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亮的巴掌声让整个庭院都陷入了寂静。
林幼萱因为力道之大身子不稳往后退了两步, 脸颊火辣辣地疼,还有什么顺着脸颊在往下滑落。
她刹住脚步,伸手在脸颊轻轻碰了一下, 血色映入眼帘。
冯妈妈的尖叫在此时爆发而起, 朝林老夫人冲上前就要挠对方的脸,跟随而来的婆子是有备而来, 围上来就将扑过来的人一把推倒。
福丫见到自家姑娘脸上淌了血, 红着眼也要冲上去。
林幼萱伸手拽住了。
不过就是被祖母的指甲刮了一下, 浅浅的伤口, 无甚所谓。
她不但不怒, 甚至扬眉笑了, 阳光落在她眼眸中, 潋滟生辉。
“祖母如此恼怒, 让我猜猜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笑着, 一步一步又回到原来站在的位置,直视林老夫人投来的狠毒眼神, “嗯……这家里能叫祖母如此维护, 不惜掌掴孙女的,只有长房的人了吧。”
她每说一句,林老夫人的呼吸声就沉重一分。
“长房的人……大哥哥刚参加完科举,还没放榜,想来不是大哥哥。”她仰着头, 抬着白皙的食指在下巴轻点着,似乎真的在思考,“不是大哥哥, 噢……那只能是大伯父了!”
林老夫人听到长子这处心中就一阵绞痛,白着脸揪上了衣襟, 大口大口喘息着。
林幼萱欢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笑得嫣然:“我猜中了!果然是大伯父!那三万两白送了,大伯父遭罪了,可怜咯……”
“林幼萱!我要你和宋家人都陪葬!”听到这里林老夫人哪里还不明白,果然还是她设下的圈套。
自己却一而再的钻了进去!
她的长子在诏狱被打得不成人形啊!
报信的人说指不定活不过三日!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林老夫人根本不敢相信。
钱明明送出去了,也得到了准话,为何说遭罪就遭罪!
而且是要人命地下了狠手!
她是跪在那千户面前,折了一身傲骨,碎了所有的尊严,终于弄清楚了真相。
“——那三万两银票,是废纸!你早就知道了,你居然敢!你怎么敢这么诓我!我要你的命!”林老夫人高高举起手,眼见一巴掌就要再落下。
冯妈妈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挡在林幼萱面前。
林幼萱冷眼看着快失去理智的祖母,冷笑一声:“怎么要我的命?凭你屋里的另外几张废纸吗?”
离冯妈妈只有一丝距离的手掌霎时停顿在半空,林老夫人整个人都像是被施法定住了一样,愤怒的怒火被带着冷意的恐惧一点点吞食着,浑身的血液却早先凉透了。
林老夫人狰狞的怒容变得扭曲起来,惊惧来得过于快,快到连五官都没能有时间摆出它该有的样子,便成了一个滑稽模样。
似笑非笑,似恐非恐,不停抖动的眼角最终还是泄露了它主人的恐惧,一切又织就了林老夫人从嗓子里惊叫而出尖锐长音。
林老夫人刚才有多威风,此时此刻就有多狼狈的慌不择路,只是一个门槛就将她绊倒三回,在一众丫鬟婆子惊呼声中跌跌撞撞去确认真假。
——那封信可以说是林家如今的命脉,是可能起死回生的丹药!
要是没了……要是没了,林老夫人几乎癫狂,胸腔里的惧意全化作响彻林家上空的厉叫。
冯妈妈见多了林家人的疯样,还是被刚才林老夫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自家姑娘的用意。
“姑娘既然早有谋划,何必再白白受她这一巴掌!”冯妈妈心疼地拿手帕想给她擦脸上的血迹,手刚伸出来,就想起手帕未必干净,忙缩回来扶着正看向庭院上空的小主子往屋里走,“快去打热水来,姑娘脸伤着都没瞧见吗!”
被吓得鹌鹑似的小丫鬟们如梦初醒,慌乱地去准备干净的热水、布巾和伤药。
林幼萱收回望着蓝天的眸光,低喃着:“这一巴掌,是我该受的,身为林家血脉做出戕害血亲的事,如此大逆不道,祖父在世也会赏我这一耳光。自此之后,我便彻底和林家没有关系了。”
冯妈妈一个激灵,紧张起来:“我们应该现在就离开,到宋记去!舅老爷就在宋记,她没了把柄在手,断然不敢再追过来。”
脸上伤口还淌血的少女却摇了摇头,唇角慢慢上扬,勾勒着柔和的线条,杏眸再次看向那碧青长空:“我要的是自由身,不是林家二姑娘,单单只是我爹爹娘娘的孩儿,林九思与宋雅茵之女!”
