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一说,就有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一脸“我知道”的表情高声说道:“你说的不会是小房东路圆满吧?”
路圆满在智睿公司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有人没见过她,但一定都听过她三言两语击碎谭俊父母阴谋的传说。况且这个小伙子以前在路家河村租住过,虽然那时候并不认识,但相对于别人多了“同村人”的亲切,稍稍有点与荣有焉的意思。
吴倩手指点点他,笑着说:“恭喜你,答对了!”
办公室里一下子闹哄起来。
“天呀,原来是她,郎才女貌,相配,特别相配!”
“我早就看出来了,她第一次来程总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儿。”
还有人颇为遗憾的说:“我还想追她来着,这下没戏了!”
就有人调侃那人,“你是想追人家家里好几栋的出租屋吧,想当上门女婿吧?”
那人就理所当然地说:“这样的上门女婿,谁不想当啊!”
忽然就有些笑嘻嘻地压低了声音,“你们说,程总不会也是看上人家有那么多的房子了把?”
就有人说他瞎说,“小房东房子再多,能有程总有钱?程总要是愿意,三栋五栋的楼房都买得起!租出去岂不是比城中村的租金更高?”
众多周知,软件类的公司利润非常高,只有人员工资、税是最大项的支出,智睿科技这等规模的公司,净利润跟规模大十倍不止的实业公司差不多。
程昱这个人比看起来还要有钱,只是比较低调而已,这点从他只开了辆桑塔纳2000就看得出来,他不愿意开太贵的车招摇过市,燕市豪车遍地,许多豪车车主身家未必比程昱更丰厚。
吴倩摆摆手,让大家静下来,说:“我敢肯定,程总不是冲着钱啊,房子啊这些身外之物去的,就是冲着小房东本人,你们是没看到,程总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小房东身上似的,走到哪儿盯到哪儿,眼神就像藕丝,一直拉伸一直不断,黏糊糊的!不信,哪天他们俩儿在一块时,你们仔细观察观察,我觉得我们家狗都能看得出来!”
有个女员工捧住脸,一脸梦幻,“我好像看了部岑凯伦的爱情小说,太浪漫了,小房东得多幸福啊?”
吴倩意见不同,“程总才幸福好吧,小房东多好啊,长得漂亮,开朗直率、乐于助人,不求回报,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有魅力的女孩子,没想到被程总追到了,程总倒是也还不错,勉强能配得上!”
人事部经理康小娴从办公室走出来,面带笑容地小声训斥他们,“你们这么公开说老板的闲话,也不怕被听见扣工资,赶紧各回各的工位,干活了。”
晚上,路圆满挂了程昱的电话,手机后壳烫得不行,耳朵眼儿直发痒。终于知道港剧里所说的“煲电话粥”是有多么的形象了。
她跟程昱电话里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彼此分开之后,都干了些什么,晚餐吃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絮絮叨叨,两人却都津津有味,要不是被何秀红的喊声打断,两人能聊一晚上。
“来了。”
路圆满应着,披上外套推来门进了客厅。
坐在沙发上的小黄立刻站起来,塌着肩膀,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拘谨又紧张地叫了声:“小房东。”
“你来了,坐,找我有事啊?”
对于小黄的到来,路圆满既觉得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
何秀红端了洗好的葡萄放到小黄面前,坐到路志坚旁边,路圆满在路志坚另外一侧坐下。从饭店出来到现在,她的心脏、大脑都被程昱占满了,几乎把小黄的事情给忘个干净,也就没和何秀红说。
何秀红对于小黄突然到来,又说要找路圆满的事儿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小黄这个年纪,十八九岁,说是大人不是大人,说是小孩也不算小孩,正是对异性、对爱情都充满了渴望的年纪。虽说何秀红原来想从租户里面给自己挑女婿,但也不是所有的租户都有资格的,起码小黄这样没有学历,前途又不甚光明的就不行。
路圆满没过来时,何秀红一直和路志坚说程昱的事情,就是想告诉小黄,自家闺女有男朋友,而且男朋友非常优秀。
小黄也不插嘴,就安安静静地躬身低头窝在沙发里,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按照路圆满的指令,小黄坐下来,使劲绞着双手,抬头看来迅速看了一眼路圆满又坐下,嘴巴嗫嚅着说:“对不起,小房东。”
路圆满笑了下,“你又没做错,不用跟我说对不
起。”
小黄抬头仔细观察了下路圆满的表情,见她脸上没有讽刺不屑,便问道:“你真的不怪我?”
