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被堵住了, 秦若也沒有慌張,停住了腳步。
臨近傍晚的天氣,一陣一陣寒風吹著雪花飄在人臉上凍得刺骨, 街邊行人匆匆, 帶著紅袖章的群體,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個年代上具有絕對的攔下一個普通人的執法權的。
秦若打量著這群人, 不多不少正好十個, 八男兩女,一臉蠻橫囂張,是這個特殊的時代給了這群二流子狂歡的機會。她沒有說話, 就冷冷的站著。
“有人舉報你公然宣揚投機倒把的行為,是反、動分子, 跟我們去革委會接受調查吧。”
領頭的一個年輕的小夥子手臂上的袖章繡著黃顏色的隊長兩個字, 他斜吊著眼睛流裏流氣的從上到下打量了秦若好幾眼, 目光在她飽滿的胸部流連的時間格外的長。
另一個也道:“對, 看穿著就是資本主義, 跟我們去接受教育!”
秦若腳上牛皮的小皮鞋, 身上的厚毛呢格子外頭,裏麵的毛衣是馬海毛前段日子於憶梅給她織的那件,再加上手上一雙皮手套, 確實很洋氣很像個資本主義家的小姐。
“有人還說你是畜生呢, 你怎麽沒去圈裏吃草?”秦若冷冷斥了一聲,向四周打量了一眼行色匆匆的行人沒有人注意這裏,因為這樣的事情在這個年代屢見不鮮, 人們的好奇心早已經麻木了。
隨即, 不等那夥人發怒,她指尖忽的冒起一簇藍色的火焰, 在這十個人來不及反應之際,她輕輕一彈,一縷煙沒入他們眉心消失不見了。
這鎖靈符當初在清河村對付劉玉丹的時候用過,會把內心做過的虧心事勾出來,然後夜夜噩夢,做過的壞事越多,噩夢越重,身上牽著人命因果的甚至會被折磨到死。
劉玉丹和趙汗青沆瀣一氣對付她那天晚上,她害怕的事就會開始在夢裏夜夜折磨她,比如劉玉丹,她最怕的就是與羅愛軍的事被爆出來名聲盡毀,最後不能回城,結果就會如她怕的那樣。
至於眼前這人,他身上有殺孽,那就報應加身吧。
在這些人眼前看到他們害怕的事陷入恐懼之中時,秦若一聲厲嗬,“讓開!”
那個領頭的下意識的一怵,然後往旁邊挪了兩步自覺讓開了大路,身後的幾個紅小兵也是慌忙讓開了路,秦若正大光明的越過這些人走了過去。
身後那些人抱著頭或驚恐大叫或滿麵驚懼的大喊“你別過來”等種種情態已經跟秦若沒有任何關係了。
不惹到她頭上她也沒想著去尋這些社會渣滓的晦氣,畢竟這些人就像秋後螞蚱也蹦躂不了幾天了,但是既然找死找上門來了,那她就成全他們。
至於誰生誰死,端看他們平日裏攢的惡多還是積的德多吧。
大雪的天氣,秦若趕上了最後一趟班車,如今車票雖然在秦若眼中便宜的很,但願意花錢坐車的普通市民還是很少,哪怕是燕城,也是很少,所以車子倒也很寬敞,到了興安路站的時候,天都擦黑了。
秦若下了車,卻看到前麵巷子口站著兩個人,她定睛一看,正是於憶梅和劉嫂,披著大衣站在那裏仿佛在等人。
“可算回來了,這麽大的雪凍病了怎麽辦?”於憶梅遠遠見著人影,向前走了幾步確定正是秦若,這才一邊念叨一邊快步上前。
“媽,劉嫂。”秦若趕緊快步迎上去,“這麽冷的天怎麽都在外頭等我了?”
