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姑和顾显城几乎是瞬间分开, 因为福贵已经举着火把冲了进来,而他身后,也跟着好些城阳军的士兵, 包括小十小七付彦他们。
“将军!!!”福贵哽咽着,冲了过来,顾显城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强压着,才没当场发作。
他哭得比甜姑还要夸张。
仿佛他已经死了。
顾显城毫无表情。
顾显城被抬着出去时,已经昏过去了, 方才他在山洞里, 其实多半就是强撑着的。
甜姑亦是。
再怎么样被护着, 也是受了些伤的, 待城阳军的士兵们赶过来,她紧张的神经也彻底放松, 人一放松,身上的疼痛就接踵而至,走不了几步路,便也再次晕了过去。
……
等甜姑睁眼,入眼便是熟悉的营帐, 周围都是熟悉的环境,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军营里面。
身边坐着小蝶, 双眼通红, 见她醒了, 小蝶立马激动站了起来:“甜甜姐!你醒了!”
甜姑:“对……我……”
“你别动!你身上好多的伤, 我马上就去给你叫大夫!”
甜姑还来不及说话,小蝶就转身跑了出去, 很快,军医就过来了。
城阳军军营中军医不少,其中还有几个女大夫,今日过来的便是,一进来就笑道:“你这么快就醒了,看来状况还不错。”
甜姑顾不上自己的情况,而是立马问:“小宝呢?小宝在哪?!”
“你别急。”女大夫道。
“小宝很好,他比你还早回来,现在喝过药之后睡着了,我一会儿叫人抱过来。”
听说小宝没事,甜姑松了一大口气。
这才放松下来让大夫查看伤势。
“你多半都是些皮外伤,倒是没什么要紧,就是担心今晚后半夜会头疼发热,我给你开两副药,以备不时之需。”
甜姑:“多谢……”
“还有这些外伤药,你按时敷着,这些有去腐生肌的作用,不会留疤的你放心。”
说到这里,甜姑想到了顾显城,她犹豫一瞬,问道:“大将军……伤得如何了?”
那女大夫动作一顿,脸上漫上一丝愁绪。
“不大好,大将军比你严重得多,他现在还昏迷着没醒。”
大将军还昏迷着没有醒?
甜姑睁大了眼,“他、他伤得是不是很重……?”
“对,主要是下半身伤得很厉害,不过现在好几个大夫都在主帐那边,应该会没事的。”
甜姑闻言,心里酸涩的要命。
那大夫给她看完伤势之后便走了,屋内只剩下了甜姑和小蝶两人。小蝶哭着上前:“甜甜姐,我对不起你……都是我的不是……”
甜姑看小蝶胳膊和手腕也都有伤,忙道:“没关系,我不怪你,这事你也没想到。你如何了,伤得可严重?”
小蝶摇头:“我没事……我就是被迷晕了,已经喝了药。”
“那就好。”
小蝶摸了摸泪:“甜甜姐,这次真的是我对不住你!幸好你和小宝都没事,否则我就是死了,也难辞其咎!”
小蝶话音刚落,小宝就被周姐抱了过来,甜姑立马强撑着坐起来,先去看儿子。
周姐:“大夫说那是迷香,大概还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就能醒。”
甜姑赶忙向周姐道谢,然后接过了小宝,当把小宝重新抱回的那瞬间,甜姑总算是才彻底放心。
周姐看向小蝶,拍了拍她肩膀:“算了,咱们谁也没想到,谁能把豆蔻和吴王联系在一起,这说出来就不可思议,万幸的是这次大家都没事。”
小蝶抹了把眼泪:“以后谁的话我都不信了,我就和你们在一块儿!”
