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之隔

第276章 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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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词又陷入冗长的梦里。

梦里有陶凤云歇斯底里的嘴脸,手里操着棍子一下下往她身上打,边打边喊:你就是个累赘,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那天,空气里充塞着的都是海水的潮湿味,她自小就闻惯了的气味,伴着那个无人问津的小渔村一代又一代。

可就在陶凤云离世了之后,她厌恶又恐惧了海水的气息。

梦里海水的潮湿味,令她恐慌。

画面一转,成了幽暗逼仄的巷子。如豆的光亮在巷子的尽头,悬挂在路灯的灯罩里,遥远得就跟这漫漫人生似的。

她看见了宁宇。

恬不知耻地跟她说,行,就当一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喽,那你就忘了我吧。

巷子里还有她自己,跟鬼一样的落魄,开口说话的时候眼泪都流干了:忘了你可以啊,你把心挖出来让我看看,但凡有一点红的我就放过你!

宁宇哼笑说,我们之间再纠缠下去也没意思了吧?

是没意思。

所以他才把她推给他的那些哥们儿,用她来抵他的赌债!

她从内心恨他恨得要死,说,你想安生吗?别痴人说梦了,我就算死了成魔变鬼也会缠着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好过!

……

之后,她好像又看见了陶凤云。

脸上的妆很浓,嘴巴涂得就跟喝了血似的。屋子里的光线很暗,充塞着劣质酒水的刺鼻味儿。

她拿着只黑色麦克风,网罩是红色海绵,那海绵被撑得失去了弹力,老旧的有几个窟窿。

陶凤云在唱歌,她的歌声挺好听的——

谁都不爱爱等待

想来就会来

该来的都不来

想爱就有爱

该爱的都不爱

谁在谁不在

该在的都不在……

……

最后的画面又定格在静谧的场景里。

她坐在窗前,手里摊着画稿,她跟那人说,其实我活得很失败,做什么好像都做不好。

那人笑笑说,怎么会?你看你画得很好啊。

风过时,头上的风铃在声声作响。

那人说,你要记住这声音,它能时刻提醒你是清醒的,必要时也会帮助你恢复清醒。

那人的脸,俊朗又清明。

是沈序。

他说,希望你以后都不会想起我。

他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

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沈序在笑,回头瞅了她一眼,又看看她手里的画纸,对手机另一头说——

“秦宿,其实我觉得,或许开间餐厅也不错啊。”

……

岑词从梦里醒来的时候,额头都被汗打湿了。

窗外还是沉沉夜色。

竟没天亮吗,她觉得这个梦很长很长。

从**坐起来,太阳穴一鼓一鼓地涨疼,心脏跳得挺快,没休息好的难受。

还有伤口的位置。

又隐隐作痛。

身边秦勋睡觉挺轻,她醒了他也就醒了,伸手点亮床头灯,坐起来问她哪不舒服。

她摇头,说就是做了个梦,再想睡就挺难的。

秦勋给她倒了杯温水,她喝了小半杯,觉得情绪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重新躺下来,秦勋轻轻搂着她,拍抚着她的后背,温柔说,“别想太多,闭上眼睛一会儿就睡着了。”

岑词阖上眼。

觉得他嗓音低沉又稳妥,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总叫人心安。

她低低说,梦见了从前的一些事。

想了想,又补充说,“其实之前也梦见过,但那时候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想想,其实就是新老记忆有了交集。”

秦勋不想问她都梦见从前什么了,这一刻他倒是挺希望她能忘干净的。这人啊,有时候就是矛盾。

他说,“你是个好姑娘,配得上更好的生活,所以没必要总想着过去。”

岑词在他怀里不语。

可心里在想,是吗,她能算得上是好姑娘吗?

陶凤云的尸体被打捞上来的那天,村中长辈问她情况,她说,等我赶到的时候我妈已经被大浪给卷进去了。

可一群人里有看见她的,指着她说,不对不对,天不亮的时候我看见她往这边走了。

是,她是一直跟着陶凤云的。

亲眼看见她被浪卷走,就在海水里扑腾。平时很会游泳的人,那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她,总之没让她游上来。

她就站在沙滩上,远远的看着陶凤云在水里拼命地扑腾。

应该是呼救了吧,向她呼救。

她觉得好笑,平时那么厌恶她的人,此时此刻竟将她视为救命稻草。

但同时内心也在挣扎。

陶凤云是她母亲,可也是伤害她最深的人。

就这样,陶凤云沉下去了。

再上来的时候已是一具尸体……

还有宁宇。

他彻底毁了她!

那晚她拼命求着他们放过她,心里的恨埋下了种子。她要杀了宁宇,然后把他的心脏生生掏出来看看,是不是已经黑透了!

她心里的魔鬼,一直都没走。

秦勋感觉到了她的僵硬,低头看她。

跟他目光相对时,岑词才回到现实。此时此刻没了寒凉,在他怀里,温暖又安全。

怕他担心,她轻声说,“我是在想蔡婆婆的事。”

秦勋低笑,压脸下来,“那你更睡不着了。”

“不想睡了。”岑词一声叹。

睡不着,也不想去想过往,那还不如说点眼前事。

秦勋见状也没劝说,抬脸微微坐起,靠着床头,“蔡婆婆的事匪夷所思,想要个结果很难。”

法医做出了令人惊愕的鉴定结果,连他自己都说,闻所未闻。

这件事怪异极了,自然也不能对外公布。

后来岑词和秦勋,连同蔡婆婆的儿女向警方描述了蔡婆婆生前的状态,医生和相关人员都提出疑问,难道人的意念真能影响生理?

会有影响。

关于这点岑词是有发言权的,可是,蔡婆婆这种情况能单单是意念一说就能解释的吗?

死了半年之久。

现在细算下来,差不多就是蔡婆婆找上她的时候。

“总不能那时候她其实就是个死人吧?”岑词细思极恐的,又摇头说,“可是我很确定她就是个活人。”

这件事过于诡异,警方介入实属正常,但后来经调查,警方也没发现蔡婆婆有他杀迹象,所以排除对蔡家儿女的怀疑。

蔡婆婆的遗体被领走,入土为安。

但蔡婆婆女儿问她的那句话始终在耳边回**:岑医生,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

岑词回答不上来。

秦勋搂过她,说,“在国外曾经有一例临床,是个发生车祸的母亲,因为半月后女儿要出嫁,所以在那之前她就匆忙出了院。邻居们都能看见她为女儿筹备婚礼时忙前忙后,跟没事人似的。终于等到女儿出嫁后的第二天,邻居发现她在家中昏倒,等送到医院后没抢救过来离世了。医生们惊奇发现,从这个女人的内脏损伤程度来看,她应该早在半月前就没救了,竟还能活半月之久。”

岑词闻言沉思,“所以,像是这种情况好像只能用人的意念来解释了。”

“如果不是药物或外部力量来维持的话,那意念好像也只能成为唯一的理由。”

秦勋低叹,“像是蔡婆婆,她的身体机能早就衰竭,但幻境是她能坚持活下来的唯一理由,或者说得更准确些是,她始终在找能永远进入幻境的方法,在这天到来之前她拥有强大的生存意念。”

“或许吧。”岑词也是一叹气。

这世上解释不清的事多如牛毛,尤其是从事心理这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曾发生过的……

良久后,岑词有些昏昏沉沉了。

人终究还是夜间休息的生物。

秦勋见状,无声低笑,轻摸她的头,“睡吧,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是啊,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人,或许也是。

临闭眼前,岑词含含糊糊地说,“可是秦勋,你究竟因为什么才有了梦游的习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