从前那个只能仰仗人鼻息的孤女终于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也不用午夜梦回都在为牵连他人而愧疚哭泣。
冯妈妈在她亮如辰星的眼眸中笑了。
“老奴给姑娘梳妆打扮。”
林家关起门来闹了一出大戏,像宽阔大河内小小的一圈涟漪,胡同外依旧车水马龙、热闹喧嚣,这不被人注意的小小涟漪余震却穿过广阔水面落到了陆少渊心湖上。
“——被打了?”他在堆叠的书信中抬眸,清隽面庞蒙了一层冰霜。
林家的大戏还不曾落幕,林老夫人回到自己屋内,打开衣柜,再打开暗格。重重枷锁都破开后,信封依旧安静躺在里头,看到信封,她发毛的感觉不但没散去,一股寒意反倒从脚跟蹿到天灵盖。
她抖着手,好半天才打开信。
原本满是字迹的信纸变成了空白一片,林老夫人所担忧的恐惧彻底爆发,如出笼的凶兽一口将她吞没。
“——老夫人!”
林老夫人瘫软了下去,手里握着的信纸散落在地上,她一张脸比纸还白,丫鬟婆子被吓得哭了起来。
“——所以姑娘是用了舅老爷带回来那个特殊墨汁啊,怪不得姑娘说要仿一封一样的让老奴放回去。”冯妈妈已经为林幼萱脸上的伤口上了药,明白了整个事情的谋划。
幸好林老夫人的指甲不算长,在她脸上刮了三道血痕,擦拭干净血迹后伤口是表皮,细心照看着应该多半不会留下疤痕。
林幼萱偏着脸让冯妈妈帮着上药,时不时还指点福丫药草碾磨的粗细程度,眼里始终带着笑:“那么多年的怨气,不一次性发泄出来,我以后想起来得怄死,那多伤身啊。”
陆少渊的花茶给了她不少启迪。
是啊,有气那肯定要发泄出来,不然在身体内积攒成郁结伤元气。
所以她借着那封信下了狠手,好叫祖母再只要想起来就心肝打颤,再也不敢找她的麻烦。
冯妈妈嘴里连连说着是这个道理:“往前姑娘总是隐忍避让,舅老爷和老奴说过许多回,说怕姑娘伤了身,只恨时间太慢,宋家人不够出息。所以在姑娘及笄后,就一直想着来林家提亲,好把姑娘接回宋家。哪怕以后还受要挟,起码一家人是在一起的,能一块儿想办法,省得姑娘在狼谭虎穴里兀自伤神伤心。”
林家对她有多残忍,宋家人便对她有多好,是两种极端。
林幼萱想到宋家人就感到窝心,欢喜地笑着:“等我今日把事情都处理妥当了,我就给长辈们挑选礼物,让他们也跟着高兴高兴。不知道表哥考得怎么样,离放榜还有些日子呢,小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京来呢……”
她絮絮叨叨说着心里记挂的事,冯妈妈出主意道:“如若真能彻底和这头了个干净,姑娘何不到苏州去,什么礼物都没有姑娘到老太爷老太太跟前来得高兴。”
“你说的对,我怎么就没想着到苏州去呢?!”林幼萱眼睛顿时亮了。
下刻脑海里却闪过陆少渊的面容,不过只是一瞬,她就把犹豫摁了下去。
自己和宋家人亲近,离开林家之后,自然是要回宋家去,所以他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哪怕是许诺要嫁他,他也不能够囚禁她不是,更何况准备婚礼起码也得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快得很。
想自己只能陪在外祖父外祖母身边一年,林幼萱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苏州,飞到宋家人身边,一年时间太短了。
主仆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往后的打算,简单的言语中都是温馨和对马上到来的新生活所有的期待。
“妈妈,我最近总是梦到一些不好的事。譬如梦见嫁给陆世子后,他对我冷漠无比,两人之间似乎有着诸多的误会,我在梦里总想跟他解释什么,但他都是转身走了。”
铜镜里的少女明亮眼眸忽然黯淡了许多,盘亘在她心里许久的不安娓娓说出口。
冯妈妈为她梳头发的手一顿,眼睛一眨后就笑着宽慰她:“姑娘心里都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不用忧心林家的事了,又给自己找不可能发生的烦心事来担忧。如若陆世子是这样的人,他便不会帮姑娘诸多,老奴瞧着反倒是陆世子要害怕往后姑娘不理他呢。”
事事都以他们姑娘为先,什么都没问,就把林老夫人手里要紧的信给偷了出来,这里头得花费多少心力啊。
她瞧着是陆世子在极力讨好他们家姑娘,生怕哪处做得不够好,就叫姑娘着恼了。
林幼萱咬了咬唇没有说话,实在是梦里的心痛太过真实,他的冷漠也太过真实,叫她哪怕说出来,听了劝慰也无法释怀。
“姑娘!那老婆子又过来啦!姑娘快躲起来!”正在院子里放哨的福丫风一样冲了过来,拽着头发还没挽好的林幼萱就要跑。
