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熟练心动

第42章 情人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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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展翅的不死鸟,终于陨落在爱人无情的凝视里。◎

**

翌日清晨, 日上三竿。

一声啁啾,抱着玩偶正熟睡的云桉猛地睁眼!

几点了!

为什么没有闹钟!

她立马扑棱向桌面,闹钟醒目地跳到11:00!

啊啊她的早班要迟到了!

云桉一掀被子跳下床, 破门而出。被扬起的玩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直接被甩到小垃圾桶里。

十八岁的第一天,少女依旧活力四射,依旧手忙脚乱。

云桉火急火燎洗漱完, 一路冲向楼梯。

“站住——”

突然身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云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停下脚步,看向声源。

Kiki坐在八仙桌边看杂志。

“姐姐早,我赶紧下去看店了。”

“呵”,Kiki一阖报纸, 看向她冷笑道:“楼下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云桉急刹车,“为什么?”

“为什么?”kiki又冷笑两声, 眯着眼一步一步走过来,两掌还互相压着,指节咔咔作响。

Kiki这阵势,云桉心里冷汗满布,干笑着往后退, “姐、姐姐,怎......”

突然她的脸被kiki揪住!

“啊疼疼疼!”云桉按着姐姐的手,立马叫唤。

“你个死小孩!”kiki咬牙一甩手, “我问你!你昨天几岁!”

云桉捂着脸倒吸气,一听kiki这样问, 立马知道kiki什么意思。

她火速两指指天, “我已经深刻反省过, 知道自己错了, 我不应该未成年去夜店,这种行为很危险,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气上头的kiki一噎。本来准备好大段大段的说教,等着云桉嘴硬的时候讲她,谁知道云桉认错得这么快。

“你!”kiki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挺会认错啊你!”

说完又觉得程度不够,“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有多危险!被人查到你怎么办!亏我还那么信任你,给你配好衣服!”

云桉很是厚脸皮扬起笑脸,“是的是的,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姐姐别生气,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以后有事绝对不隐瞒。”

她撒娇着给kiki捏肩,“要不我给你下碗面条,你消消气吧。”

Kiki本还想再说云桉几句,一听她这么说,立马按住她,“不必,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说完,kiki立马坐下又打开杂志,还不忘说一句,“我已经吃过早餐,不用煮面条给我。”

“这样......”云桉有些扫兴,还想着给姐姐秀一下她的厨艺呢。

她也在八仙桌旁坐下,“不过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因为这个”,kiki没好气甩出一个红色的长方体纸张,贴符似地贴到云桉脑门。

云桉伸手拿下,原来不是纸,是一个鼓胀得边缝都快要裂开的红包,封面写了飘逸洒脱的钢笔字——

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

Kiki:“林姨让我给你的,不是林姨说我还不知道呢,你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云桉两眼放光:“真的吗!林姨给我的红包吗!”

云桉喜出望外,没忍住偷偷从红包口往里看,竟都是红彤彤的大钞。

“对,林姨还说了,里面大部分是工资,让你别太高兴”,kiki翻着杂志道。

老太太还是一贯爱怼几句。

云桉见怪不怪,将那红包捂在胸口,在座椅上兴奋得一弹一弹道:“工资我也高兴!我第一次赚到钱呢!”

Kiki听云桉这么高兴,终于肯抬头,没好气嘁了她一眼,又道:“我呢,就没有礼物了,毕竟有人藏着生日不说,就别怪别人不准备了。”

云桉摇着头,乖巧笑道:“不介意不介意。”她本来也不是讲究生日排场的人。

“不过念在你生日,我可以爆个料给你。”kiki放下杂志,朝云桉神秘兮兮招了招手。

八成是kiki从林姨那问到的从前港城风月,云桉赶紧凑前,就听Kiki压低声音道:

“越江渡轮饭店最近在搞活动,生日去打6折。”

“哦——”云桉恍然。

“而且情侣去还送一只王子蟹”,kiki摆出一副知情人的冷酷表情,拍拍云桉,“不要乱说,免得挑不到新鲜的螃蟹。”

什么嘛。

云桉失落地瞥了瞥嘴角,“就这样啊。”

Kiki立马反驳:“这已经是第一手资料了!那家饭店今天才搞这个活动好不好!”说完她举了举手里的杂志,“不然你以为人人都能像高天齐那样,可以靠爆料豪门为生啊。”

云桉看向那杂志。

花花绿绿的封面一道醒目的标题,横穿整个封面:“高天齐专访——赫家商业王国大起底”

“高天齐?”云桉疑惑。

“就是电视上一直爆料赫家秘密的人,你忘了,就是他说的赫家私生子早在三年前就被接回来了。”

Kiki这么一说,云桉立马有印象。

云桉:“那个人还在说吗,我还以为他上次在节目说完了。”

“人家现在就靠赫家吸血呢,哪能一次说完。”

“有道理。”云桉点点头,然后抱着屁股下的凳子飞到Kiki旁边,迫不及待问:“那他这次说了什么?”

Kiki赶紧把杂志也分过去,“听说赫家原来也只是个空壳子,是赫照煊,也就是前阵子死掉的赫公靠着手段当上洋行的买办,捞了偏门才发达的。但赫公身体不好,后面专心养病去了,就把家业都给大儿子赫寰啸打理,结果大儿子全投楼市和房地产去了,97年金融风暴、楼市大危机,赫家差点没破产了,还是二儿子赫寰鸣出面,才把赫家给救了回来,现在赫仕集团的市值早翻几十倍了。”

“那这个赫寰鸣好厉害!”云桉惊讶。

“那当然,不然赫公为什么改遗嘱要把股权都给二儿子嘛,明显那个长子就不行。所以现在赫家那两兄弟在打官司,因为一人手里一份遗嘱,在争老头的股权呢。”

云桉难以置信,“亲兄弟也对簿公堂吗?”

