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祄开始发低烧, 伤口有些发炎。
徐香宁紧张到不行,尤其是看到太医把伤口周边溃烂的皮肤一点点切掉时,她怕再继续下去,这伤口就严重感染, 这古代连高浓度酒精都没有, 无法消毒,更没有什么破伤风针跟抗生素, 一半靠药物, 另一半靠运气。
胤祄发烧这几日,她无时无刻都在焦虑, 就怕胤祄从低烧变成高烧,再到最后意识不清,他低烧的时候,整个人都浑身无力,还会呓语。
皇上每日都给太医们施加压力,治不好就通通处死。
她听说是十三阿哥胤祥为了皇位而选择派人刺杀太子, 觉得太子阻碍他坐上帝位,负责刺杀的人之一是胤祥的哈哈珠子, 从小跟胤祥一起长大, 而另外四个人都跟十三阿哥有着关系, 其中一个是十三阿哥胤祥侧福晋娘家的远方表亲,那人箭术了得, 箭术能百步穿杨, 曾经是一名武进士。
她觉得十三阿哥绝对不可能去刺杀太子,一来他与四阿哥原本都是附随太子, 算是太子党,他与太子关系也没有恶劣到要杀掉太子的程度, 历史上的十三阿哥没有要争夺帝位,前期他跟四阿哥附随太子,太子被废后,十三阿哥是选择跟随四阿哥。
她从洪公公那里打听到是十三阿哥的哈哈珠子原本指使的人是四阿哥,是四阿哥要刺杀太子,残害手足,这样一看,是十三阿哥顶罪了,又或者是四阿哥跟十三阿哥都被陷害一次。
而胤祄等人都是被牵连,被殃及池鱼的那几条鱼,若是胤祄不跟着太子去狩猎,或许他就不会受伤,那些人真正想杀的人不是他。
发生了这事,皇上已经准备启程回京,没什么心思围猎,并下令将整个围场戒严,再让京郊的五百护军过来守卫,不过因为胤祄他们受伤,行车的时候太过颠簸,不宜长途跋涉,于是回京的日子才往后延。
徐香宁从她的营帐那边过来胤祄的营帐这边时,碰到太子胤礽刚从胤祄的营帐内出来,太子行完礼后,她刚准备越过他进帐内,手忽然被抓住,抓一下就松开,她因此疑惑地抬头,脚步顿住,看向太子。
“徐妃娘娘,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对我如何戒备?”
“太子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徐妃娘娘,我不是三岁小孩,你对我的戒备很明显,从第一次见面,你便是如此,我准备带胤祄去狩猎时,娘娘似乎也很不开心,娘娘,你是不想让胤祄跟我走太近吗?”
“太子多虑了。”
胤礽凑近,眼神阴鸷地盯着她。
“真的是我多虑了吗?徐妃娘娘,我是太子,是储君,别人第一次见到我,都是想巴结我,唯独徐妃娘娘,你对我防备得很,娘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本宫一个后宫女子能知道什么?”
“本太子觉得娘娘知道什么,你的眼神,你的一举一动好像都告诉我你知道什么。”胤礽沉声道,盯着徐妃的脸,徐妃对他的戒备并不是因为她是宫妃要跟他避嫌,而是……
“你是不是觉得本太子不会登上那个位置?你好似提前知道本太子不会登上帝位,所以你对本太子从来没有巴结,你从来不认为我会当上皇帝是不是?”
徐香宁轻皱眉头,太子的敏锐超乎她想象,她晓得历史,知道他不会登基,她见到四阿哥胤禛时可能会不自觉带上一点恭敬,毕竟这是未来的皇帝,她的后半生还有可能在胤禛的手底下过活,还有胤祄就更不用说,他人生的几十年可能都要在四阿哥的手底下讨生活,而对太子,她或许不知不觉中少了那一份恭敬,正是因为她知道他不可能坐上帝位。
她自认她对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平静有礼对待,但没想到太子这么敏锐地察觉出来,还能猜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可能是人的表情或多或少还是流露出内心的想法,没法做到完全掩饰。
太子一向不是愚笨之人。
是她太过掉以轻心了。
“太子,你是太子,是储君,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你才是储君,你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本宫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太子,你真的多虑了,胤祄年纪小,骑术不精,箭术不精,本宫只是担心他出事而已,这是为人母的本能,做额娘的难免会担心自己的孩子,无论他和谁在一起。”
徐香宁此刻只能否认。
“你没有吗?本太子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就是不知娘娘是看中谁登上那个位置?”