“要是夏天秋天,我也不至於這麽擔心,可是這麽大的雪這麽大冷的天,若若一個小姑娘,媽媽哪能不擔心呢。”於憶梅握住她的手,察覺暖暖的沒有冰涼,這才略微放了心,“走,回家。”
秦若剛才就抹下了手套,感受到於憶梅和劉嫂牽著她時微微溫熱的手,這大冷的天心下也暖意融融。
在和平飯店裏雖然那飯菜確實不錯,量大味道也好,但秦若也吃的不多,因為她猜到於憶梅可能會等她。
坐在飯桌上,劉嫂今天燉了土雞湯,加著蘑菇和小油菜,撇過油的雞湯鮮香撲鼻,三人吃飯前一人一小碗雞湯,秦若用勺子舀著小口喝著,於憶梅道:“明兒個若若別出門了吧,咱們去百貨大樓購物去。”
見秦若一臉懵懵的,於憶梅笑道:“這麽些年,你爸他人雖然十七年沒回來了,但他的工資國家每月按時發給我的,家裏各種工業券和各類票攢了不少,也馬上到年跟前了,好幾年了我和劉嫂兩個人過年,今年有若若,咱們要好好買些東西。”
“哦對了,鈞劍特意給我叮囑了又叮囑,入冬之後要帶你去買棉衣,不能把若若凍著了,他的工資到時候也會給若若上交,還有各種票,都是他應該做的。”
這……還能買衣服嗎?秦若以為隻能買布自己做,她身上的衣裳都是於憶梅早就給她準備好的。
一時驚訝,秦若就把心裏的想法問了出來,於憶梅笑道;“可以買成衣,一般咱們附近的供銷商店裏隻有布和棉花,買棉衣百貨大樓就有,要棉衣票和錢。”
“我那傻兒子,當時也太忙了,都沒有帶若若去百貨大樓轉轉,明天咱們和劉嫂咱們就去購物。”
一聽要逛街,秦若也是興趣滿滿,吃了飯洗了個熱水澡,房間裏暖氣熱騰騰的,**於憶梅還給她鋪上了電褥子,美美一覺睡過去,第二天醒來,外麵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院子裏的積雪已經沒過了腳麵。
秦若下樓,於憶梅正在窗前作畫呢,她上前湊上頭去看,畫的正是院子裏的風景,連牆上那隻麻雀都活靈活現的入了畫。
“媽媽還有多少驚喜是我不知道的?”秦若見她停筆,給她按了按肩膀笑著道。
“以前啊,夫人還去院子裏雪上作畫呢,那畫的畫連我這個沒文化的粗人都看著歡喜的很。”劉嫂端著早餐出來,又笑道:“我那時候還聽先生說,夫人會那個外國的話能寫外國的小說,哎那話咋說我給忘了,反正夫人能繡花還滿身學問,唯一的短板就是沒進過廚房。”
秦若心下一動,驚訝道:“是翻譯外國文學作品嗎?”
“對對對,就是叫這個話。”劉嫂笑著一疊聲的應著。
於憶梅轉身過來笑著道:“你聽劉嫂又開始吹捧我了,不管會什麽都是身外之物,把日子過得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這九年的經曆,我應該也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我的日子會比現在更舒心些。”
“畫既然畫完了,那咱們先去吃一頓舒心的早餐,”秦若輕輕推著於憶梅的肩膀,到了飯桌前,三人一人一杯白開水一人一小碗黑米紅豆粥,還有小籠灌湯包和油條,早餐花樣很豐富但量都不大剛剛夠三個人吃。
吃完早飯,於憶梅回房換衣服,她挽起頭發,拿出一件酒紅色的貂皮長大衣看了又看,最終還是穿上了一件顏色低調的黑色絨麵毛呢的大衣,到客廳裏,秦若和劉嫂也換了外出的厚衣裳。
