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奴家祝大师永结同心此情不悔。”
女鬼柳如玉想自焚消失的心态被秦若这番霸气的话影响得改了心思, 她想看看,看看这位此时眉目张扬满眼笃定的玄学大师会不会后悔,若他们夫妻恩爱不悔, 那她就再好好当一回人, 如果也是最后狼藉收场的结局, 那她到时候再自焚也不晚。
“借你吉言。”
秦若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人已经下了楼。
楼梯口, 于忆梅满眼焦急,眼巴巴的等在那里,她满心的纠结, 她想要儿子活着回来,可她也舍不得若若去涉险, 这样难以取舍的情况还是几十年前回国那一天才有的情形。
只是那一回, 她面临的是亲情与爱情的选择, 这一回, 却是儿女生与死的抉择。
“若若……我, 我……”于忆梅纠结的看着秦若, 口中挽留或者相送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放心吧妈,我一定把他带回来,”秦若按住她的手轻轻一拍, 弯唇轻笑, “因为我不想守寡了。”
在于忆梅怔愣的目光里,秦若已经快步走到了门口。
“等等,”于忆梅叫住她, “你带上这个, 若若大恩,妈妈记住了。”
于忆梅快速从房间里拿出来一把枪, 递给了秦若,“当年我用它救下了我爱的人,祝我儿子儿媳早日归来。”
秦若不会打枪,但于忆梅的一片相护之情她收下了。
“好。”
秦若接过手、枪,揣进背上的包裹里连同五帝钱辟邪剑,罗盘还有獓因像放在了一起,这包裹还是朱老板给她送那些黄纸檀香时用的,如今还能闻到一股子檀香味儿。
现实中她各种各样的包都提过,唯一这种一张大块的布折叠后卷起来的包裹她还是第一回 用,今天大年初一,路上行人稀少,街上连公共汽车也没有。
秦若自然不可能买票坐火车上北疆,那等她去的时候贺钧剑的尸体都凉了,她的五鬼抬轿走得快正合适,但是,如今在燕城市内,这要是被人看见了……
走了几步,这样的速度走到城郊也太慢了。
往北疆的方向望了一眼,秦若一咬牙,她顾不上许多了,只离开兴安路之后,找了个偏僻的巷口,她燃起御鬼符招来了上次五鬼搬运术送老柳树去深山的那五个厉鬼。
越是在紧要关头越不能慌乱,秦若道:“我要去北疆救人,这一路时间很紧我们要马不停蹄的走,我予你们煞气做路费,你们可愿送我?”
“大师先前赐予我们煞气我等感激不尽,必然不负大师所托,只是我们五人怕力有不逮,待我再召唤几人来,一起送大师去北疆。”
那领头的厉鬼躬身一拜,等秦若颔首同意,他伸手结了个鬼印,不多时,又来了二十个没去投胎的厉鬼。
那些厉鬼一见秦若就感受到了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战栗,吓得差点乱窜,被领头的鬼安抚住了,“这位大师捉鬼会根据生前恩怨善恶,各位不要怕,咱们生前都是好人,死后怨气不散报了仇才成了厉鬼,也没有伤及无辜,大师不会处置我们的。”
秦若一一看过,确实如此,就道:“我要去北疆,劳你们送我一程,一路自会有煞气滋养你们,必不让你们吃亏。”
重鬼躬身齐齐道:“我等愿意。”
这些鬼生前都是好人,秦若用御鬼符确实可以令他们听话,但到底有些手段不好看,如今你情我愿,正好。
如此,五组五鬼抬轿开始送秦若上北疆,领头那个鬼本事也不小,虽然在城中闹市,但他或用鬼打墙或用迷幻术,愣是让那些擦肩遇上他们的人没有见着秦若坐在空中飞速而过的身影。