“太子,如若没什么事,本宫想进去看看胤祄。”
胤礽勾勾唇角,划过一抹讽刺,“徐妃,不管你看不看中本太子,本太子都会是那个最终登基的人。”
“是,太子说得对。”
徐香宁也不想跟太子过多纠缠,跟他点点头就转身进营帐。
胤祄还在烧着,这古代没有体温计,也不知道烧到几度,不过今日胤祄说话有力不少,意识也清晰。
徐香宁看着他喝退烧药,也看着太医给他查看伤口。
两个伤口因为被箭射进去,拔出来带出来一部分肉,等于是有两个窟窿口,这窟窿口没有要愈合的打算,而是开始流脓,掺着血那一种,又黑又红,尤其是腿上的伤口骨头要重新长,胤祄都不能下来走路。
“额娘,你别看了。”
“没事,没什么是额娘不能看的,你要快快好起来才是。”晓得胤祄是怕她看到伤口更加担忧,徐香宁冲着他笑了笑。
“放心吧,我一定会好起来的,额娘,你帮我去看看胤礼,胤禄他们,他们也受伤了,他们的额娘都不在。”
徐香宁昨日已经跟他说过胤礼与胤禄的伤情,不过他昨日烧得迷糊,怕是不记得她说过的话,她只好又重复一遍,说他们也在养伤,不过伤口不严重,再过几日就好得差不多了。
“那就行。”
“好啦,闭眼歇息吧,额娘在这里守着你。”
……
过了七日,胤祄的伤才开始有好转,人也退烧了,他们准备启程回京,胤祄的二驱马车换成三驱马车,车厢内宽阔不少,行驶过程中也尽量平稳,在路上走了四天才回到京城。
十三阿哥被押回京城后又很快被囚禁在他京城的府邸,跟三阿哥一样,府邸里面的人不得进出,有人看管。
胤祄的伤也逐渐好起来,徐香宁总算是松口气,历史上的胤祄早死在八岁,可能是因为这样,还活着的胤祄才这么多灾多难,好像是在跟死神争抢存活的时间。
太子被刺杀,虽然是未遂,但也等于将皇位的争夺直接摆在明面上。
朝堂上弹劾皇子的奏折变多,皇上也很头疼,目前就是各个皇子都在找彼此的错处,让底下的官员去弹劾,徐香宁被皇上叫过去替他磨墨,她顺手看了几眼那些折子,基本上每个候选人都被人参了好几遍,那些阿哥的姻亲才有的亲戚犯的事都拿上来说。
她觉得大概皇上也没想到复立太子后,没能将夺嫡的火熄灭,反而愈演愈烈,都已经到兄弟残杀的地步。
可目前皇上也没有解决办法,他不死,这种局面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胤祄的腿走路还是有点问题,还没完全痊愈,骨头在慢慢愈合,他才刚恢复,皇上那边就传来坏消息,皇上摔了一跤,将脑袋磕破了,据说膝盖也受伤了。
徐香宁过去探望。
皇上的脑门上的确绑着纱布。
“怎么摔的?”
“朕被绊了一下,头往前栽就磕到了。”
“被什么绊了?”
皇上不说话了,跟她大眼瞪小眼,她也就没问下去,估计是年纪大了,站不稳人摔倒了,老人家平衡力不是很好。
“皇上还能走路吗?”
她目光落在他的腿上,他的腿比胤祄的腿要严重一些,里面有东西固定着,外面缠着厚厚的纱布。
“不能。”康熙也没想到自己走路都摔倒,是一时不察被虚绊了一下,结果不仅是磕到头,也把腿扭到了,目前是走不了路,他那些儿子跟嫔妃已经探望过一回,徐氏来得比较迟的。
他还是老了,平日里他看太后都慢慢地走路,他先前没法想象自己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不说健步如飞,至少能稳步走路,以前还觉得不会轮到他,没成想这么快就轮到他了。
康熙看了看眼含担忧的徐氏,他只会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
“朕以后走不动路了,你会不会嫌弃朕?”
“疼不疼?”
“疼。”不仅额头疼,腿也疼,就好像是被一千根针同时扎进肉里面,密密麻麻的疼意时不时袭来,康熙忍不住对着徐氏倾述,“很疼,那群太医没用,给朕敷的麻药草不管用。”
“那怎么办?”
