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
路圆满去乳白色的真皮沙发上坐下,觉得他家的沙发甚是舒服,柔软、有弹力,坐下去就把整个人包裹住了。
阳台有道门可以直接通到菜园子,程昱让路圆满先坐,自己推开门去菜园子里摘了几个鲜嫩的黄瓜、西红柿洗了,放在黑色的果盘里,递给路圆满,“尝尝,我自己种的,味道还不错。”
“谢谢”。
路圆满瞧着鲜嫩嫩的黄瓜、西红柿,这两种水果小时候都是当水果吃的。她拿了根黄瓜啃,又嫩又甜,跟小时候的味道差不多。啃完了一根又拿了一颗圆溜溜,底部微微裂纹的西红柿。
咬了一口,酸酸甜甜,酸得不尖锐,甜的很柔和,总之就是好吃得很,路圆满眯了眼睛,不由得踱步到菜园口,“确实好吃,现在都是大棚里种出的菜,上好多化肥农药,又浇灌大量的水,种出来的菜味道又淡,全是水分,还是自己种得好吃。”
她说着,转向跟过来的程昱,嘴角上翘着问道:“不过,你一个城里长大的孩子,怎么想起种菜了呢?跟你的气质有点不相符,总觉得你应该跟后面那栋似的,种些个花草。”
程昱笑了下,回答,“我不是城里长大的,我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去了乡下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直到十四岁那年,爷爷奶奶相继去世,我才被接到城里。在乡下时,我和爷爷奶奶一起春耕夏作,秋收冬藏,自己种菜,养鸡鸭猪鹅,自给自足。”
那时候的生活,虽有种种不足,总想着哪天能被父母接回城里,可回到城里后,与这里的生活格格不入,被取笑,被排挤,瞧着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哥哥独得父母的专宠。还是个小少年的他无比怀念乡下的日子。
路圆满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些,神色不由得认真起来,目光看向程昱,听他继续往下说。
“我买这里的房子,很大程度是冲着这块菜地。耕种和收获是一番很有成就感的乐趣,不同于谈成一笔生意、开发一个项目。只要把种子种下去,浇水施肥、除草,了解每种作物的习性,比如黄瓜需要搭架,西红柿秧需要打杈,就可以有收获,是最简单,也不会辜负你的成就。”
路圆满点点头,琢磨了一会儿,“你好像在说什么道
理。”虽然菜种得确实不咋样,她在心里头补充了一句。
程昱:“也算不得是道理,就是一点感悟。”
程昱刚刚的话验证了何秀红的猜测,程昱从小就被送到了乡下,懂事了才被送回来,跟父母的感情能有多少呢?
路圆满刚光顾着听程昱说话,忘了手里还拿着没啃完的西红柿,这会三口两口把剩下的吃完,手上不免粘上了极低通红的汁水,她盯着看了下,正准备去茶几上拿抽纸,却见眼前递过来一方叠得整齐的,淡蓝色格子的手帕。
见她没接,又往前递了递。
路圆满这才接过来,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程昱声音中带着笑意说,等路圆满擦完手,他又将手帕收收回去,握在自己手中。
路圆满耳根莫名有些发热,有些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上站着的西红柿汁水,问:“我妈想问你,中秋节在哪儿过?”
程昱目光从她的嘴唇上迅速掠过,回答:“我中午,大概去父母家吃顿饭,下午就回来了。”
像是中秋节、元宵节这样的传统节日,过的就是晚上。赏月、赏灯的,程昱只是中午去团聚,路圆满就更加相信了何秀红的推测。
何秀红的遭遇她从小到大都看到眼里,此时看着程昱,觉得他也是和自家妈妈那样爹不疼娘不爱又被哥姐欺负的小可怜,不由得又对他亲近了两分。
“那你回来岂不就是一个人了,要做些什么呢?”