出了城之后五鬼放开了跑,他们抬轿的速度愈发得快,他们都知道秦若着急,因此卯足了劲儿在原野山林间狂奔,秦若指尖时不时的燃起一张聚灵符,间或抽出一丝煞气渡在这些送她的厉鬼身上,像一个财大气粗对员工十分大方的老板。
她自己,脸上包着于忆梅织的围巾,一身长及脚踝的棉衣,手上带着手套,裹得严严实实的,也是有聚灵符引来的灵气护体才不至于被凌冽的寒风冻死。
秦若看着眼前迅速掠过的山川峡谷,心中一哂,两辈子也就贺钧剑了,她什么时候这么狼狈着急过。
到大年初一傍晚八点的时候,秦若终于到了北疆。
“停一下。”
秦若从轿子上下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对一众厉鬼道:“你们退后,我要算算他在哪里,当心被殃及。”
她这一趟本就是逆天而为,想起那两卦下下卦和桌上的裂痕,秦若生怕等下降下雷劫殃及这些送她来的厉鬼。
她说完,等一众厉鬼隐去,才掏出罗盘抽取一丝煞气催动,秦若往阴阳鱼眼里各自滴了一滴血,指尖掐了玄清决与煞气一同打在罗盘上,又找出那佛雕玉牌放在罗盘中心,口中道:“我血为媒此玉为引,指引因果之地。”
秦若话音一落,指针迅速旋转,她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空,有黑云威压,但却没降下雷劫。
秦若赌了一把,她赌贺钧剑有去无回的任务就是与这佛雕玉牌所在的墓地里墓主诈尸有关,虽然这玉雕佛牌出自魏晋南北朝,贺钧剑在汉代墓里,但明显两者有关联。因此,她现在不是来救贺钧剑的,她是来杀僵尸保护人间的,雷自然不会劈下来。
就像她祭炼五帝钱辟邪剑时念得天道法则一样,她为济世救人,而贺钧剑,只是恰好在这其中罢了。
天道不让她插手贺钧剑的生死,却不能阻止她为了保护世人而杀僵尸,天道的空子也是时候该钻一下了。
眨眼间,飞速旋转的罗盘延伸出一根血色的指针,指向的正是乾位,西北方向。
只见棺材不见人,自然就是棺材里的尸体已经诈尸不在棺材里了,不知道贺钧剑是怎么撑过这么多天的,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她就能把他救回来。
秦若想到兜里的功德币,心下略安。
西北方向的汉代墓地,有了详细地址,秦若手中拿着罗盘,招来了厉鬼,道:“往西北方向走,找汉代墓。”
这时,一个瘦弱的小厉鬼犹豫道:“大师,我,我可能知道地方。”
秦若神色一顿,道:“哦?你说来听听。”
“我,我以前是秦省一个墓地山下的村民,有什么挖墓的专家来村里说要代表国家挖墓,村里的人说墓里有金银陪葬品,要连夜上山去打劫,我胆小不敢去,他们怕我告密把我绑进了地窖里,我是活活饿死的,再次睁开眼,有个很厉害的人带了好些和我一样的人往北方走,我那时候才成鬼我也什么都不清楚,反正跟着她吃了饱饭,到了咱们现在在的这个地方,我忽然就成了厉鬼,我们下了好多墓地,那个厉害的人下墓地去找东西,一直到了北疆黄沙下一个墓地里,她说到家了,我有些害怕我没进去我就走了,结果,我发现黑白无常带刚死的人去地府却没有带我,我才知道我成了厉鬼,可我都没杀人,就只是跟着那个厉害的人吃了几顿饱饭。”
他后来迷迷糊糊的乱走,走到了燕城才跟着领头的厉鬼在燕城外的荒山上住了下来。
诈尸的一等紫僵能吞噬鬼气和僵尸的脑髓,是有灵智会思考的,这个弥勒佛雕像玉牌所在的墓地墓主应该就是这个小厉鬼说的厉害的人。
这个小厉鬼说的饱饭,应该差不多就是墓地里的鬼气,才让他成了厉鬼。
“好,你在前头带路,咱们赶紧走。”秦若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之喜,有小厉鬼在前头带路,他们的行程又能避免很多弯路。