三人出門前換了小皮鞋,圍上了同款但顏色不一樣的圍巾,秦若是粉色馬海毛的,劉嫂自己要淺黃的,於憶梅是玫紅色的,都是於憶梅織的。
“若若昨天手上那雙手套呢?”於憶梅出門前給秦若攏好圍巾,才發現她手上沒有戴手套,不由發問。
“那雙手套……是別人借我的,昨天天冷我戴了一下如今也不冷不好總給人家戴著。”
一個謊言要用無數個謊言來補救,秦若覺得心好累。
“那沒事,今天去商場咱們一人買一雙。”於憶梅牽起她,三人一起出了門。
腳踩在厚厚的雪上,“咯吱咯吱”的聲響帶著冬天獨有的氣息,劉嫂道:“每次下雪夫人都不讓我早早掃雪,說是要留著冬天的特色,這麽多年了她還是愛踩雪。”
“小時候江南很少見雪,就算下雪也隻在空中能見到,地上是不會有這麽多積雪的,小時候一遇上下雪天我就跑出門去伸手接雪花,我祖母就嚇唬我說凍雪落在手上要生瘡的。”
於憶梅笑著道:“一晃我都要老了。”
秦若笑著看著她的手,“你看媽媽手上白白淨淨沒有瘡,那不是也沒有老嘛。”
三人坐汽車倒了兩路才到了地方,一棟三層高的大樓,一樓門楣上寫著“國營百貨商店”六個紅色大字。
兩扇大門大開著,絡繹不絕的人來來往往,還沒進去就顯得十分擁擠了。
“若若這表情和我第一次來時一模一樣,看著這人潮我當時也皺眉,但沒辦法,這裏東西最多最全。”於憶梅說著攥緊秦若的手,對劉嫂道:“把若若牽牢了,人多容易被擠散了。”
進了大門,中央一個大大的收銀台,之後就是各種商品區域,食品和日常用品占得麵積最大,一樓最裏頭的角落裏是自行車和縫紉機等大件兒商品。
中間收銀台拉了一根鋼絲直達三樓,上麵夾子夾著錢和票還有手寫的購物單一起掛在鋼絲上,電機傳送鋼絲帶著夾子到了三樓,實現了在總收銀台交錢還不用跑路的目的。
到了成衣區,於憶梅讓秦若自己選,秦若挑選了兩件棉衣,一長一短都是絲綿的,都是白色,於憶梅給她自己選了一件長款玫紅的,給劉嫂也挑了一件藍的,不過劉嫂要中長款的。
於憶梅要去交錢,秦若從兜裏掏出了一疊錢,她笑著按住於憶梅的手,抽出了她手中售貨員手寫的小票和四張棉衣票,笑道:“媽媽出棉衣票我掏錢。”
不等於憶梅和劉嫂反應,秦若放開她們的手痛快的去交了錢,一件長及小腿的女士棉衣十六塊五,過臀部的中長款十三塊五,秦若那件短款的十塊錢,,購買了四件棉衣花了四張棉衣票和不到七十塊錢,秦若十分的開心。
之後,又給三人一人一雙外皮內棉的手套,因為沒有手套票一雙三塊錢才買到,於憶梅則去食品區買了些糕點和果脯,這糕點正是上次賀鈞劍來淩陽縣時帶的那家的,還挺好吃的。
路過日用洗化區,秦若看了幾眼,又買了洗衣粉,都是秦若搶先掏了錢,至於香皂,賀家用的都是於憶梅做的手工皂,她做的護膚品保濕滋潤效果十分好,賀家三個女人都在用。
實在過於擁擠,三人也沒了繼續逛的興趣,提著手裏的東西就擠出了門,如今塑料袋還是稀罕物,購物都是自帶家裏縫製的布袋子,幾件衣服和幾樣零碎東西也不多,三人分別拿著出了門,坐上車回到賀家下午兩點半剛過。
劉嫂圍上圍裙要做飯,看著齊齊攤在沙發上的於憶梅和秦若,笑道:“瞧把你們累的,來回都是車咋還這麽累?”
