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天的傍晚,路家正要吃晚饭的时候,路光提着烟酒、熟食上门了。
“一叔一婶,我来赶饭了!”
何秀红赶紧招呼着路光洗手上桌,说:“大满跟他对象看电影去了,在外面吃,家里就剩下我们两口子,正好你来了,跟你一叔好好喝两盅。”
何秀红便说便打量着路光神情,见他表情轻松,看不出什么异常,猜想着大概是跟路先阔谈妥了。
“欸,一婶,我就是闻着饭香来的。”路光将手中的熟食递过去,“路上买的,加个菜。”
何秀红接过来,去厨房把熟食切好装盘。餐厅里,路志坚开了路光带来的白酒,两人碰杯,就着做好的炒菜喝起来。
何秀红把熟食一一摆在桌子上,笑着说:“你俩别光喝酒,多吃点菜,尝尝你一婶的手艺。”
路光:“嗯,正吃着,一婶手艺还是这么好,我可是从小吃着您蒸的馒头长大的。”
酒至半酣,路光开始说正事,“一叔,一婶,我确认了,那些内衣裤就是我爸拿的,之前的也是……我应该早些发现的!”这话说得很是艰难,要是不借着酒意,何秀红怀疑他根本说不出来。
路志坚拍拍路光的肩膀,“好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路光朝着路志坚扯扯嘴角,说:“一叔,我这些年忙着工作,忙着往上爬,光顾着自己了。”他垂下头去,拿起酒杯,跟路志坚碰了杯,然后喝了口白酒,等辛辣的感觉散去,才开口继续说:“我问了我爸这么做的原因,他说……他说,就是太寂寞了,情不自禁。”
路光说得隐晦,但何秀红和路志坚都明白,他们原本也是这么猜测的。本来单身男人有点绮念很正常,不犯法,也不违背道德,可是路先阔这么做不光不道德,还龌龊,属于耍流氓的行为。
这种事儿,何秀红不好插嘴说什么。路志坚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会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拍拍路光的肩膀,说:“来,喝酒。”
路光又喝了口酒,说:“一叔,一婶,我爸听说我知道他的事儿后,非常羞愧,我看他,上吊的心都有了,到现在看见我还抬不起头来,我不敢往太深了说他,他跟我发誓,以后一定不再犯了。我觉得我爸就是一时糊
涂,不是无可救药的变态流氓。”
路志坚顺着他说,“是,你爸一直老实巴交的,这辈子也没坑害过谁,应该是一时糊涂。”
路光得到了认同,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吃了几口菜后,看向何秀红,说:“一婶,我昨天晚上睡不着觉,琢磨了一宿,想着不然就给我爸再找一个。我妈去了好几年了,我两个姐姐各有各的家,也不常回来,我也是忙,工作上的事儿,老婆孩子的事儿,不能时时看顾他,就想着给他找个伴儿,能热菜热饭的照顾他。”
这倒是个主意,路先阔干出这种事来,多半是因为没有女人,长期压抑造成的,要是有了媳妇儿,之前的问题就不存在了,也能管着他不犯错误。
何秀红点头:“要是有合适的,再找一个也挺不错。小光,你跟你爸提过这事儿吗,他怎么说?”
路光:“他也觉得挺好的,说找个知冷知热的就行。”
何秀红想了想,说:“那找周英给帮帮忙,她在咱村、其他几个村都有熟人,去年还给说和成一对一婚的。”
周英就是住在三奶奶家房后的王树林媳妇,在村里头人缘不错,人脉也挺广的。
路光想了想,说:“一婶,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给我爸找咱燕市本地的,就找个在咱村租房子的,年纪别太小,跟我爸岁数差不多的,最好是没有孩子,没有负担的。她照顾我爸,将来我给她养老送终。”
何秀红略想一想,就能明白路光的用意。这么大年纪还出来打工,家庭条件肯定不能说好,跟了路先阔这个有房子、有房租收入的,将大大改善她的生活条件,便是路先阔其他方面有些欠缺,人家也能接受,没有孩子,就没有退路,可以确保人家一心一意跟路先阔过日子,不会干吃里扒外的事儿。
何秀红:“你的想法挺好,就是这样的人一时半会的不好找。”
何秀红正在脑子里删选着,看自家租户里有没有符合条件的,忽地就有些明了地问路光,“你是不是有目标了?”
