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回头, 看到了军区家属院里她的家,贺钧剑坐在床边在给**昏迷的人擦脸,还轻声的跟她说着话。
眼前, 是书里的人生, 身后, 是现实里的自己, 仿佛只要往前跨一步就做了选择。
秦若眉眼一厉, 左右手各自掐了一个玄清决朝着前方与身后射去,都是幻境而已,那个怪物把自己弄进这本书的世界里, 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这个炼器材料。
眼前的情景就像一面镜子碎裂,猛地化作了点点黑雾, 身后秦若现实的家里, 倏地开出了朵朵红莲, 那红莲带着漫天的大火吞噬了画面里的一切。
秦若冷笑, 就这点儿伎俩?
贺钧剑是她的牵绊, 她往前一步就进了诅咒, 回到现实里是她的执念,所以她往后一步就踏进了红莲业火里。
不论做什么选择,结果都是万劫不复。
幻境碎了之后, 秦若的感知也陷入了黑暗里, 仿佛是沉入了香甜的梦境里,再次醒来,贺钧剑正要给她喂鸡汤。
秦若正躺在贺钧剑的怀里, 他端着勺子才抵到她的嘴唇上, 秦若缓缓睁开了眼。
“若若,张嘴。”贺钧剑脸上露出一抹笑, 将勺子里鸡汤轻轻喂给她,“可终于醒来了。”
秦若微微启唇含住勺子的前沿缓缓喝下了鸡汤,“贺钧剑,我睡过去多久了?”
“两夜一天了,今天六月初二。”
贺钧剑抱住她,头埋在秦若的颈窝里,低声道:“若若,我们什么都不管了,我战友的事,时空之镜的事,我们都不管了好不好?”
听着他声音里的颤抖和沙哑哽咽,秦若缓缓抚着他的背,“掌柜的,我不是为了别人,只是我自己,已经身在局中了,别怕,我没事就是睡了一觉,赖床的时间长了些罢了。”
她知道自己这次吓到贺钧剑了,那反噬比她预计的强了些,本该等他回来,自己会告诉他自己反击的事,结果,却让他进门看到了她遭反噬的那一幕。
“你看看我。”
秦若轻轻推了下将她抱的死紧的贺钧剑,“你看看我,我好好的没有受伤。”
贺钧剑放开她抬起头,贺家人特有的寒星眸里微微泛红。
他胡子拉碴的整个人透着一股憔悴,“若若,有时候想想,是我把你牵扯进了这些破事里,如果我没有留下那一封信,任由那误会存在,虽说总也伤了你,但总好过让你牵扯进这些事情来。”
“如果不是因为若若去黄沙古墓下救我,就不会接触到这些事,如果若若不是为了全我的兄弟情义,就不会为了我战友二十九人的魂魄陷入这个泥潭里,我百发百中的枪法,强悍的格斗还有我挣下的军功,却都帮不了你分毫,我连一个安稳的家都不能给你……”
秦若看着他缓缓笑了,桃花眼里蕴满了温柔,她伸手爬上他的脸,轻声道:“早在去救你之前,那青铜镜已经在我手里了,所以有没有你,我都注定身在这个局中,只是区别是如今我身后有家有丈夫,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如果没有那封信世上再无贺钧剑,那我会更加不顾一切不考虑后果。”
“我没跟你说过吧,你起初答应我说和我结婚是为了安抚催婚的母亲,可是我提出跟你结婚,却是为了守寡。”
现实与现在的那一刹那的抉择,让秦若的心境似乎更加松弛了,说到这里,她含笑看着贺钧剑,“你不惊讶吗?”