路圆满:“我怪你干嘛?又不是你求着我帮忙的,是我自己看不过去才出声的,我是为了我自己心里的不平,不是为你。”
小黄听着,心里头松了口气,但只是短暂的一瞬后,他的心情又沉重起来,说:“你总归是为了我,而我却……我当时就想着,要是让客人跟我道歉了,我可能会被开除的,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这里给的工资高,还能学沪菜。”
路圆满:“我理解,你不用觉得内疚,我没有怪你,你回去休息吧。”
小黄站起来,双手抠着衣角,又给路圆满鞠了一躬,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去。
等小黄脚步声远去,何秀红迫不及待地问是怎么回事,路圆满走到门口把门关严了,才把中午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何秀红给气个不行,“这个小黄,你在帮他,他却把你给闪了,这什么人啊,一点道义都不讲!漫说你跟他认识,就是陌生人也不行啊,这不是伤了帮助他的人嘛!当时那个黄主任心里头不定怎么笑话你,程昱还真是有点聪明劲儿,要不你就闹个没脸!他倒还知道来道歉,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
何秀红一口气说了一堆,又数落路圆满:“就你多管闲事,还说不怪他,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大度!”
路圆满笑,捏个葡萄放进嘴里,说:“妈我不是大度,我是想通了一些事。”
她将葡萄籽吐出来,接着说:“我和小黄不一样,我有房,有钱,有你们的支持,所以一份正式的体面的教师工作,我说不要就不要了。小黄却不一样,他在这个城里立足的资本全都从这份工作而来,他就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极其重要。在我的角度看来,被人那般辱骂是不能忍受的行为,我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但对小黄来说,忍一时风平浪静,他只是受了辱骂,不会丢掉工作,并没有实际的损失。”
何秀红和路志坚都没有插嘴,听着闺女继续表达她的观点。
“就如同刚刚我跟小黄说得,我帮他打抱不平是自愿的,实在看不惯黄主任欺负人的行为,他没有向我求助。出于他的角度,我的帮忙对他来说,是负担还是
帮忙都不好说,他选择不让黄主任道歉,从他的立场来说也可以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他的行为就是一种辜负、背叛,他这人不可交、不值得,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帮助。”
听到这里,何秀红才松了口气,夸张地抚摸胸口,说:“我还以为你谈个恋爱把脑子给谈傻了,跟电视剧里那些傻叉似的,好赖不分,一味大方,幸好,幸好!”
路志坚倒是淡定,笑着说:“你就瞎操心,也不看她是谁的闺女!”
路圆满对于父母两个互相夸奖的行为本是司空见惯,此时再见,却有了不同的理解,不由得又是一阵暖意涌上心头,她忙站起来,说:“我回屋了。”
何秀红挥挥手,说:“对了,你问问小程明天晚上有没有空,让他来家吃饭,咱做莜面饸饹。张亮一家从老家回来了,给咱带的,说是家里自己种的,我闻着味道很新鲜。”
莜面这种作物生长周期短,小时候路圆满家也在田间地头少量种过,不好保存,一过夏就容易哈喇,那时候莜面价格也便宜,合算下来不如种玉米这种种下去基本上就不用太管的作物合适,后来就不种了。条件好了之后也想不起来吃莜面,算下来得有十来年没吃了。
路圆满应着:“成。”
张亮的二手电器铺又重新开业,铺子门口多了个趴着写作业的小姑娘,十三四的年纪,梳着一高一低两只小辫子,衣服偏大,披在身上,显得小身板更为瘦弱。
路圆满打量着她,站近了一些问,“你是谁家的孩子呀?”
小姑娘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路圆满,有些怯生生的,说:“我是张亮家的孩子。”
张亮从屋里出来,“小房东,这是我家的大丫头,跟我们一块过来的。”
路圆满:“噢,长得像嫂子,上几年级了?”
小姑娘回答:“上初一了。”
路圆满:“初一啊,那上学怎么办?”