疾行半个小时之后,秦若他们穿过沙漠到了一处山坳里,眼前,正是一座墓地的入口。
这个墓不仅在山里,还在黄沙下。
秦若手中罗盘指着的正是这里。
“这里的僵尸能吞鬼气,你们往远走,别惊着人,到山林里打野去,等我处理完这些事再召唤你们。”
秦若从右手小臂处牵引了一簇煞气,分作二十五缕渡向这二十五个厉鬼,众鬼虽然一路疾行确实也累得够呛,但这一路秦若大方他们也是收获颇丰,如今还有这么多煞气壮大自身,众鬼躬身欣喜道谢,秦若挥手,等他们离去,这才转身看向这墓地。
入口是被炸药炸的塌陷封死的。
沙粒里有些带着黑褐色的痕迹的细沙已经被风吹远,这里曾经沾染过血迹。
秦若左手轻点右臂,道:“劳烦帮我把这墓地打开,我的辟邪剑容易让里面的东西忌惮,它要是逃跑了就不好了。”
说完,她胳膊一凉,秦若知道是那兽头九环刀答应了,她左手按在右手手臂上一抽,抽出了一把煞气凝结成的大刀,秦若双手抡起朝着墓地炸碎的入口处一劈,“轰隆”一声巨响,墓地大门口堵着的碎石和山壁开了个大洞。
“多谢,把墓地口封死吧,以防那些东西跑出来。”秦若闪身进去,手中大刀化作一道煞气又封死了墓地入口。
霎时间,刚刚透进墓地的几丝亮光又豁然寂灭。
秦若眼睛适应了墓地里的黑暗,一股潮气与血腥扑鼻而来,她朝獓因像眉间一点,解了獓因颈间的锁链,道:“这里一切阴祟之气你都能吃,但是才死的生魂不能动,不然我就把你也变成生魂。”
她放开手,獓因像里闪出一道矫健的黑影,两个呼吸之间就已经不见踪影了,秦若把木雕和罗盘扔回包裹里,拿出了五帝钱辟邪剑,这里的生魂都是贺钧剑的战友,她既然来救人,也会送他们去轮回。
秦若左手燃起一缕符火,刹那间,火焰照亮了脚下三步之内,左前方不远处,一个一身军装的尸体靠着石壁坐在地上,他身前一串已经发黑的血脚印,出口处也有凌乱的脚印与黑褐色的血迹,他脖子上五个黑窟窿,像是武侠剧里被九阴白骨爪戳过的泛着毒气的血窟窿,他头偏一旁,太阳穴处一个子弹穿过留下的血窟窿血迹已经凝固,他左手从肩膀断裂已不见踪迹,右手,僵硬的手臂还是拿枪抵在自己太阳穴上的姿势。
想起前世各大社交平台上常见的一句话,这个世界千疮百孔,总有人替我们缝缝补补负重前行。
秦若上前,伸手抚上他死不瞑目的双眼,“我会带你回去。”
她不敢再多看,忍下心酸匆匆转身往里走去。
现在她在的地方是墓地入口通道,两方打磨光滑的石壁上是雕刻的抽象壁画,秦若既不是历史考古专业的也没心思研究,她直奔主题往里走。
走了五分钟不到,前面出现了一道落下的石头闸门,还有三厘米的距离就要卡进地下的凹槽里,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那手但指骨早已被压断,手上的肌肤已经失去了活人的色泽与弹性,泛着青色。
秦若挥起五帝钱辟邪剑一斩,只是发出了一声闷响,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师石门没有断裂,甚至没有出现一丝裂痕,紧接着,里面却传来一声闷响。
“此处有机关,不破不得入。”
一道声音传入秦若脑海,正是兽头九环刀的刀魂。
秦若只得加紧在墙上寻摸,正在此时左侧墙壁上一幅凸起的壁画引起了秦若的注意。
那壁画上貌似是一个骑马的人在一个地方一座石碑旁插下大汉的旗帜,下面一个凹槽,壁画周边散落着一些凌乱的汉字,这些汉字全是小篆书写的,秦若伸手一试,可以移动。
