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砚骤然如坠冰窖, 虽然已经知道了这个可能,但瞧着她说的这般干脆利索,还是止不住的难受, 饶是再平静的面庞也难免泄出了一丝难过。
姝晚语气淡泊:“闻大人, 我昨日已然说过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马上便要成婚了,你……也好好往前看。”说完她转头便要离开。
“柳家那个泥潭,内里的古板糟粕比国公府还有麻烦, 你孤身一人……是要去喂豺狼吗?纵然柳世安待你一时安好,你又如何保证待你一世安好。”闻时砚冷冷道。
姝晚有些恼怒:“不关你的事。”
闻时砚软下了面色:“晚晚,我与他不一样,他护不住你的。”
“陛下信任我,有我相助,寒哥儿可保仕途顺遂,走上那一人之下, 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未尝不可。”他低沉的声音仿佛淬了糖霜的利刃, 戳中了姝晚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闻时砚知道,但凡提及姝晚的弟弟与妹妹, 就会破开她的心防。
姝晚面上尽是疲累:“你到底……要做什么。”
闻时砚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她面前, 姝晚周身被他身上寒冽的气息所环绕, 因着激愤,姝晚的眼尾泛起了点点红意, 闻时砚搂住他的腰强硬的把人掳到假山后面。
山石遮挡了二人的身影, 远处是喧嚣,近处是缱绻。
“我不会逼你的, 但,我希望你莫要拒绝我的示好,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晚晚。”,最后一声晚晚仿佛含了无尽的缠绵与温柔。
姝晚别过头去,躲开了要落在她眼尾的轻吻,眼中泪珠降落未落,霎时闻时砚心软了下来,“别哭,对不起我。”
他有些手足无措,事情好像又被他搞砸了。
姝晚冷冷的瞧着他:“若你敢对书寒不利,那我便抹脖子吊死在国公府门前,我一市井村妇,自然是敢豁出去的。”说完便把他推开,步履匆匆的跑开了。
闻时砚听着她有气无力的发狠,无奈的笑了。
他怎么舍得对她的家人做不利的事。
宴席散去,姝晚和书寒被闻时砚送回了家,自从刚才闻时砚的那番“威胁”后,姝晚便是连看他都不看一眼了,仿佛他这个人是空气般,闻时砚自认手段是卑劣了些,但,他不后悔,只因他从来便不是良善之人。
将近夜晚时,尹书寒被灌了酒,喝的有些多了,脸色泛红,眼眸也混沌了不少,姝晚扶着他,到了车上怕味道太大想掀开帘子散散,却被闻时砚阻止:“还是算了,喝了这么多酒,吹风会头晕。”
姝晚便作罢,待马车到尹府后,闻时砚亲自把尹书寒扶了下来,却闻一道不确定的声音唤道:“晚晚?”
二人同时抬头,尹府门前的灯笼摇摇曳曳的闪着昏黄的灯光,微风乍起,柳世安忐忑的站在他们家门前,手上提着一包点心,绞着手望着姝晚,眉目间俱是担忧,姝晚蓦地心下一软。
闻时砚顿时面色沉了下来,扶着的寒哥儿嘶了一声,只觉自己的肩膀突然一痛。
姝晚不紧不慢的朝闻时砚行礼:“多谢闻大人送我们姐弟回家,劳烦了。”说着便神色自若的使唤柳世安:“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我扶人。”
原本小心翼翼的柳世安霎时喜笑颜开:“唉,来了。”
闻时砚面色却难看的下人,恨不得掐死这个柳世安,他一来,姝晚便对他疏离了起来,这个弱不禁风的书生郎有什么好的,他一拳能揍三个。
柳世安却浑然不知二人间的暗流涌动,忙不迭的过来同姝晚扶尹书寒,眼眸似含着水,温柔的侧着头盯着姝晚,“给你带的点心。”
姝晚神色柔和,弯起眼眸笑了笑:“谢谢。”
二人间好似插不进别人一般,叫闻时砚恨得咬牙切齿。
柳世安转过身拱手:“多谢大人送晚晚回来。”
闻时砚淡淡的撇了他一眼:“我应该做的。”
柳世安挠了挠头:“什么意思?”,一旁的姝晚适时的打断二人的话:“世安,你先进去,我有几句话要同闻大人说。”
柳世安犹豫一番,点了点头,扛着尹书寒进屋了。
闻时砚瞧着碍人眼的家伙走了,心下一松,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姝晚,语气亲昵了些:“你要对我说什么?”