“是啊,当初豆蔻就心术不正,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后别容易心软了。”
小蝶连忙点头。
说话间,小宝醒了。
甜姑赶忙去看儿子,小宝看见娘亲,眼中也流露出委屈,呜呜哇哇的伸手要抱抱,可把甜姑给心疼坏了,赶忙抱着好生亲了一顿哄了一通,半晌之后才缓了过来。
不过看样子,小宝倒是的确没什么大碍。
小蝶:“甜甜姐,这几日你就好生养着,什么事都交给我,我现在就去给你做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吧,简单一些就行,要不就熬粥。”
“那不行,大夫说了要好好补补,我还是去给你炖汤。”
甜姑也没阻止,随她去了。
下午时分,军营里面没什么人,小宝已经恢复如初,在营帐里面四处跑着玩儿了,甜姑躺了小半日,也实在是躺不下去了,她身上都是一些皮肉的外伤,倒是没有什么要紧,于是就起身,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换了件衣裳。
她有点想去看大将军。
甜姑不好意思告诉别人,只好絮絮叨叨的和小宝说。
“娘是觉得……人家毕竟救了咱们太多次了,大将军现在伤得厉害,娘就想去照顾照顾他……咱们做人嘛,要知恩图报,小宝说对不对?”
小宝半大的奶娃子,哪里会附和她,只是呜呜哇哇的,也不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不过甜姑还是收拾好出门了。
这会儿大家该吃饭的都去吃饭了,甜姑一路走到主帐附近,除了遇见城阳军的士兵,其他人都没有看见。
这些士兵们见她过来,先是有些吃惊,片刻后又懂了,纷纷笑着打个招呼:“宋厨娘。”
也不问甜姑为何过来。
甜姑点头应下,脸颊有些烧。
她当然记得在山洞里面……顾显城和她说了什么。
只是现在出来了,却又觉得恍如隔世,仿佛一场梦一般。
她和大将军……
大将军说的话……
她真的是应了吗……
诸如此类一些凌乱的想法在甜姑脑海里左右冲撞,她晕乎乎的,便已经到了主帐门口了。
此时。
主帐内。
苏征和陆时安都已经从青山县赶了回来,他们和付彦在里面低声议事,还有好几个大夫,甜姑不好上前敲门,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什么神医、陛下,这样的字眼,于是甜姑就在门外默默等着。
好在没等多会,陆时安和苏征就走了出来。
陆时安看见甜姑,隐隐有些惊讶:“宋厨娘!你怎么不进去!”
甜姑笑了笑:“我想着你们在议论正事,不好打扰。”
陆时安笑道:“还好,就是神医胡忌快要来了,我们想着务必请来给大将军看看伤势。”
甜姑心口一紧:“他的伤……寻常大夫没办法吗?已经到了要请神医的地步了吗?”
甜姑的语气明显很是紧张,这让陆时安都是一愣。
倒也不是如此……
只是……
两人都是人精,自然能看出甜姑脸上的担忧和焦急之色,苏征笑道:“宋厨娘不必担心,只是神医胡忌常年喜欢游走四方,现如今刚刚好到了边关,我们便想着将人请过来罢了。”
陆时安:“正是。”
甜姑这才松了一口气,帐内,福贵还有付彦听到动静也走了出来,见到甜姑,付彦立马就自觉退出:“宋厨娘,你进去瞧瞧?不过老大还没醒就是了。”
甜姑点了点头:“多谢……”
看着没眼力劲的福贵还不知道闪出来,付彦无语,在甜姑进去之后一把就将人拉出来了。
甜姑脸颊有些热,但是帐内此时的确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甜姑绕到后面,走到床榻边。
她还是第一次进大将军歇息的帐内,一张偌大的木**躺着顾显城,只是平素他都是高大强壮、威风凛凛的站着,此刻一动不动又虚弱地躺在这里,顷刻就让甜姑红了眼眶。
床榻上的人拇指微微一动,甜姑没有发现。
甜姑仔细看了看他全身,到处都是白色的纱布,以左腿最严重,整个人都快被包成粽子了,甜姑心里更难过了。
她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好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他,时不时的,伤心起来了就掉两滴眼泪。
-
甜姑进去后,陆时安和苏征朝回走。
苏征:“你有没有觉得,宋厨娘和大将军……”
陆时安一听这话就笑了:“巡抚大人也会关心风月之事吗?”
苏征摸着胡子道:“这是人之常情,本官又不是清心寡欲的和尚。”
陆时安大笑。
“那看来,我和大人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了。”
苏征笑道:“我其实早也瞧出来了!也好,显城也二十五六了,身边一个体贴的人都没有,陛下着实着急啊,希望这次风波过去,有情人能终成眷属吧。”
陆时安听了这话,忽然想到一事。
“但是宋厨娘那边……她大抵好像还在找自己的夫君。”
苏征:“?”