秦若趴在沙發背上,蔫蔫的道:“人多又擁擠,格外累人。”
最重要的是密閉的空間裏擁擠的人群的味道……真的是讓人呼吸都格外困難,太費人了。
“果然若若和我一樣逛不動,”於憶梅看著她笑,“我是寧可坐沙發上喝茶看書也不想出去。”
“房間暖暖的,我也不想出去,窩在家裏過冬多好呀。”
於憶梅道:“既然若若說了家這個字,那為什麽要搶著付錢?跟鈞劍聚少離多別說若若跟他不熟的樣子,媽媽也是跟他好像不太熟,那都怨他總是不在家,但若若怎麽也跟媽媽這麽生分呢?”
她知道這小姑娘今天付錢用的一定不是她那笨兒子留下的錢。
“您都說了一家人,那為什麽要分那麽清呢,我與賀大哥如何,都不影響於憶梅女士您是我媽媽呀,你不是想要個女兒嗎,我不貼心嗎?”
秦若知道這一茬兒肯定躲不過,她也早就想好了應答的對策,說完,她坐過去抱著於憶梅的手臂枕在她胳膊上搖了搖,“嗯?”
“對,若若說的都對。”於憶梅歎了口氣輕笑,攬住了她。
下午,秦若出門坐車坐了兩站然後去附近的郵局寄了一封信,那個工作人員詫異道:“同城的,同誌你確定你要花郵費寄這封信嗎?”
“對,我確定要寄。”秦若貼上郵票,寫下了賀家的地址,交了五毛錢的郵寄費,工作人員蓋上戳之後她這才轉身回了家。
這信是寄給賀家賀鈞鉞的,當然寄給賀鈞鉞和賀家其實也沒區別。
昨天手套裏那個紙條是賀鈞鉞給她留下的消息,這麽大的事肯定也經了賀家的手,如今這個關頭,舉報黑市不管是功勞也好過失也罷,賀家及其派係都不打算插手這件事,賀鈞鉞給她報信的目的也隻是意在讓她最近不要去新南橋巷子裏的黑市,以免被殃及,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賀家善意提醒,她投桃報李也送賀鈞鉞一份人情,算是還了他的手套和紙條的事。
若不是手套她已經戴過了,秦若都想和信一起寄回去算了,但戴了一會兒也是戴了,舊物給人還回去她做不出這種事。
第二天,賀家收到了信。
賀家客廳裏,賀逸道:“上次我找人打聽了一下,在吃玄學那碗飯的人眼裏,上次秦若說的那個功德紫氣人人搶破頭傾家**產也想要。”
他看了眼氣色越來越好的賀老爺子,又看了看桌上的信紙,對兒子道:“你除了去送那個消息,你還做多餘的事了嗎?”
賀鈞鉞站在地上下意識的繃直了身體,“報告首長,沒有!”
\"我是你老子,少給我陰陽怪氣整這套,秦若信上說謝謝你的手套是怎麽回事?\"
賀逸氣的一拍桌子卻被賀老爺子瞪的一眼就收斂了氣勢,秦若信上雖然客氣道謝,但直言自己不騎車用不到顯然是沒那個意思。
“我……我。”
賀君竹舉手小聲道:“是我,買錯了手套,就托二哥給秦姐姐送去,結果……可能產生誤會了,都怪我!”
她決定背了這個鍋,主要是她知道二哥的心思,還是在挨罵前先糊弄過去吧。
“小竹你別摻和了。”
賀君竹的謊言讓賀老爺子一眼就戳破了,他對賀鈞鉞道:“那小姑娘如果是未婚的女同誌,善良有本事,你動了心思有本事能把人娶回來都是高攀了,我還讚你一句有本事,可是人家結婚了,你就少做引起人誤會的事。”
“她的丈夫死了,她已經守寡了。”賀鈞鉞脫口而出。
“混賬東西!”賀逸氣的罵了一聲,“所以你就去送手套獻殷勤去了?”