Kiki嘁了她一声,像是笑她天真,“豪门谁跟你亲,肯定跟钱亲。而且我再跟你说一个,你更加大跌眼镜。”

云桉睁大眼睛认真听。

Kiki拿那杂志挡脸,只留一双半眯起眼睛,语气吊诡:“这个高天齐爆料,赫公迷信,为了延年益寿,还专门找大师点借生灯。”

光天白日陡升一阵阴风。

云桉手臂立马起鸡皮疙瘩,“借生灯?这是什么?”听着怪瘆人的。

Kiki挠头,“好像是风水玄学一类,说是借子孙的生德来续自己的命。”

云桉搓着手臂,眉头一皱,“这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么迷信的事情,肯定是假的!”

“呸呸呸呸呸!”Kiki赶紧摆手打住她,“别乱说话!这种东西玄得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家说,赫家子孙的后福就是被损了,不然你看赫家家大业大,为什么人丁这么单薄,赫公才两个孙子。”

“那他们家确实人好少”,云桉脱口。

突然她定住,这句话为什么那么耳熟。

“那堂姐堂妹呢?”

“没,我只有一个堂哥。”

云桉回忆起来,屏住了呼吸。

赫凯......说过他家里只有一个堂哥。

Kiki还在絮叨,“......说不定人家真借到子孙的生德了,你看这两个孙子,一个听说生病常年养在国外,一个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五岁还出了一次特大车祸,后来也被送到国外。”

“Kiki姐”,云桉出声打断她。

“啊?”

云桉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一个黑暗隐蔽的甬道。她小心翼翼,“高天齐......有说过关虹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吗?”

赫凯说过自己的母亲是孤儿。

如果关虹也是孤儿,那会不会,会不会真的那么巧......

云桉忐忑地看着kiki,而Kiki不以为意笑着,“谁关心关虹的爸爸妈妈,肯定都是关心赫家的人啊。”

云桉的疑问落了空,“也是......”

但接着Kiki又道:“而且你要是好奇关虹的事情,哪用得着看高天齐啊,现成不就有个人给你问吗?”

“谁?”云桉没反应过来。

Kiki下巴往她手里的红包一扬,“林姨啊——”

云桉定在原处。

没想到故事一下子收窄到她的身边,同桌和传闻中的大亨私生子信息出现了重叠,而线索又在身边。

这种感觉像是黑暗的甬道突然亮了一盏灯,诱导她再往里走一点。

要去问林姨吗,云桉心底居然生出一丝惶惑。

但峰回路转,Kiki又说:“不过林姨又跟同乡会旅游去了,你要问她估计也只能等她回来。”

**

所以,赫凯会是那个私生子吗?

他姓赫,同样港城有钱人,而且家里也只有一个堂哥。

可......应该不至于那么巧吧。

而且他也没在国外生活过,身上似乎也没有重大车祸留下的伤疤。

对!她可是见过他赤/裸的上身!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一点伤痕都没有。

光是这两点,不管关虹是不是孤儿,就已经能排除赫凯是那个私生子的可能性。

不是,他肯定不是。

云桉走在骑楼廊下,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托着下巴,兀自点点头。

主要是她太难想象赫凯那样的天之骄子......会是私生子。

云桉又想起昨晚。

月白风清,树影婆娑,槐花从天空慢悠悠飘落,意气风发的少年笑着安慰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航道,告诉她相信自己。

那么温暖,有力量。

不是,赫凯肯定不是那个私生子,云桉更加坚定地摇头。

又或是说,她希望赫凯不是。

不然他就太可怜了,出车祸、小时候被爷爷家暴,还被爷爷行那样的厌胜邪术。

不过说起家暴,赫凯上次回港城好像就被打得很惨......

云桉困惑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眼。

Yuna:【晚上我和小月去越江渡轮饭店吃饭,老板要一起吗】

赫凯没有回她的消息。

赫凯帮她拿回了项链,昨晚又在夜店帮她解围,她也该请他吃顿饭当作谢谢。正好生日凑个折扣,还能便宜点,云桉在心里敲着小算盘。

廊下转角一间小店,门口放了台电视,至尊宝正被紫霞仙子拿剑抵喉,对月光流泪,悠扬的音乐流出: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大爷,我来还影带了。”

云桉拎着一袋VCD,站在租碟店门口往里喊道。

南街人来人往,租碟店前门可罗雀,只有云桉一人停下。

南街住在旧时光里,保存了很多南越风情。

除了客似云来的富华楼,这里多的是无名小店,租碟与粘胶花,补鞋底和修雨伞。

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小店与墙壁缝隙里的苔藓一同在这长长的骑楼廊下夹缝生存。

“大爷,你在吗——”云桉扯着嗓子喊。

“诶——”店铺深处传来应答,脖子上挂着老花镜的老人从货架后走出。

云桉拎着袋子走前。

小店隐蔽在骑楼下,没有日晒,还算凉爽。但也正是因为店面太暗淡,所以不熟悉的游客都不敢进来,有时候在门口往里张望两下,最后也是转身离开。

“这些是青浪上次借的VCD,正好今天到期”,云桉将袋子放在木椅上,又从口袋拿出一张清单,递给大爷,“这次借这些。”

青浪算是这家租碟店为数不多的客人。

毕竟青浪的主人林姨可是旧时光里的大花旦。

大爷将老花镜举到眼前,粗粗扫一眼,给云桉指了个货架,“都在那,自己去找吧。”

“谢谢爷爷”,云桉乖巧道。然后走到足足有五六张课桌面积大的货箱面前,给自己打气。

这货箱少说收纳了几百张VCD,没有索引没有分区,云桉只能靠手一张一张翻,从几百张里找出要的那十张VCD。

云桉深呼吸,扬了扬两只手,轻轻放在最前面的VCD上,然后拨算盘似地飞快地翻了起来。

霸王别姬霸王别姬霸王别姬霸王别姬......有了!

