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砚滞了滞, 装作若无其事般收回身子,二人坐在床榻前,蓦然间, 姝晚涌上了一股不自在, 她掩饰般偏了偏头:“不早了,大人回屋罢。”
闻时砚点了点头:“好。”他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未启唇,起身离开时带上了门。
旁边的垫子上还有残留的温度, 带有糖霜的杏煎甜味还遗留在嘴中,咂摸出些许甜味。
姝晚缩在被子里,伸出细白的皓腕,捏了一枚杏煎,又缓缓的放入嘴中。
闻时砚穿过月洞门,广袖长袍曳地,滚金的衣袍在月色中隐隐闪过华溢的色彩, 半挽的墨发在一动一静间浮动。
他能感觉的到姝晚的客气与疏离, 哪怕二人重新在一起, 也只是身份上的在一起,并非是感情上的交付, 闻时砚想,他离重新赢回姝晚的心还很远。
过了几日, 闻时砚早早的起身换上官服去上朝, 春夏交替,天亮的早, 他出门时已然亮了起来, 晨暮时分,烟水气缭绕的升腾起来, 附着在他绯色的衣袍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沉姝院,便往侧门而去,上了马车,往朱门而去。
姝晚醒时,已至辰时,明荷进来伺候她梳洗,随后在桌子上摆了早饭,都是合姝晚的口味,有粥有菜,还有精巧的面点,沉姝院的女使们不多,徐氏没有安排多少,怕姝晚不适应,就是贴身伺候的明荷,外面是寒露和惊蛰。
重新回到这儿姝晚有些感慨,她曾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
寒露进来同她禀事儿:“娘子,柔嘉公主来拜访了。”
姝晚一怔:“公主怎的来了。”明荷与寒露对视一眼,怕不是顾氏撺掇来的?寒露眼中闪过警惕之色,她家娘子还不容易又与世子爷重修旧好,这些个阿猫阿狗的上赶子的又开始作妖了。
“依我看,娘子不若拒了她,就说病着,起不来身,您还没与世子成婚,奴婢怕这公主仗着身份压您。”寒露目露担忧之色,姝晚心下一暖,“无妨,今日不见,未来也要见,若她敢为难我,我便装病,头晕啊吐血什么的,吓吓她。”言罢姝晚狡黠一笑。
寒露失笑,瞧着娘子这一遭开朗了些,竟还会耍这样的小心思了。
她依言把公主请了进来,柔嘉公主虽是公主,但也没有多少公主的架子,一身华丽的绛紫色褙子,上面大片大片精巧的牡丹缠枝,饱满高耸的圆髻,面容秀丽,说不上多出挑,但是胜在气质极好,不愧是皇家出来的女儿。
配闻时序那个纨绔,简直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姝晚不卑不亢的屈膝行礼:“姝晚见过公主。”
意外的柔嘉公主很好说话,笑容温婉的扶起了姝晚,“客气了,尹娘子过些日子便与柔嘉是妯娌,我们二人便是平起平坐。”
姝晚惊诧:“这如何使得。”
柔嘉不好意思的笑笑:“柔嘉自嫁入国公府来就没个说话的人,听闻尹娘子性子和善,柔嘉便斗胆不请自来的喝盏茶,希望嫂嫂不要介意。”
姝晚:“自是不会,公主能来,姝晚喜不自胜。”她先前听闻柔嘉公主性子内敛,不爱与人交好,还说顾氏格外随意责怪公主,摆婆婆的架子,原以为公主的性子怎么说也是阴郁些,没想到这般气定神闲,丝毫瞧不出被搓磨的样子。
公主果然是公主。
“如今婆婆还躺在**,被削了封号后公公便不怎么来暮影居了。”柔嘉公主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姝晚眼中浮上了一丝不解,柔嘉公主:“婆婆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今儿个头疼,明儿个风寒的,整日以泪洗面。”
寒露和明荷站在姝晚身后对视一眼,被柔嘉公主的一番话弄得匪夷所思,这暮影居的人怎么一个个都叫人不大明白。
姝晚听着有些头大,想说不若装晕避开罢,但柔嘉公主却握住了她的胳膊,一脸忧色,叫她腾不出手来装晕。
“嫂嫂,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能否在老夫人面前替我家婆母说上几句话,婆母生病我也忧心的很。”
姝晚不大明白,这生病了不找大夫与她说做甚,寒露不愧是浸**了宅子多年的女使,当即便懂了她的意思。
“公主,这老夫人不是我家娘子能做的了主的,虽说如今府上徐大娘子当家做主,但我家娘子还未嫁进来,这些事儿过于掺和不大好。”
柔嘉公主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今晨婆婆便打发她来沉姝院,目的是让她撺掇尹氏去老夫人屋里吹吹耳旁风,只因现在暮影居的日子实在不大好过,尹氏是个耳根子软的,又没什么见识,摆摆公主的架子吓唬她一番就好了。
可柔嘉见着尹氏实在是生不出摆架子的心,这个女子实在太过温柔了些,柔嘉看着她的眼睛便说不出坏话来。
可婆母那边不好打发,她一时骑虎难下。
姝晚得到了寒露的眼色,她登时装作头晕的样子,手上的纱布格外醒目,明荷咋咋呼呼:“娘子,娘子怎么了?”
