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那天下午, 方慈慢悠悠睡到了自然醒。
一恢复意识便觉得浑身酸痛,双腿像被架了好久,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儿。
床另一边空****的,早已没有了另一个人的体温。
她转头看了眼窗外, 又呆呆地看了好久天花板, 才记起来, 闻之宴上午离开之前曾抱了她亲了她, 埋首在她耳边说过一句,我走了。
想到他那时缱绻不舍的口吻,她心里这才莫名松快了几分。
洗漱的时候, 对镜一仰头, 就看到脖颈上有几枚清晰的痕迹。
拿粉饼稍微遮了下, 效果甚微。
她拿出手机,打开某常用的生活分享类app,搜索「怎么遮吻痕」。
博主推荐大都是用遮瑕力强的遮瑕粉底,可她皮肤底子好, 日常不用这些, 手边自然也没准备。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用了物理办法——穿了件宽松的高领毛衣。
李佑贤依旧在二楼客厅里候着,载她回京大宿舍。
刚推开宿舍门, 里面就爆发一阵激烈的“恭喜宝贝阿慈!”“阿慈牛逼!”
温芷和虞向雯甚至买了些节日庆祝的小喇叭小装饰品,把她的书桌也装点了一番。
虞向雯上来给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古灵精怪地, “这是谁呀?又漂亮专业课又好?哇原来是我的宝贝室友兼最佳辩手阿慈呀!”
惹得方慈也笑起来, “谢谢。”
虞向雯又撞撞她胳膊, “不得请客?”
“请,”方慈还是笑着, “地点你们随便挑。”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嗷。”
“请尽情不客气。”
虞向雯在吃这件事上向来讲究效率,立刻就拿出手机打开app挑选地点。
想起什么,“哦对了,国际总决赛是啥时候啊?”
“一月底比赛,二月初出结果。”
“啊,那岂不是正巧赶上考试周,到时候有的你忙了。”虞向雯感慨,“十二月初你要考雅思,考完就得开始准备总决赛,同时还得准备期末考。阿慈,你真的好上进。”
按照往届的习惯,总决赛赛题大概会提前一个月公布,到时候要检索搜集资料,要准备文书,还要模拟训练,再要兼顾学业的话,确实会很忙碌。
大概率没什么时间与闻之宴见面了。
这之后就是寒假,下学期她打算找个实习,也会很忙碌,但每周约一次会的时间应该还是有的。
就这样,持续到夏天,她与他能在一起足足八个多月。
彼此都该尽兴了吧。
从秋天来到夏天,也算是走过了完整的四季。
-
晚上,方慈动手收拾衣柜。
之前闻之宴送的那一些包包还堆在里面,拿出手机正想给他发消息让他派李佑贤来取走,宿舍楼群聊里却弹出一条艾特她的新消息:
「宿管阿姨:@405方慈,下楼取东西,有点多,最好找个室友一起」
她这才注意到,有一条未接来电,大概是外送员打来的。
虞向雯也看到了这条,马上跳起来,“我去帮你拿!”
两人下楼来到临时物品存放处,就见宿管阿姨笑眯眯地等在那儿,“是不是男朋友送的呀?”
手边一捧粉红雪山玫瑰,另外还有几个大大小小的纸袋。
那一捧花上还夹了张方块硬纸,上书:
「
“最佳辩手”方同学收
——闻
」
字体偏大,潇洒有力。
一向冷静的方慈也几近瞳孔地震。
他怎么会这么张扬。
两个人抱得满满当当回到405,虞向雯还在疑惑,“宋裕泽送的?他竟然有这么细心?”
方慈模糊搪塞,把花插了,她拿出手机发消息:
「方慈:你太高调了,为什么还要留卡片?」
「方慈:不要再送东西」
闻之宴大概在忙,没有回复。
她心里有点乱,换了睡衣去洗手间洗漱。
对镜刷牙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喧哗声,像是吕湉回来了。
不大会儿,洗手间门被敲响。
她漱了口,随手打开门,吕湉从门缝挤进来,压低了声音,“诶,花是谁送的呀?那个谁?”
方慈边拿洗脸巾按唇角,边侧头看她一眼。
也就是这一眼,吕湉也注意到了异常,视线停在她脖颈处,眼睛都瞪大了,“我靠我靠,这……”
“这也太……激烈了……”
不过,闻学长看起来确实是这种风格,攻击性强,很野。
方慈有点不自然地往上拉了拉睡衣领口,“……找我有事?”
