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秋天, 辛芙和好朋友做了各种各样的树叶标本。
来年春天的时候，他们又去山里郊游，天空晴明万里无云, 枯木抽芽岁月烂漫。
李洲耐心地告诉辛芙, 长在地上的野草究竟是蒲公英还是黄鹤菜, 开紫色花朵的是紫花地丁还是野荆芥。
“这种叶子的是车前草，”从小在山里长大, 李洲对周围的植物如数家珍, “可以食用，有清热明目的作用, 可以凉拌和煲粥。”
辛芙眼眸微亮，“现在可以吗？”
“当然可以，”见她想吃, 李洲立刻俯下身去挖, “中午给你做来吃。”
“好。”两人沿着草地一路来到树林边，迎面吹来的清风里夹杂着潮湿的树木气息，似乎能从中听到万物生长的声音。
然而她的目光更快停留在一颗粉色的树上, 它袅袅生姿，如烟似雾，更像一团温柔的云。
她惊艳的眼睛都不会眨了。
“是黄栌。”李洲走到她身边, 看着眼前的树，轻声解释道：“它是有名的观赏树, 秋天叶子会变红, 很特别。”
辛芙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他，“李洲, 你知道的东西好多呀，好像什么都知道, 真厉害。”
“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男生耳根有些发红，声音却格外轻柔道：“如果碰到我和你都不知道的知识，我们就一起找资料，无论是什么答案，总会知道的。”
“好呀。”辛芙抬手碰了碰垂下来的枝丫，脸上不由带上了笑容。
“李洲，我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辛芙凝望着眼前的山林，明明只是一座不高的山峦，里面却藏着无尽的植物与知识，“我想当植物学家，去很多很多地方，认识许多许多植物。”
李洲愣了一下，只听她说：“我不怎么会和人交流，也不知道将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过我还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认识植物能让我感到快乐，我喜欢这样。”
说着话时，她的眼睛里仿佛有光。
那一刻，她不再茫然无措，脸上带着让人无法错辨的坚定。
“好。”李洲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嘴角露出笑容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陪着你。”
高考前，李洲的成绩已经进了年纪前十名，考上理想大学已经是板上钉钉。
高考结束的那天下午，两人一前一后从考场出来，盛夏的的阳光落在校园中，耳边传来无数人兴奋而哽咽的声音。
辛芙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李洲，他穿过熙攘的人群快步朝她走过来，低头微笑着对辛芙说：“好朋友，毕业快乐。”
“毕业快乐。”辛芙顿了两秒，才开口回应他。
此时，冷砚和冷肃年夫妻已经在校门口等她，见她和李洲并肩走出来，连忙招手让他们到身边，带他们去吃顿好的补补。
“困。”辛芙有些疲惫地坐在车上，嘴里忍不住打哈欠，“吃过饭要睡到天亮。”
“睡。”徐蓉抬手抱住她，宠溺地说道：“睡到明天中午都行，妈妈不去吵你。”
辛芙没说话，却露出了笑容。
大学生活没有辛芙想象中快活，因为身体原因她不用参加军训，可李洲却一天都不能落下。
一想到好多天都见不到他，她心里就无比失落。
从前好多天见不到齐茗，她也会难过，害怕他交到新朋友后就会忘记自己，但如果他愿意带新朋友和自己一起玩，她又很快会高兴起来。
可是李洲似乎有点不同，一想到他会遇见新朋友，她就从内心深处感到排斥，想把那个会和李洲说说笑笑的人狠狠推开，只想成为李洲唯一的好朋友。
不好。
她心想，这样一点都不好。
李洲会讨厌她的，以后肯定不会再带她一起玩了。
“就算你不军训，也可以来操场上看我，”男生无奈地看着她，“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不军训，就可以一个人玩了。”
“没有，”辛芙急忙摇头，“我……我肯定还是和你一起玩。”
“那你来看我，”李洲低头凝望着她的眼睛，说道：“给我送水。”
“好吧。”辛芙眼眸又弯了起来，“我会去看你的。”
“嗯。”李洲移开视线，“中午记得陪我吃饭。”
“好。”辛芙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眼眸明亮地看着李洲，“那你——”
“怎么了？”李洲垂眸靠近她。
“那你还会找其他朋友吗？”辛芙鼓起腮帮子，目光紧紧盯着他，一鼓作气道：“军训的时候认识其他女孩子。”
李洲愣了一瞬，“怎么会这么想？”
“因为……”辛芙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为齐茗是这样做的对吗？”李洲淡淡道。
辛芙不说话了，只是望着他。
“你还想着他？”李洲凑在她耳边，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涩意，“都多久了，就这么难忘？”