賀老爺子對結過婚的姑娘倒是沒有什麽意見,但孫子做的這個事就不太合適,他道:“且不說那孩子才經曆這種人生變故之後想不想談對象,就說你,才得罪了人家,還往跟前湊。”
賀鈞鉞蔫頭耷腦的,因為他覺得爺爺說的對,看了眼桌上的信紙,他道:“那信上這個消息,我要不要去做?”
“為民除害的好事,為什麽不做?有整天到處跑的精力好好整一整治安,尤其那些帶上袖章裝洋相的地痞子,要好好收拾。”
得了爺爺的令,賀鈞鉞道:“好,那我下午就帶人去。”
一直沒說話的賀遷叮囑道:“先去看看情況,別愣頭青一樣往上衝。”
賀鈞鉞憨憨一笑應了一聲,“知道了三叔。”
賀老爺子道:“要是你三叔和你的心眼兒中和一下我也能老懷安慰了。”
“不是,怎麽還能含沙射影的?”賀遷叫屈道:“那我那不是職業病嘛,我也在盡力克服,我又沒再幹什麽。”
“好好工作,把心眼兒都放在為黨和人民謀福利上就不會有職業病一說。”
賀老爺子瞪他一眼,又道:“對了,上次你調查那孩子,她丈夫是做什麽的,雖然那孩子有本事,但咱們能幫的還得幫一把。”
“和咱們一個姓,是個煤礦上的工人,我也就知道這麽多,當時就怕惹惱了人沒多查。”
賀老爺子聽到也姓賀,不由心下一動想到了大孫子,但又覺得自己魔怔了,於是道:“那孩子寧可寄信也不上門來,拒絕的意思很明顯,咱們別再插手那孩子的事了,新南橋巷子的事看好各自的人,這事兒不要沾染,到此為止吧,小二也別在往人跟前湊了。”
賀鈞鉞抿著嘴沒出聲,隻是等老爺子起身走了,他眼疾手快的把茶幾上那封信小心翼翼的折起來放進了兜裏,攙扶著老爺子走了幾步的賀君竹猝不及防的回頭,把這一幕逮個正著,然後朝他做了個鬼臉,笑著攙著賀老爺子回了房。
雪化之後秦若再次出現在新南橋巷子裏的黑市,晁文強這兩天帶人清理了這裏的雪,還搭上了帳篷,甚至向攤主免費提供蜂窩煤小爐子,就是那種一個鐵皮桶裏泥了內膛做的簡易煤爐,一塊蜂窩煤能著一下午,正好一天兩塊分蜂窩煤。
爐子是他免費提供的,但是蜂窩煤一塊三分錢,攤主不得自帶煤炭,這樣下來,一個攤位一天又是六分錢的進賬,一個月就是一塊八,除了九區攤位少,其餘八個區滿滿當當攤位可不少,一個月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進賬。
他租下了巷子口的一個院子,就在跟前,出了事撤離也方便,火爐子蜂窩煤都放在這裏。
秦若剛露麵,晁文強叫住了她,“秦大師,你也幾天沒來了,火爐子我都天天給你準備著呢。”
“晁哥這生意頭腦我是服氣的。”秦若比了個大拇指,又道:“那李自強的事結束了吧?”
“那小子,合作這麽久我是真沒看出來,針鼻兒大的本事生了副天大的膽子。”
晁文強感歎了一句,才道:“李自強被抓了,幾個維護治安的公安局的警察同誌正在執行公務,結果接到舉報他挖人墳墓還和親兄弟打了起來,被抓了之後就主動交代了他強迫弟媳婦還在事後把人逼得吊死了的事。”
“還有他想拿黑市抱大腿的事,不了了之了,那人是李自強看上的一個姑娘的父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張嘴也是能哄人,都哄得那女同誌心動了,本來李自強想給未來嶽父送個政績好結婚,但是他那嶽父不太看得上他,李自強也是個不吃虧的,還把這裏的事壓著沒捅出去,結果現在進去了,翻出前科之後那人肯定是自己和女兒都不會再沾染李自強,也就不了了之了。”
晁文強沒說的是,他父親也是背後使了力,好像還有一股力量壓下了這件事,他猜測可能是秦若的緣故,但隻要結局是好的,這些都不重要。
看著這裏每天絡繹不絕的人,晁文強幹勁兒滿滿。
“多行不義必自斃,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折磨還在後頭呢。”秦若道:“不出兩天他就下去了。”
晁文強打了個寒顫,秦若一臉輕描淡寫的宣布李自強的命數,不愧是大師。
“還有一件事,我和薑叔商量了,截止李自強出事之前這個季度的分成該是他的送回他家,本月之後,新南橋巷子的收益分作五份,秦大師你,薑叔,還有我各一份,剩下兩分一份用作基礎維護,比如帳篷,煤炭,人工的費用,另外一份定期以匿名的名義幫助一些可憐的孤兒。”
晁文強說完,看向秦若,“秦大師你覺得怎麽樣?”
