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寂回到出租屋时,天色已经完全变暗,家里关着灯,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梁漱工作忙,好几天没来,徐姨带鱼崽儿出门去跟其他差不多年龄的小朋友接触。
这是俞寂的意思,快满周岁的宝宝,应该有意识地让他学着主动交朋友,不能总待在爸爸身边太过依赖。
准备好晚餐要用的食材,又给鱼崽儿蒸好虾仁鸡蛋羹,俞寂便想着给徐姨打电话。
可是这时候门铃忽然响起来,俞寂以为是他们回家,打开门却是他怎么都没料到的人。
傅朝闻裹挟着满身的冷意,垂着头孤零零地站在门外,高大身躯显得老旧楼道更逼仄。
抬起眼睛,俞寂才发现他眼圈通红,凹陷的眼窝泛着缺眠的青紫,原本嫣红的唇色也变得苍白。
这人似乎瞬间老了十岁,浑身笼罩着颓废灰败的气息,眼眶湿润仿佛随时要哭出来。
俞寂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心疼,心脏无法控制地绞着生疼,傅朝闻从来都是沉着冷静的,六年来何时这样狼狈过。
“你怎么......”
话音未落,傅朝闻就忽然倾身往前,把俞寂整个人都拥进怀里。
他冰凉的脸埋在俞寂脖颈处,俞寂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作,任他将自己的腰搂得愈发紧。
这是绝对占有和保护的姿势,也是寻求安慰和庇护的姿势。
俞寂不清楚傅朝闻突然来此的目的,毕竟经过那天的争执谈话,两人就算是正式分手。
此后没有过多的联系,除夕那夜,傅朝闻打电话过来,他们也是相互沉默着没有讲话,直到那边响起呼吸声,俞寂才挂断。
双方应该心照不宣地淡忘这段感情,就这样消失在彼此的世界,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就是傅朝闻。
还是这副从未见过的脆弱模样,俞寂打心眼里没办法拒绝他。
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片刻就有好几滴温热的**悄无声息地滑进了俞寂的后脖子里。
俞寂吓了一跳,仍然僵在原地,默默屏住自己的呼吸不知如何是好。
抱了大概两分钟,傅朝闻便放开了俞寂,眼圈变得更红,脸颊挂着明显的泪痕。
说话还掺杂着浓重的鼻音:“宝贝,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什么?”
“没什么。”傅朝闻深情渴望地注视俞寂,有短短几瞬的失神,他不动声色地擦掉泪痕,“宝贝,给我做碗番茄鸡蛋面行吗?”
位高权重使然,傅朝闻极少用商量的语气跟别人说话,更别提现在这种低头讨好的话,饶是俞寂也觉得不习惯。
但是不习惯归不习惯,这并不代表俞寂要答应他的要求,现在他们没有任何关系,随便闯进别人家里总是不礼貌的。
“你回家吧,番茄鸡蛋面陈姨会做。”
俞寂摁着傅朝闻的肩膀把他推到门外面,冷着脸不高兴道:“别这样喊我。”
宝贝宝贝的,以前都没这么腻歪,如今都分手了又搞什么鬼......
被拒之门外傅朝闻丝毫不意外,他迅速地握住俞寂的手臂,径直矮身把他打横抱起来,用脚勾开门直接登堂入室。
俞寂扯着他的衣服挣扎着:“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不紧不慢稳步走到客厅里,傅朝闻才把俞寂放进沙发,叹息道:“我三天没正经吃饭,除了你做的番茄鸡蛋面什么都难以下咽。”
看他憔悴的模样确实像是三天没吃饭的,但俞寂还没消气,愤愤道:“那你是还不饿,饿得不行饲料你也吃。”
傅朝闻蹲下身来,脑袋抵在俞寂的膝头:“求你了宝宝,有饲料吃也行,只要你做的,我吃完就走好不好?”
俞寂胸膛起伏着,没说话,他有点犹豫,给傅朝闻做碗番茄鸡蛋面让他赶快走也可以,留的时间长反而更招惹是非。
他推开傅朝闻的脑袋站起身来,冷脸道:“那你保证吃完就走。”
傅朝闻连忙点头:“我保证。”
无奈的俞寂只能系好围裙去厨房切番茄,傅朝闻没跟过来。
他迅速跑到卧室看了眼,婴儿床里铺着整洁的印花床单,奶黄色的小棉被也好好叠着,但没有那小家伙的影儿。
阳台卫生间都没有,傅朝闻甚至连以前房客留在阳台上的的狗窝都翻过,最终又回到厨房,“鱼崽儿呢?”