程昱刚刚就有些察觉到路圆满的意图,但还是不太不敢相信,不动声色地清了下嗓子说:“每年我都是去公司加班。员工们都放假了,我自己在办公室里工作,没有乌云遮挡的时候,透过落地窗就能看到皎洁的月亮。”
路圆满脑子里忽然就涌出一句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语文老师讲解这首诗说,这体现了诗人的孤单、寂寥,只有明月相伴。
路圆满不自觉地咬了下唇角,说:“我妈说,你要是愿意的话,中秋节晚上可以去我家吃饭。不过我们家是平房,周围都是楼房,可能赏不了月……”
路圆满还没有说完,就被程昱惊喜的声音打断,“我愿意!”
路圆满感觉自己耳朵烧得更厉害了,连忙侧过
脸去,目光落在程昱腿侧,那块被她用过的手帕被纤长匀称的手指揉搓着,莫名的就慌乱起来。
“成,反正你知道我家在哪儿。那个,我回家了。”
程昱还没带她参观自己的房子,还有好多话没跟她说,但看见路圆满泛红的耳尖,笑容就止不住从心里头溢出来,不想再被迫她,说:“好,我送你回去。”
路圆满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别出来。”
好似程昱真要送她,她就要和程昱绝交似的。
程昱只好停在原地,在窗边站着,目送她仿若后面有人追赶似的匆匆走出视野。
程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此时的心境已与第一次在11楼的落地窗往下看时大不相同。
那时候,他听着路圆满的声音,心中涌动着一股热流,他被一个陌生人维护了。
他在乡下是个异类,因为他的父母是城里人,在城里有体面的工作,有钱有房,他却被发配到乡下生活。他在村中孩子们的眼里,娇气、白净,吃得好,穿得好,但这些孩子们又都愿意和他玩,因为他有很多父母寄过的好吃的,是村里孩子见也没见过的。
有比较顽劣的孩子吃完了他的好吃的,就挑唆其他的孩子们不跟他玩,程昱气不过就和那些孩子打架,爷爷奶奶知道他和村里的孩子打架了,不会问前因后果,就会训斥他一顿,那时候,他觉得天大地大,没有一个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后来回到城里,父母、大哥的疏离冷淡甚至是排斥,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少年,心中有许多的不平气,总想跟大哥争个长短,每次都以父母偏袒大哥,说大哥身体不好,不能生气,指责他不懂事,严厉责罚而告终。
现在他已经到了不再为那些小事伤怀的年纪,可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大胆地站到众人面前,维护着自己,却令他怦然心动。
今日再一次为了他的小菜园,为了他挺身而出,维护了他,站在前面为他抵挡风雨的安全感,让他享受了有人保护的感觉。
程昱怎么能不心潮澎湃?
他的心像是泡在温泉里,温暖、熨帖,冒出无数个小泡泡。
路圆满跟竞走似的,一气儿走出了锦绣家园
小区才停下来,呼呼喘气。她摸摸自己的耳朵,发现自己从耳朵到侧脖颈都是烫的。
她有些懊恼,明明何秀红女士只是让她问问程昱中秋节怎么过,自己怎么就直接邀请他来家里过节呢?
他是谁,跟家里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中秋节这样阖家团圆的节日怎么能邀请他呢?自己的脑子刚刚肯定是短路了!