“把他们处死。”
徐香宁难得白他一眼,“太医也不是万能的,别动不动就处死,到时候没人过来给你治病了。”
“那朕就活该得忍着痛?”
“谁让你摔倒了。”
“又不是朕想摔倒的,胤祄怎么样了?”
“他已经快好了,没有大碍了,你们父子两就不能让我省省心,我刚操心完一个,又要操心另一个。”
康熙难得笑了笑,摸了摸徐氏的脸,“没办法,许是你前世做了什么亏心事对不起我们两,我们这辈子来讨债。”
闲聊结束后,徐香宁帮皇上看折子,帮着他批阅。
这大清的皇帝也不是好干的,每日都有折子,一般的折子也就算了,还有一些密折,加急的折子,人受伤了,折子还是要批阅。
一直到傍晚,皇上腿脚不便,是在**用膳,徐香宁亲自喂他,用过晚膳后,她还得帮皇上擦身。
她尽到嫔妃的责任,一般嫔妃都没她这么尽职尽责。
晚上,皇上都伤成这样了,她本不想跟皇上睡同一张床,怕自己不小心翻身压到他受伤的腿,不过皇上不同意,一定要跟她跟他同睡,说是床榻够大够宽,不会压到他的。
她也就随他了。
因为胤祄的伤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不过她总归要看着他完全好才放心,所以她有时候也会过去阿哥所那边看胤祄,而皇上这边有的是伺候的人,她每天只在乾清宫只待一两个时辰,主要是帮皇上看折子批阅折子,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长春宫。
十一月二日,她过来时见到皇上在抽烟,古代那种旱烟,烟杆是金子制的,上面有着金龙的浮雕,一个太医说皇上的腿伤一直疼痛难忍,抽烟能缓解这种疼痛,皇上抽烟的时候也的确神情舒缓。
“先前老是看祖母抽,朕还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几日一抽发现这是好东西。”
皇上边抽边说。
烟雾缭绕的,还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徐香宁嫌弃地挥挥手,挥去烟雾,“皇上,你也别抽多了,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不是老人家恢复速度比较慢,腿伤的确难忍,徐香宁觉得没必要抽这东西,它若是能缓解痛意,多半是因为这玩意本来就有麻痹人的作用,怪不得叫麻.烟,她觉得这麻.烟更像是镇痛剂之类的东西,抽多了会让人上瘾。
听说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她就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你不懂,它能让朕不那么痛,朕这腿实在疼得厉害。”
“真那么疼?”
“当然。”
“那你抽几天就够了,几天后,你的腿也不会疼了,不需要抽这东西。”
“嗯。”
“娘娘,你还要照顾十八阿哥,每日这样奔波是真的辛苦,皇上他已经能自己看折子,娘娘其实不用每天都过来,明日几个阿哥要过来看皇上,可能需要娘娘回避。”梁九功轻声道。
“本宫知道了,明日不会过来,梁公公,你盯着点皇上,别让他抽那么多麻.烟,免得他睡不着觉。”
“奴才知道的。”
徐香宁在乾清宫待一会儿便离开了。
春喜这两日也有些发烧,徐香宁也过来看春喜。
就这样忙东忙西过了三天,她没过去乾清宫,想着皇上那边有太医们跟乾清宫的奴才照顾,她不用天天过去,等她再过去时,梁九功守在门外,迎上来跟她说皇上正在接见大臣,应是不方便见她。
“皇上的腿好了吗?”
“还是老样子。”
“额头上的伤呢?”
“额头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了,娘娘不用担心。”
因皇上在忙公务,徐香宁也就没有在殿外等,直接回去了,还没走出乾清宫就看到宜妃跟翠玉走过来,翠玉提着食盒。
“妹妹过来看皇上?”