她看着那幅画,死马当活马医一般,在凌乱浩瀚的小篆里找出了四个字——封狼居胥。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秦若把“封狼居胥”四个字移动到壁画里的凹槽上,“轰隆”一声巨响,石门乍然间升了上去。
眼前一亮,与此同时一股死寂之气扑面而来,伴着“嗬嗬”的粗喘和怒吼,八个诈尸的尸体早在门内等着她了。
只见这些尸体身上挂着破破烂烂的碎破布,干硬的腐肉勉强挂着骨架,长发宛若稻草凌乱四散,脸上漆黑的干皮绷在骨头上,脸上肉腐烂的几乎已经没有了,牙床外露流着恶心的黄绿的尸水,两个黑洞洞的眼眶里没了眼珠,却一眼能感觉到眼里的贪婪。
只一个照面他们就向秦若扑来,对于生机血食得食欲是这些僵尸唯一的目的。
秦若左手间符火一灭,右手挥起五帝钱辟邪剑一招横劈,八个僵尸齐齐拦腰斩断,秦若闪身越过石门,她还来得及用木剑拨开了那卡在凹槽处的手指,身后石门“轰”的一声落进了凹槽里。
那被秦若腰斩的僵尸还没死,拖着半截身体还在往她的方向爬,秦若前世也是杀过僵尸的,自然也知道击穿脑袋才能彻底让诈尸的僵尸死透。
这也是石门外那具穿军装的遗体最后穿太阳穴自我了断的原因,他不想变成行尸走肉一样的僵尸。
挥起木剑,一道寒光闪过,地上八个脑袋齐齐碎裂,霎时间那些本来还绷着一层干皮腐肉的僵尸迅速成了骨架子,只有几片褴褛破布晃****的挂在身上,只不过他们的骨架子是泛着青黑的颜色。
秦若弹起一道符火,那些清灰的骷髅瞬间化成了一堆灰。
她这才转头看向石门里躺在边上的那具尸体,看出生前曾双手撑着石门,一条断了的残腿上全是碎肉齿痕,眉心一个弹孔泛着血迹,军装早已被血染透。
过于惨烈的情状让秦若不敢多看,她一边默哀一边极速往里跑去,她怕她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了尸体残缺不全的贺钧剑。
这个墓室里八个石棺,就是刚才那八个僵尸的棺椁,这才不过是陪葬的副室,主墓室还没到。
她一路往里走,也有僵尸“轰隆隆”的脚步声朝她迎了上来,听着数量就不少,秦若左手符火右手五帝钱辟邪剑,俨然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这些都是低等僵尸,都不用她第二剑就能死透。
唯一让她忌惮的,就是那紫僵,但愿贺钧剑不要遇上。
穿过三个副墓室,如今这里应该是墓地的中央,来的路算一条,左中右前方分别是通往三个墓室的三条路,墙壁上三步一个青铜灯盏,里燃着千年蛟龙血做的灯油,这才能几千年没有熄灭,照的室内明亮。
秦若掏出罗盘,血色指针飞快的在三条路上摇摆不定,最终,停在了左侧的那条路入口处。
她提起五帝钱辟邪剑毫不犹疑的走了进去,漫长的墓道上没有蛟龙血做的灯油,黑漆漆的一片,地下还能听到暗河汹涌的声音。
“噔噔噔”一阵脚步声从黑暗里传来,秦若燃起符火,这才看清,前面石门前密密麻麻的僵尸朝着她奔涌而来,速度比前面遇上的低阶僵尸快了不少。
而且这些僵尸虽然僵硬但却隐约能看出人影来,并没有腐坏的那么彻底,身上的绫罗绸缎也腐化的成了碎布。
她指尖符火带着一道镇邪符先弹了过去,前方两个僵尸侧身一躲,后面的却没有躲开。
前头这两个僵尸已经达到了二级白毛僵的等级,有初步思维,会本能躲避危险。
但,这不影响秦若杀他们。
她一把五帝钱辟邪剑舞得密不透风,道道寒光直取那些僵尸的脑袋,一个又一个应声倒在了墓地里,化成了骨架之后秦若还有空闲弹起符火烧成骨灰。
那两个白毛僵见势不好转头就跑,前方本来被堵的密不透风的石门终于露了出来,秦若稳住剧烈的心跳,看着石门,她知道,贺钧剑还活着,就在这一道石门后,她顾不上去追杀那白毛僵,毫不犹豫的舞动指尖挥出一道惊雷符,煞气化作的惊雷劈在石门上,石门应声而碎。