要后悔,不让程昱来吗?倒也不必。
路圆满想起听说可以来自己家里过节时,程昱那显而易见的惊喜,不由得对程昱和家庭的关系好奇起来,同时,又有一点点的同情,他明明有父母家人,却要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节。
又联想到和程昱有类似经历的何秀红女士。虽然对自家老娘的战斗力很有信心,但架不住那边全家老小一起上。她掏出手机,给她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铃响了几声就被接起来。
“喂,闺女,我打了出租,快到家了,没事你放心。快1分钟了,撂了吧,回去说。”
何秀红亮着大嗓门,自顾自说完就给挂了。
成吧,听何秀红着气势如虹的声音就肯定没吃亏。可是,她想要和何秀红说的话却被堵在嗓子眼里,有种吃饭吃噎到了,不吐不快的感觉。她索性就站在村口等着何秀红。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何秀红坐的出租车就到了。
她今天穿的是上次去看选美比赛时的那身旗袍样式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件稍微厚些的开衫,珍珠项链、和路圆满同款的金手镯,金戒指,俨然是个贵妇的模样。
路圆满立刻弯下身子,打开车门,殷勤地搭手过去,让何秀红扶着自己的手臂下车。
何秀红矜持地理了裙摆,款款地下车,脸上红光满面的,一看就是在和何家人的战斗中就获得了胜利。
两人相携着走进村口,路圆满就迫不及待地跟何秀红女士讲起了自己今天大战老太太的经历,听得何秀红直呼路圆满骂得太文明,不过瘾,自己真应该跟着去。
听说程昱就住在这个小区,又恰巧地被路圆满路见不平了一起,立刻双手一拍,也没提程昱说过在锦绣小区有房的事儿,笑着说道:“这也太巧了,西关村这么大的地方,这么多个新小区,偏偏他跟你住一个小区,这就是缘分啊
!程昱这个人真不错,知道维护你,又不烂好人,还知道做人留一线。”
路圆满耳朵尖又红了,“还行吧。”
何秀红笑看着她,呵呵笑了两下,心说自家这个傻闺女终于要开窍了。
“哪儿是还行,我认识这么多的年轻人,村里的,来租房的,就没见过一个比程昱强的。”
路圆满心里头涌动着好多的话,有很多情绪想要表达,但有些情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有些心情又不好意思跟人分享,自己的妈妈也不行。
她胡乱地点头,说:“我邀请程昱中秋节晚上到咱家一起过节。我是觉得大过节的,他自己一个人,还准备去公司加班,怪可怜的,我就邀请他了。”
“你做得对,回头我做几个你拿手菜,让他感受下家庭温暖。”何秀红说,“要我说,他跟家里关系不好也是个好事,要是以后你俩真能成,肯定跟咱们家关系好,咱相当于白得个大儿子。”
路圆满不满地推了她妈一下,嗔怪道:“妈你说什么呢,我对他可没意思,就是瞧着他可怜!”
何秀红呵呵笑,也不拆穿,拍着女儿的胳膊说:“是,是。也不知道他爹妈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儿子不疼不爱的。他家孩子也不多,总共就两个,怎么还能把小的送到乡下去呢?”
何秀红掐指头算下了下,说:“程昱是七零年生的,那会控制人口增长的说法才听提出来没两年,还没强制执行,那些当官、当干部的一家都四五个孩子,年景也逐渐好起来了。再说他们市民户口的小孩子每月还有二十来斤的口粮供应,我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把刚出生不久的孩子送到乡下去,那会城里啥条件,乡下啥条件?把孩子送到乡下去,跟古代那就叫流放。当爹妈的心真狠,啥困难不能克服啊!”
路圆满撇撇嘴,说:“就是不疼他呗,你瞧我姥姥姥爷,谭俊他爸妈,不都是这样的嘛。”
何秀红:“我跟程昱同病相怜,这也算是缘分。”
晚上,路志坚、何秀红、路圆满三人分头行动,给住户们分月饼。
路圆满负责分3号楼的。3号楼这里住了两年以上的租户是最多的,每户分两个月饼,不在家的错过就算了。
发完了月饼刚从3号楼走出来,天已经
黑透了,借着楼门上的灯看见有个人夹着个公文包急匆匆走回来,腰带上的钥匙串儿随着身体摆动“哗啦啦”地响。
路圆满看着这人有些眼熟,等走进了才确定这人就是住302的小杨。
只是,这衣着打扮和以前区别太大,跟变了个似的。
小杨已经看见了他,连忙有礼貌地叫了声:“小房东。”
路圆满点了下头,“才回来啊。”又指指他的衣服,“你这怎么穿起正装来了?跟个机关单位的老干部似的。”
小杨摸着后脑勺嘿嘿地笑,说:“我转岗了,从上周开始就不做技术,做销售了,我正跟着销售部的老同志在跑一个政府项目,所以就打扮成这样了。”
路圆满:“技术转销售,为什么呀?”