路光点了下头,笑着说:“一婶,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我们家有个租户,住了一年多了,今年整五十,在西关村干保洁,之前在老家结过婚,后来丈夫跟孩子都出车祸去世了,家里就剩她自己,就来燕市打工了。
她之前找我帮过一点小忙,跟我说了她的情况,这人勤快、利索,做得一手好菜饭。”
何秀红想了想,问:“她长得咋样?”
路光一愣,说:“就是五十岁妇女的样子,稍微有点胖。”
五十来岁,外貌不出众的女子,又在路先阔家住了一年多了,要是路先阔能看上她,应该不至于有后面偷**的事儿了。
“一婶,你是觉得,不合适?”路光察言观色的本事相当出色。
何秀红稍稍考虑了下,问:“你看中的对象,跟你爸说了没?”
路光摇摇头,“还没说,只说了要给他找对象的事儿。那位婶子挺好的,配我爸正合适,我爸应该没啥意见。”
何秀红心里不以为然,那个女的配他那个糟老头子是绰绰有余的,可架不住糟老头子长了花花肠子,偷拿的内衣都是小姑娘的,真是想想就让人恶心。
何秀红:“我觉得这事吧,你还是得好好问问你爸,没准他想找个年轻点的,相貌好点的。”
路光给他爸找个对象,是想着有伴了,他就不瞎寻思那些歪门邪道的了,可万一新招的媳妇不如他的意,他又犯了毛病呢?
路光是个聪明,一点就透的人,立刻就明白了何秀红的意思,叹口气,自顾自地喝了一口酒,又拿起酒瓶子,分别给路志坚、何秀红满上,又将自己的杯子倒满,说:“多亏我来一趟,一婶我敬你,还是您想得周到。”
路光喝了酒,将杯子放下后,说:“一婶,我等会回去就给我爸商量这事儿,让他给个准信儿,还得麻烦您给张罗张罗。我爸虽说……干过那不要脸的事,但脾气性格都还行,每个月房租也能收个几千,要是有愿意嫁给他的,我们该给彩礼给彩礼,只要条件不算过分,我们都能答应。”
冲着路先阔,何秀红不仅不会管他,早就报派出所把他带走了,可路光来求,就不能不管。这孩子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讲礼貌、有出息、懂事,是个特别好的小辈,她不忍心看着他嘬瘪子。
何秀红:“行,小光,一婶尽力。”
很快,路光就给何秀红反馈了路先阔的择偶条件:45岁以下,苗条的,长得好看些的,其他不限。
电话那头的路光很是艰难地把这些
条件讲完,说:“一婶,要是一时半儿找不到就算了,我爸他……我会经常回去,看着他的。”
何秀红先前有所猜测,这会儿倒并不惊讶,说:“咱们村那么多租户,隔壁几个村加起来更多,总要找找才知道,你先别灰心。”
一婚的,再找对象很多都是看条件,路先阔图人家年轻、好看,就会有人图他有钱、有房。
路光是觉得他爸55了,又干过不要脸的事儿,打从心眼里觉得人家条件好些的女性看不上他,岂不知在一些人眼中,路先阔也是块香饽饽,要是跟了他起码后半辈子不用为吃穿发愁了。
各取所需,搭伙过日子,都是正常的,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什么可褒贬的。
接受了路光的委托,何秀红把这件事情跟自家相熟的村中妇女,包括张翠环、路梅香周英、贵婶、大河婶等人说了个遍,大家都挺上心的,在自家租户里找合适的人选。
很快,就有个合适的人选出现了,是贵婶家,也就是小四子家的房客。
这人叫苗香秀,东北人,今年43岁,早些年就跟丈夫一起从老家来了燕市打拼,丈夫先是在工地打工,后来又当上包工头,再后来自己组建建筑公司,不知道怎么搭上了住建集团,专门吃分包下来的业务,几年下来,丈夫有钱了,嫌弃她不会生孩子,要跟她离婚。
苗香秀这人,不知道该说她刚强,还是傻,丈夫要跟她离婚,她就答应了,而且是一分钱没要,净身出户,说那些钱不是她赚来的,她不要。
她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服从大房子里搬出来,开始打工赚钱,自己养活自己,她没学历,只能干体力劳动,工厂女工、饭店后厨洗碗工、保洁,她都干过,前几年来的西关村,当了钟点工,每天忙忙碌碌地赚钱。
贵婶说:“她这人细高条儿,长相好看,白皮肤,大眼睛,声音好听,人品也不错,在我家住了好几年,我还算了解。我把路先阔的情况跟她说了,人家说可以见见面。”
何秀红:“她这性格合适吗,我听着是挺倔强要强的,这样的人我怕跟路先阔那个老蔫吧头子过不到一堆去。”
贵婶:“人啊,哪儿有不变的呢?以前那是年轻,脊梁骨刚硬,这些年被生活所迫,改了,她现在最后悔的就
是年轻时太倔,太傻,后悔那时候没要那个男人的钱,白白便宜了他!”
