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六六的高三同桌?◎
万事落定以后, 日子就快了起来。
那一年八月上映了大热的青春疼痛电影,引得无数情侣前去观看。
月上枝头。
南街影院人潮如水,走出一对又一对情侣。女孩们眼眶还红红的, 显然被疼痛片的结局虐得不轻。
云桉也挽着赫凯出来, 比起少女泫然欲泣,他们一个发梢微湿凌乱,一个捂着自己后背, 稍显狼狈。
因为他俩看的是旁边的《侏罗纪世界》,还是那年同时大热的4D版本。
然而这些新电影技术都是营销大过实际体验,非常假大空。
所谓“身临其境”的4D体验,不过恐龙张嘴喷气时,椅子前方水枪会发射, 而恐龙拿头顶着汽车较量时,靠背座椅会冷不丁弹出一个犄角, 奇袭座位上的人。
于是一场电影下来,赫凯和云桉不是忙着躲水枪就是提防冷不丁被椅背捶一拳。
一百五十块的观影体验堪比坐两小时老虎凳,赫凯和云桉却挤在一团笑成傻子,热恋的人就是折腾也开心。
月光照过骑楼廊下。
“今晚去我那?”笑过以后,赫凯拽了拽牵在手里的云桉。
女朋友很是公私分明, “不行,明天青浪会有很多新客,我得一大早在店。”
“那我今晚住你们店。”
“抱歉亲亲, 已经满房了哦。”她垫高了些,朝他得意笑道。
“Shit.”
说笑着已经到十点, 南街步行街景区开始清场。
拐到冷清街角, 一间牛杂小店还亮着最后一盏灯, 还不想分开的小情侣又点了份。
那么幸运, 打烊的店主将所有余料都给到他们这一份,一碗牛杂满满当当。
被那张4D电影凳折腾了一晚上,云桉和赫凯早饿坏了。他们迫不及待,在哗啦啦的卷帘门声中,躲在月光后的廊柱吃了起来。
这是一个视觉死角,不比担心公共场合调情显得突兀。
云桉的手长在赫凯的臂弯里,张了张嘴示意。
“手呢?”他明知故问。
云桉摇起他的臂弯,撒娇语气像一层蜜,能把天上月儿也裹成点心。
在外爱摆冷脸的少年此刻笑得像地主家的儿子,在一个轻盈的接吻后,叉了块牛腩给女朋友。
汤汁醇厚,肉劲软弹,咬一口下去肉汁像要爆开。美食和爱人一样让人幸福。
云桉嚼着牛腩,望向廊外月光。
月白风清,夜云舒展。
她突然发现已经很久都没有下雨了。
“最近天气好好,好久没有下雨了。”
说着,她又好像回到再往前一些日子。
她和赫凯还不熟,两个人独处的话,她会尴尬得如坐针毡,需要绞尽脑汁搜刮些话题:阴晴不定的天气,街角跑过一只猫,你一会要干什么。
而现在,这些无意义话题他们天天聊。
“对啊,台风季已经过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回她。
云桉像是被人敲了下,回头望赫凯,而赫凯再叉了块四方牛腩到她嘴里。云桉讷讷咬着赫凯的投喂,恍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讨厌的台风天早已经过去。
近来一直艳阳高照。
八月也快要过去,秋天马上到来,又是一个新的季节。会有板栗、橘子,金黄蓬勃的**换下栀子,潮湿闷热的天气也会消散。在某一天,会感受到一丝微凉含着桂花香的秋风,昭示岁月更替。
云桉开始相信风雨总会停的,就在某一个没有察觉的日子。
那些总考不好的考试,无法挽回的死亡,追悔莫及的“如果再来一次”,纷纷扰扰的事情都会随着成长渐渐远去,最后化作生命里的一片落叶,从蔚蓝天空打着转,悠悠然飘下,落在我们通往岁月尽头的平原大道。
然后再等某一天,我们回头看,落叶满径的平原会开满鲜花。
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太年轻,给点时间让落叶滋养出鲜花。
我们先往前走。
云桉雀跃地挽着赫凯,“那马上就要秋天了呢。”
他咬了块萝卜,听不出云桉语气里的感慨,不掩直男本色,“南越哪有秋天。”
云桉并不恼,笑眯起眼睛,更加挽紧他的臂弯,“那就快一点到冬天。”
“怎么了?”