在现如今大多数人眼中,做技术的又体面又赚钱,是有很高门槛的;销售是靠着嘴皮子,溜须拍马或者陪人家喝酒来拉单子,不管什么文化水平都能干,所以路圆满一听说小杨从技术转到销售了,还挺诧异的。
小杨就给她解释说:“说是销售,在我们公司叫销售工程师,就是懂技术的销售。做销售有底薪提成高,干好了比技术赚的多,还得多亏程总给我这个机会。”
冷不丁听到程昱的名字,路圆满心脏猛然悸动,人也有些不自然起来,后面小杨的话也听得心不在焉了。
等心脏的那阵悸动过去,才又听清楚小杨的话。
“……程总对员工们特别大方,我们做成一个项目,不光销售有提成,负责的技术、后勤支持也都有奖金,所以我们公司员工流动率很低,大家都很佩服程总,他又懂技术,又懂管理,还懂销售,我们大家都很佩服他。”
路圆满不知道他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夸奖起程昱来了,怎么听别人夸程昱,她有点不自在呢?她连忙找个机会离开了。
中秋节是周二,虽然是传统节日,怎奈不是国家规定的法定假日,上班族、学生们的都得按时按点去上班、上学。但路家河村的村民们,尤其是四十岁往上的,基本上是不上班的,天还麻麻亮时,就有人开始放鞭炮,从早到晚,鞭炮声就一直没断过。
路志坚也找出了过年时剩下的鞭炮,准备晚上吃饭之前放。
何秀红
、路圆满娘俩都极为讨厌放炮,“砰砰”的声响搞得人心脏也跟着一惊一乍,烦躁得很,老担心下一刻就又会有炮声响起。可是大过节的,哪家哪户要是不放鞭炮就跟家里没人似的,便是不放挂鞭,也得放两个小炮或者扔两个二踢脚应个景。
因着晚上有重要客人来家吃饭,路家一家三口中午就简单吃了一口。
吃完了午饭,睡了个午觉,何秀红就开始准备晚餐,专门打车去了五里桥的海鲜市场,买了大闸蟹,海虾、海鱼,买回来养在水盆里。又去清真的店里买了新鲜的牛羊肉,又怕程昱不吃牛羊肉,还专门让路圆满打电话去问。
路圆满不愿意,“这也太隆重了,搞得跟新女婿上门似的,你这样咱们也太没面儿了。”
何秀红睨她一眼,“什么有面儿没面儿的,你个小丫头人不大想得还挺多。既然把人家叫家里来过节,就得招待好了。要是做了人家不爱吃的,人又碍着面子不好意思不吃,那不是好心办坏事了。”
路圆满:“那我也不问,他爱吃不吃。”
何秀红也没强求,说:“行,那我就猪牛羊鸡肉都做,人家爱吃哪个就吃哪个。”
路圆满:“也别做太多,咱们就四个人,吃不完。”
何秀红不听他,又打电话叫铺子送了最新鲜的排骨和现宰的走地鸡。
路志坚和路圆满两人只能留在厨房帮着打下手,被何秀红支使得团团转。
程昱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两手提了七八个包装盒。
猜着时间差不多了,路圆满有些心不在焉的,眼睛时不时地透过窗户往院子里看,一眼看见了他,忙放下正在清洗的菜,在围裙上擦了下手,说:“妈,那个谁来了,我出去接待一下。”
“程昱啊,还挺早,这孩子讲礼貌”,何秀红正准备炖排骨,一手的油,抽不出空了,又叮嘱路圆满,“人家是来家里做客的,客气点儿。”
路圆满敷衍地答应一声,便匆忙从厨房走出来。
程昱正好上了台阶。
路圆满撩着门帘,笑着让程昱进来。
“谢谢。”程昱也朝着她笑,说:“我早来一会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路圆满:“欢迎。”
程昱两手提得满满的礼物太扎眼,不由得路圆满不注意,微张着嘴巴问:“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啊。”
中秋节上家来带着礼物很正常,但程昱带得未免也太多了,打眼一扫,烟、酒、保健品、护肤品全都有。
“给你们带点小礼物。我车里还有些水果、月饼,你跟我一起出去拿吧。”程昱将那七八个礼品盒放到茶几旁,站起来说道。
路圆满:“还有啊?你是去进货了吗!”
