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晚的特训下, 乐英已经可以灵活地变换舞步。
卢纤看到男女主角配合默契的舞姿,总算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对于头号搞怪分子韩乘和次号捣蛋分子路渊,卢纤灵机一动, 用木牌指向他们:“你们要想搞怪也不是不行。”
“那就不要搞一点, 就尽情来搞, 怎么搞怪怎么来, 也怎么搞笑也怎么来。”
捣蛋分子路渊闻言, 手指猛地指向韩乘:“这个黑山老镜太烦了, 我落幕前可以砸了他吗?”
搞怪分子韩乘一听, 推了把路渊指他的手,颤颤巍巍地说:“你个毒皇后,少来公报私仇!”
排练在打闹中度过。
所需的道具也制作好了, 高达一米五的尖顶蓝色大城堡,面前是缀满蓝玫瑰的环形大拱门, 借街边老涂店里运米的木板车,骨碌碌地运到搭建的遮雨棚下, 用防尘布团团包住。
庆典当天。
傍晚时分,天还很亮, 晚霞在天际边缘悄悄铺陈,长街两旁的店铺歇业,纷纷摆出自家吃食,散发着馋人的香味。
乐英一行人穿着服饰经过, 一路被塞了满怀的干货小吃。
还被小孩子们边喊“有公主!”边团团围住,有些挤了,乐英往后退了半步, 肩膀抵到胸膛。
转头,对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
于是又听到异口同声的一声惊呼“是王子!”。
肩膀被轻轻握住, 少年不动声色地挡在身前,护在怀里,乐英有些不好意思地半挡住脸,笑了笑,还被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送了一朵娇艳的月季花。
搭建的舞台在巷尾的空地上,摆着一整片的自备凳椅,到处都是热闹的说话声。
到了用帷幕围住的后台,提前到的卢芝,把乐英推到了梳妆镜面前,补了点妆,理了理有些乱了的碎发。
卢芝说:“我再给你卷一下两边的卷发,一会千万不要弄乱了。”
乐英点了点头。
两台大风扇对着吹,对流着空气,冲散夏日的热气。
镜子里,女孩扎着公主编发,两边麻花辫绕到脑后,蓬松出两块小鼓包,一双圆润眼睛透亮,眼尾斜出一条浅褐色的眼线,可爱灵巧中,又带了丝俏皮性感。
脸颊微微泛红,身穿浅蓝色方领蕾丝蓬蓬裙,珍珠项链落在小巧的锁骨上,更衬得皮肤白皙。
脸颊边两缕头发被卷了卷,卢芝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女主角,深深为自己的手艺着迷:“小公主这么美,不得把王子迷死。”
乐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新奇,也有些陌生,又听到卢芝说的话,脸颊上的粉意,渐渐漫延开来。
“芝芝,你别乱说了。”
卢芝看着莫名羞红脸的女孩,偏还要看热闹不嫌事大:“怎么了,你怕被听到?”
话音刚落,乐英还没来得及反驳,瞥到镜子里倒映的修长身影。
上身白色欧式长袖夹克,陈列一排金色纽扣,缀着银边的领结,嵌着一颗透亮的蓝宝石,束边直裤显得腰窄腿长。
长眉浓睫,浅褐色眼睛,在帷幕边缘漏进的日光下,散发着宝石般的光晕,下颌线流畅,看来的眸光温柔。
两道落在镜子里的目光,悄然相触。
却又下一秒无声分离。
“王子,你妈妈来电话了!”
一句大吼,将萦绕在周围的羞涩冲散。
在小跑过来的韩乘身后,叶姗一身优雅雪纺长裙,举着电话:“小昨,你妈妈的电话。”
时昨转身走近,礼貌道谢,接过电话。
乐英本来就在好奇地张望着,一看叶姗朝着她招了招手,提起裙摆就走了过去。
刚走近,就听到温柔的女声传来:“哎,是小英吗?”
