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租二代[九零]

第83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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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儿子结婚,还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程光明强忍着怒火等到酒局结束。虽然最想做的事儿就是跑过去把程昱训斥一顿,但他知道,程昱早就脱离了他的五指山,不再是那个乖乖听自己训斥的小孩子,跑过去一趟的结果就是自讨没趣。

他就只能跑回家朝着妻子展茂兰撒气。

夫妻两个互相指责一番之后,又将矛头共同指向程昱少爷,你一句我一句地责骂起来。

王姨听着,就好奇起二少爷的未婚妻,想着那么帅气、高学历、有钱、以后前途广阔的小伙子找的媳妇到底是什么样的,听说老爷、太太说程昱今天要过来,她还想说找个机会问问他未婚妻的事儿,没想到,这个未婚妻跟着一起来了。

王姨再一次往路圆满身上偷瞄的时候,路圆满正好转头过来,朝她笑了笑。王姨立时有种被抓包的尴尬,不自然地对着路圆满笑了下,夸奖道:“二少爷……程,程昱,您未婚妻真漂亮,个子也高,跟你在一块特相配!那个,就是人家说的天作之合。”

程昱朝她笑了下,真诚地道了声:“谢谢。”

进大门时,程昱箍住路圆满的腰,待过了门槛后才放松了些。

“老爷,太太,二少爷和路小姐过来了。”

进门后,王姨疾走几l步,穿过长长的走廊,提前报信儿去了。

程昱和路圆满到达走廊时,便看见程光明和展茂兰两个像是民国电视剧里的老爷太太那样,一左一右地隔着茶几l坐在单人沙发上。

展茂兰双腿交叠,双手优雅地交叉着放在腹部,头发盘着,带着亮晶晶的发卡,脸上妆容艳丽,身上穿着紫色丝绒旗袍,脖子上带着硕大的珍珠项链,和比耳垂还大的珍珠耳环辉映着,照得脸色发光发亮,一丝皱纹也无。

右侧的程光明一身西装,手里头捧着盖碗茶杯,轻轻啜着。

房子的装修风格和外表相符,都是欧洲风格,这一对“老爷、夫人”跟屋子里面的风格却是格格不入。

看着室内欧式的廊柱、浮雕,装饰性壁炉,路圆满以为自己进了欧洲宫廷剧里,在看这对打扮隆重的夫妻,却以为是进到了民国家庭伦理剧里。

程昱胳膊垂下,握住路圆满的手。

有了之前程光明夫妻两个在保姆阿姨那里对路圆满的忽视,程昱不觉得两人打扮得这么隆重是为了欢迎路圆满的到来,更像是下马威。握着路圆满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路圆满感受到了程昱的情绪,回望着他,轻生说:“别担心。”

她路圆满长了二十多岁,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在座这两位,尊敬他们,叫一声长辈,要是他们自己把尊敬弄没了,那就啥也不是。

那次和展茂兰会面后,路圆满自己复盘过,觉得对付这样的人简单得很,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要实践,希望不会。路圆满这次是抱着友善的态度来的,希望对面两位争气些,不能做到友好,起码做到客气,对上门做客普通人那般的客气。

程昱握着路圆满的手,走到距离程光明父亲两个1米左右的位置上,站住,给自己的父母和未婚妻做了介绍。

程光明是上周日知道两人即将结婚消息的,今天是周四。几l天的时间,他的火气也发得差不多了,相对于教训这个早被放弃的儿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朝着路圆满微微点点头,说:“欢迎来家里做客。”

旁边的展茂兰也强压着心里头的不喜,说:“你们坐吧。”

程家的座位是以上首程光明和展茂兰坐着的座位两边延伸出去,弧形摆放的,程昱和路圆满两人坐在右边,靠窗户这一侧,纯白色,自带柔软垫子的椅子上。

坐在椅子上,尽管自己这个位置和展茂兰的位置是齐平的,但就会让人有种仰视,低人一等的感觉,有些像土匪山寨电视剧里所谓的第几l把交椅,坐在上首的是土匪头子和压寨夫人,下手的分别是二当家,三当家。

路圆满被自己的想象逗得不行,也不知道程家的客厅原先就是这么摆放的,还是因为他们的到来而专门布置成这样的。她大眼睛溜溜地朝着展茂兰看去,碰触到对方的目光也不心虚躲闪,反而友好的笑。

如果展茂兰的眼神能说话,肯定是在感慨她的厚脸皮,上次见面两人弄成这样,这次路圆满以未来儿媳妇的身份上门,居然不愧疚、忏悔,做低伏小,还敢这么大喇喇地看她,果然是个不要脸皮的!

