么好东西了么?这么开心。”
“我是与有荣焉。”韩染乔笑着说把刚刚在友谊商店遇上吕念禾的事情说了一遍。
“吕同志对秦枝满口都是实心实意的夸赞。”韩染乔感慨,“她家就一个女儿,平时不喜欢往人堆里凑,这回主动跟我搭话,估计是想替秦枝探探我的想法。”
她边整理买来的东西,边继续说道:“把秦枝救了她女儿的事情跟我说,一是让我们知道秦枝的品德,不要亏待了她,二来,也是想变相替秦枝撑腰了。”
“也难为她的一份心意。”
安御听后,若有所思的说道:“秦枝能在危机时刻救下素不相识的小琼和曹家小子,又及时救下了冯家的女儿,让吕同志满口夸赞,可见其品性。”
“咱们自己家的孩子,当然是好的。”韩染乔说道。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安雯,都是一声叹息。
安雯是属于老天爷给了一条康庄大道,她自己亲手关上,还要糟蹋的那种。
老老实实不作妖,身世曝光了,他们安家难道会亏待了她?
他们也曾经真心疼爱过这个孩子,在赶回京城的路上,也叹息过造化弄人。
可当老爷子把安雯的所作所为给他们看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才几岁,怎么会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的?
他们的心一下子就偏了。
安家容不下这样心思龌龊的人。
莫说安雯不是安家的血脉了,就是安琼做了这样的事情,也是要被赶出去的!
他们常年驻守大西北,跟安雯的交集本来就不多,疼爱她纯粹是因为她是安弈留在世间唯一血脉的缘故。
现在知道了抱错的事情,又知道安雯是这样的心性,他们俩算是安家接受最良好的人了。
在听了吕念禾的话后,他们对秦枝的到来更加期待了起来。
韩染乔布置秦枝的房间,本来就很用心。
现在,她更是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搬来。
因为吕念禾跟秦枝熟悉,韩染乔经常联系吕念禾一起参考买东西,两人之间也建立起了友谊。
加上秦枝和冯倩云是好友,两家的男性长辈也有了交集。
安雯和孔文鸿计划着怎么拿捏秦枝的事情,倒是让这两人又重归于好了。
孔文鸿接受了安雯的说辞。
她说自己还没有从离开安家的打击中回过神,没有心思考虑婚姻大事。
就算现在是鲁沛哲向她提出结婚的请求,她也不会答应的。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通过掌控秦枝,重新回到安家。
那里是她的家,有她的亲人,她不想离开他们。
孔文鸿信了。
两人就怎么约秦枝出来谈判,跟秦枝说话的话术讨论了很久,最后定下了方案。
两人之前的生活都有人遮风挡雨。
他们没有经受过社会的捶打,以为这世上的人和事,都是他们用些不入流的法子能左右的。
这,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天真?
可是,安雯作为曾经安家最宠爱的小孙女可能有这种认知上的天真。
那孔文鸿呢,他是孔家用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孔家人已经给他铺好了路。
他也会有这种认知混乱的天真吗?
显然不是的。
他只是打从心底看不起秦枝这种他眼里的底层人,以为可以随意掌控罢了。
当然,他对上安雯,恋爱脑上头,多少也影响了他的智商。
安雯身份曝光后,被很多家庭从联姻与交好的名单中剔除是理所应当的。
而孔文鸿一直自我感觉良好,也尽心尽力替安雯筹谋。
他的行为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也在心里划掉了他的名字。
他们想用进入所谓的圈子来**秦枝,殊不知,他们俩已经开始被整个圈子排斥了。
况且,以秦枝疏懒的性子,她根本不会主动去融入什么圈子里。
这从她给严安华的留言就能看出来,她说的是:不日即归。
很明显,秦枝这回北上只是认亲和短暂的居住,以及看看安雯的笑话而已。
其他的,长期的打算,她没有考虑过。
也是安雯和孔文鸿从前太过一帆风顺。
因为家世,他们总是被人高高捧着,连一句不中听的话都听不得。
这从孔文鸿教训说安雯不是的女生就可以看出来了。
这两人的性格中都有种唯我独尊,尔等皆要臣服的偏执与别扭。
这种别扭,让他们听不见周围真正的声音。
安雯从安家出来后,宁可住在招待所也不愿意回秦家也是这种别扭的表现。
别看安雯之前对秦家人似乎产生了向往,还给秦梦送了结婚礼物,但那是种上而下的施舍与好奇罢了。
她内心深处的认知里,自己是安家人,并且不希望有任何意外破坏这个设定。
所以,她会毫无缘由的对付秦枝这个意外。
简而言之就是有病,自私自我到极致罢了。
说起秦家人,他们在安琼离开后,有过短暂的惊慌失措。
之后,他们竟然就淡定了。
他们淡定的等着秦枝给他们汇钱过来,淡定的等着安家拿出个章程,他们好拿些养育秦枝的补贴钱。
秦枝从小到大都太温顺无害了,从不计较得失。
别人家里的姐妹因为一件新衣服打的你死我活,嚎得整个大杂院都知道。
秦枝不会,她就老老实实穿着旧衣服,秦梦买了新衣服,她也不会嫉妒争抢。
隔壁家里姐妹因为谁洗碗,谁扫地争执,秦枝也不会,有那争执的时间,她早就把事情做好,专心看书去了。
连秦家父母不惜减少大半的家庭收入,也要让秦梦和秦兴耀接了他们的工作,避免下乡,却一点挣扎也没有直接让秦枝下乡。
秦枝都没有计较。
秦枝的表现让秦家人以为她被紧紧捏在手里,让他们有恃无恐。
可是,善良不争,自得其乐的人就活该被欺负被亏待吗?
重生回来的秦枝会用行动告诉秦家人:不是的。
她不计较是她良善,她要计较了,秦家人吃了多少,都要给她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