“我這插一手占一份有點多吧?”秦若道:“基礎設施維護和公益支出其實挺好的,就是我這什麽忙也沒幫上,感覺受之有愧。”
“不不不,你放心大膽的收,我是負責管理的,薑叔是負責策劃的,你就是咱們得定海神針,就這次李自強鬧出的事要不是你提前算到,被人一鍋端了我們都要遭殃。”
晁文強怕秦若不收又道:“這是我和薑叔一起商量的結果,你來不來的都行,反正有你在出不了大事。”
“那行吧,既然這麽說那我就收下了,等下我在東西兩個入口布幾道路障符,就算公安局的同誌來了,咱們撤離也夠了。”
晁文強歡喜道:“那真的就是高枕無憂了。”
他一邊說著一手提了火爐子一手拎了小椅子給秦若送到了九區。
親自放好,加了無煙的木炭,這才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師你忙著吧,我給咱上巷子口看著去。”
“感謝晁哥了,”秦若把路障符布好回來,見此笑著道了謝,又道:“都一起共事了叫什麽大師,叫我名字就行了。”
“那成,以後就不叫大師了。”晁文強笑了笑轉身走了。
秦若剛坐定還沒五分鍾,一個男人帶著氈帽一身灰色棉衣夾著個布包裹氣衝衝的直奔九區而來,見了朱老板隔壁那個攤主,一臉想打人的表情直接道:“贗品敢騙你爺爺錢,我今天就為民除害!”
說著把那布包裹往那個瘦小的攤主臉上一丟,抹起袖子就衝了上去,幸虧朱老板和隔壁一個攤主拉住了他,朱老板道:“有話好好說動手算怎麽個事兒?!”
“你們!你們都是一夥兒的!”被架住胳膊的男人氣的一跺腳,狠狠的瞪著那個瘦小的攤主,“我祖上是正紅旗,在往前幾十年你見了爺都要行禮,還敢騙你爺爺我!”
朱老板見秦若來了,放下拉架的手嗤笑一聲:“喲你是正紅旗的?巧了,我是五星紅旗的。”
“這位王爺,大清亡了你不知道嗎?”
秦若上前,“我是這兒的管理人員,有事你說事,少提祖宗,我還是炎黃子孫呢,如今你也就敢在這裏提你是正紅旗後裔,出去你敢說嗎?”
那人被秦若懟的沒了話,訕訕的放下了手,“我……我買的銅錢這人說是真貨,結果回去就生鏽了!”
秦若看了眼那個瘦小的攤主攤子上的東西,又問那找茬兒的男人,“銅錢你是用來幹什麽的?”
“我……我買著鎮宅的!”
他說著,似乎怕秦若不信,撿起攤子上那個布包,解開露出了裏麵的八枚銅錢,一溜兒排開,一枚淳化元寶,兩個永樂通寶,兩枚隆慶通寶,兩個嘉靖通寶,還有那個一枚鏽跡斑斑看不清字的,其餘七個都沒事。
“你自己看嘛,才拿回去就繡成了這樣。”
朱老板道:“百年前的東西了,除了家裏傳下來的都是地底下挖出來的貨,不生鏽怎麽可能!”