“宋厨娘的夫君还尚在人世?”
陆时安:“上回我从周府回来,无意听见了宋厨娘和旁人的对话,那人便提到要帮宋厨娘找夫君,只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何情况了。”
苏征惊讶极了:“你细细说说,宋厨娘的夫君姓甚名谁,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陆时安也停下脚步:“其实我也听得不甚清楚,那人似乎也是心仪宋厨娘的,但宋厨娘说不找到夫君不死心,至于姓甚名谁……好像也姓顾,单名一个堰字。”
陆时安话音落下,便清清楚楚地看见苏征脸色都变了。
顾堰。
顾堰。
陆时安心中也沉了下去。
他现在能确定,苏征大人一定知道这个顾堰。
上次也是这般。
陆时安面上依然不显,只是见苏征又愣神片刻之后唤了他一句道:“大人?”
苏征回过神:“没事,本官忽然想到还有事,先走一步。”
陆时安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好。”
苏征心绪繁杂,很快就回到了营帐。
他屏退了所有下人,走到了案前。
打开抽屉,又取出一个暗盒,苏征慢慢打开。
里面是一封细小的卷轴。
苏征沉默片刻,打开来看。
上面,是他和陛下之间的密信。
上回在顾显城帐外听到“顾堰”二字后,他便立刻写信飞鸽传书递到了京城。
上面写的也很简单——
“将军似有意探查顾堰。”
陛下的回信更是简单——
“阻止。”
苏征有些头疼,坐下扶额。
小厨娘的夫君是顾堰?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苏征只觉得头大,一时间坐在案前,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他还是提笔,再次写了一封密信。
-
甜姑在军帐内。
大约过了一刻钟,福贵来送药了。
甜姑赶紧抹了抹眼泪站了起来。
福贵这回长记性了:“宋厨娘你坐你坐!没事!你别走!我笨手笨脚的,不如你来给大将军喂药?”
甜姑愣了愣,喂药……
福贵:“早上我喂药的时候大将军都呛着了,我实在害怕……”
甜姑懂了,接过药碗:“我来吧。”
福贵赶忙递上去:“多谢多谢。”
甜姑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了一勺,吹凉了,这才慢慢送到大将军唇边,她温柔细致,瞅准时机才用勺子将药汁送了进去,好在,一滴没有漏。
福贵笑道:“还得是你啊宋厨娘。”
甜姑笑了笑,继续喂药。
一碗药很快消下去一半,甜姑犹豫一下,问道:“我听说,苏大人他们要给大将军联系神医,这是为何?咱们军中的大夫医不好吗?”
福贵闻言,愣了愣。
他昨天是第一个举着火把冲到大将军身边的,但是却没有看到大将军丝毫的感动之意。
反而眼神冰冷,仿佛下一瞬间他就要噶了。
所以福贵回来之后反思一晚上,加上刚才付总兵的提醒,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开窍了!
所以他今日才赶忙让宋厨娘给大将军喂药。
现在宋厨娘主动问起了大将军的病情……虽然就是个简单的骨折……
但是福贵决定说的严重些才好。
这样宋厨娘定会心疼,就会留下来照顾大将军啦!
于是福贵揉了揉眼睛,佯装十分难过道:“也没说医不好,就是几个大夫轮番看诊,意见不同,有人说咱们大将军可能腿废了,也有人说那人胡说八道,只是会有隐疾,具体如何,我现在也很是担心……”
腿废了?!
隐疾!
甜姑愣住了,汤药都忘记送了。
福贵说完立马道:“宋厨娘,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甜姑傻愣愣的点头。
“其实吧……”福贵一面收拾床边的东西一面道:“我觉得要是隐疾也就罢了,腿要是好不了才是真的完了,毕竟将军身份,怎么能是残疾呢,我可怜的将军……”
甜姑脑瓜子嗡嗡嗡的。
“如果是隐疾……会是什么隐疾?”
福贵一愣。
他哪里知道?
他就是随口编的。
“这个大夫没有明说,好像不大方便开口?具体我也不知道,可既然是隐疾,应该是挺严重的那种吧……”
福贵的支支吾吾落在甜姑眼里,她愣了愣,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顾显城的下半身。
这里伤的最严重……
又是隐疾……
顷刻间,甜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