石门里,一只掉落在地上的军用手电筒倔强的泛着最后的微光,地上摆着七个石棺,各自都打开着,却没有贺钧剑的身影。
秦若正要踏进这一个墓室,忽然,这个墓室那一头涌出来一阵僵尸,领头的正是刚才逃跑的那两个白毛僵,却好似在逃命。她没有见到贺钧剑,心情十分不好,像冷面修罗一样堵在这头门口处,以一夫当关之势把奔涌而来的僵尸全部斩落剑下。
就在十来分钟的时间里,地上尸横遍地,僵尸的脑袋都被一道寒光穿透脑髓滚在了一边。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秦若猛地回头,这一次的脚步声,是活人的,有跑动的轻盈感,不是行尸走肉的拖沓木讷的声音。
虽然时隔三个月,却也是隔了一年,贺钧剑与秦若再次遥遥相遇。
那墓道里尚且看不清面容的高大身影逐渐逼近,但秦若知道就是他。
秦若手中能斩一切邪祟的木剑垂下了剑尖,她满腹的委屈与欣喜,她看着那个人影渐渐在墓道里走近,清晰,她想说,贺钧剑,我来找你了,这次我带你回家……
可是张了张嘴,眼泪却先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滚出眼眶,不是今天早上见到那封信时只流出的一滴泪时的绝望,是终于见到他过着而汹涌的委屈与欢喜。
“不要过来。”
下一秒,贺钧剑对着秦若举起了枪,他努力摇了摇头想保持清醒,眼前那厉害的僵尸幻化成了他最爱的人,摇晃的重影都是若若的模样,可他知道那不是他的若若。
他身上绿色的军装有几处已经被血迹浸染成了深色,脸色苍白消瘦,长期缺水干裂的嘴唇泛着一阵不正常的殷红,最险的是左胸口处,一道五个窟窿的抓痕险些就要戳进心脏里了。
贺钧剑努力稳住已经紧绷到极限开始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手撑着石棺台借着力气稳住身子,右手里的枪纹丝不动的指着前方的秦若。
我大冷天千里迢迢来救你你拿枪对着我?
秦若瞬间委屈气愤不解诸多酸楚的情绪袭上心头,除了一双盛满委屈的桃花眼里滚落的泪,人已经傻了。
贺钧剑苦笑一声,老天爷也算对他不薄,临死,能让他在这尸毒产生的幻觉里见到最想见的人。
虽然他见到了他爱的人,但是,任那僵尸在厉害,假的终究是假的,毕竟——
“我的若若连只兔子都提不动。”
被贺钧剑举枪的举动伤的怔愣在地的秦若瞬间回魂,她嘴角抽了抽,她哪里就提不动个兔子了……得,当初把柔弱人设焊死在了身上,如今抹不下来了。
贺钧剑动了动嘴唇,沙哑的嗓音里传出的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他收回目光垂下眼,多看一眼都是对若若的亵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垂下的眼中温柔一闪而过,最后,他看也不看秦若一眼,靠着那石棺台站稳,微弱的喘了两口气,手上终于聚集了一丝力气。哪怕是假的,他也没办法对她开枪。
他已经逃不动了,“若若,下辈子……再见。”贺钧剑想着秦若的模样眼中升起一抹满是遗憾的笑,曲起右臂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先前被贺钧剑朝着她举起枪的举动惊呆的秦若把五帝钱辟邪剑果断一扔,义无反顾的嘤嘤嘤的扑进了贺钧剑怀里,委屈巴巴的告状道:“老公,刚才好害怕,好多死人!”
