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孝顺,但无赖。
常宁愣了几秒——所以, 小叔刚才找他,是因为这个?可是他怎么又莫名其妙不理自己了呢?
“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放疗?”章敏敏在电话里问,“提前给我打电话, 我去陪你。”
“不用了敏敏姐。”常宁神思不瞩地摇摇头,“我一个人搞得定。”
“你搞得定是你搞得定,我想陪你是我想陪你。”章敏敏快言快语, “江潮说你这次还是视神经受到压迫, 能看清东西吗?头疼不疼?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能的。谢谢你, 敏敏姐。”
他虽然这样答,章敏敏仍然不大放心。
“记得来医院给我打电话。”结束通话前,她又叮嘱了一遍,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才放心。
挂断电话, 江潮握住她的手, 她顺势倒在他肩上, 深深叹了口气:“怎么才两年就复发?”
“脊索瘤是这样的, 虽然在组织学上属于良性, 可复发率接近百分之百,临**更倾向把它归为恶性。而且他得的是分化型, 复发率更高。”
“谢谢你, 江大医生, 我他妈更难过了。”
“我只是回答你的问题……”江潮神色无奈又无辜。“而且他已经算幸运了,如果是二十年前, 质子治疗还不成熟,他大概率连五年生存中位期都活不到……”
“你闭嘴, 江小潮!”
“……”
被两人讨论的常宁, 此时正在赶往华远别墅的路上。
给顾筠打过电话无人接听, 常宁不放心, 还是决定自己来看看——他担心顾筠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低血糖晕倒,或是出了别的差错。
按响门铃后,张阿姨很快来开门,看到是他很高兴:“宁少爷。”
常宁跟她问了好,开门见山:“小叔呢?还好吗?”
“在房间呢。”张阿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少爷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晚上出了趟门,很快又回来了。”
她说着,让了常宁进门:“我去叫他。”
“不用。”常宁叫住张阿姨,顿了顿,“我自己去。”
“哎,好。”张阿姨笑呵呵应了。“少爷晚上又没吃饭,宁少爷你顺便劝劝他吃点儿?饭菜我还都热着呢。”
“嗯。”常宁点点头答应下来,却不大有信心。
可张阿姨对他信心十足,转身进了厨房准备饭菜。
常宁看着她进了厨房,在门外踟蹰了下,才敲响顾筠房门,听到他说“进”,小心翼翼推开门。
顾筠坐在书桌前,没回头:“饭不用留了。”
“小叔。”常宁讷讷开口。
顾筠身形僵了僵,紧了紧手中的签字笔,才若无其事转过头来:“怎么忽然过来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有点担心,就过来看看。”
担心?和郑秋俞亲密够了,还能——念头冒了一半,顾筠生生掐断了它。
早就做过心理准备的,或早或晚,或男或女,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名正言顺拥有他——这念头冒到一半,顾筠再次生生掐断。
不能想,一想,万蚁噬心。
顾筠低头,一笔一划签完手上的文件,神色从容,气息平稳:“在工作,没看手机。”
“工作也不能不顾身体,阿姨说你还没吃饭——”常宁试探着提议,“我陪你吃点儿?”
“吃了火锅,还吃得下?”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扭头扫了他一眼。
“你怎么知道我——”常宁说到一半,想起自己有发火锅店的定位给他。
“对了,小叔你之前找我?”
“嗯。”
他刚知道他复发,慌了手脚,只想立刻见到他。
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刚才更已经和李医生沟通过治疗方案。
“关于治疗,你怎么考虑的?”他仔细观察着他面色,手指不知不觉紧紧扣住轮椅扶手,声音却冷静一如既往。
常宁很喜欢他这份冷静,也乐意有个人商量,觉得自己没第一时间找他讨论真是个错误。
“我还是倾向于手术,速战速决。”他一边说,一边上前来推顾筠的轮椅。“我们边吃边说。”
顾筠没拒绝。
不过,怕常宁撑到,他没让常宁陪着一起吃,打发他先去沙发上休息。
等他吃完饭过来,才发现他窝在沙发里,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睡的沉静,面色水润,神情舒展,一点儿不像个病人。
顾筠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听到张阿姨脚步声靠近,才抬手拍拍他大腿:“醒醒,常宁……宁宁?”