整蛊专家整蛊专家整蛊专家整蛊专家......在这!

她今天运气不错,很快就找了两张,正准备翻第三张时,飞快拨碟的手却突然定住,看到上面显眼的名字。

【友情演出:關虹】

关虹?

云桉抽出那影碟,是名不见经传的影片。

大爷走过,正好看到云桉手里的影碟,悠悠地唔了声,“口味不错,这个电影算得上港城一流的文艺片了,只可惜男女主演都不出名,连带着电影也没人看,反倒是配角的关虹火了一把。”

云桉看着VCD上的剧照,左上角一个小小的版面,青春少女撑头笑着,明眸皓齿,看不出是素颜还是淡妆,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似有风情万种。

云桉一个女生都立马折服,惊叹:“关虹以前好年轻好漂亮。”

看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睛,给点镜头就走红,难怪说是维港女神。

云桉定了定,突然想到,赫凯那么好看,估计妈妈也不差。

她又拿出手机看,赫凯还是没回。她纠结起来,会不会他不想来。而且他每天那么忙,也不一定有空来吧。

云桉索然收起手机。

一旁大爷悠哉游哉加入话题,“关虹现在年纪也不大啊,最多不过四十。”

云桉惊讶:“这么年轻吗?我还以为是很老的人了。”

口口相传中那位大美人带着一种传奇才有的年代感。

“关虹出名早嘛,十五六岁就自己一个人去了港城,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小有名气,被封维港女神了。只可惜,没拍两部就跟赫家的二少爷把肚子搞大,退出娱乐圈了。估计你们现在小年轻也没见过她的戏。”

确实不少人,包括云桉在内,还是赫家遗产案闹得满城风雨才知道关虹这号人物,才知道原来港城藏了颗这么漂亮的遗珠,那互联网仅存的几张关虹旧照现在都被盘得数字包浆。

“关虹又年轻又漂亮,拍戏也灵,要是没隐退肯定拿影后”,大爷不吝夸赞。

这么厉害。

云桉心不在焉翻着影碟,难掩好奇:“难道关虹没有复出吗?”

大爷戴上老花镜,嗬了一声,“豪门最讲究的地位面子,戏子歌女这种下九流的勾当,哪入得了他们的眼,你见哪个正经的豪门阔太还在拍戏的?在家相夫教子就是。再说了,当时关虹已经是赫家二少的女人,儿子都生了一个,哪个男演员还敢和她对戏,嫌命长啊?”

云桉拧着小脸,“那还不如不嫁呢,真憋屈。”

“话又不能这么说,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能保证你不动心?你没看赫家一直不认关虹,关虹也巴着那个赫家二少不放吗,人家精着呢。”

大爷一边对着货架上的影碟,一边在厚本子上打勾,“不就是不能拍戏吗,这算什么损失。”

云桉撇撇唇角,可就算钱很多,听起来也还是很憋屈呢。

她想,如果关虹不嫁豪门,靠这样的美貌和演技天赋,也吃穿不愁吧。

云桉叹了叹气,很是为大美人惋惜,突然手机震了震,云桉低头扫一眼,赫凯回消息了。

HK:【昨晚回Moonlight看比赛了,才睡醒】

HK:【好】

云桉松了口气。

她还担心自己这突然的邀请会不会唐突。

“对了大爷,你这卖专辑吗?”云桉笑着转身,问。

大爷的租碟店不光卖VCD,也卖音像作品。

“卖,我这里大把专辑”,老人推了推老花镜,“你要张国荣还是梅艳芳?”

云桉干干笑着,这两位大神似乎久远了些呢。

云桉又往CD墙看了眼,不少海报已经泛黄,感觉大爷这老旧的租碟店并不会有,但云桉还是秉着试一试的态度。

“都不是,我想买梦龙的,”她问。

“什么?”大爷一把摘下老花镜,似是疑惑自己听错。

“梦——龙——”云桉提了提音量。这下她已经不抱希望大爷这老店会有国外乐队的专辑。

谁知大爷换上嫌弃的表情,不满地一合手里笔记本,义正言辞道:“喂喂,别当我是老人就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东西!”

云桉惊讶,没想到老人这么时髦,难道真的有?结果下一秒就听老人说:

“要吃雪糕去对面买!”

云桉:……

**

日过中午,写字楼午休刚结束。

赫仕大厦顶层。

Freya工位前,围了三个人,交头接耳。

“欸,你看人事变动的邮件了吗?”

“看了看了。”

“你有没有没发现这次升了好多女高管!”

“我也留意到了!”