展茂兰觉得心塞,连忙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她。

路圆满心里头直笑。

展茂兰的目光很复杂,就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对自己的感观没有改变,反而更讨厌自己了。呵呵,讨厌不讨厌的,就凭着程昱和父母的关系,自己就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和公婆相处。路圆满哪儿会在乎,反而觉得,你讨厌我,却又不能奈何我的样子,令人很爽。两人目光对视,谁先移开谁就输了,很显然,这次无言的交锋,还是以路圆满胜利告终。

这次的交锋最多持续了十几l秒,胜负已分,路圆满目光从展茂兰转移到程光明。

程光明正在问程昱关于婚礼的事情,在哪里举办,怎么办,预备请多少嘉宾等等。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一问一答,程昱都照实说了。

越听,程光明的眉头皱得越紧,说:“太寒酸,程信丢不起这个人,你把那边的婚礼退了,我会帮你在燕市大饭店办个更隆重、更盛大的婚礼,广邀嘉宾,甚至让燕市电视台过来采访报道!”

这口气,让人以为程信棉纺进了世界五百强,程光明上了美国那本《福布斯》杂志的排行榜。

路圆满瞧着程光明和程昱三四分相像的脸,不知道这位大老爷是不太识时务,不知道变通,还是因为高高在上太久了,觉得谁都得听自己的。

程昱脱离这个家十来年了,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生活,程光明凭什么会以为这样的命令程昱能够接受?收起傲慢、高高在上的态度,用怀柔的手段,用温和、商量的方式去和程昱沟通,也许效果更好。

她却不知道,知道是一回事儿,肯不肯做又是另外一回事。当对一个人的固有观念形成定式,让他底下高傲的头颅来,是千难万难的事儿。

尽管来之前,程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程光明提出这样的要求,依旧让程昱呼吸急促了几l分,他平稳着自己的情绪,忙去看路圆满的表情,见她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略带讽刺的笑容,显见着并没有被程光明的话激怒,心间立刻流过一股清流,令他心情立时平静起来。

他转向程光明,说:“您的条件我不会答应,如果只是要和我谈这个,那么我们的话题可以结束了。”

程光明还没回答,展茂兰忍不住插嘴,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答应?这对你来说有利无害的,燕市大饭店那是接待国际贵宾的地方,比西关村大饭

店档次高了不知道多少,你可以有个更隆重的婚礼,邀请更多的人,结识更多的人脉朋友,这不好吗?你这孩子,从小到大,我都弄不明白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程昱:“甲之蜜糖,乙之□□,道不同。”

程光明冷笑着,“果然是翅膀硬了!”

展茂兰:“你才知道,他的翅膀早就硬了!”

路圆满心里头连连冷笑,冲着这两位的态度,这一辈子程昱都不可能和他们达成和解的。

程光明到底是老油条,虽然态度不肯软化,但程昱的拒绝却是提前预判过了的,深谙谈判技巧的他真正想达成的,其实是另外一个。

“那就多办一场!你们在西关村大饭店那个照常举办,就算是女方办的,我们这边再在燕市大饭店办一场,什么都不用你们管,准时出席就行了。”

其实办两场婚礼,娘家办一场,婆家办一场,不算稀奇,通常是因为婆家和娘家不在一个城市,否则,结婚这个喜庆的、两家和一家的事儿,怎么可能分开办。

路圆满不由得要扭转之前对程光明不识时务的看法了,这哪儿是不识时务,是太知道变通了。知道无法阻止程昱和路圆满的婚礼,就想把主动权握回到自己手中。

程光明举办这场婚礼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了向他那些企业家朋友证明自己对儿子或者对家庭的掌控力,进而办成一场商业的联谊会。东南亚、港岛都被金融风暴席卷着,程信集团也被牵扯其中,一场盛大的宴会可以达成很多目的。

处在程光明的角度,这个提议对程昱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程昱可以借此机会结识到自己的人脉,自己认识这些企业家、老板比程昱认识那些,不知道高出多少档次,凭着程昱自己的能力,要想打入这个圈子,千难万难,**力太大,他觉得程昱足够理智,肯定不会拒绝。

当然,这其中隐含着的好处,程光明没有明说,他得看程昱的表现,是否听话、配合,再决定是否搭建帮他搭建桥梁。

程昱听完之后,毫不迟疑地说:“我邀请两位9月7号去西关村大饭店参加我和路圆满的婚礼,至于再举办一次,大不可必,我们不会出席。”

