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衝著雲曦再作一輯:“榮盛願討郡主娘娘一杯喜酒,還望郡主娘娘寬宏,容我等沾沾喜氣。”
“是啊是啊!”
“白家否極泰來,我等是真心為姑娘高興啊!”
“郡主就讓我們隨一點心意吧!”
……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麵上殷切的期待M.L.Z.L.讓雲曦知曉,他們想要用別樣的方式紓解多年的愧疚。
心善的雲曦點點頭:“來者是客,本郡主不會拒絕。榮先生,若是可以的話,煩請在京中住一陣子吧。”
“哎,哎!”榮盛感佩於雲曦的大度,心中越內疚難當,隻得抹了眼淚,跟眾人快速退出院子。
冷海和秋杭忙不迭幫忙將血書卷好,青果自告奮勇要把東西收攏起來。
雲曦目送著小丫鬟激動的背影,心頭湧上幾分悵然。
“哼,惺惺作態!早幹什麽吃的!”
屋內,辛藿尖刻的聲音中氣十足,渾然不像重病的老人家。
“辛先生,你再不走這棋可又要讓我吃沒了。”胡子越樂顛顛地反問道:“說好不再悔棋的吧?”
“不行不行!方才光顧著聽他們說話了,沒能看清楚!重來這一步重來!”
“嘿,老不休,多少回了你都悔棋!”胡子越不忿的聲音響起,又拿辛藿沒甚辦法,當真是氣惱得很。
雲曦的眸光裏湧上幾分笑意。
上一次皇上冊封太子殿下,太子便第一時間“大赦天下”,胡子越、辛藿皆因殺害謀逆之臣有功被釋放;而褚昭則沒那麽幸運,在大赦天下的前一晚被判處流放刺字、抄沒家產,府邸眾人皆為奴;蔣明輝判處淩遲處死,滿門皆無人生還,其門下勢力、牽涉宮變和輔助逸王的官員皆被清算。
大赦天下的當日,蔣明輝變成了那個獨一無二在午門行刑的人。
所有還活著的苦主全都在午門外看著蔣明輝被放血片肉。圓月郡主思及夫君女兒,提前上去戳了他兩個血窟窿。
辛藿和胡子越也氣不過,上去片了蔣明輝的心頭肉,這才稍解其恨。
反而是雲曦和陸青帆,隻靜靜地觀刑,眼睜睜地看著蔣明輝在猙獰的崩潰中大喝唾罵,卻在雲曦輕飄飄地吐出“花間影”三個字後,成了死狗一般的人,狼狽赴死。
究其一生,皆是錯。
眾人心願已了,雖然被赦免,卻也沒法子再入仕,趁著雲曦和陸青帆準備大婚,二人就索性住在了雲曦的院兒裏,兩個忘年交動輒為了悔棋動口;間或碰到冉大人和任師爺觀戰,四個人吵得不可開交,當真熱鬧。
這樣平和有趣的日子,才是雲曦一直想要的生活。
她收回視線,隨即輕呼一聲:“糟了,這水漬怎得滴在新布料上了?”
冷海瞪眼,一把揪住了正準備暗搓搓逃跑的秋杭,“幹啥,小崽子闖完禍就想跑?”
秋杭訕訕地幹笑兩聲,舉起手來無奈地道:“姑娘,我真不是故意的!”
雲曦忍笑一聲,拍了拍布料道:“就將這個料子給你用。”
“哎,哎!”秋杭一聽那感情好啊!髒了不怕,洗洗就是了!
秋杭捧著弄髒的絹布想辦法彌補去了,雲曦則繼續坐在桌邊翻看著禮單、對照著需要訂購的吃食物品……
廢太子府邸變成“慧珠郡主府”的消息不脛而走,加之工部的人頗為配合,動工的工匠有什麽事情都得多問陸青帆一句……畢竟入駐廢太子府邸之前,陸大人就多次強調過了事無巨細、務必一一回稟。
若是有人前往廢太子府邸,就能看到陸青帆的身邊圍了一群人,陸青帆素板著臉挨個回答問題,那副模樣甭提有多唬人了。
“……後院的花叢裏不要隨便種花,留著郡主入住之後自己看著辦,你等負責施肥將地養好便是,若可以的話分割成田字;旁邊敞開的涼亭不妥,冬日會冷,房簷上製作一排掛鉤,方便後續掛簾子擋風;臥房裏不要擺弄太多花裏胡哨的物件,書架多放兩個比什麽都強,對了,那藥房可弄好了?”
陸青帆交代得清楚明白,一一回答了所有工匠的問題、決策迅猛,惹得從外間過來探看的攝政王顧長卿都不禁驚訝起來。
“真看不出啊,你還有操心這些閑散事務的時候。”
陸青帆無奈笑笑:“小叔叔話裏有話?”