冯妈妈一把将自家姑娘抢回来:“来了就来了,你着什么急,姑娘都没着急呢。”
“那老婆子打人!”福丫哼哼唧唧地跺脚。
“那你去拿个棍子守在我边上。”林幼萱抬手掐了掐她肉嘟嘟的脸蛋。
福丫当即笑颜开,嘴里嘟囔着拿棍子打老狗跑去找长棍了。
林老夫人坐着步辇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瞧见福丫拿着长棍雄赳赳地站在房门前,而她身后还有七八个同样拿着扫帚擀面杖一类的小丫鬟。
“……反、反了!”林老夫人倚着靠背,想要斥退福丫一众,结果只发出了一个气音,毫无威慑力。
林幼萱听着外头的动静,不紧不慢地继续梳头,直到林老夫人让齐嬷嬷催促快五回,终于露脸了。
从林老夫人离开到回来继续和她对峙,不到两刻钟,可以说是很快就稳定了情绪,并且想通其中关键前来谈判。
这种遇事还能够短时间就清醒的本领,林幼萱是十分佩服的。
她只是重新梳了头发,衣裳还未曾来得及更换,脸上的敷着伤药,再出现在人前,所有人都觉得二姑娘跟以前都不太一样了。
林老夫人喘着气,双手死死握着扶手,眼睛盯着施施然走出来的少女。
她的眉眼和她死去的娘亲无比相似,看似柔和无害,却暗藏倨傲。一个商人之女,嫁入林家,哪怕是个贱人所出的庶子,已经是她祖坟冒青烟了。怎么敢在她面前露出傲气,她可是公主之女!
所以她恨庶子媳妇,恨她知道林家的窘迫,恨她身后的富可敌国的宋家!更恨她留下的女儿,不管自己再如何磋磨,她的女儿都是打不断骨头的下贱东西!
自己就不该留下林幼萱,就该在她娘亲死的也给她埋土里去!
林老夫人恨得磨牙,恨得把舌尖都咬出了血,可又能如何,她今日还是要开口……服软、求和!
“二丫头,你大伯父真出了事,林家所有人都逃不掉。若真再牵扯大一些,胫骨连着血肉,宋家人也未必不会受拖累,你可知道其中要命的道理!”
林老夫人一句话说几个字喘上一喘,说完后冷汗淋漓,都快要背过气了。
到这个时候还给她打感情牌,还给她扯什么血肉亲情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早就不吃这套了,连图穷匕见都论不上,只能说是在苟延残息。
“祖母。”她终于开了口,语气极为平静,“到这个时候,就别硬撑了,你也知道现在唯一能让大伯父活命的办法只有一条,以最快速度把更多的银钱送到锦衣卫那里。”
她摊开手掌,朝老人比了比:“你说得不错,我到底是林家人,五万两,我最后给林家五万两。”
冯妈妈一听,急促地喊了一声姑娘。
五万两,他们姑娘刚拿回来的铺子就都要抵出去了!
林幼萱示意她少安毋躁,继续和林老夫人说:“只要你现在写下和我父亲断绝关系的断绝书,从此我们二房彻底和林家无关,盖上户部的印,我立马将五万两现银给到你。”
林老夫人闻言不见震怒,而是沉默了许久,终于看清楚了林幼萱谋划许多的目的。
彻底脱离林家,原来是这么个彻底的方法。
“我若不应呢?”既然都亮了底牌,林老夫人反倒更为冷静,“我若不应,你照样要给林家陪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再去见你父母,也无所谓。”
“那就……”她正想要说无所谓。
她可不信祖母真能叫大伯父去死。
林老夫人又加了一句:“没有了你大伯父,还有你三叔父,林家嫡系只要断不了根,就能复起。但你烂命只有一条,我是公主之女,再如何也会被留下性命,到时候你死了,宋家却也要因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
林幼萱彻底冷了脸:“祖母就那么有信心,大伯父不会牵连到三伯父?进了诏狱的,最后出不来的,都是抄家灭族……”
“我是公主之女!”林老夫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双眼死死瞪着早该掐死的少女。
这就是她的免死金牌,甚至还能再保全她的血肉!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之女,还是一个失宠的公主的小女儿,连县主的头衔都被扯下的老妇人,顶多就是给个体面死法。还想免于死罪,不知道老夫人是哪里的信心?还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当真成了老糊涂了。”
铿锵有力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陆少渊高大的身形亦由门口而入,临近落日的阳光在洒落在他肩头,折射的金光凌厉,一如他此时冷厉的表情。
林老夫人听得声音耳熟,扭头一看还以为自己真出了幻觉,直到陆少渊目不斜视越过她的步辇,带起的风劲裹挟着怒意扫到身上,才恍然她不久前见过的陆少渊。
为何他会来?!