小助理又上总裁办拿文件,等Freya的空当,正很有眼力见地给两位阿姨剥橘子。

“升女高管有什么说法吗?”小助理问。

这两个阿姨都是一直跟着赫寰鸣的秘书。

其中高个子阿姨笔挺站着,一手拿了杯咖啡,笑了声,“所以说你们这些后生不懂观察了吧。你要是看公司官网,就会发现赫仕以前的领导班底可只有男的。”

小助理顿了下。

他只是一个屁民,领导是谁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另一个阿姨身子胖一些,倚着Freya办公桌,打了个哈欠,更加洒脱自在,说:“还是老板娘厉害,我是百分之百支持老板娘上台的,给姊妹们争取多点福利。”

“老板娘?关虹吗?”小助理双手捧上橘子。

高个子阿姨摆了摆手谢过,“对,像我们公司现在的带薪月经假,哺乳假,延长产假,都是老板娘带着人事那帮娘子军争取回来的。这次管理层变动,赫总又提了那么多女性高管,肯定也有老板娘出力。不然,等到下一世都不会有一个女人参加赫仕的高层会议。”

小助理睁大眼睛,没想到让赫仕集团企业形象大增的女性/福利竟是那位被媒体笔诛墨伐的豪门情人争取回来的。

近年,赫仕集团逐步推行更健全的女性/福利制度,算是国内大厂的先驱,不然赫仕集团的校招季怎么会被调侃成堪比考研考公,不少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挤破了头都要进去。

“老板娘好强啊”,在校招季里杀出重围的小助理叹了声。

他现在对老板娘的崇拜程度已经完全超过老板了。

“老板娘很好玩的——”

那撑着头的胖阿姨拿过橘子,一面撕着上面的橘络,一面悠悠回忆起从前。

“我最记得以前我们还在投行部,只要加班,老板娘一定带宵夜给我们吃,那时候投行部刚建立,人少地方大,办公室还有两桌麻将呢,我们吃完宵夜就一定要摸两圈,老板娘打麻将又菜又爱玩,我们一群人专哄着她玩。”

“结果有一回老板娘输急眼了,就把老板喊过来,结果老板把把自摸清一色,害得我们加班费都亏进去了。”

说着,两个阿姨不约而同笑起来,讲回从前。

“你们也是,和老板娘打也不懂得放点水,老让人输。”

“嘁,老板娘又不讲究这些。”

小助理嘴张成O型——老板加班打麻将?

老板?确定是老板?现在不是说别人,是那个气场能压死人的赫寰鸣啊!

小助理和赫寰鸣打交道不多,唯一一次就是找他签名,结果被老板没由来问起那个赫凯在哪,把他问卡机。

赫寰鸣那看过来的不豫眼神,小助理现在想想还是胆寒。

“好难想象老板打麻将的样子”,小助理龇着牙,如临大敌道。

胖阿姨不以为意地扬了扬嘴角,“这有什么,就挽着袖子抽着烟跟我们打的,老板还是平易近人的。”

高个子阿姨抿一口咖啡,“主要是老板娘在,不然平时谁敢玩那两桌麻将。”

“那老板娘现在还来吗?”小助理插嘴。

他也想加班打麻将。要不后面管培生轮岗面试就报总裁办吧,他也想体验一把和老板打麻将的酸爽体验。

这时两个阿姨都陷入无话。

“怎,怎么了吗?”小助理问。

许久,胖阿姨怅然道:“后来老板从投行部进了管理层,老板娘就很少来了,没人打麻将,也没人送宵夜喽。”

说完就把橘子往嘴里一扔。

这时总裁办公室的木门开阖。

Freya抱着文件夹走来,将小助理要的文件递给他,笑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说老板以前在投行部打麻将”,小助理抢先答,“Freya你看过吗?”

Freya眼睛一定,显然也是新奇,“没呢,我来的时候老板已经是集团的经理了。”

高阿姨接过文件,“Freya来得晚,投行部都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小助理点点头,又拿起桌上的橘子,捧到Freya面前,“姐姐,我刚剥的橘子,要不试试?”

“哇——斯,这橘子哪来的?”

小助理刚要回答:“是我......”

“也太酸了!”胖阿姨一张脸被酸得表情变换精彩纷呈。

小助理立马咬住舌尖。

这、这么夸张吗?

这橘子可是他精心挑选的。

Freya立马抽了几张纸给前辈,看回小助理,“抱歉我不吃了,一会会有客人上来,你赶紧把文件拿下去交差吧,一会你们老大等急了该说你了。”

小助理又回神,听着Freya的话,将两瓣嘴唇咬进牙齿里——姐姐,好关心他。

“那好……”,小助理两臂抱着文件,害羞跑开。

小助理怀着少男心事,又跑又跳,直直往前去,突然被一道野蛮的外力推开。

“喂扑街!”

小助理猛地撞到墙壁,手中文件哗啦啦掉了一地。一声闷响,小助理脑袋磕到墙壁。

眼冒金星中,男人声音如刀劈过来,“叼你妈,会议室在哪嗨里!”

面前的男人高他一个头,肉墙似地堵在他面前。

小助理立马从昏头转向中清醒,但他哪和这种杀气腾腾的人打过交道,脑子知道路在哪,嘴巴却不听使唤,“在在在......”

“在在在,在你妈的在!操你妈是不是看不起人啊!”那男人一把扯过小助理的领带,借着领带直接把小助理提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掏把.枪指在他的脑门。

“信不信我打爆......”

“阿西——”突然一把年迈的声音响起,“这里是二少的地方,别失礼人。”

火爆的中年男人闻声,立马收势,“系,胜爷。”一手甩开小助理。

小助理又撞回墙上,捂着喉咙,慌乱松开紧箍的领带,眼睛更是因为刚刚的窒息而逼了不少泪水。

小助理艰难喘着气,泪光中看到气势汹汹的黑衣人两排站开,一个老人从中间走来。

老人一头矍铄白发,戴着墨镜,穿着只在电影才看过的老派黑短褂,脚踩黑布鞋,颈带金观音,戴满金戒指的手夹着雪茄,踱步走来。

“哥哥仔,我们粗人惯了说话大声点,见谅”,老人吐烟,和气笑道。

粗粝的声音与香甜的烟草香混杂,烟雾漫过栩栩过江龙纹身,安静的办公楼掀起经年久远的江湖风。

这哪是粗人!

堂口!绝对是以前的堂口!