程昱笑,“第一次来,见到什么都想买,不知不觉就买多了。”
路圆满撩起门帘挂到门框上方便出入,跟着程昱一起出了院门。
桑塔纳2000轿车紧贴着墙边停着,程昱先一步过去打开后备箱,路圆满便看见里面码放整齐的一箱箱水果和月饼礼盒。
有据说是美国进口的车厘子,还有泰国进口的榴莲、芒果,以及正当季的脐橙和柿子。
月饼有港城大酒楼出的广式月饼,还是滇南的云腿月饼。
路圆满不由得拍了下额头,朝着程昱说:“你也太实在了吧,这老多的水果和月饼,我们哪儿吃得完啊!”
程昱:“慢慢吃,这些水果还是能放几天的,要是实在吃不完就分给亲戚朋友们。”
送上门的礼,没有让人家拿回去的道理,路圆满只好说道,“成吧,往屋里般吧。”
两人往返了两趟才算把后备箱里的东西搬完,第二趟回来时正看见何秀红和路志坚两人瞧着摆成了个小堆的礼物发呆。
瞧着两人又般了东西回来,何秀红忙迎上来问:“这回没有了吧?”
程昱忙说:“何阿姨,都拿过来了,没有了。”
何秀红松口气,说:“你这孩子,太实在了,咋带这么多礼物?阿姨家里什么都不缺!”
程昱笑着先跟路志坚打声招呼,喊了声“路叔叔。”然后说道:“我知道叔叔阿姨什么都不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何秀红笑得合不拢嘴,刚刚程昱和路圆满两人抱着东西进屋时,她忽地有种孩子结婚三日后带着新女婿回门的感觉,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无论是身高还是相貌都般配得不得了,比那电视里的荧幕情侣还登对,赏心悦目的。
程昱今天
虽然算不上是第一次上门,却是头一回正式上门,乱七八糟地带了这么多东西,说明了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确实没有家长指导他第一次去准女朋友家里做客女方该带些什么东西,第二就是程昱确实非常看中这次的上门,拿来的每份礼物都代表着真诚和重视。
“大满,给程昱倒水、拿饮料、削水果。程昱,你坐着,我跟你叔叔去厨房,今晚给你们做好吃的。”何秀红乐呵呵地说道。
程昱忙说:“阿姨,我来帮你们吧,我从上大学开始就自己一个住了,家常的饭菜我都会做的。”
何秀红听了就有些心疼,说:“不用你,你就跟大满一块待着玩、看VCD,有我和你叔叔两个人就够了。”
吃饭之前,路志坚带着程昱一起,放着一挂五十响的挂鞭,又放了几个二踢脚。路志坚红光满脸的,家里是个小丫头,又讨厌炮声,年节负责放炮的都是路志坚,今天有人跟他一起放,格外高兴。
饭菜摆上了餐桌,路家一家三口平时吃饭的方形餐桌的四角被放出来,变成椭圆形的,摆了满桌子的菜,几乎都没有摆碗的空间了,一桌子猪鸡牛羊、海鲜、青菜,应有尽有,程昱受宠若惊,忙说着感谢感动的话。
路志坚拿出一瓶珍藏的茅台酒来,笑呵呵地问程昱:“小程啊,酒量咋样,来两盅?”