何秀红点头:“那宜早不宜迟,哪天约两人见个面。地点就定在你家里行不行?”
贵婶:“那有啥不行的。”
几人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定了。
路圆满还没等来尚和集团的消息,却等来了路先阔即将要相亲的消息。
路圆满举起大拇指,敬佩地道:“妈,你们这效率真是这份的,小光哥找你帮忙算是找对人了!”
顾忌着路光的脸面,路圆满就没参与过路先阔的事儿,但事情的进展她是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
17号上午,刘秀英在电话旁守了一上午,还是没能打开尚和集团的电话,她沮丧地往路圆满的手机上打电话,“路老师,我看是没希望,你下午啥时候能过来?我给徐主任挂了电话?”
路圆满想了想,说:“两点半左右吧,等人家午休结束的。”
刘秀英怏怏地:“行,我就在校长室等您。”
刘秀英还要和路圆满唠叨几句心中的不安和郁气,路圆满却说:“你别老占着电话,万一尚和打过来占线就不好了。”
刘秀英一听是这个道理,立刻道了声“下午见”,立刻就把电话挂断了。
刚把电话挂上,还没一个分钟,电话铃声就响起来了,刘秀英心中升起强烈的预感,这个电话就是尚和集团打开的!
她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清清嗓子,才接了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青苗小学校长办公室,请问您找哪位?”
刘秀英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说出的每个字都是普通话发音,每个字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的。
“您好,我是尚和集团的刘思宇,您是刘校长吗?”
真是尚和集团啊,刘思宇就是那天跟徐主任一起接待他们的刘主管。刘秀英心脏碰碰跳起来跳起来,赶紧回答:“是,是的,我是刘秀英,您是刘主管,我听出您的声音来了,您好,您好!”
刘秀英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又语无伦次,后面的两句话普通话说得不标准,想再多说几句解释下,又想起路圆满的告诫,硬生生忍住。
她的这番心理斗
争对面的刘主管自然不知道,也没在意刘秀英的失态,马上言简意赅地说:“刘校长,我陪着徐主任下午3点左右去你们学校参观,你看方便吗?”
刘秀英脱口而出说了“方便”之后,才反应过来刘主管说的是下午,“您们下午,下午就过来吗?”
刘主管:“是啊,这两天徐主任一直忙着应付上面产品质量抽检的问题,今天才算忙完,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
刘秀英赶紧站起来,说:“欢迎欢迎,青苗小学全体师生恭候您和徐主任大驾光临!”
刘主管:“千万别弄什么虚头巴脑的,徐主任不喜欢,你们该上课上课,千万别影响孩子们的学习。”
刘秀英答应着,挂着电话就一路火花带电地往路圆满家里跑,坐门口阴凉处村民们瞅着她直撇嘴,“这是屁股上着火了?还是个校长,也忒不稳重了。”
旁边有人说:“嗨,就是个蒙事儿的,糊弄糊弄外地人,看着孩子不让瞎出去跑就完了,我们家那个租户说话侉了吧唧,还在学校当老师,反正咱们孩子不用去。”
“我倒是觉得,这校长最近变化挺大的,衣服板正整齐,打扮得干干净净,说话慢条斯理的,见人也大方多了,挺像是那么回事的。”
刘秀英自然听不到这些闲言闲语,她跑到路圆满家里时,腿脚都软了。台阶上不去,一屁股坐地上,朝里面喊着:“路老师”。
路圆满、程昱还有何秀红、路志坚四人正在餐厅里吃午饭,中午做了炸酱面,面是自己擀的,酱是自己炸的,程昱特别爱吃这一口,怕晚上吃多了积食,选在了中午做,程昱就是为了这口吃的专门从公司跑回来的。
四人吃面聊天,正聊着路先阔相亲的事儿。
何秀红:“我一跟路先阔介绍苗香秀的情况,他就问我,说是不是住在贵叔家里那个,还跟我形容了相貌长相,我说对就是她,这老色胚子立刻就答应见面,给他俩约了明天下半晌在贵婶家……”
她话还没说完,刘秀英的喊声就传了起来。
“刘秀英?大中午的她来干嘛?”