小助理梗着脖子,下意识往后退。

中年男人一看小助理这样,火又起来,又要上前教训小助理,“喂!你什么......”

“啪!”

一声充满力度的脆响。

老人直接赏了男人一巴掌。

力度之大,男人被甩得后退几步,地上居然还多了几滴血。

老人语调依旧沉稳,“我说话是不是没人听了。”

男人被打,手也放在背后,“不是,胜爷。”

“什么叫不要失礼人。”

“知道了,胜爷。”

戴墨镜的老人咬着雪茄,又慢条斯理抽了口。

救命——绝对是以前的堂口了!

小助理倚着墙角,看见老人朝自己走来,在心里泪奔,今天怕是要横着出赫仕了。

老人在小助理面前停下,又抽了口雪茄。与那墨镜对视,小助理退无可退,灵魂开始升天。

“哥哥仔,没有被吓到吧。”

小助理心里的哀嚎突然停下:嗯?接下来不是到他了吗?

但小助理不敢多想,赶紧回答:“没有没有!”

小助理喉咙就那么被一嘞,嗓子已经哑掉。他侧着身子,不敢多与胜爷对视,生怕那一秒他也要被扇一巴掌。

“哥哥仔,别怕”,老人隔着空气拍了拍他,“我们想问问......”

突然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胜爷?”温柔的女声如天籁。

小助理侧头,Freya从光中走来,带着爱与和平。

小助理快哭了,终于有一个21世纪的文明人。

但是这种血雨腥风的情况,Freya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应付得了这帮野人。

不行,他一定得站出来,保护姐姐,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可是他腿软。

而Freya踩着精准的步伐,言笑晏晏走到胜爷面前,完全没有发怵,“抱歉胜爷,我不知道你们来了。”

胜爷夹着雪茄望去,终于见到一个说话利索的人,墨镜下不满的眉头终于松了松,笑道:“无妨,是我们早到。”

随着胜爷转身,那一排大汉也训练有素地转过身去。

Freya笑着点头,看了墙角的小助理一眼,又望回胜爷,微弯腰手臂往前送,“那这边请,我带您去会议室。”

“请。”

胜爷同样手一抬,乌泱泱的人走远。

小助理狼狈倚着墙,看Freya四两拨千斤似的就把一帮粗人领走。

本来还想可能要英雄救美了,谁知道他才是被秘书姐姐救的那个。

完了,印象分全没了。

小助理懊悔地垂着胸口,这个世界有比他更脆皮的男人吗,不如让他去狗带吧!

接着肩膀被人拍了一掌,小助理猝不及防,差点摔跤。

原来是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正一脸凶悍地看着他。

小助理魂都散了,慌忙左右看,现场就剩他一个。

这就是留后手吗。留下一个人处理掉手尾。

——秘书姐姐,你带少了一个人!!

“我我我......”小助理手忙脚乱地比划起咏春。

不管怎么样,起码在秘书姐姐面前挂得有尊严点!

谁知男人很是听胜爷的话,猛地向他鞠躬。小助理心里直打颤,不知道男人搞什么,然后就收到毕生最真诚的致歉:

“对唔嗨住!”

**

肃穆的会议室,两排人分开坐。

一边是杀气腾腾的旧日堂口,袖口撸起,手臂不是刀疤就是龙虎纹身,一边是日常如坐针毡的赫寰鸣管理团队。

这一帮精英又是不自在地翻纸、喝水、掉笔。他们都是高素质精英,正常来说,只要上了谈判桌,什么场面都是八风不动稳坐如山,除非——真的忍不住!

先是那个不靠谱的纨绔儿子,现在又搞来一帮中老年古惑仔。

老大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男人身姿笔挺隽拔,西服马甲修出不输年轻人的紧致腰腹,步伐沉稳。

族群领头的狼出现,在场的人都朝他望去,收起各种心思,不约而同站起,称谓交错响起。

“赫总。”

“二少。”

“坐”,男人随意说了声,声音低沉有磁性,透着权势滋养出来的闲定。男人走到右侧首位,问候老人,“胜爷,好久不见。”

老人呵呵笑着,“有心了二少。”

赫寰鸣微顿首,“我非常感谢您能出面。”

在场的精英们有些惊讶,甚少见赫寰鸣用晚辈的语气说话,还致谢,不知这位胜爷是什么人物。

老人摆手,“无需多言,我们这帮老野现在都是二少你养着的。我说过,只要二少你有需要,我董胜随时出面。”

董胜确实是混堂口,以前跟着赫照煊一起打拼,算是赫家满门富贵的股肱之臣。只是时代已经变了,再也没有洋行,也不需要舔着刀尖才能赚钱。董胜和他手底下的兄弟早已没了用处,而且这帮人大多都有案底蹲过局子,说是旧时代的遗民也不为过,在社会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可惜昔日老大哥赫照煊只顾求神算命,而那大少赫寰啸更是薄情寡义,还是赫寰鸣念在董胜这帮人曾经为赫家卖命,每年都拨款给那个早就有名无实的堂口作修缮费,保他们衣食无忧,子女读书无忧。

所以董胜虽然隐退,也几次有人请董胜出山,董胜从不应,唯独赫寰鸣出面,这个曾经的老江湖才肯抖掉身上的杂草灰尘,吐一口浊气,出来活动筋骨。

老人和赫寰鸣打过招呼,一拍陈肥龙的大肚子,大笑打趣:“龙仔,几个月身孕了,还不减肥。”

陈肥龙乐呵呵笑:“时代不同,早转行做美食家了。”