姝晚为了逼真强撑着:“无事,有些头晕罢了,前些日子受了伤,身子不大舒服。”
柔嘉公主脸色一白:“听闻嫂嫂是被蛮夷人抢了铺子?才受的伤可是真的?”
寒露脸色一变:“公主是听谁说的?”
柔嘉莫名:“我那日听崔妈妈对婆母说的,这些蛮夷实在可恨,嫂嫂那日是不是怕极了,幸好他们是贪财,若是……”
寒露瞧她越说越离谱,便打断了:“公主,蛮夷抢铺子时寒公子和芸姐儿是都在的,寒公子受了伤,我们家娘子是因着要救小姐儿才受的伤,幸而晚上有巡街的官兵,知会了世子爷,我家娘子才及时得救,都是天爷保佑,公主您说可是?”
柔嘉公主点了点头,羡慕到:“我可真羡慕你家的小姐儿,有你这样的阿姐保护。”
姝晚笑笑,面上却装的越发难受,柔嘉公主:“我便不打扰了,嫂嫂好生休息。”说完便轻巧的离开了。
明荷是个嘴快的:“这顾氏,都被削了封号还要作妖,这跟打秋风有什么区别,还有他们竟然偷听我们说话。”
寒露淡淡:“传出去是迟早的事儿,只要咬死姑娘是与寒哥儿芸姐儿一道儿在一起的便好。”
姝晚点点头:“寒哥儿不会说漏嘴的,芸姐儿也大了,多告诫告诫便好。”
暮影居,顾氏扶着药踱步,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病的很重的样子,面上依旧雍容华贵。
“快去套马车,我要回娘家,安郎竟如此不顾多年的夫妻情谊。”顾氏吆喝着,崔妈妈扶着她:“大娘子消消气,您如今还禁着足,出不了府,王妃不是传来了信儿嘛,叫您稍安勿躁。”
顾氏拿着帕子拭泪,正巧柔嘉公主回来了,撞到了枪口上,顾氏:“那村妇说什么了?”她眼里燃起了希冀的光亮。
柔嘉公主低声道:“母亲息怒,尹氏到底还是没嫁过来,掺和不了家中的事儿。”
顾氏气的发癫:“怎么掺和不了,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她那舌头金贵着不成。”
“尹氏身子不大好,说不了几句话便头晕,媳妇儿想着若是晕着了,累着了,世子爷恐找我们的麻烦。”
顾氏气不大一处来:“他敢,我是长辈,还是安王府的嫡女,谁敢给我脸色看,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那几板子的伤倒是好了,就是她现在时不时腰还会疼,“崔妈妈,快,把母亲给我的上好的药材炖上一只鸡汤,安郎最近公务累坏了,我得去瞧瞧他。”
崔妈妈犹豫:“这……国公爷说叫您在自己院子里禁足。”
顾氏不耐烦:“只是说说而已,又没有真的不叫我出去,快去炖上,今晚我要亲自送去安郎院中。”
闻时砚回来后,寒露便说了此事,闻时砚同她说:“以后暮影居的人再来,就说人病着,不便打扰,莫要叫什阿猫阿狗的都来骚扰姝晚,她本性软和,进了府肯定想着与人为善,难免会叫人拿捏。”
寒露却笑笑:“奴婢瞧着可不一定,娘子的性子倒是有些小聪明,不一定会吃亏。”
闻时砚眉眼和悦,往沉姝院拐去,边走边想着,若是成婚了,他就搬过来,墨砚堂又冷又暗的,没有一点儿人气儿。
姝晚正在同芸姐儿吃饭,闻时砚悄无声息的进来,姝晚没打算行礼,就这么坐在那儿,闻时砚却拱手:“娘子安好。”这一举动引得寒露和明荷发笑。
姝晚亦有些不好意思,眉眼弯弯,她如今沉静的很,既是他说的随自己,姝晚也不想委屈着,既没有打算伺候,也没有打算走面子主义,闻时砚很坦然的叫明荷和寒露下去了。
“我想问问你,隔着国公府一条街上有个私塾,朝中不少大人的女儿公子均送去那儿念书,芸姐儿……”
闻时砚犹豫着想问姝晚,姝晚却转过头问芸姐儿:“阿芸想离开如今的书塾吗?”