“你們……你們少唬我,我當然知道這種老貨肯定有鏽,可是我買的時候沒這麽嚴重,這七個都沒事兒隻有這一個回去就鏽了!”
男人說著憤憤的看著秦若,“你說句公道話,我家蓋了新大門,心想著買幾枚銅錢八個方位鎮上好保平安,結果埋下去一夜,第二天要眼看都要砌牆了,這一枚銅錢竟然鏽的水都滲出了地麵,耽誤了我家工期就不說了,這銅錢必須退錢,其他七個的錢我就不退了,就這一個,必須退!”
“買定離手,誰知道是不是我那個,你說退就退?”瘦小的攤主雖然看著又矮又瘦,但見眾人都幫著他,說話也十分硬氣。
古玩行確實是這個理兒,沒眼力沒財力就別碰,買到了贗品隻能是自己倒黴。
秦若看了眼那枚銅錢,不動聲色斂下眼底的興味,道:“古玩這一行,沒有保真的,你是正紅旗的你不知道考驗眼力的嗎?”
“可是……可是它一夜就鏽出水來了,這也太假了吧?”
男人說完,朱老板的人狐疑的看著他,“不是我包庇同行,隻是沒聽說過造假的贗品能鏽出水來呀。”
“你處理不處理?你不處理就別怪我胡攪蠻纏!”男人不搭朱老板的話,狠狠的看著秦若。
秦若一副被他弄煩了的模樣,“這麽著吧,這個你多少錢買的,我買了。”
男人見有門兒,趕緊道:“八塊!少一分都不行。”
他其實也是仗著這個攤主瘦小才敢來的,要是朱老板跟前買的,膀大腰圓一臉凶相的朱老板他根本不敢來這趟。
瘦小攤主道:“你胡說,這八個一起才十塊,那枚品相最好的淳化元寶三塊錢,其餘七個一個一塊賣給你的!”
“行了行了,我也懶得糾結這一塊兩塊的,那我出十塊八個我都買了,”秦若說著,一臉不耐煩的看向那個男人,“這樣行了吧?”
男人見此,又道:“三塊,這個三塊你拿去,其他的都是真品我不退。”
“行吧,”秦若掏出三張一塊的,道:“那個生鏽的給我吧。”
男人強忍著笑容歡天喜地的把那上麵還帶著鏽水的銅錢彎腰從布上撿起來遞給了秦若,然後道:“你買了別後悔,這是雙方自願的事。”
剛剛還一臉受騙的人忽然變了副嘴臉,秦若笑,“放心吧,三塊錢不算什麽。”
男人這才心滿意足的接過那三塊錢,繞過剛剛拉架的朱老板和另一個攤主,在九區第一個攤位上花一塊錢買了一個銅錢,因為這個攤主剛剛沒摻和,於是他迅速交易成功拿著銅錢和白賺的兩塊錢心滿意足的走了。
瘦小的攤主道:“大師一看不缺錢,應該不會逼著我退錢退貨吧?”
“我從別人手裏買的東西,跟你有什麽關係呢?想多了。”
秦若沒理會他的小算盤,剛才朱老板和另一個攤主為了保護他拉架,結果剛才那個男人想再買一枚銅錢的時候這人還一臉躍躍欲試,隻是到底沒好意思張口拉生意而已。
朱老板也是見了瘦小攤主的反應,頗有些不齒,於是故意問秦若,“秦大師這是又撿漏兒了?”
“你猜為什麽別的銅錢都沒事就這一個永樂通寶鏽出水了?”秦若笑著眨眼。
“難道?”朱老板瞪大了眼睛,“我老朱家造的錢幣是絕不可能給滿人鎮宅的!”
“這枚才是真貨!”朱老板一拍大腿,“絕了!”