辛芙眨了下眼睛，心里有点委屈，“这跟齐茗没关系，是我自己想的，我不要你找其他朋友。”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已经不把齐茗当做好朋友了，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不能再去找其他人。”
说完，她还觉得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总之，你要是找其他朋友，我就、我就不让你们一起玩。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她的脸都涨红了，连同着耳根，泛起漂亮的粉色。
李洲呼吸都仿佛停滞，难以置信自己究竟听见了什么。
他缓缓开口：“你……”
“还有，”辛芙打断他，“以后你不许再提起齐茗，我有你之后，就已经在忘记他了。”
李洲回过神来，看着她略显凶意的眼眸，只觉心中仿佛涌进一阵甘泉，开出一朵柔软的花儿来。
“真的忘了？”他低声道：“再也不想他？”
辛芙皱起鼻子，“你居然不相信我。”
“没有不相信你，”李洲心中颤动，很想抬手抱抱她，“我是有点高兴。”
他压低声音道：“我也只会有你这一个好朋友，其他人无论再好，都不是我的朋友，我保证。”
辛芙闻言又笑了起来，眼眸弯弯地望着他，“你真好。”
她指尖微动，不知怎么，很想去牵他的手，心里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纤柔的手指握住了李洲的指尖，开心地说：“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辛芙面色坦然，男生却浑身僵硬，满目惊愕，既想挣脱那小小的束缚，又想狠狠反握住她的手。
太温柔了。就像是春日的一朵桃花落在他手心，让他无所适从的同时，又带来关于春天的讯息。
短短几个呼吸之后，男生克制又不容置疑地反握住了她的手，温热的掌心将她的手指紧紧包裹，他终于找回了理智，“你只想跟我做好朋友吗？”
他下意识说：“如果有比朋友更加亲密的关系呢，”
“什么？”辛芙茫然地看着他，“李洲想做我的亲人吗？”
“不。”她懵懂的眼神让他无法继续说出心中的妄念，她什么都不懂，对感情没有成熟的认知，他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诱导她。
这实在太过卑劣。
“我们是好朋友，”李洲微微闭上眼睛，轻声说：“你已经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浓烈的情愫从他身上涌现出来，如潮水一般将辛芙掩埋，她呆呆望着他，觉得自己让他失望了，可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李洲，你怎么了？”她无措地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李洲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是我自己想要的太多。”
辛芙抿了抿嘴唇，仔细看了他片刻，说：“我知道，你想和我变成比做好朋友还要亲密的关系，你想成为我的什么人呢？”
在她的认知里，每个人都有明确的身份定位，亲人是亲人，同学是同学，好朋友是好朋友，她的大脑会条件反射将人物关系核对清楚。
李洲说不想做她的好朋友，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把他放在哪个位置上。
他是想像爸爸妈妈那样成为自己的亲人，还是想拥有其他的身份呢？
“你也想当我的哥哥么？”辛芙偏着头疑惑地问道。
“不，”李洲道：“比那还要亲密。”
辛芙睁大眼睛，还有什么关系会比亲人更加亲密？
“我……我不知道，”她完全糊涂了，呆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是什么？”她望着李洲，眼中布满了好奇，“比亲人还要重要。”
她的眼神太过清澈和明媚，仿佛在芸芸众生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那种被月光笼罩的悸动再次从李洲的心底升起。
被人这般信赖和依偎着，让他体会到了被人需要的感觉。尤其是被辛芙这样看着，他不仅想抱她，还想亲吻她如溪流般水润的眼睛。
“比亲人更重要的……是爱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男生声音沙哑地开口：“我喜欢你，不是好朋友之间的喜欢。”
辛芙缓缓睁大眼睛，看着他形状好看的嘴巴，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什么？”她傻傻问道。
“我喜欢你。”李洲缓慢而郑重地说道：“阿芙，我不想当你的好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