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情长

第37章 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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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事情。

早读课语文老师来晚了, 柳芳芳作为语文课代表,站在讲台上带早读。

语文老师不在,岑眠从不会老老实实跟早读, 趴在桌子上, 转着圆溜溜的眼珠子,上下打量她的同桌。

岑眠忽然发现一件事情, 那就是程珩一身上白白净净, 一颗痣都没有长。

“你如果没有痣,以后万一走丢了,爸爸妈妈会找不到你的。”岑眠煞有其事的跟他说, 还闭上了右眼, 指了指她眼皮上的那颗小痣,“你看,我爸爸就是靠这颗痣找到的我。”

她和沈镌白在同样的位置都有那么一颗小痣。

程珩一跟妈妈从白溪塘离开的时候, 早就把回白溪塘的路背得滚瓜烂熟, 走不丢, 但他还是回了岑眠一句:“那怎么办?”

要是他不搭理岑眠,她的小嘴能叭叭个不停。

岑眠歪着脑袋,想了想, 忽然像是想到一个极好的主意,兴奋地说:“我给你画一颗痣吧!”

她从书桌里翻出铅笔, 抓过程珩一的左手,低头在那虎口的位置画点。

铅笔不上色, 她打着圈画了好久。

程珩一由着她画, 自顾自早读, 觉得总算安静些了,只有左手手背有些痒痒, 让他老是走神。

下课铃响了,小学生们撒欢儿似的往外跑,不知道是哪个调皮鬼不看路,猛地往岑眠肩膀上撞了一下。

岑眠被撞得往前一冲,手里的铅笔,扎进了程珩一的手里。

一开始是没流血的,岑眠把铅笔拔出来的时候,血珠不停往外冒。

刚才撞她的同学早就跑没影了,她甚至没看见是谁,眼前的血吓坏了岑眠,她抬起头,看向程珩一。

程珩一拿出纸巾,擦了擦手,按在了那小伤口上,纸巾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色。

止了血,程珩一问她:“你还画吗?”

“……”岑眠摇摇头,不敢画了,她老老实实趴回了桌子上。

为此岑眠心虚了好久,害怕老师或者程珩一妈妈找她,连着一个月,都偷偷给程珩一塞好吃的,讨好他。

“还不吃饭?”

程珩一冷不丁的出声,嗓音清冽淡淡,一如既往,打断了岑眠的思绪。

她眨眨眼,回过神来,面前的碗里,剥了壳的小龙虾堆了小半碗。

岑眠想起这段时间在白溪塘的经历,知道了关于程珩一家里事情的一星半点。

她忽然意识到,即使程珩一有了这一颗痣,她过去也从来没有找到过程珩一。

晚饭吃完的时候,白溪塘又下起了阵雨。

程珩一出去给菜地浇水,回来时湿了一身。

沈平山和岑眠坐在屋檐下,靠着竹椅,一老一少各执一把蒲扇,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一身狼狈。

程珩一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被雨淋了以后变得湿透,薄薄的衣服布料贴在身上,腹部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

岑眠余光瞥见,第一瞥觉得烫眼,故作君子地移开视线,过了两秒,又忍不住斜着眼睛偷瞄。

偏偏程珩一像是没有察觉,在井边冲了冲沾上泥点的手臂,顺手洗起堆在水池里的碗盘。

沈平山一开始没注意,后来看着程珩一,反应过来,轻啧了一声,朝他皱皱眉,“赶紧上楼换身干衣服去。”

程珩一愣了愣,抬眼看见沈平山抬手用蒲扇挡到了岑眠的面前。

而沈平山瞧他的眼神,就差写着有伤风化四个字了。

程珩一疑惑片刻,低头看了眼身上的T恤,稍微明白过来。

他自觉放下手里洗到一半的碗,拿池边的抹布随意擦了擦手,上楼换衣服。

程珩一经过廊下时,视线轻飘飘地落在岑眠身上。

沈平山的蒲扇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小片雪白侧脸,还有一只小巧的耳朵,耳朵红得像是血玉,和那雪白形成鲜明对比。

“……”

不多时,程珩一换了衣服下楼,刚才骤大的雨已经停了。

沈平山回了屋里头看电视,没了他的蒲扇遮挡,岑眠依然低着头,不敢去看程珩一。

陈甫舟穿着拖鞋和沙滩裤,手里提着一个红色袋子,里头装着一个西瓜,是在村口的水果摊上买的。

他买完西瓜回来,经过老屋,正好看见程珩一和岑眠,喊道:“晚上没事,到我们那去玩吧?”

程珩一没有直接应他,转头问岑眠,“你想去吗?”