吕湉脸色立刻落寞几分,“哦,我跟楼跃分手了。”
“你之前说的没错,他果然抠门啊,我旁敲侧击暗示,想让他给我买个十几万的包,结果他今天把我叫过去,跟我说分手。”
方慈默了默。
“不过,也算是捞到点好处,我把他之前送我的衣服卖了,总共换了几万块钱,寒假我可以出国了!”
方慈还是没吭声。
她觉得,这世界大概是疯了。
-
睡觉前,闻之宴的回复总算过来了。
「闻之宴:方便电话吗」
「方慈:不方便」
「闻之宴:生气了?」
「闻之宴:恭喜你赢得比赛也不行?」
「方慈:口头恭喜就足够了,不要再送东西,请你派李佑贤来一趟,把包包都拿走」
「方慈:我们低调一点可以吗?」
「闻之宴:已经够低调了」
「闻之宴:要不然我现在应该过去你宿舍楼下,把你叫下来亲」
他说话总是这么直接。
方慈心跳不由猛跳一拍,抿抿唇,回复:
「方慈:所有人都知道,宋裕泽不会做这种事,你让别人怎么看?」
「闻之宴:你有其他追求者,而已」
两个人好像有点说不通。
方慈只想把这场秘密的恋情摁在暗处,即便到时候她与宋裕泽的联姻解除,她也不想公开与他恋爱。
她不想成为人人口中攀上了闻家继承人的谈资。
她没有再回复。
经过周四周五两天比赛,还有周六那一整天的事儿,再躺回宿舍的**,竟有种恍如经年的久违感。
灯也熄了。可她完全睡不着。
被窝柔软地将她包裹住。
闭上眼,耳后便是闻之宴的呼吸。
全身被他高大的身躯完全拢住的热度和战栗,他肩膀手臂和腰腹的坚硬触感,那个她一直好奇但其实完全没敢仔细看的笔直轮廓,这一切都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有……
还有他手掌的力道,指骨掐着,掌心包裹着。
这属于昨晚的清晰的记忆,让她完全无法平静。
翻来覆去,直到后半夜,才终于昏沉沉睡去。
-
周一课多,晚上她还是抽时间去了趟森和。
方念念每周一要去医院复诊,她要回去看一下情况。
到达森和的时候,正巧谭医生和方家父母都在。
据谭医生所说,念念的情况比她预想得要好一些。
“我这几天联系一下英国那边的专家,下周一给念念做个线上会诊,看看专家的说法,乐观的话,也许有可能启动复健疗程。”
曲映秋和方鸿自然是很开心,方念念也睁大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张了张唇,似是想要发声。
方慈也察觉出,也许是搬离了方家别墅那个束缚的环境,念念的气色好了很多,整个人比以前更轻松些,眉眼间的愁容也消失了不少。
方慈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曲映秋睨了她一眼,“今儿不是周一吗?你不回宿舍,来这儿干什么?”
方慈还没说话,方念念就比划道:阿慈来看我,阿慈贴心。
曲映秋抱臂闭了闭眼,凉凉道,“你最好认真祈祷,你姐姐真的能恢复。”
她想了想,“……这样吧,你每周抽个时间去一趟定安寺,上柱香,”顿了顿,“早上早点去,心诚一点。”
方慈应了声,“知道了,那我先回宿舍了。”
如果真的有用,她愿意去。
-
闻之宴给她发了不少消息,打了不少通电话,她都没怎么理会。
即便回复,也是嗯行这一类的简单回答。
维持最低限度的亲密。
他好像也很忙。
走在校园里,听旁边三三两两的人议论说,课他还是照常来上,但每次下课都会直接离开,不会多停留一秒。
他没办法来找,她平时又都在宿舍住,本就是隐秘的关系,不刻意约见面,还真就没再见。
这期间,只李佑贤来过一次,载她去某律师事务所签了个协议合同。
另外,按照曲映秋的吩咐,每周去一趟定安寺。
就这样过了两周,到了十二月初,方慈如约考完了雅思。
一件半大不小的事终于结束,陡然停下来,方慈这才发觉,也好久没见着宋裕泽了。
她给陈巧月发消息,陈巧月回复她:
「C:宋裕泽和肖灵都被家里关禁闭啦,哈哈,我把上次他们扔你的事儿添油加醋讲给了他们爹妈」
「C:不用谢」
然而,这种不被打扰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十二月四号那天是周五,方慈刚下课,和虞向雯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时,接到了宋裕泽的电话。
他开门见山,“见个面。”
当晚,两人在国贸的VIEW高空观景餐厅见面用餐。
宋裕泽脸色不大好,服务员问他要什么佐餐酒,也被他怼回去,“看着上,什么事儿都要问问问,烦不烦。”
服务员立刻低头道歉。