“我想在冷死人的大晚上和你吃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腩。”
“那一定会很幸福”,云桉开心道。
**
时间眨眼来到金秋九月。
南大校门。
伟人拄着拐杖的雕塑矗立在石门前。来自五湖四海的大学生像目光单纯的羊群,轰地都赶到香樟校道。
一辆务实的丰田SUV紧排在车龙后,绕过伟人雕塑,拐进校园深处。
云桉坐在车后座,逗着儿童座椅里的小女孩。郑彩霞坐在副驾,驾驶位是她雇佣家庭的女主人。
郑彩霞干活很是利索,曾经又是英语老师,闲来还可以陪宝宝做口语启蒙,雇主很是满意她,后来雇主又听说郑彩霞的老公已经病逝,但女儿很争气,先是在省附高中念书,今年高考又考上了南大,雇主更加喜欢郑彩霞,认定她是个教女有方的前辈。
于是雇主这一家说什么也要来送云桉开学,要让小宝宝沾点书生气。
只是一车坐不下那么多人,雇主家开了两辆。云桉一面逗着宝宝,一面打量着这宽阔的车内空间,有些向往。
女主人本和郑彩霞聊着天,突然喊云桉。
“妹妹”,女主人操着本地方言,听来很是亲近,“今天真是多亏你带路,不然平时想进都没机会进”,女主人开心道。
云桉客气回应。
“那妹妹你是怎么念书的,那么厉害!”女人打过方向盘热情道,“你跟阿姨说说,你都是怎么学的?去哪个补习班?卓越还是学而思?还是一对一效果比较好?”
“数学是不是要早点学?还是英语?”
“妹妹你了不了解省附幼儿园?”
阿姨劈里啪啦道,云桉仿佛感受到无数张试卷和练习册如千军万马奔来,头皮发麻。她连忙说自己是县城特招进的,并不了解城市的补习班情况。
“哇——”,女人听来却是云桉不靠补课也上了南大,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嘉怡听到了吗,要像姐姐那么厉害哦。霞姐你回去得教教我,怎么教出这么棒的小孩。”
郑彩霞笑着说些自谦的话,云桉瞥了眼还咬着奶嘴的小女孩,哭笑不得。
“那妹妹你读的什么专业?”接着女人话锋一转。
云桉词穷。
虽说36行行行出状元,但“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这几个字说出来显然太超前。而且要是对面来一句,这个专业是读什么的,你怎么会想要读这个,更是绝杀。
云桉挠挠头。
但是没关系,专业不好就报学院,“信息管理。”云桉乖巧道。
庆幸学院名字还算高大上。
女人又是惊呼,还以为云桉念的是互联网一类的信息技术,“那你好厉害啊。”
云桉尬笑两声,副驾上的郑彩夏微不可见叹了口气。
车子好不容易驶进宿舍楼下,楼下乌泱泱挤满了人。
当着志愿者的学长殷勤地帮学妹搬行李,结果一抡行李差点没被甩飞出去,也有憨厚的学弟迷失在学姐一声声学弟的中,没开学就先办了两张校园卡。
云桉手脚麻利地把一件一件行李从女主人车上卸下,一共三个行李箱,两个蛇皮袋,一个收纳箱,外加一个塞到快要爆炸的书包。
主人家在把云桉送到目的地以后就开车去环游校园。
云桉在宿舍楼前好不容易领到钥匙,找到宿舍房号502。回到母亲和那一堆行李身边。
“唉——”郑彩夏叹了一整个八月的气。
云桉能考上南大她自然是开心,却更担心她念的这什么偏门专业。
这这这,又是图书馆又是情报什么的,以后上哪找工作去。
“六六,你这专业,以后怎么办才好?”郑彩夏看着兴高采烈的女儿,还是忍不住叹息。
“哎呀妈妈”,云桉倒颇有定心骨的架势,自信飞扬道:“没事,我已经查过了,南大允许大一结束提出转专业申请,我大一就转专业走啦。”
“那......”郑彩霞刚要说话,云桉立马抢过话头:
“但是!南大没有师范专业,它的金融、经管学院又是最火爆的学院,转专业的竞争非常激烈,综上所述”,云桉停了停,在郑彩霞“知女莫若母”的目光中,机灵地笑道:
“还是外国语学院比较有性价比,而且南大的西语专业就业率很不错,在南越地区很吃香的。”
无论正着说,反着说,最后都是外国语学院。还真是长大了,比起被说教,反倒开始做起妈妈的思想工作。
郑彩霞没好气地笑道:“你就是爸爸惯坏的。”
云桉得意地笑了声,一手搭上郑彩霞的肩膀,“妈妈等我以后买车了也到处载你去玩。”
云桉从小就黏父母,到长大这点脾性也似乎没有改变。
郑彩霞好笑,“哪有女儿长大了还这样黏妈妈的,赶紧把你的行李搬上去。”
云桉收回手,看回地上堆成一座小山的行李。
“其实不用带那么多的行李的,我又不用出省”,云桉汗颜。
这大箱子,蛇皮袋,还有行军包,说是部队出行也不为过。
“万一呢”,郑彩霞只嫌装得还不够多,“你也不知道你们学校出来方不方便,这个校区也比较偏,还是好好准备。”
万一突然降温呢,万一学校没得卖呢,万一头晕身疼呢?