何秀红的话跟上一句无缝连接地说出来。大中午的来家串门就是赶饭碗子,蹭饭的,是种很没眼力价的行为,刘秀英这人虽然讨厌,倒
还不至于如此。
“我出去看看”,路圆满放下筷子,走出来,撩开坠了铁块的防蚊虫透明网眼门帘,便看见了坐在台阶上大喘气,身子扭扯着往屋里看的刘秀英。
“大中午的,你跑我家院里晒太阳呢?”
刘秀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说:“路老师,大事不好了,徐主任他们下午3点就来!”
路圆满摸摸自己的额头,说:“刘校长,才跟你说要稳重、矜持,你就邪乎大事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这是好事啊,徐主任能来,就说明这事成了一多半。”
刘秀英着急就结巴,急于表达自己的意思,憋得她恨不能抽自己俩嘴巴。
路圆满赶紧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着急什么。不用着急,下午让老师和学生们正常上课就完了,咱们提前去村口迎接徐主任一行人就行,徐主任和尚和的作风和小熊厂不一样,他们更务实。”
路圆满的话说完,刘秀英也冷静下来,回想起刘主管也说过徐主任不喜欢虚头巴脑的,她立刻点头,使劲儿呼出一口气,说:“行,那我听你的。”
路圆满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着,刘秀英立刻说,“下午我肯定穿得干干净净的,把衣服熨得一点褶子也没有,皮鞋也擦干净,头发,头发一会儿回去就洗!”
路圆满:“成,赶紧回去吃饭吧,吃饱了好干活!”
刘秀英又着急麻慌往出走,走出去两步才想起来要矜持,要端庄,要有个校长的样子,赶紧拍拍屁股上的土,又整整衣服,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出走。
下午两点半,路圆满就和刘秀英站在村口墙根阴凉处等着徐主任一行人到来。
刘秀英紧张得不行,想在原地走走,缓解下焦虑,又拼命克制着,脸部紧绷,眉眼圆瞪,看起来有些狰狞,路圆满忙拍拍她,让她缓解下表情。
刘秀英叹口气,对自己很失望,说:“我心理素质太差了,经历了这么多次每次都这么紧张。”
路圆满:“其实我也有些紧张,我对这次的尚和集团报了很大的希望。”
有人和刘秀英共情,她好了些,还有了劝解路圆满的心思,说:“路老师,还是你跟我说的尽人事听天命,这次咱们比小熊厂那次还重视,成了肯定好,万一要是
不成,您也别灰心,咱再找别的赞助单位。”
路圆满点点头,“好,你也一样。”
她看了看表,两点五十,叮嘱刘秀英,“站好了,他们应该快到了。”
路圆满话音落下不久,就有一辆紫红色方头的夏利车驶来。
“来了,是他们。”路圆满眼尖地看见了车里面坐着的人,连忙小声提醒刘秀英。
刘秀英赶紧理理头发,拉拉衬衫下摆,嘴角轻牵,做出个亲切的笑容来。
车子里的人也看见了他们,在跟前停下。路圆满赶紧跟副驾驶上坐着的徐主任以及驾驶座上的刘主管打招呼,然后说:“这里是村口,离青苗小学还有段距离,两位领导要不然把车开进去?”