程昱:“酒量一般,但能陪着叔叔阿姨喝两盅。”
何秀红和路圆满也都倒上白酒,四个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吃完了饭,又沏上一壶茶,在客厅里聊天、吃月饼,热热闹闹的,一直到晚上10点多,程昱才准备告辞离开。
“啊?这就要走了,不多呆一会儿。”
何秀红和路志坚都有点不舍得让程昱走了。他们说什么,程昱都能搭上话茬,能说到人的心缝里去,就好似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般的默契十足。
“天太晚了,何阿姨路叔叔你们早些休息,我改天再过来。”
四人分喝了一瓶茅台酒,路圆满只喝了一小杯,剩下的都是三人分喝的,一人平均三两多就,着实不算多,程昱也没醉,就是脸上红扑扑的,给他英俊帅气的脸上平添了一股子幼稚可爱气。
何秀红一看表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便和路志坚一起站起来,说:“行,那我不留你了,你离得这么近,没事就上家来,叔叔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路志坚忙答应着:“阿姨,我肯定没事就来蹭饭。”
何秀红笑得合不拢嘴,说:“欢迎欢迎。”
刚刚吃饭的时候,程昱给他们讲起了自己创业初期的艰辛,那时候为了让公司尽早赢利,没日没夜地待在公司里做项目,困了就睡在沙发上,饿了就吃方便面续命,等那个项目做完,拿到客户的打款,他整个人瘦了十斤,都快成骨头架子了。
听得何秀红心疼不已,直劝他:“钱不用赚那么多,够吃够穿够养家糊口就行了,钱是赚不完的,身体要是垮了再就养不回来了。”
程昱连连称是,说:“我也没那么大的野心,非要把企业做得多大,就希望将来能让我的妻子、儿女过上衣食无忧、备受疼爱的生活,别受我受到的苦。”
听到这句话何秀红心软得不行,有十分满意,不自觉地拍了下程昱的手,说:“咱娘俩真是有缘分,不光都没有父母兄弟缘,心愿也一样,我当初趟风冒雪卖馒头就是想让大满过好日子,后来天上掉馅饼了,建起了西关村科技城,占了我们的地,补偿了不好钱,也能靠着房租赚钱。我就暗暗发誓,以后我闺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开心就怎么开心!”
路志坚就不说了,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路圆满也忽然成了锯嘴的葫芦,就看着这娘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热闹。
程昱谢绝了何秀红要送他出门的好意,路圆满自觉地送了出来。
一轮圆月正挂在幽蓝的头顶,几颗星星点缀在旁边,秋风微微浮动,送出些许凉意。零星的鞭炮和喧闹的人声顺着微风,忽大忽小,忽隐忽现。
从门口到院门这段路,路圆满和程昱都有些沉默。
走到门口,程昱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路圆满,说道:“这是我从14岁以后,过得最快乐,最有意义的一个节日。”
吃饭的时候,何秀红旁敲侧击地问出了程昱被送到乡下的原因。
说来也很简单,程昱的大哥是程岩是父母千盼万盼得到的,那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七八年,且流产过两次,才好不容易又怀了这一胎,但这个从胎宝宝时期就备受期待的
孩子打出生开始身体就不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险些活不下来。
意外怀上程昱的时候,程昱大哥才2岁,程昱父母自认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再要一个孩子,就想把程昱打掉,可医生说程昱母亲的身体条件不适合做流产,会有生命危险,于是程昱就这样出生了。程昱父亲在国企里前途一片大好,程母也是单位的业务骨干,事业都在上升期,他们所有工作外的时间都奉献给了患病的大儿子,哪还有多余的时间分配给健康的小儿子?
于是,程昱就被送到了乡下。
在讲述自己的经历时,程昱说得轻描淡写,但并没有表现出对于父母、大哥的指责或者不满来,只是很客观地把这段话说出来,倒是引得路家人心疼不已,替他打抱不平。
所以路圆满听到程昱说这句话时,心里头发酸,有些心疼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以后你还会过更多有意义、让你感到幸福快乐的节日。”路圆满微微仰头朝着他说。
程昱点点头,清冷的月光照在他微微发红的脸颊上,身上撒发着淡淡的酒气,他说:“路圆满,我觉得有意义是因为这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节日,觉得幸福是因为这个节日是和你,和你的父母一起过的,如果以后所有的节日都如同今天这样,我想,你刚刚说的这句话一定会实现。”
程昱的目光炯炯发亮地盯看着路圆满,仿佛将天上的星光收于眼中。
路圆满目光和他胶着了几秒钟后,忽地就低下头去,她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砰砰”响在耳边,也听见另外一个更强有力的心脏想要冲**体束缚,跳到她耳边,让她听听那心脏跳得多么的快,多么的剧烈。
在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看似淡定沉稳,心里头却要比她还要紧张。
路圆满的羞意忽地一下就消失了,抬起头朝着程昱一笑,轻轻说道:“看你表现吧!”