要不是云桉拦着,郑彩霞会把家里的风扇也给她装起来。
云桉挠头,没再说什么,又抬头看了眼宿舍楼。
五楼......
没电梯......
母爱厚重如山。
“好,那妈妈你在这看着行李,等我搬上去吧。”云桉说着,旁边走来一个脸上肉乎乎的学长。
“学妹,我来帮你吧。”学长热情道。
云桉连忙摆手,“不用,这个很重的。”
“没事学妹,你休息吧”,学长坚持,手已经拉过蛇皮袋的领子。云桉只好松手,站到一旁。
学长看着云桉退到一旁,还笑着和自己母亲说着什么,学长难掩脸上心动。
云桉本就生得白净清纯,又天天和赫凯待一块,在恋爱的催动下,身上似乎带着海洋一般的水光,纯欲可人。
学长捧着一颗小鹿乱撞的心看着云桉,直到身边一道阴影越来越近。
“云桉?”来人的声音很好听。
学长往旁边看,然后愣了下。
不光学长愣住,云桉也睁大眼睛,以及周围一小圈人都看着赫凯笑着走前。
不必赘述这人优越的外形,前两天一张摆着冷脸的入学证件照就已经引爆南大的校园论坛,校草的头衔从高中无缝对接到大学。
更令人惊讶的是,赫凯今天的气质格外......温润。
一件简单白T,logo不知隐藏在何处,卡其色长裤显得温柔,再配一双简单运动鞋。
只是还热浪缠身的秋天,又穿了件丹宁瀑布衬衫当外套。
和他平日里穿的冷酷机能风格大不相同,他这身打扮更像是刚下课还准备接着去图书馆的好好学生。
云桉眼珠子都快掉出。
他他他,他怎么在这。
她不是说了今天她妈妈会来吗!
赫凯在云桉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演技高超道:“好巧,你也今天办住宿吗?”
巧屁啊!
他不是早知道她今天入宿吗!
赫凯无视云桉眼神里的惊讶,转而又看到她身边的妇人,恭敬周全道:“阿姨好,我叫赫凯。”
谁问你了!
学长像被赫凯提醒,也赶紧和云桉妈妈打招呼,“阿姨你好。”
“我是隔壁医学院的大三学生,叫陆仁”,圆脸学长又补充。
云桉更加惊讶看着学长,谁问你了!
一种只有男生才能察觉到的微妙雄竞在赫凯和学长之间蔓延。
医学院在南大是王牌专业。在南越地区,这一个身份能赢得无数丈母娘拍手叫好。
郑彩霞没说什么,只笑着点点头。
然而赫凯这种人精更懂心思,他笑道:“阿姨,我是云桉的高中同学。”
他这一说,圆脸学长立马不淡定了!
一来是在省附是越市第一高中,二来高中同学就意味着天然的知根知底,更别说可以推断出家在这,以后事业发展也会在南越等等潜在未来。
这对丈母娘来说更是加分。
短暂的呼吸间,赫凯和那个矮他一个头的学长交换了视线。
赫凯显然占上风,他眼底闪过轻蔑:他甚至还没祭出他是港城人的籍贯优势好吧,以后他的小孩都走联考,再加一分。
学长心理素质不太行,脸色上已经落败。
郑彩霞目光在两个自报家门的男孩子身上转,作为女儿的母亲,有种天然的直觉,只不动声色地都和他们打招呼。
但还是多看了赫凯一眼,毕竟都是省附的,“那你和六六认识很久了吧?”郑彩霞和蔼笑道。
云桉看了眼赫凯那件长袖,张扬刺青被挡住,莫名松了口气。
而云桉母亲的提问在男生看来无疑是青睐的信号,赫凯更是胸有成竹,拽拽地又扫了眼学长,笑道:“是的。”
“我和云桉高三是同桌。”
他这话一出,郑彩霞表情一定,云桉也像被雷劈过,定在原处。云桉黏母亲,高中时身边发生什么事都和郑彩霞说。
于是她脑海闪过一些回忆:
“放心吧妈妈,新同桌每天上课就睡觉,晚自习就逃课,不会影响我学习。”
“最近语文老师要求背书,同桌好像脑子不太好用,老是背不下来。”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居然来上晚自习。”
“我们学校原来超级多人喜欢他,最近毕业季,表白墙上都是给他的帖子呢。”
“你就是六六在高三的同桌?”郑彩霞的表情有点复杂。
少年笑得春风满面,浑然不觉云桉疯狂的眨眼示意,自信开朗道:
“是的阿姨,我就是她高三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