张亮叹口气,“还没想,咱家里这条件,上公立的也上不起,先在家里待着,帮我们做做饭吧。”
路圆满就看见小姑娘露出失望的表情。
路圆满便对着张亮说:“小孩子还是得多读点书,你看村里那些上过大
学的孩子,到公司里刚一上班就能拿五六百的工资,公司还给上养老保险,还能休周末,比干体力活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张亮点头,说:“我也明白,可咱没那个条件,又是个丫头,将来总归是要嫁人的,能上完小学,不当睁眼瞎就行了。”
路圆满也没说什么,回来便问何秀红:“张亮怎么突然把大女儿带燕市来了?我看那孩子挺乐意上学的,在乡下还有学上,来燕市了我瞧着张亮那意思是不打算让那孩子继续上学了。”
何秀红欲言又止,但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他是没办法,这小丫头差点让村里的光棍给祸害了,那光棍是个混不吝的,孩子爷爷奶奶护不住她,就赶紧让张亮两口子回去,把孩子带过来了。”
路圆满震惊不已,“她才十三岁,例假还没来呢,他怎么能,怎么敢!那老流氓给抓起来了吗?”
何秀红摇摇头,说:“是未遂,又没有抓现行,也就是抓进去再放出来,也判不了,张亮他们也怕这是传出去,越传越难听,将来女儿不好嫁人。”
路圆满:“那就这样放过那个老流氓了?万一他要再糟、蹋其他小姑娘呢!”
何秀红叹口气,“这世上的龌龊事从来都不少,自己管自己,谁还顾得了别人?”
路圆满心里头堵得难受。
何秀红:“这小丫头也是没摊上好爹妈,张亮两口子重男轻女,初中的借读费他也不是出不起,但他不愿意出,准备攒着给儿子用,还想着给儿子在燕市买房。”
路圆满哼了一声,说:“偏疼不上色。我瞧着那小儿子给惯得不像样,学习不怎么样,还不爱学,想上初中借读,学校也未必会收。张亮算是咱们这些住户里条件比较好的,他们完全有能力把小姑娘也接到燕市来,孩子的遭遇,他们要负80%的责任。”
何秀红:“谁说不是呢,不过我听张亮媳妇那意思,她还是愿意让孩子上学的,现在孩子太小,也帮不了太多的忙,现在又严查童工,起码得等孩子初中毕业了,满了十六岁才有企业敢用。”
路圆满:“青苗小学毕业了的孩子有去同州上学的,那边有个私立中学,学生多数都是没有燕市户口的,是寄宿制的,听说收费挺合理的,我回头帮她问问。”
程昱天擦黑时进了大院,从外面瞧见客厅里没人,敲了两下屋门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何阿姨,路叔叔,大满,我来了。”
他脱下夹克外套,挽了挽袖子,进了厨房。
路圆满笑盈盈地迎出来,“来得正好,莜面蒸好,能掀锅了,闻闻香不香?”
程昱夸张地嗅闻两下,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何秀红的大嗓门从厨房里传出来,“程儿,赶紧洗手吃饭。”
程昱脸上的笑容更大,感到无比的幸福、温暖,他想,如果以后的岁月里都是这样的生活,便是一成不变,天天如此,他也不会觉得腻。
莜面做成了两种,一种是用压面机压出来的长条,一种是用瓷砖搓出来的窝子,上屉用大洋锅一锅蒸出来,关火之后立刻掀锅,等稍凉之后撕开,浇上卤子,就可以开吃了。
何秀红做了两种卤子,一种茄子尖椒的,一种肉沫酸菜的。
何秀红:“还吃得惯吗?就是吃个稀罕儿,我们家也有好几年没吃过了。”
程昱点点头,“我还是头一回吃,不算劲道,口感滑溜溜,混着香喷喷的卤子,味道很不错。”
何秀红笑呵呵:“以后多来家吃饭,饭店的饭也就偶尔吃一回,不能老吃,又是地沟油,又是不卫生,还有那么多假冒伪劣,以次充好,入口的东西千万不能马虎。”
何秀红说话时,程昱就放下筷子认真聆听,待何秀红说完,才笑着说:“只要您不嫌我烦,我巴不得天天过来。”
何秀红:“来,来,阿姨不嫌烦,我就爱给你们做饭,看你们大口吃饭我就高兴!”
程昱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便给挂断了,不到一分钟,又打了过来。
程昱站起来,抱歉地说:“我先去接个电话。”
程昱去了院子里。
何秀红:“自己开公司就这点不好,吃饭都吃不消停。”
路圆满却注意到了程昱看向手机时,一瞬而逝的厌烦,心想着应该不是公司的事儿,不由得侧了耳朵偷听。
一些字眼零星地传入到路圆满耳中。
“周日……公司忙……有空就过去……”‘
听程昱客气
地道了再见,路圆满连忙把头侧回来,装作吃饭的样子。
她的这番动作都被何秀红看在眼里,不由得用筷子头点着她笑,说:“你要是想知道就直接问他,不用偷偷摸摸的,你们才开始相处,别在心里头埋下钉子。”
路圆满觉得她妈说得有道理,于是程昱进来后,路圆满便问他:“是公司的事情吗?”