程昱的呼吸声就再也压抑不住了,使劲地喘了口气微凉的空气,郑重地说:“我一定好好表现。”
和同住一栋出租楼的同事小段一起过了个不算太孤单,但有些无聊中秋节的小杨第二天是坐着程昱的车一起去的公司。
他是在村口碰到的程昱,那时候有车按了喇叭从身后驶来,他躲避的同时
看见了驾驶座上的老板,立时高兴地和老板挥舞双手,老板就停下车子,载上了他和小段。
“程总,您怎么会在这里?”小杨自觉和老板更熟悉一些,便坐上了副驾驶。
“昨天车停在了这里,今天早上过来取。”
程昱说着,脸上就露个想笑,却又憋住了的表情。路圆满只是不再拒绝她的追求,还没有答应他,还不到炫耀的时候。
如果小杨懂得看微表情,懂得读人心声,一定能理解程昱此时想炫耀却又死死憋住的矛盾心情。
他虽然没有特异功能,但是干了今天销售之后,对体味人的心情有了些心得,他识相地没有追问程昱的车为什么会停在村子里,而是问:“程总,您今天容光焕发,是不是什么高兴事。”
程昱手指在方向盘上弹了两下,没有否认。
小杨想到什么,连忙侧过身问:“是不是政府那个项目有进展了?”
程昱:“政府那个项目不是你们在负责吗,有没有进展你们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怎么还来问我?”
不是自己期待的结果,小杨有些失望,但失望之情远远小于想知道程总为什么这样高兴的好奇之心。
程总对员工们一向和气有礼,面带微笑的,但此时的笑容格外不同,像是从心底里蔓延出来的,从头顶到脚底下都写满了“我很高兴”几个大字。
小杨眼睛滴溜溜地转,联想到程总将自己安排住进小房东家,又联想到他帮着程总捎东西给小房东,又跟自己要小房东妈妈的手机号和住址,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他不由得侧身看了看程总,清清嗓子说道:“小房东……”
这三个字刚一出口,便见程总的脸猛地侧过来,但马上又转过去,耳朵却一直朝着他这边,像是在等着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小杨脑子极速地转圈,想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刚才是一时起了促狭之心,想要诈一诈程总,没想到程总这么不经诈,一下就被他诈出来了。
“小房东昨天给楼里的租户发了月饼,本来是只发给租住两年以上老租户的,我回来时正好碰见她,也给我发了两块。”
小杨眼看着程总嘴角翘起、泛开,问他:“月饼好吃吗?”
“好吃,好吃,都是好月饼!”他心里头翻滚澎湃,像是窥见了个秘密一般,转头看向坐后座的小段,见他正襟危坐,一脸傻兮兮的,心里头有些得意。
他和小段同时被程总安排到小房东这里住,程总有事却都找自己,不找小段,可见也是看出了自己的聪明、机敏,要不自己能被转岗做销售,小段却不能呢,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啊。
正心里头美滋滋的,就听见程总问他,“路圆满她,经常去你们那边吗?”
小杨忙回答:“每个月收房租的时候会过来,平时谁家保险丝烧坏了、水龙头跑水了她会过来维修,还有就是有人投诉她也会来,还是挺经常的。”
程昱的笑容像是焊在了脸上,轻轻地问,“她还会修理东西吗?”
小杨觉得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好似看到哪里都能开出一朵花。
小杨忙说:“是啊,小房东可厉害了,换保险丝,修下水管,都会,又快又利索,她不光会修东西,还会……”
小段在后座听着小杨不停地讲着小房东,觉得他莫名其妙,老是在老板面前讲个陌生人干嘛,老板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听这个?又觉小杨实在太聒噪,听听音乐、听听广播不好么?
他偷偷伸手捅了下小杨的胳膊,小杨回头看他,还没来得及给小杨使眼色,小杨就回过头去,继续跟程总眉飞色舞地讲小房东家的事情。
他心想着,你就作吧,赶明儿就被程总给开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