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抽什么风。”◎
但毛团儿没法跟虞沛解释。
它可怜巴巴地凑近镜子, 试探着用前额抵靠住镜面,想让她像以前那样摸摸它。
“嗷嗷!”可疼了。
偏偏往屋顶上撞的时候不觉得,心里还很开心。
奇怪得很。
虞沛却一动不动。
过了半天也没等到回音, 毛团儿蔫蔫儿地缩了回去,唯有附足还搭在镜子上。
“叽……”它不招她喜欢了吗?
是不是因为头上长了大包, 不好看了?
可马上就会好的!
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虞沛捏了下掌心。
不得不说,这毛团子的确很可爱。
系统提醒:“殿下小心, 是苦肉计!”
虞沛抿紧唇。
不错。
肯定是苦肉计。
不然它缘何能撞出那么大个包。
她得再坚定些。
于是她道:“就这样待一会儿吧,今天不想做其他的。”
屋里昏暗,毛团儿看见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也终于察觉到她的疏远。
它蔫哒哒地收回触手,不挨着镜子了。
半晌, 它忽然想起什么,蹦到石阁角落, 费力拖过给那枝野茉莉搭建的铁房子。
确保她能看见铁房子后,它跳至歪房子旁边。
毛团儿鼓起面颊,使劲冲铁房子吹着风。
有铁皮作挡,里头的花纹丝不动。
它拍拍铁皮,含糊着说:“洼……洼……”
意思是有小房子挡着, 那枝花就不怕被人弄坏了。
系统及时出声:“殿下小心!别被它骗了。”
虞沛咬牙。
她知道。
可是、可是……
她没作声, 毛团又从角落里拖出个铁皮生揉出来的铁球。
它把铁球推到小房子底下,和那枝野茉莉紧紧挨在一块儿。
“洼!”它抬起柔软的附足, 指了下花, 再指向虞沛。
又戳了戳那颗铁球, 指指自己。
随后, 它小心推动着铁球, 使其挨近那枝小花。
做完这些,它才转过身,一眨不眨地盯着虞沛。
那双滚圆的眼睛又大又亮,却因为委屈而泛着微微的水红。不仅如此,它还使劲儿攥着两边的毛,不叫自己哭出来。
系统:“殿下小心——小心一点摸摸它也没事吧?”
这毛团子也太会招人怜爱了喂!
虞沛:?
这就叛变了?
系统词言义正:“要是太抗拒它了,很有可能会被宿盏察觉的。”
“嗯。”虞沛在心里应它。
她清楚这点,刚才也是想试试这小毛团子会不会暴露些什么。
但不知道是它太会隐藏,还是真傻,竟没看出半点端倪。
她伸出一手,指腹贴在镜面上。
“屋里灯太暗了,方才没大看清。”
毛团儿的泪珠子就这么滚了下来。
它还以为招她讨厌了。
“呜……”它跳近两步,温顺地贴上她的手指,自个儿蹭了蹭,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呼噜声。
虞沛隔着镜子摸了下它头上的包。
一碰,小毛团就轻轻发抖,却贴得更紧,生怕她把手挪开似的。
“头上很疼?”她问。
泪水洇湿了茸毛,小毛团甩甩脑袋,挤出声哼哼。
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怕她不信,它把镜子往下一压,使她看见屋顶。
原本平整坚硬的屋顶竟然被砸出了个黑漆漆的坑。
毛团儿又把镜子竖了起来,兴奋地摇着尾巴。
“嗷!”屋顶比它伤得重!
它一副求夸的表情,尾巴也摇得飞快,几乎只见虚影。
虞沛觉得尺殊要是在这儿,兴许得把镜子砸了。
这么狗里狗气的毛茸茸,谁能信它是宿盏的心脏?
她和毛团儿玩了会儿,直到屋里黑得彻底看不见了,才关了复影镜。
收好镜子后,虞沛往**一躺便阖了眼。
但仅一瞬,她就又抬起眼睫,不过视线涣散,没什么精神气。
她推开被褥,在空中仔细嗅闻着。
视线移至房门,她一顿,趿拉着鞋就往外走。
推门,门外静立着一道高大身影,正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虞沛轻轻嗅着,仿佛在确定着什么。
然后,她往前一扑。
对面的人稳稳接住她,将她抱了个满怀。
拥她入怀后,烛玉抬手揉了把她的后脑勺,低声道:“先前不就说过睡在同一屋,偏不答应。”
***
第二天下午,赵大娘终于接到信儿,说是去水井的路通好了。
怕出什么意外,沈仲屿和陆照礼留在赵大娘家里守着村子,虞沛他们三个则跟着赵大娘去找井。
走了小半时辰,赵大娘绕过一段稀烂的泥路,指着远处说:“就快到了。那口井现在荒了,周围全是草。仙家们小心,当心有蛇。”
话落,身旁的丛林忽扫过阵阴风,鬼息浓厚。
烛玉与虞沛对视一眼,前者脚步一移就追了上去。
他眨眼就没了影儿,赵大娘忙问:“仙家,可是出了什么事?”
虞沛宽慰道:“大娘放心,他就去瞧一眼,不打紧——咱们先去看看那口井吧。”
赵大娘犹疑着点头。
她拿棍子扫断几簇灌丛,忙活好一阵,终于扒拉出一口石井。
那井上盖着桃木板子,时间久了,上面生了霉斑,井沿也爬满苔藓。
赵大娘丢了棍子就往旁躲:“这桃木是一个先生叫砍的,先前也盖过两回,结果不到一晚桃木就烂得干净。直等第三回 ,才勉强压住井口。”
虞沛看向姜鸢:“姜师姐,这井里似有鬼息溢出。”
姜鸢颔首:“比起村里,井底的鬼息更重。”
赵大娘听了,更不敢靠近。
“仙、仙家……莫不是有鬼?”