岑眠想了想,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情,点点头,“去吧。”

程珩一才隔着栅栏回陈甫舟,“等下过去。”

等程珩一洗完碗,收拾干净厨房,岑眠和他一起出门。

沈平山坐在老屋里,听见了刚才陈甫舟和程珩一的对话,目光透过门缝望到了院子,半晌,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到了沈宅,医疗队的同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玩各的。

岑眠因为一直住在老宅那边,没有和同事间的朝夕相处,不像其他人那般彼此熟络,不过倒也没不自在。

她坐在红木沙发里,跟着余姐一起看起了电视。

电视放的是一部家庭伦理剧。

岑眠从中途开始看,也看得津津有味。

程珩一也没去跟同事玩,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里,看着电视。

听见岑眠问余姐剧里人物关系时,朝她看了两眼。

他电视看得敷衍,望岑眠时的那两眼却是认真。

吴轻从地下室里出来,先看见了靠着沙发的程珩一。

“程医生,打不打麻将啊?”她兴冲冲问。

程珩一抬眼看她,淡淡拒绝,“不打了,你们玩吧。”随后,目光移回了电视上。

吴轻失望,左右张望,又蹦到岑眠面前,喊她打麻将。

岑眠犹豫推辞道:“可我不会打麻将。”

“没事,我们教你,教会了以后就好啦,三缺一,来吧来吧。”吴轻不由分说,拉着她去地下室。

“……”程珩一望着岑眠跟吴轻离开的背影,电视变得不好看了。

打麻将的地方是一个单独的房间,里面摆了台自动麻将桌。

岑眠跟着吴轻进了房间,发现里头还坐着两个人,陈甫舟和周宇。

陈甫舟瞧见跟在吴轻后面的岑眠,挑挑眉。

四人在桌上坐下,吴轻伸了伸两只胳膊,十指伸展,“来来来,手痒死我了,岑眠还不会打,我们先来两把教学局,再打钱吧。”

陈甫舟笑:“你好意思,找个不会打的来跟你打钱。”

吴轻啧他一下,“那你说还能叫到谁嘛。”

医疗队里会打麻将的就没几个,年轻人更少,要是叫来年纪太大的主任,她还嫌拘谨呢。

林瑜倒是会打,但吴轻之前实在找不到人的时候,跟她打过,林瑜稍微输一点钱就不打了,没意思。

好不容易凑齐人,吴轻怕岑眠跑了,安慰她,“都说新手有光环,你手气肯定好。”

因为吴轻、陈甫舟和周宇都不是一个地方的人,麻将的打发规则也各有不同,干脆便打起了白溪塘当地的麻将,按当地的规则来。

岑眠一左一右坐着吴轻和周宇,刚开始的两把,他们时不时就探头过来,教她怎么打,连每次摸牌出牌都教了。

岑眠学东西快,两把过去,规则也记得七七八八了,第二把的时候,稀里糊涂,胡了一把。

岑眠学得一知半解以后,觉得打麻将还挺有意思,跃跃欲试。

“那我们这把开始打钱了啊。”吴轻说。

岑眠全神贯注地整理面前的牌,感觉两只手不够用了,附和道:“打吧打吧。”

吴轻他们打牌数额打的不大,打的一块钱,就只是娱乐一下。

不过岑眠还不是很懂打麻将的许多技巧,在正儿八经打钱以后,便很少胡了。

偶尔胡,也都是小胡,不如其他三个会做牌的胡得大。

几圈下来,她输得多赢得少。

岑眠倒是不气馁,输多了也不挂脸,继续跟他们打,时不时出声询问吴轻一些规则。

但因为吴轻不能看岑眠的牌,岑眠含含糊糊,问也问不清楚,吴轻答也不知道怎么答。

有时候问多了,反而岑眠手里什么牌,也被猜了去。

陈甫舟见岑眠撑着下巴,对着她面前的牌犯愁,纠结半天才犹犹豫豫打出一张牌,拿出手机,“我还是叫个人来,手把手教你吧。”

没一会儿,程珩一出现在棋牌室。

吴轻看是他来了,眯起眼睛笑着揶揄道:“程医生,刚叫你怎么不来呢,现在人齐了来干嘛。”

“……”岑眠低着头,手里转着牌,不吭声。

程珩一没搭吴轻的腔,从外面拖了一把椅子进来,坐到了岑眠旁边,凑近看她的牌。

“输多少了?”