他和路圆满的婚礼,只是一场见证俩人结婚的仪式,是单纯

的,不掺杂其他,这是原则性问题。即便是两人只是过去走个过场,程昱也不会答应的。

展茂兰正要说话,被程光明按住手臂,制止了,目光转向路圆满,说:“由我们来筹办这场婚礼,对程昱事业上的帮助是不可估量的,作为程昱未来的妻子,贤内助,你应该学会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大局,从长远出发,知道什么对他好,劝说他去做正确的事,也让我们知道程昱的选择没有错。”

这句话连个称呼都没有,路圆满正顾着打量前方茶几l上雕刻着的浮雕花纹,听到第二句才听出程光明这话是对着自己说的。抬起头来,正看见程光明的表情,像极了民国时期封建大家长,不好形容那种感觉。若程光明是个陌生人,从未听说过他是如何对待程昱的,路圆满会觉得这话语重心长、谆谆教诲,充满了对晚辈的教导之情,可知道程光明所作所为,他不管说什么,听到路圆满耳朵里都充满了虚伪、算计。

事实也是如此。

程光明这人不光深谙谈判技巧,也从程昱的表情动作之中看出他对路圆满情根深种,知道只要路圆满答应,程昱就肯定能答应。他从展茂兰口中听说了这个小姑娘有多么的目无尊长、尖牙利嘴,但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个因为无知而无畏的农村小丫头,靠着胡搅蛮缠的歪理胜过了展茂兰,本质上还是个井底之蛙,他要是连这样的小姑娘都对付不了,也妄为在宦海、商海里沉浮这么多年。

路圆满挠挠程昱的手掌心,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然后笑了下,轻轻嗓子,清脆地开口说:“程叔叔,我是农村人,虽然马上就是二十一世纪了,但我们农村人的思想还是挺传统的,还遵循着古理,三从四德、以夫为天。我马上要和程昱结婚,他就是我头顶的天,肯定是他说什么我听什么,他说什么都是对的,哪儿有我多嘴的余地。”

这是明明白白的胡说八道!

展茂兰几l乎就想拍案而起,指着路圆满的鼻子骂她是不是把人当傻子耍。

却听见程昱肯定地点头,“是,路圆满的妈妈一直这么教育她,她做得很好,一直都听我的。”

又多了一个拿他们两个当傻子耍的!

展茂兰心中的怒气一股股地直冲向脑袋,冲的太阳穴突突地疼,指责的话即将出口,却又硬生

生忍住。这会儿,任何的指责质问说出去都好似是自取其辱。她习惯性转头,求助地看向程光明,见他的脸庞明显地阴沉、逐渐泛出淡青色,这是动了真怒了。

程昱拉着路圆满站起来,朝着路圆满使了个眼色,路圆满会意地从白色小皮包里掏出一张大红色请柬,放在不远处的茶几l上,程昱适时地说:“我们就不多打扰,先走了。”

说完,拉着路圆满就走,躲在走廊边上探头探脑往客厅方向看的王姨,瞧见他们往出走,赶紧退后几l步,守到一边,等程昱和路圆满身影出现,连忙笑着说:“这就走了?不留下来吃晚饭?”

程昱说:“不了,我们等下还有事。”

“我送你们出去。”王姨殷勤地跟在两人身后。

走出大门,程昱用手拦了下她,说:“留步,我们自己出去,会帮您把门关好。”

王姨只好留步。瞧着这两位脸色正常,但刚进去了二十来分钟就出来了,显然双方谈得不愉快,可惜,客厅太大,他们说话声音也不大,她站了这许久,也就零星几l个字飘进耳朵里,完全猜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

忽地,客厅里传来杯子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王姨赶紧快走两步,贴在客厅边上,借着墙的掩护往里看。就见老爷程光明站在地上,如被冒犯的野兽般发出愤怒的咆哮,“岂有此理,一个小姑娘,她怎么敢!怎么敢!”

老爷常用的那只据说和昂贵,请名家定制的盖碗茶杯四分五裂,散落一地。太太歪靠在一边,慌忙找纸巾擦着身上的水,怨怪地说:“谁惹的你你跟谁厉害去,朝个杯子撒什么气!”