“行了行了,随便开瓶红酒去吧。”
方慈铺好餐巾,抬头看他一眼。
服务员离开之后,宋裕泽就敲敲桌子,“我被家里关禁闭了你知道吗?只放我出来上课,课一结束立马就被保镖弄回家。”
“听说了。”
“肖灵到现在还没出来呢,都是因为你,”他大概是来算账的,“那天李佑贤和陈巧月怎么回事?他俩把我和肖灵给打了。”
方慈倒是不知道这茬,只能如实说不知道。
宋裕泽哼了声,“看来,陈巧月是真把你当朋友了。”
方慈无意惹他不快,她本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扮足乖巧让他挑不出错,平静地度过,直到联姻解除,一切尘埃落定。
她温声岔开话题,“宋伯父应该不会因为我真的跟你生气?这不把你放出来了么,别往心里去。”
“肯定也不是因为你啊,估计是因为陈巧月吧,我爸不想惹他们家的人,毕竟还有合作。”说到这儿,宋裕泽若有所思,“我爸把我放出来,才不是因为消气了,好像是因为家里公司出了点儿问题,没功夫儿管我了。”
方慈略停顿了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
“谁知道呢,我爸看起来挺着急的,好像是有个不知什么来头的投资人注资。”这时候上了头盘,宋裕泽拿起刀叉,“哎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
俩人相对无言吃了一会儿,直到主菜上来,宋裕泽一边往她杯子里倒酒,一边看着她,说,“……你以后好好听话,知道吗?”
“说实话,我那天把你扔在栖木,是被肖灵给撺掇的,那天我去森和见个朋友,正巧看到你跟那个李佑贤一起下车,给我气昏头了。”
“……我跟李佑贤真的没什么。”
宋裕泽一幅我都懂的表情,“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他,是他单方面在追你,他又是闻少的秘书,咱俩都得罪不起,只能随他去了。”
“但是吧,栖木这事儿闹挺大,我几个朋友都知道了,他们都觉得,这一回,你肯定气得不想再理我了,”他试图解读方慈的脸色,试探地问,“……你应该没有跟我生气吧?”
“怎么会呢,”方慈淡淡一笑,“那天陈巧月把我接回来了,也没出事儿。我能理解你。”
宋裕泽点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你确实……性格变好了不少。”
他拿餐巾擦擦手,“周末有个聚会,圈里几个朋友,这次人很多,不过你应该都认识,到时候,”顿了顿,“……你乖一点,跟在我后头,知道该怎么表现吧?”
“知道。”
无非是扮乖巧,让他在朋友面前有面子。
“好,那就好。”宋裕泽拿出手机翻翻聊天记录,“明天晚上,应该会玩到很晚,你就别回宿舍了,我帮你跟你们辅导员打个招呼。”
“好。”
-
宋裕泽喝了酒没法儿开车,他自己叫了代驾,让方慈自己打车回去。
专车在京大东门停下,方慈下了车,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眼来显,平静地接起来。
“……总算没挂我电话,”闻之宴语带一点不太正经的笑意,“还在生气?”
“没有,”方慈说,“你最近不也没来烦我吗,犯不上跟你置气了。”
闻之宴笑出声,“这是怪我没找你了。”
“不是借口,但这两周事儿很多,我每天都在闻家老宅睡的,一直找不到完整的时间跟你约会。”他意有所指,“如果能公开,我倒是去哪儿都能带着你了。”
毕竟是多场辩论和模拟法庭练出来的口才和表达能力,方慈道,“第一,说不是借口的一般都是借口;第二,我合理怀疑你是在以牙还牙对付我,因为我想低调,所以你正好有了不约会的理由,第三,我本来也没怎么想起你,更何谈怪你,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对于她这一长串平静但犀利的控诉,闻之宴先是静了静,而后自鼻腔低笑了声,“……真没想我?”顿了顿,嗓音低几分,“可是,我很想你。”
这一瞬,方慈脊梁骨都麻了。
在这缱绻的低嗓中,她忆起了十一月十五日那一晚,他的嗓音比现在要哑许多,染着欲,一边缓慢地动作着,一边在她耳边低声叫她babe。
他慢条斯理地说,舒服吗?要我调整角度吗?告诉我点在哪里?
方慈脸蛋儿潮热几乎要哭,完全说不出话。
他当然不会放过,哑着声笑说,babe,我们需要彼此适应,要讲出来,才能更契合。
“……怎么不说话了?”闻之宴道,“我的方慈还在听吗?”