程昱坐下,将手机放到桌子上,重新拿起筷子,说:“不是,是我妈,让我哪天去她家里一趟。”
是去她家,不是回家,几字之差,表现出来的情感却天差地别。
路圆满拿起勺子往他碗里浇了一勺卤子,“面有点凉了,加点热卤子。”
程昱脸上就露出笑容,将卤子搅拌均匀,大口地吃起来。
路圆满打听到了同州区那所寄宿制中学的地址、电话、乘车路线还有收费情况,记录在纸上,去找了张亮。
张亮家里大事小情都由他做主,张亮媳妇是个很符合封建社会“三从四德”标准的传统女性,张亮说东她不敢往西。
张亮刚收了台旧彩色电视回来,正拆了电视机的后盖检查显像管。
“小房东,正好你来了,我该交季度的房租了,我刚找了你爸,你爸让我交给你。”
这几间店铺的租金是一季度一交,这几间门面房的账目一直都是路圆满记录的。
路圆满收了租金、电费,给张亮开了收据,才将记录着学校信息的纸条递给他。
路圆满忍不住又劝说:“儿子女儿都是自己的孩子,闺女也一样能给养老,你看我家不就只有我一个闺女,将来我爸妈年纪大了,我肯定是要跟爸妈一块生活,照顾他们的。你家大姑娘是个聪明、有孝心又懂事的孩子,孩子将来能好,你们也跟着沾光,现在对孩子的投入一些,将来的收获也能更大,更重要的是对你儿子也更加收益,有个学历高、工作好的姐姐他才能沾光啊。”
路圆满回来跟何秀红学这一段话,说:“我现在满嘴都是腐败的封建糟粕气息,但没办法,张亮就吃这一套,我瞧着他应该是动心了,问了我不少学校的事情。”
何秀红:“要是真能送那丫头去上学,你也算做了件好事。”
十月初,村里又开始集中收
取收费卫生费,按人头收取,每人20块,每月到了这个时候,租户和村里这些收费的就容易产生纠纷。
村里头的做法是,先挨家挨户收取,给缴过费的每人发一张凭条。然后村里会在村口设卡,检查过往行人是否有凭条。
收费的主要是村里联防队的,这些人性格脾气不一、素质不一,有的喜欢口花花,看见好看的小姑娘就忍不住言语轻佻,有的脾气暴躁,三言两语就能跟人家吵起来,所以每月到了这两天路圆满一家就很忙,忙着在联防队员和租户之间调节矛盾。
喜欢口花花就是嘴贱,人品还是不错的,干不出过分的事来,路圆满没少大骂这些嘴欠的家伙。脾气暴躁的天生没有耐心,懒得跟人家解释,说话冲,跟吃了枪药似的,要真是人品道德有问题,就干不了联防治保了。
贵叔的儿子小四子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剩下那些队员绝大多数不是沾亲就是带故,都相熟得很。
在路家河村居住时间长的基本上不会和收费员产生矛盾,主要是新搬来不久的。
每个搬来的租户,不管之前有没有在路家河居住过,路圆满都会跟他们说清楚每个月除了房租、电费外,村里头还会额外收取20元的水费卫生费。但每次到了村里收费的时间,有一些租户就想尽办法躲避,不想交,还有的租户也不是不交,但就是有气,觉得村里不应该收这笔钱,总要计较、掰扯一番,才不甘不愿地交。
矛盾就是这么产生的,一方不肯退让的话,就会愈演愈烈。之前发生过联防队和租户互殴的事儿,警察因为这种事儿来路家河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村委会是明显袒护自己队员的,作为房东来说,就得在中间和稀泥。
3号这天是周五。昨天电话里路圆满跟程昱说今天得早起,随时准备着万一租户和收费员发生矛盾,自己好冲出去救火,程昱就自告奋勇说会准时打电话过来叫醒她。
果然,不到7点,程昱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那时的程昱已经跑步回来,并且做好了早餐。
路圆满醒了,又在被窝里顾涌了十分钟才起来,正好跟何秀红、路志坚两人一起吃早饭。
早饭是在楼上小黄原来工作的那家小饭店买来的油条、豆腐脑。餐厅转让后,开起了小吃铺,早上有早
点,白天供应炒饼、面条之类的,生意很不错。何秀红原本怕炸东西用的油是地沟油,瞧着摊主一家自己也吃,才敢买的。
“妈,程昱说明天中午带我们去吃火锅,说是那家特别好吃。”路圆满打着哈欠说。
何秀红:“你们两个小年轻去约会,我们两个老的跟着凑什么热闹?”