这两个人都忘了收敛声音,嗓门一个赛一个大。王姨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另外一个住家保姆小李听见声音偷摸从两人同住的佣人房探出头来,瞧见王姨朝她招手,立刻眼睛一亮,蹑手蹑脚地跑过来,跟她一块偷听。

程光明摔碎了心爱的杯子,怒气消散了一些,咬牙切齿地说:“程昱这是找了个什么东西!就是个,就是个……”

程光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无赖、滚刀肉,信口雌黄……哪个或者那几l句的词都不足以形容此时程光明对路圆满的感观,总之就是明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你还没办法跟她一般见识,你只要张嘴反

驳,你就输了。

程光明这辈子还从来没尝试过这种感觉,他觉得除非朝着路圆满打一拳,否则没法彻底解去他的怒气。

擦干净衣服上茶渍的展茂兰不像程光明这么愤怒,大概因为路圆满那话不是针对自己的,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没那么疼,反而涌现出一种终于有人跟她同甘共苦的意味。遥想起上回自己被路圆满怼出了一肚子火气,程光明还嫌自己小题大做,跟个乡下小丫头一般见识还让人家跟欺负了,现在他也尝到这个小丫头的厉害了吧!

“你这下可知道这个小姑娘有多厉害了吧?这要是一般的乡下小姑娘,一个大专生,无业盲流,能把程昱给迷住喽?”

程光明本来就郁闷,听了展茂兰的风凉话愈加气闷,高声喊:“小王,小王,给我道杯冰水来!”

正竖着耳朵努力探听的王姨一激灵,连忙答应着:“来了,老爷,马上来。”

程昱和路圆满驶出小区,路圆满笑吟吟地观赏着窗外风景,说:“这个小区的风景还是挺不错的,要是开放成一个景点,保准很多人买票进来看。”

程昱转头看她,也笑了起来,说:“就这么高兴?”

路圆满“咯咯”笑起来,颇为得意,说:“我的神来之笔怎么样,是不是很机智?哈哈哈,你爸当时那个表情,恨不能立刻跳起来打我了,所以你才赶紧把我拉走了对不对?”

程昱:“对啊,虽然他这人并没有随便打人的癖好,防患于未然。”

路圆满:“放心吧,他要是想打到我可没那么容易。你知道的,我劲儿大,罗琳每次都说,特别爱跟我一块上街,因为跟我在一起就特别有安全感,不怕碰见小偷、流氓什么的。”

程昱稍稍严肃了些,说:“还是要谨慎,真要遇上小偷、抢劫犯,不要跟他们发生争执,要钱要东西就给他们,事后再报警。这其中很多人都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路圆满:“成,听你的!”

程昱瞧着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乖!”要不是开着车,真想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

路圆满这人啊,看起来大大咧咧的,有时候还比较鲁莽,但实际上,她却有着不同于年龄的成熟,有成算,坚持却不固执,对于好的建议,她很能听

进去。

对路圆满越了解,就越加为她着迷。程昱常常庆幸自己的果决,庆幸自己一发现对路圆满的感情,就立刻追求她,便是一开始受了点挫折,也没有放弃,也庆幸自己之后采取了正确的,曲线救国策略,追人和做生意一样,光有一腔爱意没用,必须得有勇有谋,讲究策略。

“专心开车,别看我!”路圆满被程昱时不时看过来,充满爱意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用手挡着脸,不让他看。

程昱笑着转过头去,专心看向前方。

脸上的热意褪去,路圆满随意聊天般地说:“你说他们会去参加婚礼吗?”

程昱想了想,回答道:“应该会去。我爸那些老板朋友们,大概都不知道我们父子之间生疏的关系……他这人爱面子,爱名声。如果结婚的消息是从我们嘴里听说的,他们应该不会去,但是从那些朋友们口中得知,那就大概率会去。”

那两个提议,程昱都没有接受,程光明虽然气恼得紧,但恼怒褪去,理智回归,他捏着鼻子也会来参加,否则,之后那些朋友们再谈起,他就又要被动、尴尬了,他无法忍受这种不能掌控的感觉。

路圆满听说他们会去,第一时间想他们应该不会做出失礼的行为,比如在婚礼当场说不同意这场婚礼,不喜欢她这个新娘之类的,但转念就觉自己多想了,这两位又不是村里的泼妇,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再丧失理智也不会如此胡来。于是就放下心来,心想着,婚礼当天见到这两位时得客气点,别跟今天似的气他们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真脑子一热短路了呢,大闹婚礼,吃亏的是自己。