贺钧剑要光荣的最后一颗子弹,被秦若这一抱拦住了那扳机没扣下去,他昏沉的最后意识里,贪婪的视线描摹着怀里任的眉眼,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想起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脏污又停顿在了空中,只虚弱的道:“若若……不是幻觉?”
秦若正要说话,恰在此时,背后墓道里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女人的娇笑,一个身上歪歪扭扭的裹着白衬衣黑裤子披散着满头长发的女人出现在了这间墓室里,正是贺钧剑来的地方。
她身后带着一群白毛僵和张牙舞爪的厉鬼,女僵尸满眼兴味的盯着贺钧剑,除了左手露出袖口的皮肤青紫僵硬和手上沾着血迹碎肉的长指甲显得不像个人,其余白皙的脸和凹凸有致的身段儿俨然就是一个活人。
这正是高级紫僵,已经跟普通人快一模一样了,得无数的鬼魂和活人做养分才能进化到这个地步,秦若猜测这就是从那个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墓穴里诈尸出来的墓主。
可是这个女僵尸为什么说这里是回家?
“我最爱吃男人跳动的心脏,血液在舌尖跳动的鲜美真让人着迷,上次让你逃了,这次,看你还逃不逃得掉。”
女僵尸除了腔调有一点僵硬,就像刚刚才学会说话的人,其余,表情没有任何违和,她伸出左手爱怜的放在唇边轻轻一舔,袖管滑落,秦若这才看到她左手从手腕开始皮肤是青紫的,其余小臂往上都已经是白皙的与人无二的皮肤了。
秦若被打扰十分不悦,她放开抚在贺钧剑胸膛上的左手,垂在身侧五指一张,拿她血祭炼的五帝钱辟邪剑泛起一道冷光回到了她手中,随即,她把强弩之末的贺钧剑往后面石棺台上一推,朝他柔柔一笑,“等我。”
之后,牵出一道煞气绕着贺钧剑划了一圈,紧接着跨出一步,扭头看向那女僵尸时,眉眼间已是杀伐冷厉之色。
“你找死。”
秦若举起五帝钱辟邪剑那一瞬间,女僵尸脸色一变,她一挥手,身后几十个白毛僵尸和厉鬼朝着秦若一拥而上,秦若迎了上去,五帝钱辟邪剑剑尖发出一缕红光,秦半两钱带头,其余几枚铜钱的罡气汇聚而上,形成了一道红色的巨剑虚影。
这才是这把辟邪剑真正的威力,前面的白毛僵也好,低级僵尸也罢,都不配让它开封。
“斩!”
秦若一声厉呵,双手挥起那木剑,外面红色的巨剑虚影朝着女僵尸落下,她怒吼一声,獠牙露出了唇外,白皙的脸色也变得青紫僵硬,五指做爪朝着秦若快速抓来,秦若掏出那枚佛雕玉佩冷笑一声,“屠杀无数人命,还不受死!”