“是。”
“本宫过来给皇上送一份鸽子汤。”
“娘娘过去吧,妹妹先回去了。”
徐香宁跟宜妃点点头就往前走,皇上没空见人,不过这补汤应该可以收下,她见今日难得有阳光,风也不大,她过去溪春园那边喂喂金鱼。
“奴婢看小格格今日起来眼睛都肿了,说是哭肿了。”静竹一边往鱼池里抛馒头碎,一边说道。
徐香宁今早也看到其其格的眼睛,她笑道:“她的鹦鹉死了,她估计伤心得厉害。”
养了好几年的鹦鹉死了,小豆丁昨夜哭了很久,不过小鹦鹉能活好几年也算是十分幸运,死的时候在鹦鹉界里是高龄,胤祄的鹦鹉在前两年就死了,比她还养得晚,那只小鹦鹉都变成老鹦鹉,飞都飞不动了,死是早晚的事,也亏内务府养鸟的小江子悉心照顾多年,鹦鹉才能活这么久,若是只让其其格一个人照顾,说不定还活不了这么久。
“我们家小格格心善,跟娘娘一样心善。”
“嘴甜,你今日嘴巴抹了蜜了吧。”
静竹轻笑。
两人悠闲地喂鱼。
等回到长春宫时发现宜妃在她们的院子里,见到她们就站起来,神情有些担忧,“徐妃……”
“姐姐,这是怎么了?”
宜妃不是刚从皇上那回来嘛,徐香宁不明所以。
“徐妃,本宫觉得皇上有点不对劲,本宫刚刚进乾清宫看皇上,给皇上送鸽子汤,皇上召见本宫了,只是本宫瞧着皇上气色不是很好。”
皇上受伤,她原本想给皇上送鸽子汤,不过梁公公说皇上在忙,于是她等了一会,皇上还是接见她了,不过她一进去看到皇上觉得皇上气色不好。
“皇上受伤了,气色不好不是正常的吗?”
宜妃摇头:“徐妃,这个本宫自然知道,不过受伤归受伤,但皇上气色太差了,而且本宫看皇上说话都有点含糊不清,目光浑浊,总之本宫觉得不对劲,本宫过来想问问你,你前几日去看皇上时,皇上是否也是这样?”
“皇上前几日看起来还行,宜妃过去的时候,皇上是否在抽烟?”
“是,徐妃怎么晓得,皇上何时学会抽烟的,先前孝庄文皇后也抽这种烟,说是止痛的,皇上真伤那么重?本宫见皇上额头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为何还需要抽这种烟止痛,是不是皇上的腿伤得很严重?”
宜妃前两次过去探望时没见到皇上的腿,毕竟被包着,只知道皇上目前是走不了路,不过她今日过去一看,发现皇上的伤虽然在腿上,但感觉整个人都萎靡不少。
“可能是有点严重,我明日再过去看看。”
“本宫明日与你一起吧。”
宜妃是真担心皇上,皇上那样子,她真怕皇上就这样过去了。
“好,明日巳时正,妹妹在乾清宫宫门口等姐姐。”
“嗯,本宫知道了,那本宫先回去了。”
……
第二天,巳时正,徐香宁到的时候发现宜妃早到了。
“皇上今日不上朝,这会儿也没召见大臣,应该会接见我们。”
宜妃牵着她的手进去。
今日是洪宝全当差。
“两位娘娘,可是过来看皇上?奴才这就去进去通传。”
宜妃点点头,让洪公公赶紧进去。
过一会儿,洪公公就出来领着她们进去。
徐香宁以为宜妃夸张化了,可她今日乍一看皇上也觉得皇上气色不好,原本就是上了年纪的人,今日再一看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进入七旬老人的行列,明明几日前看着还可以,更别说他此时坐在**,更像是瘫痪老人。
这殿内也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是那些麻.烟的味道。
“两位爱妃怎么一起过来了?”
“过来看看皇上,皇上这两日可好一些?”徐香宁问了一句。
“朕一切都好,两位爱妃不用担心,朕过一会儿还要见太子,两位爱妃不宜久留。”
宜妃握了握她手腕。
徐香宁看了看皇上,接着回道:“是,我们只是过来看皇上一眼,皇上看着气色不错,我们就放心了,没什么事,臣妾跟宜妃先走了,不在这里打扰皇上。”
等她们走出内殿,宜妃就忍不住说:“徐妃,皇上那样子看着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本宫怎么觉得皇上苍老不少。”
“皇上受伤,难免憔悴一些,宜妃不用担心,我们回去吧。”
听徐妃这么说,宜妃也就没怀疑什么,许是皇上真的因为受伤气色才这么差。
徐香宁先把宜妃送回承乾宫,她自己没有回长春宫,而是折返回乾清宫,洪宝全见她折返回来有点讶异。
“娘娘,你怎么又回来了?”