没能拦住人的门房和护院满头大汗跑来请罪,林老夫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陆少渊身上,还有他那番戳自己死穴的话上,心惊之余升起更多的不安。
陆少渊死死摁着怒火,怕自己冷着脸把林幼萱吓着了,快步来到她跟前,看见她肿起的脸颊以及敷着青绿色的草药的伤口,袖中的手瞬间握成了拳头。
他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目光,转身重新面向林老夫人,手一抬,明方就快步走了过来。
“世子爷什么吩咐。”
“借笔墨,写下林家二房离宗自立门户的断绝书,请老夫人画押签字。”
陆少渊冷声一句,明方背后汗毛直竖,知道自家主子是真怒了。
明方忙不迭看向冯妈妈,冯妈妈回过神来,知道陆少渊是给自家姑娘撑腰的,当即带着明方进了屋去拿纸笔。
林老夫人是被陆少渊刚才那番话揭了老底,依旧不愿意露出怯强撑着道:“陆世子你一个外人,何故插手我林家事!”
看到陆少渊方才心疼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两人早就有联系了,林老夫人此刻真是恨得快吐血。
陆少渊却不多跟她废话,只是等着明方写好断绝书,林老夫人被他藐视自己的态度气了个倒仰,然而还不敢再贸然开口,大脑里不断猜测陆少渊到底在这些事情里参与多少。
在想到伯府拖延婚期半年的一事上 ,林老夫人猛然醒悟了!
林幼萱敢无法无天,后背就有陆少渊支撑,且是在半年前他们就躲着她搞到一块去了!
——奸夫□□!!
她说怪哉,怎么林幼萱居然敢直接对抗自己,信又是什么没有的!多半就是这个陆少渊在暗中搞的鬼!
但是明白得越多,林老夫人就对陆少渊越忌惮。
她害怕自己的长子落入牢狱也有他的手笔,如若是这样……林老夫人在太阳下狠狠打了个哆嗦,傍晚微寒的风扫到身上,更是觉得冷入骨缝。
明方很快就写好断绝书,里头不提任何对林二老爷一房名声有污的话,只写林老夫人要兄弟分家,从此二房与林家嫡系不同宗,自立门户。
陆少渊过目一遍无误,抬着下巴朝林老夫人那边点了点头。
林老夫人看见断绝书后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喉咙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她咬牙道:“我不会签字,你休想,要死大家一起下地狱!”
陆少渊闻言并不见怒容,而是回身朝林幼萱笑笑,眉宇间都是不隐藏的温柔:“你先进屋回避片刻,别叫那些污物脏了眼睛。”
林幼萱迟疑着想说什么,冯妈妈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么说肯定要见血了,当即拉上自家姑娘往里走。
待她的房门掩上,陆少渊才又一点头,随行的亲卫捧了个木盒子走到林老夫人跟前。
林老夫人余光扫见盒子的时候就开始全身颤抖,并且生硬地转开视线。
可惜护卫得令,哪里能叫自己在主子跟前就办不好差,把盒子打开,捧到林老夫人眼前,哪怕她不看也足够让里头东西的血腥味熏得她一头一脸。
更何况,护卫还有招数:“您不瞧一眼,怎么能知道那断绝书是签还是不签?您拖延一刻,可能下一块送来的就不是贵府老爷的皮肉,可能是手指甲,手指头……又或者眼珠子、舌头。”
“啊……”
林老夫人发出凄厉的尖叫。
尖叫之前,她鼓起勇气看了一眼,看见的模糊血块上有着儿子身上的胎记。
是长子大腿上的那块肉,那个有点像残月的胎记她最熟悉不过,那是自她肚子出来长子身上就带着的!