回去后,程昱联系了婚庆公司,多做一套,男方父母会到场的方案。餐桌坐席也会相应调整,按照婚俗,男方和女方父母要作为新亲,坐在主桌上。

展茂兰和何秀红坐一起,路圆满脑中忽地想象出这个画面,不由得笑起来,何秀红女士的段位不知道比自己高了多少,要是这两人坐一起,展茂兰非得被挤兑死不可。

“我挤兑她干嘛,那是什么场合?我闺女结婚的日子!我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去招惹她!”何秀红不高兴地睨着女儿,听闺女讲了今天去程家的事情,听得兴致勃勃的,又听闺女告诫自己,那天要跟展茂兰和平相处,

立时就不高兴了。

路圆满忙说:“知道,我当然知道您最有分寸了,这不是正好说到这里,就顺口提一句嘛,您平时总觉程昱受了亏待,为他打抱不平的,我怕你看见那夫妻俩,忍不住,您都不知道,这两位太能装,大麻袋都没他们能装!”

“哈哈哈”,何秀红忽地就大笑起来,拍着大腿笑得停不下来。

路圆满停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她是被自己最后那句“大麻袋都没他们能装”给逗的。

“有这么好笑吗?”路圆满咂摸着,没觉得好笑,这句话是自己顺嘴说出来的,没经过大脑。

“好笑,笑死我了!唉呀妈呀,闺女你太有才了!”

母女两个在主卧室里关起门来说话。

程昱跟路圆满在外面吃了晚饭,把路圆满送回家后,就离开了。

路志坚在客厅里看天气预报。新闻联播播放的各地洪水情况看得人心里头直发凉,天气预报说南方的降雨还在持续,让他揪心不已。心里头想着,要是能发明把云彩推走的高科技就好了,南方的雨持续了多久,燕市就旱了多久,把南方的雨云推到燕市上空来,一举两得。

路志坚觉得自己的构想真有可能实现。七十年代,大家伙最憧憬的生活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才过了二十来年,不光电灯电话实现了,还用上了手机、电脑,盖出了88层楼的金茂大厦,简直就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路志坚想着,自己一个小老百姓都能想到的,人家那些科学家肯定也想到了,就是不知道具体由哪个单位负责。

路志坚这一想,就想远了,天气预报播放完,自动切回到燕市电视台,开始播放SVCD的广告,广告欢快,又唱又跳。路志坚的脑子还没有从揪心中抽离出来,迟钝了一会儿,忽地叹口气。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别人的苦难可以同情,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自己的日子还要过,做好自己的事情,不给政府添麻烦,不给社会增加负担就可以了。

听到主卧传来的爆笑声,路志坚笑了下,想着,明天得跟何秀红商量,再给灾区捐些款。

何秀红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说道:“咱多捐点,多捐点心里能好受些,要不吃点好的心里头都不舒服。”

就是通过什么

渠道捐助犯了难。

慈善会在村委会设立了捐赠点儿,上回就是捐到这里的,但是如果打算多捐,捐到这里就不合适了。村里头没秘密,她上一秒捐出去,下一秒这事儿就能传遍全村,不知道惹来多少说她“钱多了没地儿花”、“就他家爱出风头”之类的风凉话。何秀红这一家三口,都不是怕这些背后议论的,只是没有必要。

何秀红夫妻两个决定亲自去慈善会捐款,通过黄页把电话打过去,问清楚地址,第二天就出发了,为了避免引人注意,特地换了旧衣服,2万块钱被装在一个十多年前用过的褪了色的军绿色挎包里。可惜,两个兴兴头头的出去,吵了场架,大胜而回,钱却没捐出去,怎么带走的又怎么带回来了。

路圆满纳闷得很,一问才知道缘由。

何秀红夫妻两个打车到了地方,地址没错,慈善会标志性的招牌高高悬挂着,何秀红两个一直到了捐款接待处办公室,还都是兴头十足,为着能够帮助无数个受灾家庭而由衷觉得高兴,直到看见那名悠闲翘着二郎腿打毛衣,对他们爱搭不理,问三句只答两个字,乜斜着眼睛,看待上门来乞讨的要饭花子一般的对待他们的工作人员。

何秀红耐着性子解释说自己是来给灾区捐款的,那名接待人员的表情、动作没有任何变化,下巴点点放在桌子上的登记表,声音仿佛是从上腔里挤出来的,上眼皮一扫,施舍般地说道:“把表填了!”