“平素是拔劍的英雄豪傑,如今成了管家公,擱誰能習慣?”攝政王顧長卿無奈地搖了搖頭:“寒冬臘月地還要趕工讓你們成親,真不容易。”
陸青帆雙手抱臂,臉上寫滿了“你就是嫉妒”。
孤家寡人的悲哀,心照不宣罷了。
“攝政王怎得有空出宮?沒在宮中陪同太子殿下處理宮中事務麽?”陸青帆問道。
“太子也是大人了,總得自己學著處理庶務吧?再說了,宮中那麽多老頭子嘰嘰喳喳的,老子聽得都心煩。”攝政王顧長卿一向是個閑散慣了的人,如今成了肱骨大臣、還要陪同太子日日聽訓、開小朝會,煩都煩死了。
說實話,他是真一點兒不耐煩當這個什麽攝政王。
陸青帆掩唇低笑,知曉顧長卿心裏苦,拍了拍他的肩膀:“給太子當爹的滋味不好受。”
“……你真是個大逆不道的東西。”攝政王顧長卿笑罵一句。
皇上油盡燈枯,時日無多。趁著宮中穩健、讓太子逐漸熟手是最佳時機。不少內閣大臣縱然嘴上不說,也已經心照不宣了。
作為知情人的陸青帆,自然是對宮中的情況了如指掌。
“你嶽家還有人來嗎?”攝政王顧長卿發揮了好事兒的本能,賊眉鼠眼地笑道:“要不要本王給你撐撐場麵?”
“攝政王殿下什麽時候從宮裏退出來?下官這裏有一個好玩的活計。”陸青帆壓根沒接茬兒,反而轉移了話題。
顧長卿本性發作,一聽有好玩的事就雙眼放光:“什麽差事?”
陸青帆壓低聲音:“無極樓樓主。”
他思慮了很長時間,究竟讓誰掌管無極樓,若是顧長卿準備退隱、不再涉事朝政,到無極樓逍遙自在也是個不錯的法子,還能滿足一下這廝八卦的本性。
顧長卿一聽,臉子瞬間黑了:“你嫌我八婆呢?”
陸青帆驚訝地瞟了顧長卿一眼,“小叔叔反應敏銳。”
“混賬東西!是不是欠抽?”顧長卿氣得厲害,追著陸青帆就要抽他!陸青帆何等機敏,第一時間便錯了開來,叔侄二人沒大沒小地動起手來。
不少工匠眼看著天上兩個人來回飛,都露出了見怪不怪的表情。
天知道攝政王為啥這麽閑,老是動不動就來郡主府監工,惹得他們不得不加快動作。
慧珠郡主府在年底的時候終於修葺完畢,陸青帆特意尋了個好日子,邀請雲曦去看一番。
雲曦當時正在刑部忙著驗屍,等從仵作房出來已經天色大黑。
她的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一邊擦拭著護手膏一邊抱歉地道:“是不是等很久了?”
陸青帆抱臂站在門邊,搖了搖頭。
對比將近十年的等待,近在咫尺的等候已然不算什麽。
雲曦莞爾,“那我換個衣裳、咱們再去不遲吧?”
“好。”陸青帆被雲曦溫暖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覺地揚起唇瓣。
雲曦主仆和陸青帆一行三人抵達慧珠郡主府的時候,青果便停在門邊不動了。
“小姐,你們去看吧。”今兒個川大哥不在,她不想跟著吃狗糧。
雲曦點了點頭,“好,你在馬車上歇息一會兒。”
“哎。”青果開心得很,立刻從懷裏掏出了小點心喂進嘴裏。
陸青帆則拉著雲曦的手,二人快步走進院中。
雲曦望著典雅精致的布置忍不住喟歎道:“寒冬還能有這樣綠色的景致嗎?大人究竟花費了多少心思啊。”
“不是我的心思。”陸青帆抿唇笑了笑:“是先太子的心思。”
據說,先太子妃也是個頗為喜愛花草之人。夫妻伉儷情深,當年先太子就是這般布置庭院的。
陸青帆知曉雲曦資產豐厚、不喜奢靡,故而按照當年先太子的布置,將院落裝扮得格外清雅。
從外院進入內院,雲曦看到那一處空著的藥田,忍不住驚訝地道:“這是給我準備的?”
“自然。”陸青帆低笑一聲:“早就翻好了土、施過肥了,你隨時可以種想要的草藥。”
雲曦稀罕地上前去抓了一抔土,確認是非常適合種植草藥的土壤,不禁感動地望向陸青帆。
“我知曉你心中更願意懸壺濟世,奈何仵作的身份牽絆了你的理想。如今你貴為郡主,完全可以醫書、驗屍兩不誤。”
陸青帆是懂雲曦的。
她懷揣著數十年的身世之謎,白氏冤屈一招沉冤得雪,總要還她自由翱翔的機會。
雲曦眼眶微濕,低聲說道:“我何其有幸,能得君傾心。”
一個人是否在乎另外一個人,不僅在於攜手風浪、齊頭並進,更在於讀懂彼此未曾言明的理想。
細微之處可見其深情。
雲曦已經不用再看,就知道這棟宅子,就是她心中的家。
這裏不僅有她的理想、還有她傾心一生的心上人。
陸青帆握住雲曦的手,“是我何其有幸。”
能得天下無一的雲曦傾心。
二人對視一眼,終究化作默契一笑,在田中輕輕相擁。
房頂上,冷海吹著嗖嗖的冷風,喃喃一句:“對對對,單身狗就不配唄?”
冷川去跟青果玩兒了,他必須在兩個狗糧裏麵選擇一個狗糧來吃。
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