刘主管等着徐主任做决定,徐主任往村子方向看一眼,说:“就停在村口好了,咱们步行进去,正好可以参观参观路家河村。”
路圆满:“那行,刘主管您把车子停在银行门前就行。”
车子停好,徐主任和刘主管下来,刘秀英这才和两人握手寒暄,说些“一路辛苦”、“欢迎”之类的客套话。
路圆满作为东道主,在前方引路,给徐主任介绍着村里的情况。
徐主任道:“我还是筹建西关村店的时候来过一次,距离现在也有两三年的时间了,这里基本上没什么变化。”
路圆满:“是,几年前就不允许村里新审批宅基地了,也不允许随意改建房屋。大概几年内,我们村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最近,私搭乱建的又多了些,村里头显得越来越挤窄了,租户们也更多了些。”
路圆满将话题过度到租户,也就是占了绝大多数的打工群体身上,介绍了他们在村里的生活,自然就会涉及到他们子女的教育问题上。
徐主任:“我们单位人资部做过统计,集团员工,包括最基层的售货员、理货员,有一大半来自外地,这是个庞大的群体啊。”
路圆满:“是啊,路家河村的外来人口是本地人口的好几倍,您看,街上玩耍的这些孩子,很多都是外地小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说的是外来人口,其实还是归根究底还是说的农民工子女教育问题。两人聊的话题随机性很强,不在刘秀英提前准备的范畴
之内,她也不随便插话。
徐主任问的问题很多很杂,要不是路圆满是土生土长的路家河村人,有些问题还能不上来,这么一路说着,就来到了青苗小学门口。
虽然说不用准备什么仪式,但刘秀英还是做了些准备,将几个比较优秀老师的课程全部调换到这个时间段,杨薇薇也带了一个班,正在给同学讲一首古诗词,徐主任一行人一进到大院里,就听见朗朗的读书声。
徐主任环视四周,看着低矮的平房,黄土的操场,掉漆生锈的旗杆,感叹一声:“你们的条件确实艰苦。”
刘秀英也叹口气,说:“是啊,太艰苦了。”
路圆满接着说:“但能给孩子们提供一个上学的地方,便是条件艰苦些,家长们也是乐意的,刘校长这两年四处奔波,就是想给孩子改善改善学习条件。”
刘秀英给徐主任和刘主管介绍了学校的布局后,邀请道:“两位领导到办公室坐坐吧。”
徐主任:“行,到里面坐坐。”
刘秀英带着大家去了校长办公室,这间不光是校长办公室,还兼着会客室、会议室。
路圆满去给沏茶,徐主任和刘主管坐下后,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屋子。
路圆满将茶水沏好,放在徐主任和刘主管面前,笑着说:“青苗小学的家具、课桌都是东拼西凑来的。这间办公桌的家具是从西关村一家公司拉回来的,人家买了新家具,就把旧的淘汰了,也没收钱。”
刘秀英不具备随机应变的能力,所以今天还是路圆满主说,她是校长助理,又是路家河村人,充当向导、讲解员倒也是很合理的。不过刘秀英也在时刻准备着,需要她开口说话时,她得及时接上话。
徐主任已经充分了解了青苗小学的条件,说:“你们在这种条件下坚持办学,很了不起。”
路圆满笑,说:“是啊,我们也是佩服刘校长的这种精神,所以才义务来帮忙。”
徐主任:“你也很了不起,做义工,做一天容易,一直坚持却很难。”
路圆满:“徐主任您过奖了,我不算什么,我的师专同学,就是给同学们上诗词课的杨老师,她才了不起,是真把青苗小学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做,这一阵子为了争取一家公立学校淘
汰下来的乐器,到处找门路,操碎了心。”
“哦?”徐主任吹了吹杯子里的茶叶沫,喝了口水。
见徐主任感兴趣,路圆满就有选择给他讲了讲杨薇薇争取这批乐器时遭受的各种挫折冷遇。
“……杨老师她不过就是想青苗小学的孩子能和公立学校的孩子们一样,也能有正常的音乐课可上。青苗小学也有不少乐感好,音准好的孩子,发展下兴趣,陶冶下情操挺好的。”
徐主任听着频频点头。
路圆满接着说:“副科教育是如此,主课也是如此,青苗小学这样的农民工子弟学校,拥有的教育资源太少了!难啊!”
徐主任低头,若有所思。
路圆满觉得话题进行的差不多,也该进入主题了,便示意刘秀英开口。
刘秀英得到指示,清清嗓子,拿起路圆满帮她倒的茶水抿一口,说:“这也是我四处化缘,四处找赞助的原因,说实在的,这种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唉!”
徐主任抬起头,看向刘秀英的目光中,多了些尊敬和理解,说:“刘校长,我可以先透露一下,给青苗小学赞助的报告我已经写好了,等今天参观完毕后就会提交上去,可能会经过一段时间的审批。虽然金额不算大,但是一个长期的持续性的公益项目,按照公司正常流程,是需要上交公司高层审批的。另外,可以给青苗小学捐赠一批用品,比如学习用品、生活用品之类,这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可以尽快到位,你们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刘秀英的激动之情就要喜形于色,她使劲掐住自己的掌心,才保持住了冷静,说了一些感谢的话,然后看了眼路圆满。
路圆满回望她,两人似乎眼神交流了一番,而后刘秀英像是得到了指示一般,说:“徐主任,能够支援一些教具,比如三角板、算盘、圆规这些,现在老师们用的教具全是公立学校淘汰下来了,我们修修补补勉强用着,但太破旧了。”
徐主任:“没问题,你们列个清单给到刘主管,只要总计不超过一千块就可以。”
刘秀英立时又是各种感谢的话脱口而出,这些感谢的词儿也是她提前练习好的,就怕她一激动就语无伦次。
徐主任摆摆手,说:“咱们之间就不用这么
客气了,都是干实事的人。”
四人又聊了几句,徐主任看了看时间,提出告辞,说:“今天这一趟来得很值,大有收获,我们先走,保持联系,你们清单列好就交给刘主管,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看着徐主任和刘主管上了车,刘秀英对着车子挥手,一直到车子消失在视野中,才停了手,转头在原地转了个圈,手舞足蹈,颠三倒四地和路圆满大声说话,表达自己的兴奋。
路圆满觉得她就是不会跳舞,要是会的话,肯定得在原地跳起来。
“形象,注意形象,不要得意忘形!”