时昨将镜头略微调转,对准来到身边的女孩。
一看到画面里的女人,乐英就认出来了这是唐若寒,尽管近十年没见,举手投足间的优雅美丽,还是那样亮眼。
乐英乖乖喊人:“唐姨好。”
唐若寒刚欣赏了没一会自家儿子的俊脸,眼前就来了个漂亮可爱的小公主,没生女儿的遗憾在此时到达了巅峰,越看,眉眼越弯起,稍微调转了一点镜头:“你时言哥也在。”
镜头里出现一个男人,跟时昨有五分像,眼尾天生微微弯起,面容温和,鼻尖落了颗浅色小痣,是另一种不带一丝锋刃的长相。
时言微微笑道:“小英好久没见了,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乐英被夸得有些害羞:“时言哥好,你也越长越帅了。”
“哥。”
身前被半挡住,时昨朝着镜头里叫了声。
时言注意力从女孩身上移开,落在自家弟弟身上时,看到稍转即逝的轻皱眉头。
刚刚叫了那么一声哥,现在看着他,却又不说什么事。
时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唐若寒视线从兄弟俩间轻轻转了转,了然地笑了下,叮嘱了时昨几句,给他加油,还说一会跟哥哥一起看跟叶姗以视频形式的直播表演。
挂完电话,华丽动听的歌声渐大,是开场表演。
乐英偷偷拉开帷幕,朝着台上看去。
半边亮色半边暮色下,穿着黑T黑裤的的酷飒小姐姐,一头齐耳短发,环扣银链自耳骨绕下,耳垂上一枚钻石菱形,握着话筒,唱着粤语老情歌。
乐英喃喃:“她好帅啊,也好好听,感觉我的耳朵不配听。”
卢芝说:“人家是专业歌手,签了唱片公司的。”
乐英惊讶:“这么厉害啊。”
卢纤说:“是啊,她以前和我一个初中的,说起来,我们还是校友呢。”
和卢纤一个初中,那不就是她们的同龄人嘛,乐英又看了看台上的小姐姐,生了双圆润的猫眼,眼尾却生得狭长,像是翘起了蝶翼,抬眸间,淡淡瞥过天际时,自台上侧打而下的光影,从她眼里掠过,清纯却不失妩媚。
乐英不由得看呆了:“她叫什么名字?”
卢纤说:“冯蕴因。”
歌声结束后,乐英久久还没能回神,呆呆看着台上。
冯蕴因却似有所感,下台前,微偏脑袋,一道目光淡淡瞥来。
撩起帷幕的手指瞬间缩回,乐英下意识就后退半步,肩膀却抵到一片温热胸膛。
转身一看,是时昨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手里还举着手机,面朝着台上方向。
左手手掌撑住女孩的肩膀,时昨说了声:“挂了。”
几乎是瞬间就挂了电话,只来及听到一声被掐断的音节。
乐英问:“是谁啊?”
时昨说:“是我哥。”
“他刚刚打来视频,吵着让我给他拍台上唱歌。”
乐英点了点头:“时言哥是很喜欢听歌吗?”
时昨顿了下:“可能吧。”
“刚刚由冯女神带来的一首老情歌,不知道各位喜不喜欢,接下来带来表演《白雪公主》,请大家稍做等待,一会就精彩奉献!”
“大黄出息了啊。”
路渊看着台风稳健的黄骏行,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心态。
随着背后黑色幕布的倒下,蓝色城堡出现在观众眼前。
“听说她头发像是黑色绸缎,皮肤像是白雪!”
路人甲卢芝和路人乙大黄,在城堡前一边谈论着诞生的小公主,一边鬼鬼祟祟地窜过。
此时传来一句低声旁白:“十八年后。”
顶部灯光变成暗紫色,发出轰隆雷鸣声。
皇后路渊画着一脸大浓妆,身着紫色一字肩人鱼裙,露出精壮的肩膀和手臂,像个能一拳打死魔镜的**。
对着套着魔镜纸板的韩乘,念出那句经典台词:“魔镜魔镜,谁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魔镜疯狂抖动身体,咬牙,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桀桀怪笑:“当然是您呐,我美丽的皇后,不过现在已经变为白雪公主了桀桀桀!”