血淋淋的肉块彻底击溃了林老夫人的防线,除了惊恐地尖叫和落下的眼泪,已经无法表达此刻的害怕。
——能从诏狱里弄出这些,陆少渊无疑是和锦衣卫有联系。
可他不是一个落魄世子吗,为何有这些能耐。
当然,陆少渊不会给她任何答案,只是示意护卫再次逼近。
护卫开始口述诏狱剥皮抽骨的刑罚手段,吓得林老夫人连尖叫声都弱了下来,最后只能痛哭流涕的说签字。
林幼萱侧耳听着外头的动静,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能把她祖母吓得尖叫连连,甚至还痛快的不敢再提一个字就签下断绝书。
她想趴门缝偷看,哪知刚凑上前,就瞧见陆少渊回头正盯着门,在她刚露出一只眼睛的时候就笑着朝自己挥挥手,示意她退回去。
她无奈,只能在桌前坐下,等到明方捧着断绝书给她过目,看见祖母的字和画押终于有了尘埃落定的轻松。
“今日的一巴掌,她来日定然要在你面前跪着认错。”陆少爷拿出自己的名帖给明方,让他把断绝书送到户部去的时候,温声和她说话。
声音是轻柔的,又夹带着他对林老夫人浓烈的怒气。
林幼萱就笑了:“你是怎么做到对着一个人温柔,又说出叫人害怕的话。”
陆少渊脸上表情一僵,很快就扯出笑容,虽然还是有些僵硬,但明显是努力控制着情绪:“吓着你了。”
她点头:“你忽然出现,是挺吓人的。”说吧,忍不住发笑,到最后止不住只能用袖子遮住脸,不至于在他跟前失礼。
“陆世子可是给我省了五万两呢,我心里头欢喜得不行!”
她欢畅的笑声悦耳,从知道她受委屈后的怒火就那么被冲刷去了大半。
冯妈妈早就避开躲到落地罩后头了,他思索片刻,还是去轻轻拽了一下她袖子:“可以看看伤吗,不然我不放心。”
袖子后的少女说不行:“现在有点丑,明日,还去逸园,到时候你再细看!”
陆少渊不依不饶地又拽一下,林幼萱就是不放下胳膊,恫吓道:“你这会再不走,我明日也不给你看了。”
她的性子他还是了解的,是不愿意把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跟前。
林家这些糟心事前世就不少,甚至更让她难堪,她从来都是藏着,自己一个人承担着。虽然心疼,此时亦不敢逼得太过。
不然,这和揭她伤疤有什么区别。
他终于收回了手,低声说好:“二姑娘可得记好,莫叫我空等一场。”
说话的时候,他指尖像是不经意地拂过腰间的莲花佩。
明日……也是时候了,断绝书已经交到户部,她和林家没有关系了,是时候向她提亲。
林幼萱在袖子后连连点头:“世子爷放心,定然准时。”
陆少渊嗯了一声,尾音缱绻。
在离开前,陆少渊把自己带来的亲卫留下,协助林幼萱搬离林家。
林老夫人多层打击下已经奄奄一息,被齐嬷嬷哭喊着抬回祥福居,府里乱作一团,根本没有人想起来阻拦林幼萱,当然也没人敢拦。
陆少渊留下的亲卫直接就横刀到身前,大有谁敢上前一步就让他血溅五步的狠劲。
而在陆少渊离去前,还有一个插曲。
礼部派去找陆少渊的官员等半天没等到他们的新晋解元,满京城找人,最后还是陆少清想起林家,派人前来一问才确认。
陆少渊匆忙从林家离开的事很快就被不少特意打听的人得知。
林幼萱在宵禁前就将自己的东西都搬离了林家,直接住到宋记的后院,把宋大老爷吓一跳。
宋敬云得了前十,正高兴,得知林幼萱终于从林家那个龙潭虎穴出来,比自己考上功名还欢喜,夜宴上自己就把自己灌醉了。
林幼萱记挂着明日的会面,没敢贪杯,将欲言又止的大舅舅和表兄送回房,自己脚步轻快地回屋睡下。
随着礼部官员亲至,陆少渊亦忙了大半夜,更是将明日都要拜访的人帖子压下。
他明日和佳人有约,这些人算得上什么。
烛火下,他手里握着两块相同的莲花玉佩,那是父母定亲的信物,前世他就一直想要交给林幼萱。可是迟了,她寒了心,不愿意收。
她离开伯府的时候,玉佩就端正的摆放在他书桌上,还有那封写着一别两宽,此生不复相见的和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