芸姐儿摇摇头:“我与瑶瑶说好了,改日要去春湖边钓鱼,她家园子里有果子,叫我去摘。”
闻时砚明白了,“随口一提罢了。”
姝晚自然知道他的好意,如今他这样姝晚觉着很好,便给他夹了一筷子青笋,没有用公筷。
外面月朗星稀,各个院子紧闭,点上了灯各自要歇息,暮影居却不是,屏风后传来阵阵水声,空中漂浮着淡淡的香气,不浓烈,恰到好处,吸入鼻端叫人意识朦胧,浑身燥热。
顾氏的头发松了下来,松松的挽在脑后,一袭朱红色褙子,上面滚着金丝绣着如意花纹,是丝绸质地的,触手轻柔。
里面却不穿着打底的直领短衫,直接套上了齐胸襦裙,雪色肌肤腻的似是上好的羊脂玉,她平日里十分会保养自己,以至于年近不惑却还似二八少女。
风情万种,气韵成熟,齐胸襦裙拉的很低,若隐若现的挺立,玉带系在纤细的腰肢上。
崔妈妈不敢抬头,顾氏的这副做派年轻时时常用,待有了序哥儿后才渐渐不用了,没成想今夜又要用上了。
“走,端着汤去寻安郎。”顾氏柔柔的走出门,往霖华院而去。
国公爷正在看书,皱着眉头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外面的管家突然进来说:“爷,顾大娘子在外面候着,说听闻您身子不舒服,她特地为您炖了汤。”
管家老脸一红,心中暗想成何体统,年轻时便是这个理由,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个理由。
国公爷头也不抬:“她怎么来了,不是叫她在自己院子里禁足吗?”
管家复述顾氏的话,有些难以启齿:“顾大娘子说……说她想您想的每日头疼脑热,快要撑不下去了,求国公爷见她一面罢。”
国公爷显而易见的有些愉悦,不得不说顾氏拿捏国公爷拿捏到了极致,老管家在地上找个缝儿想钻进去,便闻国公爷放下书:“叫她进来罢。”
老管家退了出去,没过多久,门外靠近一道丰腴妖娆的身影,嗲嗲甜腻的声音:“安郎。”
随后顾氏推门而入,手上端着一个食案,笑的风情万种。
老管家揣着手,面无表情的拿出耳塞,塞在两只耳朵里,辣耳朵。
“安郎,你怎么都不来看芙儿了。”顾氏委屈的紧,攀上了国公爷的肩膀,手指在他胸前打转,今夜她带着目的而来,她想给安郎添个小棉袄了。
国公爷似笑非笑:“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敢来。”
顾氏:“您得信芙儿,芙儿不是故意的。”她的几句软化直接叫国公爷酥了身子,勾上了她的腰,上下摩挲。
二人缠在了一起,外面的女使小厮低下了头,里面影影绰绰的传来低吟声,以及纸镇毛笔砚台落地的声响,在夜色里,动静越发的大。
但动静持续的时候不长,老管家算着时间,也就一盏茶吧,拿出来耳塞,吩咐女使小厮:“去备水罢。”
顾氏媚眼如丝,有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