路圆满擦了把眼泪,说:“程昱是专门请你们的,我是捎带,他说那家特别好吃,想带你们去尝尝。”
何秀红立刻笑得露出大白牙,“行,那我们就去。”
几人正吃早点聊闲话,路圆满的手机就响了。
她挂完电话,站起来,说:“该来的真的来了,我去村口了,爸妈你们慢吃。”
何秀红不满:“谁啊,又怎么了?”
路圆满穿上新买的珍珠扣的黑色羊毛外套,“回来跟你们说。”
出村的队伍都快要排到主街来了,队伍进行的速度并不慢,但架不住人多,又是上班高峰期,路家河村绝大多数的租户全都集中在这里了。
路圆满一路喊着“让让”往前方走,排队时间太长,人太多,让大家都脾气都暴躁起来,就有人挡住前方的路不愿意让开,还有人喊着“别插队,后面排着去。”
这样的人就像是火药桶,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燃烧起来,不管是跟同样排队的租户,还是跟村里的人,要在平时,路圆满肯定得跟他们理论一番,但此时,还是算了,自己是过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来加剧矛盾的。
她很是艰难地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五大三粗的小四子抱着胳膊站在队伍边上,斜腿站着,不停地抖腿,那样子看着确实有些不正经,跟着小流氓似的。
路圆满在视线范围内四处瞧瞧,并没有看见自己眼熟的租户。
她上前,拍了下小四子的胳膊,“喂,你那眼神能不能柔和一点,看着跟古惑仔似的。”
小四子嘿嘿笑了两声,摆了两个姿势,又弯弯胳膊展示肌肉,“我就是故意打扮成这样,震慑一下,哥酷不酷!”
“酷酷酷,**外裤喇叭裤!”
路圆满白他一眼,说:“叫我过来干嘛,没看见我租户闹事啊?”
小四子往侧面那排门面房
的方向指指,在那边呢,我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小娘们,就是黑眼圈、黑嘴唇的那个!
她的租户里,有这样兴茂的也就是谈静了。
“那个唱歌的,总是背着个吉他的?”
小四子点点头。
路圆满不由得扶额,说:“我去看看,对了,四哥,我有天在饭店里看见个人,你肯定猜不出来那人是谁。”
小四子好奇:“谁啊?”
路圆满:“就是咱村联合检查那天,你抓到的那个。”
“那个老小子啊,嘿嘿,还真是巧!那天罚了他不少钱,掏钱掏得可痛快了!”小四子搓搓下巴,很有些怀念的样子。
路圆满也没打算告诉他黄主任的身份,只是说:“穿得人模狗样的,你们抓他没抓错,挺不是个东西。”
路圆满走到还未开门营业的农村银行门前时,便发现不光谈静在,两个联防队员在,路培树也在。
路圆满先看向谈静,见她面墙站着,头发稍微有些乱,脸上黑黑红红的妆也有些花了,遮住了面部表情。一个叫王小光的联防队员开口说:“大满,你可来了,你们这个租户属狐狸的吧,瞧给我挠的。”
王小光比路圆满小两岁,今年刚二十,脸上带着稚气,也不同于其他队员那般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他委屈地把侧脸凑过来给路圆满看。
路圆满果然在他耳朵下面看见了一道肿起来的檩子。
“怎么回事啊?”路圆满问道。
另一名联防队员就说:“我们请那个女的出示收费凭条,那位说我们收费不合法,她是不会交的,她不交钱,我们肯定不能让她走,她就说我们非法拘禁,限制她的自由,说要去告我们。她在那里挡住了后面的路,我们就过去想把她拉过来,就被她打了。”
他也侧过脸去,让路圆满看他脖子,比王小光的还严重些,都渗血了。
路圆满往谈静那边看一眼,她倒是没事人似的,还在那边仰着下巴,抱着胳膊,闲适地站着。
路圆满:“那你们就该怎么办怎么办呗,伤人出医药、赔钱呗,找我过来干嘛?”