“洪公公,你过来。”
徐香宁跟洪宝全过去一边说话,应该说是问话,她问洪公公皇上一日要抽多少杆烟。
“本宫要你如实回答,如有虚言,本宫会让皇上将你处死。”
她说完这句话后突然意识到她怎么也变得跟皇上一样,把处死放在嘴边,虽然她不是真的要处死洪公公,可她不知不觉中竟然也有一种上位者的倨傲,果然当得宠的嫔妃这么多年,不好的习性也染上了。
“娘娘,奴才不敢说谎,皇上这几日天天抽烟,几乎是每个半个时辰抽一杆,奴才劝说了,皇上没有听,太医也说了这能止痛,奴才没敢继续劝说,奴才觉得……”洪宝全有些犹豫,“娘娘,奴才觉得这麻.烟不好,皇上抽得太多,反而对身子不好,可是奴才的话,皇上不听,娘娘,你得劝劝皇上,只有你的话,皇上会听。”
“这东西是哪个太医让皇上抽的?”
“是陈太医。”
“你去把穆察太监跟王太医叫过来,皇上在接见太子吗?”
“没有,太子还要过一会儿才过来。”
徐香宁跟洪宝全说完直接进乾清宫,皇上正坐在**看折子,不过一旁的文露替皇上拿着烟杆,皇上时不时凑上去抽一口,那折子感觉过去半天都不见翻动一页。
“皇上……”她喊了一声。
皇上看过来时目光很浑浊,一看就是意识已经飘忽了。
她示意其他人都下去。
“皇上,这东西,你不能再抽了,腿伤再痛,你都不能再抽。”
皇上缓了一会才问她说什么,徐香宁估计他此时不一定能听进去她的话,她把折子拿走,“皇上,你躺下休息吧,你累了。”
“是,是朕累了。”
皇上听从她的话躺下去,她让他闭眼,他就闭眼了,过了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太子过来时,皇上还在睡觉,他直接进来。
“徐妃,本太子要见皇阿玛,我与皇阿玛约好了时辰。”
“皇上正在歇息,太子明日再来吧。”
“你让我进去看一眼。”
徐香宁没有拦他,让他直接进皇上的寝殿,见到皇上真的在歇息,太子最后还是离开了,神情有些不满。
不过皇上睡不到半个时辰就醒了。
“徐妃……”
“朕有些口渴。”
徐香宁示意文露去倒水,她看着皇上喝完一杯水,似乎还有点口渴,她让文露多倒一杯。
“徐妃,朕睡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
“徐妃,朕的腿又开始痛了,朕想要抽烟,把烟杆拿过来。”
徐香宁示意文露去把穆察太医请进来,“皇上,臣妾为你请了太医,你先让太医看看。”
穆察太医进来替皇上诊脉后说皇上脉象还算平稳。
徐香宁凝眉,冷冷地盯着穆察太医,“穆察太医,本宫没记错的话,你这太医院使的位置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敢问你到底是忠的是哪个君?你,你上前给皇上把脉。”
她示意穆察太医后面的吏目上前给皇上把脉。
吏目也属太医,不过属官职的末流,平日没什么机会给皇上,后宫嫔妃看诊把脉,大多是跟在太医后面替太医提药箱,太医在缝制伤口时给太医递剪子,只配给底下的奴才宫女看诊。
吏目上前给皇上把脉,把了很久。
康熙睡一觉后意识也稍微回来一点,他知道徐氏肯定不会害她,她是唯一不会害他的人,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原因。
“快说,皇上的脉象如何?”
“皇上……皇上……”吏目结巴,“皇上的脉象虚浮,缓而无力。”
“那皇上的气色如何?”
“皇上气色……气色发黄阴沉,眼部淤血明显,皇上这是气虚之症。”
“穆察太医,是他说得对还是你说得对?是他的医术精湛还是你的医术精湛?”
穆察太医扑通一声跪下来,“微臣可以再把一次。”
“好,你再上前替皇上把脉。”
明明是十一月的天,可穆察太医整个人都在发汗,他颤颤巍巍地替皇上再次把脉,这次把脉把得久一些,他把完后才说皇上的脉象的确虚浮无力。
“那你刚才还说皇上的脉象平稳?”
穆察太医不知怎么回话了,冷汗直冒。
“是微臣错了,是微臣刚才粗心了,还请皇上恕罪。”
“朕是伤在腿上,为何脉象会变成这样,穆察.成临,朕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若说得不对,你这颗脑袋就不要了。”
“皇上……皇上……”穆察太医比吏目还要结巴,“皇上这几日抽的麻.烟过多才导致脉象虚浮。”
“麻.烟不是止痛的吗?你们不是跟朕说这麻.烟能止痛?”
