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以清微微歪头, “好,那便留下来。”
柳安笑着,埋在了卢以清怀中。
……
漆黑的院子里, 一个白发老者正伏案疾书。
“大人,这件事恐怕和左相脱不了干系。”一旁的侍者道。
老者蹙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落下,“那人什么来头?”
“没查到,奴一路跟着, 一直出了长安城外,也没见他究竟落脚何处。”
“不急,等我同丞相夫人说了, 再定夺。”白发老者道。
……
崔远从未想过有什么事能这样顺利,岭南张氏的人已经回了信件来。这一来一回已经数月, 让他好等。
好在他得到的消息不止这一件,岭南驻守着大量的人马,而为首的将军贺池是一个全然站在卢征对立面的人。
岭南虽远, 但哪里的兵马如今是真的闲。
当日,崔远便觉得这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柳安的猖狂了。
“丞相。”闻声,崔远往外瞧了一眼, 是夫人。登时, 他便面带怒色。
这妇人什么都帮不了自己, 只要一来,便是带着麻烦事的。就连教养个孩子都教不好,如今逆子一闭眼, 却从未想过留下的烂摊子要如何收拾!
“你来做什么?”他没好气道。
“夫君,凌儿的亲事……退了吧。”夫人小声道。
“退了?如何退了?”崔远冷笑两声, “你是想要我崔远沦为长安城的笑话?女儿都如此大的年岁了,至今都未出阁!都是你教养的好女儿, 到了这步田地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夫人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崔远自然知道她不如当年那般硬气了,当年娘家便是她的底气,如今好了他的老岳丈因为冤了人,闹到了皇上御史台的那地方,陛下连着自己的俸禄都跟着罚了。老岳丈当年确实帮过自己,可如今他那些个儿子不也是因为自己才得以任职?
“夫君,这是若是出了岔子,属实不妥!”夫人蹙着眉,一副胆小的样子。
崔远反手一巴掌将夫人拍在了地上,“你这短见妇人!不妥、不妥!什么事都不敢做,倒是像极了你父亲那般,当初他做那些事的时候,但凡不是畏畏缩缩的,也不会让人瞧出岔子来。”
他蹲下来,居高临下看着妻子,“我告诉你,有些事,既然决定要做了,便没有什么回头的余地。”
“夫君,毁了这亲事,称凌儿病了,让她安息吧。”
“哈哈哈哈。”崔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笑话,“让她安息?你怎么不好好想想,她是如何对我们的?养了她这么多年,终于要用到了,她想都不想就了结了自己,陷我于何地?!”
“我告诉你,崔凌上不能位及皇后,下不能嫁朝臣,她便不应该活着……不过你这等鼠目寸光,自然不会往此处想。”崔远说着有些烦躁,“往后少来此处,我还有事。”
吃了瘪的夫人只能从这里出去。
她心中堵着一口闷气,刚出门转了弯,便瞧见两个似凌儿般大小的婢子迎面走来。
“站住。”她冷声问:“做什么去?”
两个婢子畏畏缩缩,“回……回夫人,丞相找奴婢们。”
夫人剜了她们二人一眼,“贱骨头!”
……
柳安接连在政事堂忙了三五日,有些事不是他不想去运作,而是民生不能停,即便是换了新的国君也是不能的。
就在他终于见那堆政务要见底的时候,陛下唤他去了御前。
柳安心有不满,但还是去了。
这一次倒让柳安有些意外,陛下整个人的状态好了不少,似乎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爱卿可是不知道,方才朕召来了所有皇子,让他们商量一件事。”皇上爽朗的笑着。
可一旁面色不对孙恩德,直观告诉柳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他笑着问:“陛下是问了皇子们什么事?”
皇上道:“朕问他们,准备如何安葬朕。”
柳安当下便愣住了,这……这且不说一个帝王在问皇子,就算是一个寻常的父亲如此问儿子们,也是有些奇怪的。
他一时间不敢问皇上,皇子们究竟都是都是如何答的。
“他们竟然毫不言。”皇上接着说。
柳安心中轻笑,别说这些个年少的不敢,即便是让郑干瑜来了他恐怕也不敢。
郑干瑜,对了,这老家伙说要上交辞呈,也不知道有没有递上来。
皇上神色有写不满,“爱卿就没什么想问的?譬如,朕的这些个儿子们,都是如何说的?”