简单寒暄过后,会议终于进入正题。

投影墙上,K线图与数值满天飞。

董胜咬着雪茄,吞云吐雾,身后小弟大眼瞪小眼。

投行部代表发言,“......受不良传闻影响,赫仕股价近期出现下降趋势,环比下跌5.8%,虽然还远不到预警线,但需要防止有大盘趁机买入,影响股价。”

“此外第二季度马上就要结束,我们担心现在股价的持续下跌会影响第二季度财报的表现,引发不必要的连锁反应,因此请务必尽快完成遗产案的纠纷,以及结束私生子的传闻,消除股东及投资方的忧虑,维/稳股价。”

赫寰鸣敲着桌面的手一抬,示意下一位。

轮到公关团队的代表发言,“首先,针对近日高天齐对赫仕集团的发言,我们已经与法务部沟通过,将以诽谤的罪名追究高天齐的法律责任,要求赔偿、公开致歉并下架一应与赫仕集团有关的报刊与视频。”

赫寰鸣敲桌的手一定,公关团队的发言也立马停下。但赫寰鸣并没有打断,“继续。”

公关团队心里生出几分忐忑,继续道:“我们预定七月中旬做亲子坚定,首先夫人那边......”代表声音弱了几分,当作询问。

“不用管她”,赫寰鸣手指抬了抬。

代表松下一口气,“关于七月的亲子鉴定,我们也已经与投行部、市场部做了沟通,预警投行部七月中旬赫仕股价可能会再受私生子一案的冲击,市场部也会针对地在七月中旬推出赫仕电子研发的新一代芯片,加强市场对赫仕集团的信心。”

“此外,公关部也会在七月重点监控网络舆论,不让过多的负面评价再影响股价。我们也会确保医院绝对隐私,以及保证当日小少爷的行程不被透露。”

说到这,公关团队代表停下,看了眼面无表情看ipad的赫寰鸣,电子屏幕映亮男人凌厉深邃的眼睛,微皱起的眉心带着无形压迫感,代表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可是出于专业素养,他有必要代表团队向东家提出一切怀疑。于是代表一咬牙,像是豁出去了,“老大!”

“或许我不该说这个,但我还是要提,小少爷每次入港,无论我们保密措施做的多好,如何混淆狗仔视听,他们总能找到小少爷的行踪。所以公关团队一致认为,有理由怀疑、怀疑,内部有人......”

赫寰鸣此时放下ipad,抬眸望过来,那目光就好像黑云压境,会议室气压陡升,公关代表顶不住压力,最后还是闭嘴。

还是胜爷咬着雪茄,云淡风轻道:“你大哥卖了你儿子的行踪给狗仔。”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就,就直接说出来吗。

所有人都看向主位的人,男人敲着桌。

“咚,咚”,木桌被一下一下叩着。大家揣测着赫寰鸣的态度,亲生大哥为了拖自己下水,竟连儿子都不放过,那也没什么情面可说了,赫寰啸可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人。

“胜爷,鉴定那天不被打扰,可以吗。”但过了许久,赫寰鸣只是这样淡淡道。

“易如反掌。”

木桌被人一下一下叩着。

“高天齐,让他安静点。”

“你吩咐,我们会照做的。”

**

最后会议散场,陈肥龙穿过一群堂口小弟,着急忙慌叫住胜爷,“喂喂,胜爷,你打算怎么叫高天齐安静?”

胜爷吐着烟,“这不简单,让他这辈子都讲不了话咯。”

陈肥龙哎呀一声,“老大说让高天齐安静点,不是说让他这辈子都安静了,你还以为是以前那个年代咩!”

胜爷为难地咬咬烟,“那我怎么做?”

陈肥龙将文件往腋下一夹,嘱咐:“高天齐没胆的,随便找个地方打一顿恐吓一下就行啦,别真搞个大头佛出来,现在时代不同,老大护不了你们的。”

“这一点我知道,不会给二少添麻烦的”,胜爷点点头,往后吩咐小弟,“你们都听到了。”

“是,胜爷!”身后的人整齐划一道。

陈肥龙这才稍稍放心,和胜爷一同往前走。

“对了”,胜爷吐着烟,“不过那个小少爷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好难保护的啵。”

陈肥龙瞠目,“那你刚刚在会上又说‘易如反掌’?!”

胜爷一挺腰板,死撑到底,“我看刚刚开会他们各个口花花,那么能讲,我好歹堂口老大,肯定不能输气势啦,怎么样,刚刚我说的那两句话镇不镇得住场子。”

“那又确实挺有范的”,陈肥龙认可。不然他也不会散会就立马过来叮嘱胜爷别把事情闹太大。

“话又说话来,那个赫凯长什么样子,我还没有见过,有没有照片啊”,胜爷拍拍陈肥龙肚子,“我们不过问赫家的事情太久,什么都不知道了。”

“巧了,我手机有照片”,陈肥龙拿出手机,翻了翻,“呐——”

一张照片被放大,陈肥龙自豪道:“靓仔吧,脸比较像夫人,眼睛和老大一个模子出来。”

胜爷看了那照片一眼,立马把墨镜往上一抬,和蔼笑出声:“哈哈还挺可爱的,肥肥白白的,跟个小猪崽似的,你们过来看看。”

一众小弟围上来,看过那照片,纷纷夸赫凯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许久,一个小弟终于忍不住开口:

“但是胜爷,这百日照来的,我们怎么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

**

薄暮向晚。

天空像倒盖的暗洋,倾盆大雨卷下城市。

半山腰,空****的别墅,回**着蝉鸣雨声。

阳台外,几簇簕杜鹃紧紧挂在枝头,在风雨中孤苦无依地承受着暴风雨洗礼,像要握紧求生的欲望。

窗边,百达翡丽祖母绿腕表被人放在一侧。

珠圆玉润的女人挽着松散的发髻,穿着月牙白丝绸睡衣,斜攲在黄花梨木椅上,艳丽的脸洗去了浓妆,带着浅浅的泪痕,像深秋易碎的湖面。

女人怔怔地望着窗外。

裙下,玉色一样高雅的小腿踩入盛了玫瑰水的木盆中。

佣人在面前跪下,将烘得温热的毛巾铺在小腿上,两手伸向的木盆,**漾水波中捧出纤细玉足。

女人的脚如小腿一般光洁,脚趾修长,圆润指甲涂着艳红蔻丹,像华贵的红宝石,很是好看,唯独那大拇指可怖地翻向外侧,突出一个几近狰狞的直角,像诡丽变异的蹼。

佣人抔起一抹浴盐,抹在女人的脚上,手法娴熟地按摩着那外翻的指骨。

“夫人,今年的簕杜鹃似乎开得特别早呢。”佣人亲近地与她说话,语气似闲聊。

“是吗......”

“是吧,想来是花儿也给夫人贺喜呢,不过阳台那些花儿怕是再多也不够的。”

关虹怔怔回神,听佣人继续道:

“我听花匠们说,赫仕那边已经吩咐他们采买花儿了,像什么厄瓜耳朵玫瑰,都要空运最好的,花房还来了好几个世界一流的花艺大师,我看赫先生这是要给夫人变个花海……”说着,佣人立马收声。

看她这嘴巴没个把门的,这不把赫先生的心思全都透给夫人了!

佣人慌张看向关虹,却见关虹垂首,眼睛没有往日的飞扬跋扈。

“真丑”,关虹看着自己因常年穿高跟鞋而重度变形的脚趾,失落道。

从前她的脚很漂亮的。

佣人庆幸关虹似乎没有在听自己的爆料。

“不丑不丑,夫人穿上那漂亮的高跟鞋只会更加好看,这不会影响婚礼的。”佣人笑着安慰。

此时有人进来,听到脚步声,关虹身子不动,余光望去。

是老不死那边的法律团队。

赫寰鸣和他爸、他哥三人鬼打鬼,各自有自己的法律团队。

关虹收回目光,将手搭在黄花梨的把手,身子往后一靠,又恢复大美人气势如虹。佣人也将膝上的毛巾拢起,挡住关虹那惹人笑的脚。

“二夫人,好久不见”,妆容精致的女人站定在关虹面前。

刘懿,赫照煊的代表律师之一。

刘懿昂扬着腰身,“我是代表已故赫公,来找您签署法律文件,是关于您同意放弃赫家基金的份额分配以及辞退目前在赫仕集团一应职务的相关事宜,这是您的儿子加入赫家并成为继承人的附加条件。”

关虹指尖摩挲着木椅把手,“这些不应该是赫寰鸣的人来通知么。”

刘懿脸上挂着精英一贯得体又高傲的笑容:“赫总并没有阻拦。”

意思是赫寰鸣默许了。

关虹摩挲的指尖缓缓停下,佣人隔着毛巾,继续一下一下按摩着。

刘懿见关虹不说话,脸上笑意更甚,拿出公文不掩张扬,“我知道二夫人英文不好,另外备了中文。”

诸如此类的暗贬对关虹来说已经不痛不痒。

关虹扬起一抹笑容,慢条斯理看向刘懿,并未伸手接过那文件,支肘撑头:“辛苦刘大状了,只是我不光英文不好,眼神也不好,麻烦刘大状念一遍给我听。”

刘懿脸上笑意不变,“会有电子版发给你的助理,你可以让助理念。”

关虹在赫照煊一派面前从来没有地位,因此刘懿也不听关虹的话,就像她不等关虹同意就直接进来。

“有劳了”,“关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口中舌尖却一顶牙关,“Miss——”清晰而又有力地念出这个单词,接着轻飘飘道:“Lau.”

刘懿那得体的笑容终于牵强起来。

Miss意思未婚。

刘懿仗着自己深得赫公青睐,又和赫寰鸣有名校校友的情分,一直在关虹和赫寰鸣身边使绊子,时不时就来恶心一下关虹。

只是使着使着,十几年也过去了,至今未婚。

现在赫公死了,刘懿的美梦也落空了。

关虹虽然会的英文不多,但是光一个Miss就已经够嘲讽刘懿。

“不客气”,刘懿咬着牙笑道,“律所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二夫人了。”说完刘懿也不等关虹的回应,转身离开。

关虹也懒得和刘懿再说什么的,倚着躺椅,阖上双眼,像是累极了。

而转身走没几步,刘懿突然站定,又回身笑道:“我听说寰鸣哥已经安排了亲子鉴定。”

刘懿像观众似地一丝不错地望着关虹,希望看出关虹强颜欢笑的痕迹,可谁知木椅上的女人依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触动,像是睡下了。

“还是你厉害”,刘懿讥讽。打了十几年的情仗,甘拜下风。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关虹才缓缓睁眼。

“这个刘懿真是一副小三样!”佣人朝门口啐了声,出了口恶气,“要我说,真应该让赫先生辞掉她,反正老爷也不在了,夫人你说是不是?”

佣人恶狠狠道,再看回关虹,却定住。

关虹红着一双眼,颤颤地紧咬着唇,鬓边散下一缕细发,稍显凌乱。她从未见过关虹如此支离破碎的样子。

“夫人......”佣人小心翼翼喊她。

**

“夫人。”

“赫先生让人送了婚礼的请柬样式来。”

过了许久,雨势已经收小,佣人也做完了按摩。伊丽莎白端着银盘,走到一个人坐在窗边的关虹身边,轻声道。

关虹却缓缓抬头,鬓边垂下更多缕散发,像是被风雨吹打的狼狈花儿。

“他还是要我们的儿子去做鉴定。”关虹开声,声音带着颤。

“我跟他说了,说我不想赫凯去做鉴定,我不想再被媒体扒个精光了,被全城人笑了......”