姝晚却神色冷淡的退开了几步:“如果有闲心,多关心关心徐大娘子罢。”
闻时砚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母亲,怔然道:“什么?”
“大娘子很苦,在你从未注意到的地方她受了很多委屈。”姝晚认真的同她说,“郡主这些年的挤兑和使绊子,你从未真的放在心上,是不是觉着后宅是女子的天地,任他们如何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姝晚的声音在夜色中听起来不似白日里那边婉约,倒是清清冷冷的,“正因你们父子这般,才放纵了郡主的独大,导致寒哥儿受伤,风波频发。”
闻时砚登时无措起来,所有的事好像如拨开了迷雾般,姝晚便是强行把迷雾拨开的手。
“你现在叫我抛弃过去重新接纳你,那以前的事呢?真的不存在了吗?就如你所言,你娶了我,然后呢?把我放在后宅里与那些腌臜事搅弄吗?你日日回来办公、用饭、睡觉,旁的事务一应不管,叫我与郡主斗?还是与公主斗?”姝晚冷冷的笑道。
“柳家若是豺狼窝,闻家便是虎豹窝,两相无己罢了,起码柳郎一心为我争取过。”
闻时砚久久未言,末了姝晚落下了语调,他哑声:“对不起,我……从前这些我都没有注意过,是我的问题…”
“柳家也好,闻家也罢,我只是想平平淡淡的过日子,看着我的弟妹平安生活,叫他们永远不必看人的脸色。”
“闻大人,我们不合适,你……莫要纠缠了。”姝晚自认话已经说清楚了,只希望闻时砚此后与她再也没有瓜葛。
蓦地,一双炙热的手掌捧上来她的脸,想象中的诀别并未到来,反而闻时砚向她而来,宽阔的大掌固定着她,叫她无法后退,“晚晚,这些我都会改的,再给我次机会,你信我。”低低的呢喃声在夜色里透露着寂寥的味道。
姝晚慌不择路扒着他的手,眼中尽是排斥:“言尽于此,你走吧。”
说着转身便进门,随即把大门紧紧地关上。
她松了口气,倚在门后面平复心情,半响,她转身要往屋里走,却发现不远处柳世安红着眼睛看着她,姝晚无措,柳世安默了默,“是他吗?”
姝晚缓缓地点了点头:“是。”
柳世安走上前抚了抚她的脸颊:“晚晚,你受苦了。”
姝晚登时红了眼眶,瞧,这便是柳世安与闻时砚的不同之处,在他这里,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姝晚也是真心的想同他走到最后。
人不能因为有过不堪的曾经便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闻时砚回了府,宾客已然散去,他揉了揉眉心,方才姝晚的那番话叫他蓦然醒悟,一时间心情低落不已。
加之今日喜宴吵闹的有些烦,再抵抗也被灌了不少酒,眼下许多事情环绕在他脑海里,头痛的一抽一抽。
“把人送回去了?”徐氏突然出现在花园中,神情平静,像是已经知道了一般。
“母亲?”闻时砚诧异出声,“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
“没什么,巧合罢了。”徐氏并不多言,瞧着也有些不大精神,“是不是头疼了,走,我去厨房给你煮些蜜水。”徐氏关心的问。
闻时砚点了点头:“好。”
二人沉默的一同往厨房去,闻时砚打破了宁静:“母亲,这些年,辛苦了。”
徐氏瞟了他一眼:“怎么了?闯什么祸了?”轻快打趣的语调叫二人间少了些沉闷,闻时砚忍不住低笑:“今日姝晚同我说了好多话。”
“郡主……这些年没少为难您罢。”
徐氏嗤笑:“从我们二人进门时便已经斗的天昏地暗了,她本就是那种张扬霸道的性子,疯癫的很,又贯是个会撒娇的,你也别小瞧你母亲,我好歹也是武将家出身,你外祖和舅舅有军功在身,她不敢拿我怎么样。”
“原以为你与你父亲想像的很,现在看来倒也不全然像,起码他是个不会自省的人。”徐氏叹息道,心间满是怅然。