贺钧剑抱着她,满眼的温柔与爱,看着她认真回答道:“如果是那个拎不动兔子的小姑娘这么说,我总该惊讶的,可是我的若若如今能仗剑护着我,我便不惊讶了。”
“初见你说你叫贺钧剑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会早早的离开这个世界,我……”秦若笑了下,有些羞涩,“我当时惦记你的脸喜欢你的声音了,正好秦家想把我扫地出门,我就想,试试吧,嫁给你,我既能脱离这个时代的束缚,也能帮你照顾你的父母,只当是感谢你还我自由。”
“其实乍见之欢,只是我没有喜欢过谁,所以才会听到你那句话很生气,明明我自己目的不纯,却不许你别有所图,很不可理喻是不是?”
“没有,”贺钧剑亲了下她的手指,“我只是再次庆幸父母给我生了张让若若喜欢的脸。”
两人初时都已见色起意,却都以为自己别有所图。
“所以你看,我注定在这一个困局里无法脱身,只是如今身边有你,身后有家,让我更加勇敢罢了。”
秦若靠在他胸膛上,感受着宽阔的胸膛里平稳的心跳,“记得你第一次抱我吗?你在清河村的那个破院子里,自行车带我回来,上山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手抚在你胸膛上,是我千辛万苦想出来的既不会暴露自己会玄学的事也能救你性命的法子。”
“我那会儿手都没好意思往若若背上放,”贺钧剑也笑,“原来若若已经救过我的命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所以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至少你欠我两辈子了,是吧?”秦若挑眉看他,“可不许再说你拖累我之类的话,听到了吗?”
贺钧剑抱着她笑,“好,遵命领导。”
“嗯,贺同志是个好同志。”
说笑玩闹结束,秦若靠在贺钧剑怀里细细的说了那天晚上她做了什么,她抹起右胳膊的袖子,指着右手小臂上那个兽头九环刀的图腾,“这个你看得见吧?”
“嗯,一把刀,像是画上去的。”贺钧剑应道。
“这是我在凌阳县时得到的,这是一把古代刽子手斩立决的刀,刀的吞口处是睚眦,所以这把刀的刀魂就是它,那晚我逼他说了时空之镜的事和关于极阴之命的相关信息,之后我就反击了。”
秦若握着贺钧剑的手,笑着诉说那夜的惊险,“那青铜镜和弥勒佛佛雕玉牌,就像是一只眼睛,在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所以胡念恩等人的魂魄是她故意让我看的,背后的人是什么东西我也知道了。”
“所以,若若是长了涅槃骨的凤凰,背后那东西千方百计拉你入局?”
贺钧剑手臂一紧,心又高高的提了起来。
秦若道:“对,背后那东西,是一只半人半蛇的怪物,在修行成佛的途中兴风弄雨淹死信众无数,堕为邪魔,她的执念就是成就佛陀果位。”
“那它是什么东西?”
贺钧剑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但是他想知道这一切,了解与他的小姑娘有关的一切。
“八部天龙之龙众部,娜迦。”
秦若道:“娜迦曾是如来佛祖在成佛前的同门师妹,都是燃灯古佛的弟子,如来佛祖成佛前遭到妖魔攻击,娜迦曾以长发弄水攻击妖魔,为他争取时间助他成佛,在释迦牟尼成佛之后,娜迦修行时淹死信众十万人,佛祖罚她每日被风沙侵蚀皮肉骨髓,还要她现出蛇身被金翅大鹏鸟迦楼罗啄蛇尾以示惩戒。”
“娜迦自以为对佛祖有恩,十万信徒因她而死她不思悔改,不知道靠什么捡了一条命,收拢了想回上古诸神时期的鸱吻为她卖命,妄图倒转时空,回到释迦牟尼成佛前,夺他成佛机缘,成就她自己的佛陀果位,上次被我弄死的鱄鱼和鸱吻,勉强合成的摩伽罗鱼,就是娜迦的坐骑。”
听秦若说完,哪怕贺钧剑基本听不懂这些牵扯到的人是谁,但他听懂了,背后这个叫娜迦的怪物就是个疯子。
“那它在哪里?”