这时候,方慈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连脚步都停下了。
她拍拍脸蛋儿,调整了下嗓音,“……你前两周,都在忙我签的那个协议合同?”
“嗯,还有别的杂事儿,都差不多了。”
闻之宴又道,“我们都十八天没见了。”“我明天回京,有幸邀请方同学约会吗?”
“没空。”
方慈很干脆。
“真的还在生气?”见她还是不吭声,他半哄着,“乖,你想想看我们为什么闹矛盾的?你想低调对不对?因为宋裕泽?我这不是去解决矛盾根源去了么。”
方慈心想,无关宋裕泽,我只是不想在明面上跟你有牵扯。
但这话说出来未免太伤人,她默了默,只道,“……一直这样不好么?有空就去旧别墅约会就够了,我没想要别的。”
“我想要。”
“光明正大的。”
晾了这么久,没想到两人还是在这件事上僵持着。
方慈沉默几秒,说,“跟你无话可说了,再见。”
闻之宴又拨了两通过来,她都给摁了。
-
第二天周六。
天刚擦黑,宋裕泽就开着他那辆法拉利来了宿舍楼。
方慈肩上挎着那只常用的MIU MIU黑色大包,走下楼前台阶。
她今儿穿着件灰色长裙,外面罩着件黑色的oversize休闲西服,长发松散地垂落在肩后,在这深秋微风吹拂的傍晚,就那么一步一步走近,真的有种震撼心灵的轻盈通透的美感。
宋裕泽一时都看呆了。
就这样自带氛围感的冷感大美女,到了他跟前,还挺乖巧地说了句,“没久等吧?”
宋裕泽更觉得自己神气活现,于是一路开得飞快,大概是迫不及待跟朋友炫耀去。
在路上,宋裕泽才跟方慈详细讲了这次的聚会。
展家小公子包了家夜店,庆祝20岁生日,圈里同年龄层的公子哥基本都会来。
“听说展家这位,跟闻少关系不错,能请得动他,但不知道闻少有没有空过来。”
方慈没往里心里去。
他最近不是忙么,应该没空来这种场子。
他们到夜店的时候,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一楼大厅太吵,他们径直去了二楼,二楼大厅相对安静,约摸七八个年轻男人,三三两两站着坐着喝酒聊天。
方慈淡淡地看了一眼,基本都是熟脸,圈里的几个公子哥。
一个赛一个的浪**不羁,楼跃怀里搂着个小美女,大概是跟吕湉分手后刚换的。
他们完全没顾着方慈在场,打趣道,“宋哥教育女人挺有一套啊。”
“那可不,不听话就给扔栖木,栖木那是什么地方?荒郊野外的,一个小姑娘,怕都怕死了。”
“这手段可不得了,”楼跃笑着朝宋裕泽递了个眼神,“扔一次,就学乖了,这会儿在这低眉顺眼的。”
“害,要我说啊,那还得是因为资本,她姓方的,不是求着宋家呢么,再扔她几次,她不还得自己乖乖回来。”
“这叫什么,这叫识时务哈哈哈。”
方慈充耳不闻。
自顾自在角落找了个沙发坐下。
在这儿能透过隔音玻璃看到楼下大厅,置身之外地看着舞池里狂欢的男男女女,别有一种荒谬的宁静感。
不大会儿,宋裕泽过来给她递了杯酒,说,“我们玩玩儿游戏,你也来吧?”
方慈想说不,但话到嘴边,想到不能拂他的面子,于是又咽了回去,“……我先休息一会儿,下一圈我再参与吧。”
“行。”
就是这个时候,即使隔着隔音玻璃,也能明显感觉到楼下突然安静下来了。
方慈转头去望。
刚进门,正被今天的东家展公子揽着肩的闻之宴,也抬头看上来。
他穿着件黑色卫衣,下身是件很宽松的工装裤,一身儿黑,只腰腹处露出一小截内搭白T的边缘。
颈上带着条朋克风的项链,冷白手腕上则是那条古巴风手链。
她送的。
跟她目前食指上的鸢尾花戒指是一对。
隔着距离,他的眼神准确无误寻到她。
高大的身形,穿着打扮也是慵懒松弛的,可那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漆黑深邃。
方慈不自觉动动喉咙,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方慈:你来做什么?」
她看到楼下的闻之宴在低头摁手机,露出一截后颈。
两秒钟功夫,她手机震了一下:
「闻之宴: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