“皇上,麻.烟的确能止痛,能让人麻痹,可是它……也有坏处,它会让人上瘾,它会掏空人的身体,让人变得虚弱无力,长此以往,人不是因病而死,而是因它而死,它治标不治本,只是短暂将人麻痹而已,它对伤口并无益处。”
“它是毒药,慢慢腐蚀人的毒药,并非解药,皇上,穆察太医说得对,这东西只能缓解一时疼痛,对伤口没有益处,不能让伤口痊愈,一旦上瘾后,皇上,你就离不开它了,它会让人加速死亡!”
徐香宁在一旁补充道。
“徐妃说得对吗?”
“皇上……”穆察太医不敢回答。
康熙目光锐利地看着跪在底下的人,他都不知道这群太医是想要他的命,是巴不得他早死,怪不得他这几天越抽越想抽,抽完后觉得舒服,可是清醒过来觉得身子虚空无力。
“是谁指使你们的?”
“皇上,微臣有罪,皇上先前说疼痛不已,陈太医说这麻.烟能让人不那么疼痛,微臣想着麻.烟让皇上能缓解疼痛,等腿伤好了,皇上自然不需要这麻.烟,微臣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微臣并非有意谋害皇上。”
“你以为朕会信你说的话?朕说疼痛不已,你们却暗地里想要朕的命,如果你不说是谁指使你们,朕会立即将你处死,你的家人通通在午门问斩。”
“皇上,微臣不知道是谁,微臣是听陈太医的话,微臣只是想让皇上不那么痛。”
“洪宝全,去把陈太医带过来,穆察太医先拉去慎刑司用刑,让他说出幕后指使者!”
“是。”
穆察太医被四名侍卫架出去。
康熙只是愤怒地说完几句话也已经感觉到疲惫,这麻.烟还真是会害人,他还以为是好东西。
陈太医被带过来,同样什么都不肯说,他让人拉下去用刑,同时把这几日给他看诊把脉的其它太医一同拉去慎刑司,先在慎刑司用刑,后关进宗人府,等着他们吐出幕后主使者。
他还没来得及感谢徐氏,先处理这件事,把事情处理完后再跟徐氏好好道谢,她再一次救了他的命。
康熙不再抽麻.烟,不过随之而来的是他极其想念烟的滋味,怪不得他们说会上瘾,他都开始有点上瘾,若不是徐氏察觉,他再抽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戒不掉了。
腿伤倒是不疼,不过他戒烟后觉得有什么在啃咬他的心,让他恨不得又重新抽那玩意,原来上瘾是这种感觉。
过了三日,终于有人开口了。
竟然又是太子,康熙知道是太子在幕后指使,并不意外,这逆子能做第一次就能做第二次,上一次是在他重病时让太医给他一些不对症,加重他病情的药,想要害死他,这一次又想要他早点死。
他就盼着他早点死,就这么等不及了。
真的是弑父的逆子!
尽管不意外,康熙还是气到吐了一口血,身子更虚了,腿伤未好,这回又直接气病了,他把徐氏召过来,让徐氏在乾清宫住下照顾他。
“朕只信得过你,其他人,朕都不相信。”
“皇上,你先养病,把药喝了。”
徐香宁看到皇上如此虚弱的样子,都有点触动,此时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一个虚弱的病人,还是一个要被自己的孩子伤到的父亲,他十分需要别人陪着他。
她喂完药后示意他可以睡了,别强撑。
康熙这才睡过去,只有徐氏在,他才能睡个安稳觉。
好在病得不严重,过了七八日就好了,徐氏照顾了七八日也回长春宫了。
康熙病好之后就处理了好几个太医,但没有透露出他已经晓得谁是幕后指使者,上朝时依旧会嘱咐太子做事,偶尔也会召太子过来乾清宫商讨朝事。
他的腿也好了不少,能稍微走几步路。
新的一年又到了,这次祭坛祭社,康熙没有带太子,而是一人率着王公大臣前往祭拜。
到了二月,京城中最近传闻太子对他其中一位汉人太傅不够敬重,几年前这位太傅病逝,太子过太傅家门都没有前去吊唁,没有尊师重道,原因是太子对汉人本身存在看低,鄙夷汉人,觉得他身份尊贵,汉人太傅不值得他堂堂太子前去吊唁。
这传闻在京城中越传越烈,于是朝中有人上折子弹劾太子。
至少太子在汉人当中的名声已经毁了,被汉人反感。
大清是由清太祖打下基础,清太祖是满族人,满族人是游牧名族,没有所谓的嫡子继位,长子长孙继位的规矩,满族人进到中原,是在慢慢学习汉族的皇朝制度,而康熙当初立太子的原因之一便是为了取得汉人的支持,因太子是嫡子,立嫡立长是汉族人的规矩,所以为了稳固朝堂,康熙立了由元后赫舍里氏生的嫡子胤礽为太子。