“臣想,皇子们是不愿说起的。”柳安道。
“是啊……他们不一定是不舍得朕这个父亲,或许只是怕朕会不满,将怒气牵到他们身上。”皇上如此说着,语气渐渐淡了下去。
“可朕,还是让他们都说了一遍。”
柳安愣了一下,抬起头看向神色暗淡的皇上,他是如何想的,让自己的儿子们说这些事。
“三皇子说了皇家陵园,说了如何让史官落笔,如何让万民发丧,如何让朕的功绩停在千秋万载。”
“七皇子说会一切从简,伤在百姓心中,但到了最后也会让所有人都记住,朕是一个为民着想的君王。”
“八皇子说,他不知道,或许同先皇那样,或许会听皇后的意见。”
“可你知道……十皇子说了什么吗?”皇上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柳安身上。
但凡是个人都听得明白,陛下对方才那些皇子说的都不满意。
“太子呢?”柳安没有顺着皇上问十皇子说了什么,他注意到十六皇子,当今的太子尚未有言论。
皇上勾了勾嘴角,“十皇子说,一切依照太子的意思。儿臣自顾悲伤,一切全听太子和皇后的一起。”
柳安有些意外的抬起头,他忽然意识到,只有十皇子说的才是对的。
“哈哈哈,爱卿如此聪明定然已经听出来了,他们都将自己代入了下一任君王的位置,全然忘了朕早就为大雍选好了接班人。”
皇上的眼中似有一片灰尘,厚厚一层,盖住了他曾有过的锋芒,奈何大势已去,他也不再有力气掀开这灰尘。
“陛下放心,有臣在。”柳安拱手道。
皇上欣慰的点了点头,“爱卿,朕只想让你,留其余人一命。”
“朕知道会有厮杀,但事情终会落幕,还望爱卿,莫要让太子落入朕先前的步子。”柳安正要接话,又听皇上接着说:“朕是个失败的帝王,初登龙椅,以为大权在握必能有一番功绩。有没有暂且不说,因为胆怯,朕亲手杀了所有的兄弟,今日望着这些孩子坐在一处,想到曾经,朕也同兄弟们玩乐。”
“陛下,人不为己……”
“天诛地灭。”皇上替柳安说了后半句。
“可朕得到了什么呢?如今朕亲自立的太子都没人认为是下一任国君了。”皇上似乎接受了这一切,接受了自己好战的一生里,那些对周围人缺失的目光。
柳安往前走了走,空**的殿中,脚步声格外醒人。
他看见孙恩德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像瞧着一个来救命的人一般。
“陛下。”柳安拱手一拜,“臣会扶太子登基,会教太子成为爱民的帝王,且对手足留情。”
他抬眼,看了看龙椅上的人,“这一切,不仅是因为陛下。”
“朕知道,因为卢征。”
……
卢以清正和李尤展示着自己最近学到的成果,秀芝走近来说有人来了。
此时来的除了父亲的旧部,没有什么人了。
卢以清微微一笑,“晚些时候,阿竹再向师父讨教。”
李尤随手将茶杯放在案上,面露不满,“我看阿竹瞧着那些老骨头,比瞧着为师都重。”
“师父,这是为了……”
“为了太子。”李尤单手撑在腿上,身子前倾,饶有兴致看着卢以清,“阿竹觉得,为师比那些老东西如何?”
“师父的意思是?”
“哎,这大理寺好说歹说也是个大地方。可惜阿竹瞧不上。”
卢以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那自然是能瞧上的,若是师父愿意帮忙,阿竹感激不尽。”
“别跟我说那些恶心的虚话。”李尤摆了摆手,“快去看看是哪个老东西吧,他们这把老骨头不必师父我,站不得许久。”
“是。”卢以清笑着应声,快步离开。
“人在哪里?”卢以清问。
“在书房。”秀芝道。
卢以清快步走向书房,一转弯便瞧见一个直挺的身子。她认得这个背影,此人名唤方子厚是父亲曾经的学生,虽说年长于父亲,但在眼界上却不如父亲,才拜了父亲为师。
“方伯伯。”卢以清欠身。
闻声,方子厚很快转过了身,“阿竹不必多礼。”
“方伯伯是有什么急事?”卢以清记得自己说过,若是没有什么急事可以不用来此。大理寺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是有些远的。
“不错,上次你让我们盯着崔远。昨夜我派去的人发现一个佝偻着身子的人总是出入崔远府上,瞧着样子倒也不熟悉,不过……自从这人去了,崔远便派人去了岭南。”方子厚道。
卢以清心思一紧,岭南!哪里有重要的兵马
“此人形单影只?”卢以清问。
方子厚点了点头,“他走的极晚,那日我府上的侍从是犯了宵禁,九死一生回府上才说见了他独自走出去。”
“是个不要命的。”卢以清道,她没再多想,既然是和岭南有关系,还是不留的好,“他不要命,还请方伯伯,早些拿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