皇后大叫:“我要杀了她!”
借着灯光暗的一瞬,完全憋不住笑的路渊和韩乘,你推我我推你赶紧躲去后台了。
……
卢纤所写的剧本,完全是乱编瞎编大胆编,只有一个原则——公主要自己站起来。
“吖——吖——呀!”
路渊吊起悬挂着数个乌鸦模型的大杆,疯狂摇晃抖动着,而韩乘借着扩音器模仿乌鸦的喊声。
在时明时暗的灯光,沉睡在棺木的公主揭棺而起,挥动银刃,将附着了黑魔法的乌鸦,通通斩落。
随着公主的英勇胜利,皇后受到黑魔法反噬,吐血身亡前,打碎了魔镜,回**着凄厉的惨叫声。
公主朝着山林里走去。
如幻月光下,王子骑马而来,风意藏在对视的一眼里。
随着温柔浪漫的小调,两人对视走近,手指渐渐交握。
旋转绕圈,缀着莹润珍珠的白色裙摆,在悬着光点的树影下,像是蝴蝶张开了翅膀。
指尖再次交握,似倦鸟回巢,两人对视。
定格在此刻。
灯光彻底落暗,幕布被缓缓拉上。
两人指尖仍在交握,也仍在对视。
余光瞥到视线,乐英只是微微一转头,就对上一整排齐刷刷溢满八卦的眼神。
乐英心虚地缩回手。
大黄牌记者此时采访瘾大发:“请问总导演,对于此次演出成功有什么想法吗?”
卢纤手指曲起,放在眼角,装作抹眼泪:“看到演出这样的完美谢幕,我真的很欣慰,大家这些天都辛苦了,今天的成功,离不开大家共同的努力。”
“好小子,你这皇后演得真不错啊。”
从不远处走来一个中年男人,众人扭头一看,是路渊开鬼屋的舅舅。
顿时爆发齐刷刷的“舅舅好”。
舅舅一把搡过路渊的脑袋,像是撸狗般。
路渊急道:“舅,我都多大了,别摸我头!”
舅舅哈哈大笑:“你多大我不都是你舅!”
“大家来拍照片啊!”
大黄嚷着大嗓门,招罗着混在一团笑闹的一堆人。
卢纤用三脚架架起相机,突然眨了眨左眼:“公主和王子不抱一个吗?”
“是啊是啊!”
乐英被视线和起哄声团团包围住,脑袋也变得晕乎乎的,微仰着头,朝着时昨看去。
耳边嘈杂的声音里,手指贴在后背,是宽大手掌的触感。
一阵头晕目眩下,鼻尖窜过薄荷气味,乐英被有力的手臂懒腰抱起。
双臂下意识环着脖颈,乐英愣愣看着时昨的眼睛。
卢纤定好时,小跑到摆好pose的人群里。
“三二一!”
“茄子!”
随着齐声一喊,相片在此时定格。
午后,乐英悠悠醒转,下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乐英拿起手机,又听到窗户被哐哐敲了好几下。
推开窗户,是一脸笑容的卢芝和卢纤,手里拿着一大袋的相片。
卢纤:“英啊,我们给你送照片来啦!”
乐英接过透明网格袋,把相片摆在桌上,排练打闹的,聚在台阶上啃冰棒的,演出时的,以及最后一张演出“全家福”。
镜头中央,是王子抱着公主,眼中含笑,彼此对视着。
卢芝看了会,终于忍不住开腔:“你别一直抱着相片,笑得那么不值钱行吗?”
“好好看啊。”乐英完全略过了卢芝的吐槽,“纤纤,你拍的真的好好看。”
“那是。”卢纤脱掉总导演的担子,瞬间变回了往日的开朗,“我这构图,这取景,这抓拍的时机,拿捏得——”
乐英边翻边碎碎念:“小昨真的好好看……”
刚刚神采飞扬的卢纤,无语地抿住了嘴唇。
和卢芝对视了一眼,眼里写满了同一个想法。
——这个迟到着迎来青春期的女孩真是没救了,迟早要扔她去山里挖野菜!