秦若點頭,“確實幾個明朝的錢幣裏隻有這一枚是真的,甚至最貴那個,都是民國仿品。”
這是她剛才看那一眼唯一看到有靈光的一枚銅錢。
而且,秦若沒說的是,這枚鏽跡斑斑的永樂通寶還不隻是永樂年間的通行貨幣,還是一枚萬壽錢,就是為皇帝賀歲而特意鑄造的。
一般帝王的賀歲幣最後都會陪葬,隻有極少數會被賞給有功之臣或者天子近臣,秦若張開掌心,雖然鏽跡斑斑的錢幣還帶著濕氣,但等她把這錢幣拿回去自然會綻放光華。
再放個幾十年的價值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她的大五帝錢辟邪劍,又多了一枚永樂通寶,如今有了秦半兩,明永樂通寶,還差一枚漢五銖錢,一枚唐開元通寶和一枚宋元通寶三樣了。
瘦小的攤主悔的腸子都青了,他想張口買回來,可是麵對秦若似笑非笑的目光他又不敢張口,要知道之前之所以賣那麽便宜,就是因為不能百分百保證是正品,要是確定那是永樂通寶,至少能賣二十塊。
虧死了,他遺憾的歎了口氣,為這件事耿耿於懷了一下午。
晚上,秦若回到家,從那木頭箱子裏找到淩陽縣時薑望雲給她買來的朱砂和毛筆,還有黃紙,她畫了一張聚靈符,就用那符紙包住那枚銅錢然後放在了關公雕像跟前就沒再管它了。
一晃進了臘月的門,下雪的日子多了起來,秦若也就不下雪的日子才去新南橋巷子裏轉一轉,她去了七八回,倒是又見了一枚宋元通寶,大五帝錢的銅錢隻剩下兩樣就集齊了。
晁文強依舊每天裹著棉被躺在搖椅上烤著爐子待在窩棚裏暖洋洋的當管理員,隻是約定了每個月到了月中秦若去一趟。
過了臘八節,距離年關越來越近,於憶梅也總是怔怔的望著窗戶發呆,這幾天她書也不看了,給秦若縫了幾個棉背心,都是柔軟的紗布包著新棉花縫製的,還給賀鈞劍也織了兩件毛衣,卻總和秦若或者劉嫂說著說著話就發起呆來。
秦若問道:“媽,您這是怎麽了?這兩天怎麽魂不守舍的?”
於憶梅回神道:“也到年關了,鈞劍他還沒回來,我擔心啊。”
“當初收到賀大哥的信我也寫了,但是也沒個地址,媽你別擔心了,說不定年跟前就回來了,或者過完年不忙了就回來了。”秦若給她輕輕按著肩膀,舒緩她的疲勞。
提起信於憶梅手一顫,毛衣針也掉在了地上,半天才道:“他就那樣,沉悶話少,若若寫得信等他回來再看。”
見於憶梅興致不高,秦若想起了一樣東西,興許能讓她開心一下。
臘月二十五晚上,秦若打開那封存的木箱子,拿出了一把牛角梳子,這是張生財給她的謝禮,放在巷子裏也沒打動,如今,送給於憶梅正合適。
她穿的衣裳有於憶梅縫製的,還有她織的毛衣圍巾,她都沒給於憶梅送過什麽,這梳子正好。
這也是出自江南的物件兒,上麵鑲嵌著的螺鈿和紅寶石,好看又古樸,送人倒也拿得出手。
秦若正這麽想著,剛要下樓,忽然拿著梳子的手一痛,梳子不自覺的掉在了地上,而窗台上一直安安靜靜的獓因像,也是掙紮起來了。
當時她確實從梳子上察覺到了靈氣,隻當是已經流傳了許久的古董的緣故,讓牽著繩索的獓因雕像發出了動靜,這是怎麽回事?
還有剛才掌心那莫名的一痛,她看了看手心,並沒有任何傷口,秦若過去拍了下獓因雕像,讓它安靜下來之後,這才走到門口彎腰撿起那華麗的牛角梳子,隻見上麵完整無缺的牛角寸寸龜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