手中一个镇邪符画在玉雕佛牌上朝着女僵尸打去,速度极快的女僵尸一只利爪也攻击到了秦若门面上,一道带着血腥气的风袭来,眼见秦若就要被那女僵尸利爪伤到。
说时迟那时快,秦若身后一股大力袭来,两道臂膀拥抱住她就第一滚,躲开了这一击。
与此同时,“啊——!”一声尖叫,却是女僵尸面上被镇邪符烧了一个洞,她满眼恶毒的看着秦若,旁边,厉鬼已经在辟邪剑下魂飞魄散,白毛僵围绕着秦若的身体倒了一地。
就在此时,红色的巨剑虚影终于落下,女僵尸一声惨叫倒在了地上,巨剑虚影化作无数镇邪除恶的符纹,缠绕在她身上,一点一点灼烧着女僵尸。
能让秦若没有防备的,也就这方墓地里除了她之外唯一的活人贺钧剑了。
两人滚到了下一个棺材的石台前,贺钧剑一手护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揽着她的腰,没有伤到甚至都没有磕到她一丁点。
贺钧剑此时全凭着一股强烈的意念在撑着,他想认真的看看怀里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他的若若,刚才那一扑,本能对她的维护快过理智,行动全凭这些年训练的肌肉本能。
他放开护住秦若的手挣扎着想起来,可是目光已经涣散身上没有了一丝的力气。
秦若掌心扣着齐国六字刀币的左手扶着他坐在石台上,两人四目相对,贺钧剑眼里闪过欢喜眷恋,最终,化为了疑惑,道:“你真的是我的若若,不是鬼怪变的?”
“我是秦若呀,不过,贺大哥你不是挖煤的吗?你怎么穿上军装了?”秦若无辜的装傻,“刚才好害怕,刚刚幸亏贺大哥你救了我。”
贺钧剑看着一地的僵尸尸体,和那最厉害的现在却被烧的只剩下一堆渣的女僵尸,嘴角抽了抽,他到底得多瞎,才能以前觉得这样的若若柔弱好拿捏?
不过,还是他喜欢的小姑娘就好。
贺钧剑伸手,将人揽进怀里,心头涌起巨大的满足,他轻轻亲了下秦若的发顶,“若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那刚刚还拿枪对着我。”秦若伏在他怀里,左手抚在他胸膛上,功德币的紫气在蕴养他沾染了尸气的身体,口中继续柔柔的控诉,“还要当着我的面不想活了,哼。”
“我错了。”贺钧剑眼中浮起笑意,“我以为我又出现幻觉了。”
“又?”秦若从他怀里抬头,轻轻指着他胸口处的破洞,道:“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
按理被那女僵尸戳到是没有活路的,秦若看着这令人心惊的窟窿,心下一阵后怕,那僵尸的长指甲差点就戳到了皮肉,再深几毫米她就真的守寡了。
“是我们的结婚证救了我一命。”
贺钧剑从胸口处的口袋里掏出结婚证,已经被僵尸的尸毒腐蚀的只剩下了半张,只有秦若签下名字的那半张还是好的。
“我们来执行任务本就是有去无回,可是谁也不想在这里等着被那怪物弄死,出口封死之后,我们埋好炸药就要引爆的时候,这个怪物出现了,她太快了,根本不是人类的反应能应对的,我们小队被打散,子弹也打不透她的身体,那些僵尸根本打不死,我们一个战友手臂上被咬了一口,当晚发烧,第二天拼着最后一丝理智求我们杀了他,他身体僵化已经连枪都开不了了。”
想起当时的情景,沉重悲痛之余贺钧剑揽着怀里的人有种劫后余生重回人间的庆幸。
那一晚,是他们进入墓地第二晚。这种特级保密任务就是敢死队执行的,侦查部队半年之前探查到西南地区一个村庄一夜所有人死亡,罪魁祸首就是一个诈尸的尸体,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们特一营,作为秘密武器培养的三十人,享受全军最好待遇身份进行最高规格保密的尖刀营,都是从华俄边境战争中立了战功回来的战士,他是营长,这次任务就是他为队长带着他的兵去执行的。
在此之前,他的上级政委找他谈话,提起了他的爷爷贺将军,他的二叔贺师长,还有他离家十七年音信全无的父亲贺远,老政委告诉他,组织上可以调整,他不用执行这次任务,可是他只回答了一句话,他不会看着他的找战友他手下的兵赴死而自己退缩。