路培树指指谈静方向:“是她要叫你过来的。”
路圆满:“我只是个房东,又不
是监护人。”
听出路圆满的语气着实不好,谈静终于转过头来,气哼哼地说:“他们凭什么收这二十块,他们这是车匪路霸的行为,我是不会向恶势力低头的!”
每个月二十块确实不少,分成水费和卫生费两项,水费不说了,卫生费主要用于村里的垃圾处理、街道卫生维护等。当然,村里人自己知道,真正用于公共卫生支出的只是一小部分,剩余的都被划到了村里的账户,用于村子的建设、联防安保队员的工资等,路家河村村民们没人觉得这钱收得不合理,其他的城中村也会收这笔费用,就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路圆满总觉得谈静身上有股子闯**劲儿,用流行词来说就是特立独行,有个性,让她很欣赏,要不是凭着这点欣赏,就谈静那个闹腾劲儿,今天被投诉,明天跟人打架的,路圆满早就把她赶出去了,不过,谈静这么一而再的闹腾,消耗着路圆满的欣赏,她的耐心也告罄了。
“谈静,你是今天才知道有这笔钱吗?你不接受这笔钱,可以不来村里住,在村里也住了一年多了,之前都好好的,怎么突然矫情起来了?”路圆满看着谈静,不悦地说。
同等价位,也可以去楼房和别人群租,也可以去住地下室,不是只有路家河村一个选择的,便是去小区居住,水费、垃圾处理费也是必须要支付的费用。
“你说我矫情?”
谈静瞪着眼睛看向路圆满,眼皮滑动时可以看到她涂了半个眼皮的黑色眼影,“呵,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我矫情,我这不是矫情,我这叫路见不平,凭什么你们说收钱就收钱,还有没有王法了。”她指指穿警服的路培树,“你也跟他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是不是!我还就不信了,还没有讲理的地方了!”
“好了!”路圆满呵斥住她,说:“你搬走吧,我们路家河村庙下,容下你这座大佛,你搬走去找讲理的地方住。”
谈静眼睛一瞪:“凭什么!”
路圆满:“就凭房子是我的,我不想租给谁就不租,就凭你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交!”
谈静瞬间说不出话来,她看看路圆满,又看看路培树,气得不行地指指他们,“好,好,我算是认清你们了,你们都是路家河村的,肯定向着你们村的人!交钱是吧,好,我交,不就
二十块钱吗,谁没有似的!”
她从裤带路掏出两个十块钱往路圆满手上一塞,“给你们,我不缺这二十块钱!”说着,就往大马路上跑去。
王小光忙喊:“别跑,挠了我们的事情还没有个说法呢!”
路培树拉住他,“算了吧,你一个大老爷们跟她一个小姑娘计较什么?回去自己擦点紫药水就得。”
路圆满看着谈静一直沿着马路跑,还知道躲着自行车,也不想管她了。
路培树:“你真让她搬走啊?”
路圆满:“真的,她给我找了好多麻烦,经常有租户投诉她,还和邻居打架,原来以为她就是脾气直,自我了些……今天觉得这叫,胡搅蛮缠不讲理。”
路圆满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谈静,觉得这人有些不识时务,不知好歹。水费不需说了,每人都是要交的,卫生费也并不违法,符合村民自治原则,去村委会看看,开村民代表大会时村民表决的会议记录、相关资料都好好留存着呢。
当然,这笔钱,本村村民不用交。
设卡设点检查票据这事儿,界定就比较模糊了,便是路培树这个民警,也没有办法说清楚村里的行为是合法的还是不合法的。
所以,谈静到底在闹腾什么呢,便是闹腾,又能闹腾出什么结果来?她要对抗路家河村,自己又一点能力都没有,完全就是没事找事。
路圆满忽然想到有个词描述她比较正确,就是港剧里常说的一个词:不知所谓。
王小光:“咱们路家河村不欢迎这样的刺头,赶紧把她撵出去!也不知道她指甲有没有毒,我不能得狂犬病吧?”
路圆满:“你好歹也是高中毕业,有点常识好不好。被狼、狗、毛之类的肉食动物咬伤才有致病的可能,人没事,你俩赶紧去村里卫生所去消消毒,上点药,可能会肿起来,还挺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