何秀红这暴脾气彻底控制不住了,不能惯她臭毛病,必须给她们一个深刻的教训!立时就叉腰,指着工作人员鼻子破口大骂,什么慈善会的名声都被她这样的人给败坏了,说她阻挡了多少想要捐款的人,又多少灾民因为她挨饿受冻。

那名工作人员起初还脸带讽刺、不屑地辩解、反驳、互骂,可之后,何秀红气势越来越盛,嗓门越来越高,骂人的话层出不穷,就仿佛扣动了机关枪的扳机,“啪啪啪”持续不断地射向对面。

那名工作人员根本招架不住,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腿越来越软,脸色越发苍白,额间鬓角虚汗直冒,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了,要是不明真相的人看了,还以为是恶霸欺负良家妇女。

慈善会的工作人员,还有路过,听到动静的老百姓都围拢过来,保安拦都拦不住

,把这间办公室门口围得水泄不通。何秀红这会儿不骂那名工作人员了,而是转向围观群众,给他们讲述自己大骂这名工作人员的原因。有理有据,感情真挚,时而气愤,时而示弱,最大限度地获得了在场群众的共鸣,纷纷出声,声援支持。

最近全国很多地方爆发的水患就牵动着大家的心,居然有人刁难想为灾区人民捐款的好些人,这是何等的道德沦丧、品质败坏!

那名工作人员躲到办公室角落里,像个受害者一般,弱小、无助、凄惨。慈善会领导出面劝阻,说了一箩筐一箩筐的好话,又保证一定会改正工作作风,加强员工思想教育,给这名工作人员处分,何秀红的情绪才勉强被安抚下来。

最后,慈善会领导把自己的专车司机叫来,让他送何秀红和路志坚回家。

何秀红板着脸,瞧着领导说:“不用,我们自己打车回,不占你们一点便宜,希望能把省下来的油钱都用在灾区人民身上!”

在围观群众的阵阵掌声中,何秀红和路志坚坐上了出租车回了家。

“我瞧着他们慈善会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人,那个工作人员就不说了,那个号称是慈善会燕市分会副会长的也不像个好东西,吃得白白胖胖,肥头大耳,我瞧着脚上那双鞋质量好得很,没个几l百块钱买不下来,指不定大家伙的捐款就让他们给贪污了!”何秀红跟路圆满说着。

路圆满点点头,觉得何秀红女士的判断不无可能。

这些慈善机构,收了多少好心人的捐款,又发放出去多少,发放到了哪里,都是秘密,不会对外公布,老百姓们更没有了解的渠道。之前没有接触过慈善行业,这个行业里有没有猫腻,都跟自己无关,但今天去过了一次,疑心升起,就再难信任这些机构了。

这钱是想用在灾区人民身上,希望能他们带来帮助,可不是捐出去让那些硕鼠们贪污的。

“那这钱怎么,不捐了吗?”路圆满问。

何秀红解开黄色解放包的扣子,看着里面沉甸甸的,一摞摞成捆的百元大钞,叹口气,“不行,这钱我非得捐出去,不成,咱们就自己去趟灾区,亲手把这两万块钱送出去!”

路圆满知道何秀红是说说气话,现在灾区水患还未消除,他们这些人去了就是添

麻烦。

“头回听说为着捐钱捐不出发愁的!”何秀红自嘲地笑,这钱没捐出去,何秀红想要捐出去的心就越强。

晚间,程昱来家吃完饭时,提议道:“西关村管委会也在组织园区内的第二批的企业捐款,智睿公司之前也是通过他们捐给灾区的。账目公开,捐款明细、回款单都在园区里张贴公示过,可以杜绝贪污的情况。管委会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企业服务者,所以,也不用担心他们的态度问题。他们可以接受公司和个人两种方式的捐赠。”

不久之前,程昱以智睿公司的名义捐赠过一笔,又以程昱、路圆满夫妇的名义捐赠过一笔,如今两人的名字和捐赠金额还在管委会办公大楼楼下的布告栏的橱窗里张贴着。

捐赠过一次,程昱对西关村管委会的流程很清楚,他也是希望自己的钱能够真正作用到受灾群众身上,所以格外关注这些信息。

“也行”,何秀红答应着,说:“那就让大满去。”

路圆满摇头,说:“我不去,你亲自去呗,这么大笔钱,怎么也得露个真容嘛。”

何秀红:“行吧,明儿上午我跟你大娘他们一块逛尚和,下午我去找小昱,让他带我去。”

程昱满口答应,说:“您跟叔叔一块来,正好我带你们参观下我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