送完照片,卢芝和卢纤再次对视一眼,受不了这种恋爱脑的青春期女孩,随口找了个理由就跑了。
乐英收起窗台上散乱的照片,刚放进网格袋里,动作一顿。
拿起袋子,就跑出了门外。
敲了敲房门,在听到应声后,乐英打开门,探出脑袋:“小昨,刚刚芝芝和纤纤送照片来了,要不要一起看看?”
时昨点头,朝她弯眼笑了下。
乐英自觉搬了个椅子,坐在了时昨旁边,网格袋放在桌上,瞥到只写了一两个笔画的白色稿纸,随口问了句:“小昨,你这是要写什么吗?”
“情书。”
“情书啊。”乐英唇边带笑,下意识重复喃喃,却在下一瞬反应过来,开拉链的手指一顿,朝着时昨直直看去,“写情书?”
时昨语气肯定:“情书。”
乐英本来想着第一时间分享照片,还计划好了,让时昨看她被公主抱的全家福那张,趁机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可那些想法,此时都已经完全顾不上了,只剩下一个念头:小昨要写情书!
乐英抿了抿嘴唇,犹豫了好几秒,还是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沉甸甸的情绪占据胜利高点,嘟囔了声:“那怎么不写了?”
“有些不顺利。”耳边飘来时昨带了些无奈的嗓音,“乐老师,你可以教教我么。”
都被叫了乐老师,还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乐英觉得听人嘴软,她是应该要负这个责的。
才不是因为私心呢。
乐英问:“有标题吗?”
时昨问:“要标题吗?”
“当然了。”从来没写过情书的乐英,有理有据地说,“情书跟作文嘛,本性相通,定下标题,就是定下主题,也就是定下基调。”
乐英把稿纸放在面前:“我帮你打草稿,理一下思路。”
时昨沉思片刻,说:“写给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的情书。”
心脏微微振动,有那么一瞬,好像丧失了呼吸。
话都放出去了,乐英只能硬着头皮抬笔。
雪白的纸张上落下黑字,随着最后一笔落下,笔尖抬起,一行字写得端正秀丽。
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如果凑近观察,就会发现细微之处的歪扭,像是清晨覆满白雪的路上,被不明显的车辙滚过。
时昨没有看刚写好的标题,只是面朝着窗外,透过阳光微微渗透的树影,侧脸笼罩在微光里,像是在看些什么。
时昨脸上浮现放松的微笑:“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想到她的时候,总会觉得开心,看到她笑的时候,不想让她被别人看到这么可爱的一面,又想让她永远都能笑得这样开心。”
“见不到面时,总是想着,可见到面时,又担心太过靠近,会不会造成远离。”
“想让她幸福,也想让她因我而幸福。”
时昨眼角微弯,朝她看来,轻声问:“我是不是挺优柔寡断的?”
“没有。”乐英摇了摇头,眼里写满认真,“能说出这些话,已经很勇敢了。”
“只不过,这些话你应该当面跟她说的。”
时昨看着她,很轻地笑了声,却说了不相及的一句话:“窗户这次好像又没关严。”
乐英朝着那看去,窗户透出朦胧微光,泄了丝缝隙,在书桌落下一抹不规则的菱形光条。
“所以我说的这些话。”时昨像是轻喃般开口,“风声有没有带给她呢。”
少年映着微光的眼眸温柔:“如果耳朵听见了,她又会给我怎样的回应?”
在这样的轻言下,仿佛真的有微风吹过耳廓,留下微微发烫的痕迹。
窗外骤起一阵的蝉鸣中,心跳声趁巧躲进了进去。
等回过神,乐英低头,稿纸上洇了一小片污渍。
漆黑,错乱,像是她无措而雀跃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