岑眠抓牌理牌,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胳膊,才发现他们坐得那么近。

当着医疗队其他同事的面,岑眠和程珩一的相处变得拘谨约束。

“二百。”她小声说。

二百对于岑眠来说,并没有多少,但从她手里输出去,跟正经花出去,感受上还是有区别的。

她算是稍稍懂了一点,为什么赌徒能够赖在赌桌上,输到倾家**产也要继续了,是真的上头。

“输挺快的啊。”程珩一轻嗤。

岑眠这才抬头,不高兴地瞧他一眼。

周宇说:“你快教教她吧,省得说我们欺负新手哈哈。”

吴轻白他一眼:“还好意思说,就你打牌不声不响,赢的钱最多。”

插科打诨里,又一轮麻将开始。

程珩一并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

岑眠默默打牌,也不主动问他,反而觉得程珩一的视线让她拘谨,打起牌来更犹豫了。

打了五六圈之后,岑眠抿抿唇,左右思索,挑了一张牌要打出去。

程珩一点了点最左侧的牌,“打这张。”

岑眠看向他指的牌,想了一会儿,偏逆着他来,把手里抓着的牌丢了出去。

她一丢,旁边周宇便杠胡了。

程珩一无奈,“那张不能打,打了他就胡了。”

“你不早说。”岑眠略带不满看他一眼,语气里不自觉地含了些许娇嗔的意味,完全忘了刚才程珩一明明暗示过她。

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娇嗔,让牌桌上的另外三个人内心都愣了愣,不过表面却维持着安然自若。

“我要怎么说,说了周宇不就知道你手里牌了。”

杠胡翻倍,周宇进了一笔大帐,乐呵呵不嫌事大道:“那不一定,我不像你那样会算牌。”

程珩一垂眸又看了看岑眠手里的牌,在垒起的牌里摸了一张岑眠之后要抓的牌。

“你这牌要是不打,下一轮到你就能胡了。”

岑眠觉得他还不如不说,她将面前的牌推倒,“你会打你来打。”

陈甫舟笑眯眯望着对家从岑眠换成了程珩一。

明明岑眠之前打了那么多把麻将,也不见上脸,程珩一坐下来没几分钟,她就有小脾气了,这小脾气也只专对程珩一发,还真是有意思。

程珩一坐上牌桌,抓完牌。

岑眠看几乎全是散牌,“你这牌好烂啊。”还不如她抓的呢。

“是啊。”程珩一慢悠悠地说,他倾身摸牌,食指和拇指捏着墨绿色的牌,漫不经心地转了两下,在他白皙修长的指间,麻将牌仿佛成了一块润玉,被他把玩。

岑眠盯着他的手指看了好久。

“飞宝了。”程珩一将手里的宝丢了出去。

白溪塘的麻将规则,在开打之前,会翻出一张牌,这一张牌的下张牌作为宝,可以当做万能牌使用。如果把宝牌打出去,则这一局结束后,输赢翻倍。

岑眠知道宝是好牌,蹙起眉:“你打出去干嘛。”

陈甫舟挑了挑眉:“你是要打烂啊。”

吴轻跟岑眠解释:“打烂是一种特殊牌型,和凑三成对的牌型不同,而是要不能凑三成对,牌全部都是散的,才能胡。”

“这样啊。”岑眠似懂非懂。

她坐在程珩一和吴轻之间,不去看程珩一打牌了,脑袋一歪,凑到吴轻旁,看她打牌。

吴轻抓了几轮牌,开始清口了,就等一张牌。

程珩一冷不丁又丢出一张宝,算上这张,已经是他丢出的第三张宝了。

吴轻啧啧:“这张牌给我就好了,程医生你这手气,抓了三张宝啊。”

陈甫舟一副余裕的模样,不慌不乱,“少飞点吧还是,回头输的多,我也清牌了。”

三张宝的输赢翻了八倍。

程珩一单手撑着下巴,粗略扫了扫打出来的牌,丢了一张九饼。

他的下家周宇盯着自己的牌,半天不出牌了。

程珩一笑了笑,“纠结什么,就是丢给你杠的。”

周宇嘟囔:“这你都知道。”

岑眠听了,看向周宇。

果然周宇犹豫片刻,推出了三张九饼,杠了。

三张宝加杠,输赢翻了十六倍。

“卧槽。”吴轻没忍住骂了一句脏话,“干嘛玩那么大啊。”

就连陈甫舟也坐不住了,摸牌的时候,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牌,发出一声轻啧。

轮到吴轻摸牌,她身板挺得直直,摸到牌握在手里,嘀嘀咕咕,指腹摸了摸牌面,最后气呼呼丢出去。

到了程珩一摸牌,所有人都不安地看他,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摸了牌,不紧不慢地推倒面前的牌。

“胡了。”

吴轻:“……”

周宇:“……”

陈甫舟:“……”

岑眠眨眨眼,还没太看明白。

程珩一打的是烂,还得再翻一倍,总共三十二倍。

吴轻垮下脸来,一把推开面前的牌,“这得多少钱啊。”

“每家给一千就好了,多了就算赌博了。”程珩一体贴地给他们抹了个零。

岑眠听到一把麻将,竟然能赢那么多钱,吃惊的微微张开嘴。

程珩一垂眸,瞧见她支着脑袋在看他的牌,一张一张拿起来,一副认真研究的模样,他轻笑了笑。

吴轻掏出手机,准备开始转账,“程医生我加你微信啊。”

程珩一漫不经心地说:“不用,钱都转给岑眠。”

闻言,牌桌上的其他三人皆是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