秦若想起迷雾里看到的情景,“极炼之海,在昆仑山脉一带某处地下三千米处,那东西虽然有无数的魂魄蕴养,可是依旧只是苟延残喘罢了。”
只等找到现在佛如来佛的玉雕佛牌所在的地方,那些魂魄被她摄到极炼之海又如何,她依旧能把他们度化。
“别皱眉了,以前她遮遮掩掩让我看不清虚实我才担忧,如今,她能出来兴风作浪就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佛教盛行,有些偏僻的地方有人供奉谢佛娜迦才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罢了,没有几万年她不可能恢复,而在此之前,只要我找到那枚如来佛的佛雕玉牌,把所有魂魄一次性度化,她自然就成了一条回天无力的死蛇。”
秦若的手拂过贺钧剑的眉,贺钧剑见她真的万分笃定丝毫不见慌乱,这才放下心来。
“你去刮胡子去吧,你看胡子拉碴的,我要去洗个澡,躺了两天了。”秦若翻身坐起来,端起碗里的鸡汤一饮而尽,她皱着鼻子,“怎么一股人参味儿?”
“屋外头池塘边上那三只给你拿来的人参,还有一瓣冰荷花,”贺钧剑给她拿来衣裳鞋子,一边回答了她的疑问。
贺钧剑给秦若穿上鞋,把人拉起来,垂眸看着她道:“若若你去洗漱,我也去刮个胡子,对了,有个人要见你,见与不见全看若若你自己。”
“谁?”
秦若一怔,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试探道:“华鸿英?”
同样身处北疆的,算不上熟但秦若知道的人只有这一个,而且能让贺钧剑这么说,那就是与她有关系。
“若若聪明,就是他,昨天早上他就来了,”贺钧剑道。
秦若笑看着他,“掌柜的你肯定提前查了吧,他和我什么关系?”
“他是若若的爸爸,”贺钧剑说完结论,然后把华鸿英和孔淑仪的纠葛以及阴差阳错跟秦若说了一遍。
如果是她知道的那个孔家,那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稀奇,所以赵汗青的前妻孔明珠按血缘算是她表姐?
“故事听完了,若若要去见他吗?”贺钧剑问。
秦若朝他一笑,“走吧,我洗个澡你刮个胡子,然后体面去见客人。”
两人各自洗漱完毕,秦若道:“你把人邀请到家里来吧,我去你们军营办公区见他难免引起议论。”
“好,那我去把人请来。”
贺钧剑出了门,秦若也在院门口撸着小狼崽晒太阳,路过的几个军嫂笑着跟她打招呼,“秦嫂子你可算出门了,这两天团长把你护的紧紧的,我们去看看你都被团长挡住了。”
秦若笑道:“我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大家都懂得,这次严重了些把他吓着了,现在好了,大家随时来串门儿。”
“是地里咱们种的菜早的一批白菜已经丰收了,二妮着急的要跟你分享丰收的喜悦,”郑双花笑道。
“那白菜又嫩又大,一个虫子都没有,”另一个军嫂用手比划着大小,“我们啊都知道是秦嫂子的功劳。”
秦若笑道:“这话就不对了,是大家一起劳动的成果,食堂的大师傅不是晚上给咱们识字班加餐吗,晚上喝一碗白菜豆腐汤,美容又养颜还能睡个好觉呢。”
“好好好,我们这就跟大师傅说去。”
几个军嫂见贺钧剑远远的来了,捂着嘴笑着走了,难得修一周的假,人家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她们就不凑热闹了。
华鸿英看到他的女儿跟人相处的很好,眉眼轮廓很像她妈妈,一步一步走近,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由得住了脚步。
秦若目送几个军嫂离开,一转头,就看到了华鸿英站在三步之外看着她,仿佛不敢上前,于是道:“您来了,请进。”
华鸿英恍惚的眼神一闪恢复了镇定,眼中露出和蔼的情绪,“孩子,我贸然来打扰你了吧。”
“没有,”秦若笑道:“上次您那视线和打量,难免让我多想,如今贺钧剑告诉我,倒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贺钧剑走到秦若身边,两人邀请华鸿英进了家门。
到了客厅里,秦若泡了茶,端起茶壶给他倒上,秦若道:“我不会做饭,我和贺钧剑都在食堂吃,也没有什么能招待您,您喝茶。”
华鸿英道:“你快坐,我看看你,就很好很满足。”
秦若坐了下来,开口道:“您确定了,我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吗?”