“就算序哥儿尚了公主,我也能护得住您。”闻时砚认真道。
徐氏笑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个新妇回来就是最大的孝顺了,我这大孙子大孙女何时才能有着落。”
闻时砚咳了咳,“这个……我尽量。”尽量再把姝晚娶回来。
徐氏白他一眼,当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这几年过去,她也逐渐想开些事情了,可能反倒是现在与尹氏的心思有些相近。
闻时砚喝完蜜水便回了房,远远的还能听到暮影居方向传来的嬉闹声。
翌日晨起,徐氏便坐在前厅等着新妇来请安,一旁坐着郡主和国公爷,三人静静的等着。
良久,郡主不耐的皱了皱眉:“这都几时了,还没起身,什么规矩。”
一旁的刘妈妈暗自感叹,瞧瞧这嘴脸,成婚前把你捧得高高的,成了婚便立即变脸,摆上了婆婆的架子。
反倒是徐氏淡淡道:“新婚头一日,闹得有些晚也正常。”
郡主不顺坡下,阴阳怪气:“不是自己亲媳妇儿,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徐氏平心静气的瞧了眼国公爷,还是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想了想,还是忍了。
又过了一盏茶,郡主派人催了后,新妇与闻时序姗姗来迟,六公主是个性子怯懦的,生怕头一日惹了婆母的不喜,着急忙慌的拽着闻时序来了。
一见二人,徐氏便别过了脸,无奈扶额。
无他,闻时砚一脸纵欲过度的模样,脚步虚浮,还没睡醒的模样,但好在衣着整齐,就是人有些精气神儿不大好。
柔嘉公主亦是没睡好的模样,眼角眉梢还晕着红意,仿佛前一刻还在云雨,她怯怯的行礼:“柔嘉见过二位婆母,公爹。”
郡主面色不虞,徐氏则没什么表情,见旁边的郡主半天没动静,便摘下了手上的镯子,依着规矩对她说了些叮嘱的话。
柔嘉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郡主咕哝:“越俎代庖。”
国公爷瞪了闻时序一眼:“瞧你什么样子,站好了。”话虽是斥责,但言语间不乏纵容宠溺。
徐氏懒得掺和这一房的事儿,寻了个由头便离开了。
姝晚近些日子忙了起来,铺子的生意愈发的红火,流水般的订单上门,忙的她一时无暇顾及别的事。
反倒是柳世安一有空便守在铺子里,时不时的正襟危坐脑袋往外瞧。
尹书寒纳闷儿:“他这是怎么了?往外瞧什么呐。”
姝晚淡笑不语,尹书寒同她说:“阿姐,今夜我可能会回来的晚些,同僚请我吃酒。”
姝晚头也不抬:“好,银子够吗?”
尹书寒无奈笑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俸禄够花,倒是阿姐你,你阿弟我现在赚钱了,你才是要松快些。”说完他便走了。
到了晚上,已近亥时,街上宵禁,尹书寒却还是没影儿,姝晚本来睡着了又醒了,起来去庭院里走了一遭,发现大门还是虚掩着,显然并未有人回来。
她有些担心了,但这么晚了,她又出不去,急得她担忧不已。
突然大门传来一阵响动,她嚯然起身,惊喜到:“怎的这时才回来。”
“姝晚姐,是我,章程璟。”,一道黑影从暗影处跑了出来,满面焦急的同她说。
“怎么了?书寒呢?怎么就你回来?”姝晚愣住了,无措道。
“寒哥儿、寒哥儿被人抓起进大理寺了。”章程璟欲哭无泪道。
姝晚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在地,到底发生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