如今传出太子对汉人太傅不敬重,鄙夷汉人的传闻,康熙在五十年间三月初在朝中颁诏,二废太子,将先前第一次废太子的罪名再说一遍,此次再加上太子不敬汉人的罪名,同时说了太子是被索额图教唆,把大部分错归在索额图身上,认为索额图是罪臣,将太子的品性带坏,没有透露太子想弑父的行为。
众臣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意外,连太子本人听到自己第二次被废时都稍显波澜不惊,辩驳都没有。
众臣都忍不住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人,两次被当着诸多大臣的面上被以罪废黜,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觉得太子是有骨气的人,至少没有哭天抢地,没有大喊大叫。
太子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腰杆挺得笔直,在皇上说完后跪下来谢恩。
之后康熙率领王公大臣、九卿、詹事等官员在午门再次宣谕废太子,康熙还亲自撰写祭文,后遣官告祭天地祖庙太庙社稷等,第二次将太子幽禁咸安宫。
太子第二次被废,基本上已经没有夺嫡的可能。
……
眼看着皇上复立太子没几年,太子又被废了,这回应该不会再被复立了,底下阿哥们的心思彻底活跃起来。
徐香宁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叹口气,这究竟算不算她的存在导致了太子的结局?若是皇上没有听她的话,若是没有她,皇上真可能早早病逝,而即位的就是太子。
太子本人有没有料想过这样的结局?
若是太子不急着让皇上死,会不会即位的也会是他,皇上既然复立太子,自然是存着要他登基的心。
“额娘,你在想什么,我说话,你都不回我。”
其其格叫她才拉回她的思绪,她看向其其格,问:“怎么了?”
“我是问额娘,我绣得怎么样?”
其其格手上拿着一条素净的帕子,她在上面绣花样。
她简单看几眼,说绣得挺好的。
“额娘,你都没认真看,不理你了。”
“是真的绣得很好,不信你问你春额娘。”
春喜在一旁也附和说绣得很好,也问了一句其其格准备将这条帕子送给谁。
“这个……当然是送给我自己,我自己绣的,自然是我拿来用。”
其其格说这话时眼神闪躲,语气不自然,似乎有些害羞。
作为过来人的徐香宁跟春喜对视一眼,其其格十六岁了,正是容易春心萌动,少女怀春的年纪,只是她成日在宫里,能接触到哪个男子。
“这女孩子的东西要保护好,不能随随便便送给别人,尤其是手帕。”春喜提点一句。
“我……我没有要送给别人,我是绣给我自己的。”其其格说话都有点结巴了,都不敢看着她们说这句话。
春喜:“那就好,绣得不错。”
其其格又继续埋头绣,一针一线绣得十分仔细。
“皇上这几日召你侍寝吗?”
“皇上这几日应该很忙。”
废太子是一大工程,皇上这几日估计很忙,他是不召人侍寝,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踏入后宫了,徐香宁都不由叹口气,皇上年前生病,腿受伤了,年后才康复,又为废太子做准备,脸上估计又要多了几条皱纹。
“唉,太子他,你觉得……”春喜欲言又止。
其其格抬起头,“额娘,春额娘,你们在聊太子哥哥吗?”
“没有,小孩子别偷听。”
“可是你们在我面前说的,不是我偷听,我听说太子哥哥被关起来了,我再也见不到了,其实太子哥哥对我们挺好的,皇阿玛为什么要将太子哥哥关起来啊。”
“你太子哥哥犯错了。”
“犯了什么错?”其其格不懂,睁着大眼睛问道。
徐香宁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
“太子哥哥人很好,他还送我玉坠,皇阿玛真的狠心。”
“好啦,这话往后不许再说。”徐香宁制止她。
其其格撇撇嘴,不再说话,认真刺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