常宁被叫了好几声才醒。睁开眼,看见顾筠,迷迷糊糊,他竟叫了声“筠哥”。
过后才反应过来,红着脸叫“小叔”。
“起来去房间睡。”顾筠错开他眼神。随着那声筠哥,游戏里自己的离谱行为和想法扑面而来,让他羞耻到耳根泛红。
“哦。”
常宁懵懵懂懂站起来,踉跄了下,又很快站稳。
“怎么了?”顾筠身体绷紧,从背后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
常宁嘴上这么说着,人却坐回沙发上,缓缓躺下来:“我就在这儿睡。”
“头晕?”顾筠一眼将他看破。
“一会儿就好。”常宁闭上眼睛。
“工作先停掉吧。”顾筠收紧手指,脸上划过一抹痛色。
“不用。”常宁仍旧闭着眼睛,等待眩晕劲儿过去。“我的工作本来也不多,我应付得来。”
除了视力和偶尔的头晕,他并没有别的不妥,不想做个废人。
何况质子治疗花费不菲,他上一次已经欠下顾家很多,做不到心安理得继续用顾家的钱。
“至少,不能再接打戏。”顾筠让了一步,但也提出他的条件。
常宁犹豫了下,睁开眼睛:“可是我喜欢呀,小叔。”
灯光底下,他的眼睛像是在哪里吸饱了妖光,定定看着顾筠,单靠眼神就叫他心酥骨软。
可顾筠毕竟是顾筠,全身上下都软了,嘴也还是硬的:“不行。”
常宁难得孩子气,闭上眼不再看他。
眼前却依旧是他深沉的眼神。
沉得像是压着很重很重的东西……
他有点儿搞明白了,为何自己得知脑瘤复发后,第一反应是瞒下小叔。
不是怕他烦自己,而是直觉他会不高兴。
笨人的直觉总是比脑子好使。
他生病,小叔会不高兴,而他不高兴了,自己也会不高兴……有点儿绕,总之,他就是不想让小叔有压力,让他难过……
*
常宁第二天一早就醒了。
在沙发上睡了一晚,身体有些酸痛。他先去楼上拉筋锻炼了一会儿,才洗了澡换衣服吃早饭。
吃完早饭,正准备出门,顾筠从卧室出来。
“少爷怎么不多睡会儿?”张阿姨看到他,很意外。
少爷昨晚在客厅守着宁少爷守了大半夜,她还以为他会多补会儿觉。
顾筠没吭声,看了眼穿戴整齐的常宁:“去哪儿?”
“昨天的戏还差一条没拍完。”
顾筠神色微沉:“说了打戏不行。我让公司联系他们,换人拍。”
“就一条!”常宁按住顾筠掏手机的手,半蹲在他轮椅前,急切地解释。“活动量还没我平时锻炼大!我保证拍完这个就不拍了!”
顾筠怔了怔,红着脸挣开他的手:“松开!”
“不松,除非你答应我。”常宁又多加了一分力道,顾筠更挣不开了。
“你——”顾筠无奈又慌乱,感觉心跳越来越快,只得先妥协脱身:“下不为例。”
“是!”常宁大声答应。他眼睛亮亮的,觉得小叔脸红的样子特别可爱,开心之下,虽然松开他的手,却又顺势抱了他一把才起身:“谢谢小叔。”
顾筠脸瞬间红透了,身体一时动弹不得。
上次他喝醉了还情有可原,这次又是做什么?!
凭空助长他心中邪念,让他恨不能伸手把他拉回来,永远珍藏在自己羽翼下,看都不给别人看一眼!
常宁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站起身后,想了想,又停下来:“时间还够,小叔,我帮你做次按摩再走。”
“不用。”顾筠错开头不看他,哑着嗓子拒绝。
常宁知道他脸皮薄,不理会他的拒绝,直接推着他轮椅进了电梯,到了三楼,把他从轮椅上抱起来放到理疗**,看着他潮红的脸,轻笑了声:“小叔,我还没开始,你这么害羞做什么?”
“住口。要按就按,不按滚蛋。”顾筠闭着眼,软软躺在理疗**,自暴自弃。
那自然是要按的。
常宁先卷起顾筠的裤管,回忆了下步骤,拿出按摩油来,倒在手心搓热了,才敷在顾筠的小腿上,等着他皮肤吸收。
他的手按上来,顾筠瘫软的身体又克制不住紧绷起来:“你,你快点儿……”
说完,才发觉自己声音沙哑,沙哑中竟还带点儿喘息……顾筠羞愤难当,紧紧闭上嘴。
常宁脸也有些红。
他已经成年,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此情此景,听到这句话,很难不想歪。
但是小叔是长辈,他可不敢跟他讲荤笑话冒犯他,乖乖听话,加快手上动作。
一边按,一边不大自信地问:“力道可以吗?小叔,我有没有让你不舒服?”
啊呸,怎么自己说话也变得怪怪的……
果然,顾筠身体更红了。
“小叔,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住口!”
“……”
在古里古怪的气氛里,常宁终于走完了全套。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抱顾筠回轮椅上时,顾筠却趴在理疗**不肯起来。
“我想睡一会儿。”
“在这里吗?”
“嗯。”顾筠把脸埋在枕头上,声音闷闷的,“你先走吧。”
“那你待会儿怎么起来?”
“我自己可以。”
“可以吗?”
“可以。快走!”
行吧,习惯性被驱逐的常宁,摸摸鼻子,下了楼。
顾筠微微松了口气,再抑制不住体内暗潮汹涌,手指紧紧扒着床沿,放任他的脸,他的声音在自己大脑内一遍遍滚过,放任身体一遍遍回味他的温度与触摸,放任他的名字,从自己心底,从胸腔,从骨缝,无法抑制地溜到唇间:“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