虞沛问她:“大娘,这井里除了先前跳井的小孩儿,可还死过什么人?”
“这……我印象里好像没有。”赵大娘仔细回忆着,“但小时候家里大人不让我们靠近这井,说是不干净——仙家您要想打听,村里的老铁匠说不定能知道,他算是我们村里最年长的老前辈了。”
虞沛点头,与姜鸢对视一眼,随即合力推开了那厚重的桃木盖。
鬼息再不受阻拦,冲天而上。
赵大娘虽感觉不到,却忽觉心闷气短,脚底生凉。
她忍不住哆嗦道:“两位仙家,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您放心,只是炁不对,不会有什么危险。”虞沛扶在井口边沿,朝里望去。
这口井不浅,井底昏昏暗暗,隐约瞧见稀疏的草。
“井水早干了。”赵大娘道,“村里人忌讳这个,想法子断了井水。但听别人说,夜里打这儿走还能听见往外冒水的声音。”
“井里怕是藏了些东西。”虞沛往里探去股灵力,确定安全后,才抬眸看向姜鸢,“姜师姐,你在这儿守着大娘,我下去看看,说不定那山鬼的牙齿就在里头。”
姜鸢不大赞同:“这井底很危险。”
“没事,那东西不在,里头也没什么危险。”虞沛说着,伸手拽了下井绳。
绳子很结实,哪怕年岁久了,也不见腐烂。
姜鸢担忧她,但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她眉作轻拧,道:“师妹,小心。”
虞沛点点头,抓紧了井绳小心往下探去。
越往下,周身就越发阴冷,寒意入骨。
光线逐渐昏暗,她屏住了呼吸,不多时,脚就挨着了地。
“师妹,”姜鸢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下面怎么样?”
“没什么异样。”虞沛应道。
在外面时她们还能感受到浓厚的鬼息,可奇怪,这井底却没什么。
只阴森得很。
她蹲下身,正摸黑搜寻着山鬼的牙,就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啜泣。
虞沛浑身一僵,头皮陡然窜上麻意。
有人在哭。
还是在她身后。
低低的,难过到极致的啜泣,像动物的小爪子般挠着她的后颈。
不是鬼,她确信。
这井里没有丝毫鬼息。
也没有灵力。
她强忍住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寒,平复下心绪,这才运转起灵息,转身望去。
看清身后景象,虞沛又觉浑身僵冷。
那湿冷的井壁上,竟嵌着十几张石灰色的、模糊的脸。那些孩童的脸都如虫子般蠕动着,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啜泣。
的确不是鬼。
而是人死前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
应当是那山鬼收集的。
上边,姜鸢又问:“师妹,怎么样?”
有一小会儿,虞沛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将掌心掐出浅浅的红印儿了,她开口道:“我还在找。”
她尽量忽视掉那些低低的啜泣,躬身继续找着鬼牙。
但地底深处也无鬼息。
虞沛摸索一阵,忽在井底角落发现了布袋子的一角。
她掘开土,把那布袋子挖了出来。
她没多作逗留,拎着那潮湿的粗布袋子就出了井。
“虞师妹,如何?”姜鸢忙问。
“没找着牙,那鬼离世的地方应当不在这儿。”虞沛展开手,使她看见那布袋子,“但我找着了另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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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赵大娘家后,虞沛才解开那袋子。
里面放着两绺头发,拿红绳绑在一起,另附一张腐烂的纸。
辨别许久,他们才勉强认出那是张婚契。
男方的名字已经烂到认不出了。
女方的名字尚还清晰可见。
“潘娘。”虞沛低声念出这名字,问赵大娘,“看这上面的时间,好像是六十多年前——大娘,您知道这人吗?”
赵大娘摇头:“村里老人大多不在了,可惜老铁匠下了山,不然他准知道。”
他们回来时顺便去了趟老铁匠家,但他家里人说他这些日子肚子不舒服,去了山下看郎中,得明天才回家。
恰巧这时,烛玉也匆匆赶回。
“遇着的不是那东西,只是抹散魂。”他道,“那东西藏得倒深。”
这之后,几人在村里问了个遍,却没一人知道“潘娘”是谁。
线索断得干净,只能等老铁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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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在第三次想到那满是小孩儿脸的井壁后,虞沛彻底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间,她倒是想出了个查清潘娘来历的法子。
她抱着枕头出了门,本想找姜鸢商讨,可她屋里早没了动静,不知睡得多熟。
细思一番,她索性脚步一转,出了院门往旁走——去赵大娘家。
好在烛玉还没睡。
虞沛站在房前,刚敲两下,门就开了。
烛玉在里望着她,眼帘一垂,视线便落在了她怀里的枕头上。
虞沛将枕头抱得更紧,正琢磨着该怎么跟他解释,就听见他道:“怎的这么早?”
早?
早吗?
现下天都黑了啊。
可还没说话,烛玉就十分自然地牵住她的手,拉她进了房门。
虞沛懵了,但本着“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原则,她一时没出声儿。
直到她被拉到**,身上盖了层厚厚被子,人还被他半拥住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烛玉。”
烛玉倏地睁眼,目露错愕。
虞沛默默移过眼神,在夜色中审视着他。
“你在抽什么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