“可他还是不听我的。”

关虹泪眼婆娑地看着老人,“赫凯是他的儿子,他不信我吗......”

伊丽莎白心疼地蹲下和她说:“夫人,赫先生一定相信你的,做鉴定也一定有苦衷,您就体谅体谅赫先生吧。”

那月牙白的丝绸睡衣洇出一朵接一朵的泪花。

“我已经体谅他十八年了。”

“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夫人。”

“赫凯回国的时候……他也说……最后一次。”

伊丽莎白看着泪如雨下的关虹,自己也鼻子酸酸的。论年纪,关虹算是她的女儿辈。伊丽莎白拿出手帕,替关虹擦去眼泪,“可这次不一样啊夫人。只要赫先生打赢遗产案,赫家就不会有人再欺负您了,也没有人再会说您以色事人。”

伊丽莎白说得很动听,关虹却觉得很难再相信,摇着头。

“那他为什么不见我,以前是在国外难见面,现在两个人都在港城,为什么还是像分隔两地啊”,话题的打开像是把伤口撕开,关虹眼泪像奔涌的溪流,带着灵魂最深切的悲伤,“他还让刘懿来找我,他知道我不喜欢刘懿的。”

“他知道我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但他还是不管我”,关虹抱膝蜷缩在木椅上,像迷路找不到家的小孩,悲切地哭着。

伊丽莎白深深叹了口气,老道如她也想不明白赫寰鸣怎么会直接让刘懿来找关虹,于是伊丽莎白避重就轻,“听说今天胜爷来赫仕了,胜爷久不出山,赫先生心孝,今天一定会陪着老人,许是明天就回来了。而且赫先生请胜爷出来,一定是为了您和小凯,赫先生还是时时挂念您的。”

关虹却感觉曾经紧紧交织在一起的灵魂正在被人一点一点撕下,仿佛呼吸都带着痛,关虹逼着自己认清事实:

“......他不爱我了。”

不像从前那么爱她了。

伊丽莎白有种预感,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奔去,连忙道:“怎么会呢,夫人您这一定是婚前焦虑。”

说着,伊丽莎白又将银盘端到关虹面前,“夫人您看,赫先生要是不爱您,怎么会那么早就让人准备婚礼的邀请函让您挑。”

“夫人,您看一看”,伊丽莎白见关虹没有反应,拍了拍她。

关虹啜泣着,从枕着的双膝抬头,脸上泪痕满布。银盘上几份高雅复古的婚礼邀请函,设计各异,面上却无一例外醒目烫金的字样:

“赫寰鳴 & 赫關虹”

冠上夫姓,高嫁豪门。

她曾经无比希望能冠上他的姓氏。

今天得偿所愿,为什么却那么难过。

因为太迟了。

这个婚礼太迟了。

她等得太辛苦,太久。

久得生出了委屈,又在委屈里生出了遗憾与悔恨,一点一点蚕食她的信仰。

赫寰鸣曾是她奋不顾身的信仰,是她孤身一人来到港城后最亲密的依靠,所以无论别人怎么打击她,贬低她,羞辱她,只要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她就能复原,像热烈的不死鸟。

但是真的太久太辛苦,而窗外的风雨又太大,所以蓬勃的花儿败落,炽热的爱意被浇灭。

春日里展翅的不死鸟,失去了愈合的能力,终于陨落在爱人无情的目光里。

玻璃窗上,潸潸雨落下,再好看的烫金字样也挽留不了局面。

“伊丽莎白。”

“是,夫人。”

“帮我订飞伦敦的机票吧。”

“……是,夫人。”

【作者有话说】

莫怕莫怕,画风突变不是看错小说,只是校草爸比妈咪的限定返场。

小说里几乎每个配角我都设计了感情线。

设计赫凯的爸爸妈妈时想到了火葬场。以前看过一个说法,说童话只写到男女主在一起,却没有往后写鸡飞狗跳的婚后生活,我一直都记得这个评论,所以就有了赫寰鸣&关虹这一对湮灭在爱意里的火葬场。因为阻挠太多,爱得太累,或许曾经有过高光时刻,但经年累月,美梦被打碎,最热烈的爱换回的是最深刻教训。

这种火葬场不是轰然爆发,不具备让人爆发泪意的能量,更多是看着它腐烂,让人惋惜。

其实每次写赫凯的父母我都有点忐忑哈哈哈,毕竟画风差太多,可能大家会不喜欢,而且似乎也没有必要专门去写。最后还是写出来是因为觉得要有爱的勇气,也要有不再爱的勇气,哪怕已经三四十岁。(当然,在现实生活要考量很多东西,所以我们就在小说的世界里自由点吧,爱与不爱只凭勇气话事~

不过校草爸比妈咪的感情线不会重点写,只有在他们的决策会影响到凯凯的时候才会提起,一是画风确实和小甜饼区别有点大,所以章数也是集中放在一起,比如这一章,就集中讲他的父母;二是我希望保留一点点推理的乐趣,大家可以试着在配角和一些回忆碎片里推出赫凯爸比妈咪的爱情故事。

所以,一点点小互动:大家猜猜赫凯麻麻要去伦敦找谁?第一个答出来的发100币红包。

以及答应大家的迟更红包,前十评论就好~当然如果大家觉得写的不好的,也可以说出来~因为是第一次写hzc,确实不在我的舒适区,可能会比较生疏,谢谢包涵:D

感谢在2023-07-13 00:52:03~2023-07-14 23: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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