她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确实是秦家抱养的,但是长相,有时候也可能会有巧合。”
“你和她年轻时很像,当然,这只是佐证,”华鸿英说着,从兜里拿出了叠的四四方方的一块布,“这是那襁褓里她留下的。”
华鸿英知道,自己在这个孩子的生命里缺席了太多,在她孤苦受难得时候他没有在,所以,他无法理直气壮的把妻子比作这孩子的妈妈。
秦若亲眼见过那襁褓,大红色的上好丝绸,但是里面有没有东西她不清楚,因为她也没打算认所谓的亲生父母。
她接过那卷布打开,上面是写着字,细闻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是徽墨在细绢上写的,带着药香,千年不褪色。
孩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我错信豺狼亲人,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父亲,在我怀你五个月的时候,我的亲姐姐孔淑慧来找我,说父亲病重,临终前想见我一面。
虽然十岁之后我是在华家生活,但到底是生身父亲,我还是想念家人的,我怀着你跟着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回了沪城的孔家,却不想这一去,我再也没有了自由。
他们带我去沪城的医院抽了血,说是给我检查身体,我当时已经起了怀疑,但是终归是把人性想的太好,我在沪城住了半个月,有一天,我的父亲孔述宗跟我说,我能救他的命,只要摘去我一个肾。
他们还没有露出真面目的时候,我答应了,条件是我生下你,等你爸爸回来,可是他们不信,怕这是我的托词,怕你爸爸回来我就不受他们控制了。
他们强行把我囚禁起来,甚至找了医生要做引产,因为孔述宗病得很重,再等四个月你出生,我还得恢复半年才能取肾,他等不住这么久,我以死相逼,我试探出来了那个病取我的肾要我活着才能行。
就这样,才让他宽限了四个月,可是到你在妈妈肚子里七个月的时候,他病情加重,要马上出国去医治,当时我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怀着你出国,要么强行生下你,我知道我出国是必死的结局,我不能让我的孩子落在豺狼手里,我选择七个月就剖腹取子,都说七活八不活,妈妈希望我的孩子能活下来。
这件包被是我亲手做的,他们盯着,我不能做太多的事,我不知道明天你会不会活下来,如果活着,妈妈无法给你喂奶,无法陪你长大,在你背上蝴蝶骨处妈妈会留下一个印记,做个记号,下辈子妈妈在好好赎罪。
他们答应不会伤害你,希望我的孩子能遇上一个好人家,好好长大,你爸爸是个大英雄,他肯定自责没有保护好我,可是却是我亲自跟着那些豺狼走的,欠他的余生没有机会还了,如果老天有眼能让你们再见,请一定好好活着,不要因为我有遗憾或者为了我去做什么决定。
有千言万语想说给你听,可是终究是我毁了我平静幸福的人生,在生命的最后,希望我的孩子健康顺遂的长大,希望我的丈夫,余生再遇良人。
孔淑仪从此不再姓孔,以华念英为名,此绝笔。
秦若看完孔淑仪簪花小楷写的绝笔书,有些茫然的抬头,她也不知道背上有没有痕迹,秦家那间倒座房里的镜子都是铁片箍起来了,她也没看过后背,这……
“您先等等。”
秦若放下那块布,跟华鸿英说了一声就拉起贺钧剑回到卧室,关上门,她小声道:“你看看我背上有没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