他的军功不是靠着他姓贺拿的,是他在战争与任务中拿血汗功绩拼出来的,虽然阵亡的消息送到家里注定对不起爸妈,但他无法退缩,这是一个男人的担当,也是一个军人的责任。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他会遇上喜欢的想共度一生的人,可是就算知道,也只是添了惆怅遗憾罢了。
至此,三十人的尖刀特一营成了敢死队。
他们每个人有了四十天的长假,这一个月的时间,有其他部队的战友们想法儿把那怪物往沙漠里引到,他们九月中旬归队,来到这北疆,探寻墓地在外面埋炸药就用了将近三个月时间,之后,腊月二十六号,他们会进墓地里在内部继续安置炸药和引线,到腊月二十八,中午十二点,就是炸药引爆的时间。
可是当时出了事,那怪物比预计的更早找到了他们,一个战友被咬伤,当晚发了烧,第二天,他作为曾经特一营的营长,小队的队长,他亲手把那枚打进了战友的心脏里,结束了他的痛苦,可是他还是变成僵尸诈尸了,在袭击一个战友的时候那人下意识的自我防御开枪打到他的头,那已经变成僵尸的战友才彻底死去,瞬间就化成了一具白骨。
低级的僵尸他们尚且还能拿枪打,可是有些有思想的僵尸他们遇上就是死,贺钧剑当机立断,把二十九人小队分成了三队,一队十人去吸引僵尸,一队十人借机引爆,一队八个人带着大家的遗物和情报拼杀出去。
眼见已经活不了了,要把这里比起预计的还糟糕的情报送出去,能活一个是一个。
因为引爆的地点被那怪物占领,贺钧剑带着九个队友一露面,生人的气味就引得那些僵尸冲着他们来了。
队友一个一个死去,他在逃生的途中进了一个幽闭的墓室,看到了他心爱的小姑娘,就那一个晃神,一只手戳到他胸口处直取他心脏,那手看着和人的手几乎一模一样,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就是那只手掏出了他战友的心脏,那尖利的指甲上还挂着血迹碎肉……
那一刻,贺钧剑已经要认命了,这暗无天日的墓地里没有活路可走,带情报的那一队战友也不知道外面接应的人能不能接应到,但是,贺钧剑生气,这个怪物不该变做若若的模样,那是对他无法挽住的那道月光的亵渎。
僵尸的利爪与贺钧剑的子弹同时出手,子弹无法打透那怪物的皮肤,但是,那只利爪也没有掏进他的胸膛,他胸口处“嗞”的一声响,他感觉到一阵灼热袭上胸膛,那怪物尖叫一声捧着已经漆黑青紫的右手怨毒的看着他,就那一瞬间,贺钧剑抓住机会再次逃出生天。
“起初我不明白这张结婚证怎么会救我一命,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若若,早就护着我了。”
幸亏他不舍得他的小姑娘,他走的时候,却发现他没有小姑娘的任何东西,只有这张结婚证,他和她对着主席的像宣誓后并肩写着名字牵着法律关系得证明,与她有关,贺钧剑一直折叠成胸口的口袋里能装下的大小装在心口处,仿佛这样,他的心就能离她更近了。
贺钧剑抱着她,一手轻轻掰开她白嫩的掌心,看着那个连同她的手一起贴在自己身上的齐国六字刀币,笑着问她,“我越来越有力气了,我知道是若若的功劳,那我对若若都坦白了,若若还不愿意原谅我么?”
“我怎么没原谅你?”秦若抬头看他,眼里含着不自觉的笑意,又把带着功德币的手抚在了他心口上,“你中了尸气,才会产生幻觉,会看到自己想见的人,那紫僵没那么大本事能变做我的模样。”
贺钧剑按住她的手,低声道:“我临走时说错了话惹得若若生气,刚刚还拿枪对着若若,又惹了若若。”
“那你的若若不是连只兔子都提不动吗?”
秦若凉凉的抬眼睨他,“我就不一样了,我家庭成分好不好我也不知道,我不仅提得动兔子,我还性子不绵软一点儿也不好拿捏,还能杀得了僵尸,就问你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