刘秀英立刻警惕地看着四边,暂时没看见人,又蹦跳起来,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等她激动的情绪释放了一会儿,也到了路圆满家。
路圆满站在门口,说:“刘校长,给你留个作业。”
刘秀英像个学生般的立正站好,等着路圆满布置作业。
路圆满说:“用书面形式,写一份这次能与尚和合作成功的总结、分析。”
“啊?又写报告啊,路老师你知道,我不行的!”刘秀英脸上浮现出愁苦之色,跟听说马上就要考试的学生们表情一模一样。
路圆满:“要是以前,我留这样的作业是故意为难你,但现在,我看到了你的进步,发现你还是有可塑性的。刘校长,你不能一直依赖我,我不可能永远帮助的,你要自己成长起来。”
路圆满难得的语重心长,说:“虽然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引导、培养你,但总结和分析能培养你的逻辑思维能力,是有好处的。”
刘秀英望向路圆满,满含感激,伸出拳头,像是宣誓那般的说:“路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我会努力的!”
路圆满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说:“好。”
回了家,路圆满就瘫倒在沙发上,朝着厨房的方向喊:“妈,晚上吃啥?”
何秀红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烙单饼卷菜吃。”说着,她又从厨房走出来,问道:“咋样了,成了没?”
路圆满:“差不多算成了。”她大概给何秀红讲了一遍。
何秀红:“总算没白费功夫。”
何秀红不喜欢刘秀英,也不喜欢自家闺女给人家当
免费劳动力,但路圆满想帮忙,她从来都不阻止,她太了解自家的闺女了,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心里头装着很多事儿,她帮助刘秀英,可不是在帮助她,而是帮助青苗小学,帮助青苗小学无数个学生,以及这些学生背后的,无数个外来务工的家庭。
依照闺女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跟人吐露这一层的,她不愿意被人评价为一个有爱心的,热心肠的人,这点纯粹是受自己影响,作为亲生母亲又岂能不知。
路圆满从茶几底下拿了一根真知棒,用牙咬开塑料包装纸,含在嘴里,咂摸着甜滋味,说:“是啊,我还挺有成就感的,不过这回确实挺累的,死了不少脑细胞,我得好好歇两天。”
何秀红:“行,想吃什么跟妈说,妈给你做。”
路圆满:“嗯嗯,妈,等下我给程昱打电话,让他过来吃,他好像还没吃过您烙的单饼。”
何秀红霓她一眼:“知道了,少不了他那份。”
晚上6点多,程昱过来,带了两箱草莓过来,拆开塑料箱,一个一个冲洗、去了蒂,放到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路圆满面前,又用不锈钢的小叉子插起来一颗喂到她的嘴边,笑着说:“怎么累成这样?青苗小学的事情不顺利吗?”
“挺顺利的”,路圆满把草莓叼嘴里,眼睛一亮,看向程昱,“好甜,真好吃。”
程昱眉眼都是笑意。“就知道你爱吃,下午让小赵去郊区大棚买的,说是新品种,这是第一批下市的。”
路圆满又指挥着程昱喂了自己一颗,听见父母在厨房里说话的声音,觉得他们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便靠在程昱肩膀上,说:“尚和给赞助的事儿十拿九稳了,刚刚一直说话一直说话,说累了。”
程昱忍不住亲了她一口,说:“你真棒,我知道你想干的事儿一定能干成。”
何秀红大嗓门从厨房传来:“洗手吃饭了!”
路圆满吓得赶紧坐正身体,程昱被她逗笑,朝着厨房方向回答:“知道了阿姨,我们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