俞寂应道:“跟徐姨出去了。”
傅朝闻笑了笑,默不作声走到俞寂背后伸手抱住他,脸颊埋在俞寂的颈窝。
嗓音含在喉咙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愉悦:“谢谢你,我真的好爱你啊宝宝。”
俞寂的脸蛋腾地就红了,大惊失色地挣开傅朝闻的手臂。
气呼呼地指着傅朝闻,咬唇恨道:“你再这样,就走。”
面前的傅朝闻就像有毛病似的,宝宝宝贝腻腻歪歪不停地喊,居然还凑到耳边说爱他,俞寂简直鸡皮疙瘩掉了满地。
俞寂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对方,他们已经分手的事实,虽然提起这话题氛围沉重,但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他缓慢地翻搅着锅里的番茄,背着身郑重其事地对傅朝闻说:“傅总,我们分手了。”
“我知道啊。”
傅朝闻懒懒靠着冰箱站,语气相当干脆,不带丝毫犹豫的:“年前腊月二十七分的。”
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倒是给俞寂整懵了,随后有点恼羞成怒:“所以你不能再来找我!”
“谁说的?”
边说着傅朝闻边往前走,俞寂下意识后退倒逼在墙角,顺手拿铲子挡在前面防身。
娇小的身体被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傅朝闻抓住俞寂的手,顺势按住他脑袋狠狠亲了口:“我重新追你吧宝宝。”
“神经病!”
俞寂愤怒地一甩锅铲,使劲儿推开傅朝闻转身就走,边走边猜想着各种可能。
这家伙现在简直就像是磕过药的,他们分手半月不到受这么大刺激嘛......
这时候大门被敲响,俞寂赶快开门,月嫂徐姨带着社交完的鱼崽儿刚回家。
小家伙被羽绒服裹得严实,正在徐姨臂弯里呼呼睡得香。
“这是跟楼上502家的樱樱玩累的,他们小孩间交流没什么障碍,咱鱼崽儿霸道着呢,喜欢樱樱的玩具车,不给就硬抢。”
徐姨抱着鱼崽儿进屋,刚想把孩子放进卧室让他安稳睡,傅朝闻就从厨房跑出来。
他全部的视线都集中在鱼崽儿身上,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过去:“我来抱,让我抱着。”
徐姨有点尴尬,她大概知道俞寂跟傅家闹得不愉快,怎么现在傅朝闻又在这里。
她看向俞寂,俞寂也只能尴尬笑笑,便客客气气地让徐姨先离开了。
锅里还炒着番茄,俞寂就赶紧回了厨房,傅朝闻独自带鱼崽儿他实在不放心,毕竟俩人吵过架也打过仗。
时不时地从厨房里偷偷瞅一眼,就见傅朝闻抱着鱼崽儿满屋子转。
光来回转圈还不够,那俩眼珠子自始至终就没离开过他,还会把脸凑近蹭蹭崽的肚皮。
俞寂看得着急:“把他放到**睡就行。”
傅朝闻头也没抬:“没事,不累。”
俞寂无语道:“我是说,你这样晃他睡得不舒服。”
自作多情的傅总只好抱着鱼崽儿进卧室,把他安稳地放在**,盖好小棉被,然后趴在旁边守着。
他穿着黑色衣服,离远看就像条纯种藏獒蹲地上似的。
俞寂喊道:“不用看着他,他睡醒会自己出来的。”
“他已经会走路了?”
厨房里响起油烟机的声音,俞寂没听见傅朝闻问的话。
傅朝闻摸着鱼崽儿半掌大的脚脚,眼眶渐渐变得湿润,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认识他儿子,小家伙就长大会走路了。
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重复,这个睡觉时总是咂摸嘴的乖软小东西是他傅朝闻的亲儿子,是他的骨血。
傅朝闻其实花了半天时间接受这个事实,他甚至比俞寂更早到楼下,躲在车里抽烟。
越抽心脏越疼,越抽眼泪越掉,越抽就越觉得他傅朝闻亏欠俞寂。
俞寂性格敏感胆子又小,谁知道他发现自己怀孕时多慌张,躺在医院生宝宝时多害怕,要赚钱又要养孩子时有多无力。
这些时候他不在身边,缺失了作为伴侣和父亲的那份责任。
除去心疼和愧疚,傅朝闻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俞寂最艰难的时候没有选择放弃,感激鱼崽儿跟爸爸相依为命。
门打开看见俞寂的那一瞬间,多重极致的情绪复杂交织,傅朝闻完全忍不住喜极而泣。
是父母离世后阔别已久的归属感,仿佛这几十平的出租屋就是他的家,在这里有俞寂,有鱼崽儿,就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似的。
晚餐准备好,俞寂来卧室把鱼崽儿叫醒,拎着他的小胳膊晃来晃去:“乖乖,起床啦,我们吃饭啦。”
好梦被打断鱼崽儿没有哭,睁眼看见爸爸抿着嘴冲俞寂乐。
哼哼唧唧的小奶音甜糊糊的,简直能把他老父亲的心给融化,撒娇搂着俞寂的后脖子:“爸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