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修養幾日, 到頭來差不多到二月初虞枝才出宮,由薑璟親自護送至郊外的蘅蕪別院。
別院倚山而建,樹木蓊鬱, 春華初綻,溪流潺潺, 幽靜景致, 清淨淡然,遠離人煙。
正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昔年, 虞枝偶爾會和成佑帝來此遊玩閑住, 虞枝在宮裏覺得苦悶時,也會自己前來此地休息。
薑璟命令霍陽率百餘位禁衛駐紮在別院內外, 負責別院安全, 再外圍的地方亦是安插了人手,將別院圍得固若金湯。
薑璟在送虞枝到別院後並未離開, 虞枝恐薑璟沒及時回去處理宮中政務, 便讓他快些回去, 不然到時候天都要黑了。
天冷, 這裏多山,走夜路回去多少不安全。
薑璟點頭說好,卻是不緊不慢飲茶一番後,道:“兒臣有空便來看您。”
言畢, 薑璟方才離去。
目送薑璟的背影,虞枝目光複雜, 百感交集。
綠蘿扶著虞枝道:“夫人, 該進去了, 外頭冷。”
別院佇立在山腳下, 四周樹木環繞, 甚是冷涼。
虞枝回神,攏了攏披風,道:“好。”她將心緒都拋之腦後,靜心享受接下來的時間。
虞枝就此在別院住下來。
天氣好的時候,虞枝帶著綠蘿等幾位侍女出來曬曬太陽,在山林裏走走,摘些野花回去。
除此外,虞枝會在後苑開鑿的湖泊裏釣魚,這裏的魚都被原先留在別院的宮人們養得極好,個頭甚大,同時,庭院周圍的迎春花競相綻放,成為一道亮麗風景。
垂釣中觀此景色,隻覺心曠神怡。
虞枝還在院子裏開采出耕地,撒上菜種,想自己種出新鮮的蔬菜。
每日澆花澆菜,毫不快哉。
屋簷窗邊覆上一層融融春意。
冷冷清清的別院有了煙火氣,生機勃勃。
這段日子,虞枝過得特比舒適,腦袋空空的,耳畔聽到的皆是宮人們的歡聲笑語。
除了薑璟來的時候。
薑璟說是有空便來,實際上他是每日都要來,風雨無阻。
虞枝都猜測他是不是下朝後就直接奔來了,因為他有時會帶奏折過來處理。
原本是想離薑璟遠一點,結果虞枝仍是避之不及。
虞枝道:“你莫來得這般勤,政務纏身,又宮裏宮外兩頭跑,勞心傷神。”這話帶了正經長輩的口吻。
薑璟道:“那每隔一日來一次。”
“那怎麽成,六日吧。”
薑璟不同意:“不可,兒臣擔心您。”
“擔心我作甚?我在這裏又不會出事。”
薑璟搖首,微微擰眉,溫聲道:“兒臣不放心您。”他沉思三息,道,“隔三日如何?”
薑璟取折中之法,虞枝點了頭。
“其實隻要您回宮,兒臣也不必如此了。”薑璟盯著她,似乎看穿虞枝離宮深意。
虞枝不言了,咳嗽一聲,有絲絲的心虛。
三日後春分,剛好是虞枝生辰。
春風嬉笑而來,別院曆充斥清苦的鬆針味以及淡雅的花香味。
薑璟於申時二刻匆匆而來,衣袍染上薄薄霧水。
一抬眼,便見院中虞枝,不過轉瞬之間,薑璟生生怔在原地,目光略微滯住,似是驚豔,似是癡態。
那一刻,薑璟呼吸停止一瞬。
今兒生辰,當是喜慶,虞枝鬢發如雲,珠玉相綴,妝容精致,唇瓣嫣紅,惹人注目,著一襲緋色金縷裙,外罩大紅袖衫,兩臂之間繞纏一條紅似火的披帛,如絢霞般飄逸美麗。
姿容絕豔,一舉一動勾魂奪魄,壓得世間萬物俱成陪襯,當屬初春最豔麗無雙的一抹亮色。
虞枝用蓄滿秋水、柔和而嫵媚的眼眸看向薑璟,二人視線相撞。
一縷山風不請自來,虞枝發間垂落的彩色絲絛輕輕舞動起來,如蝴蝶振翅,纖細絢麗,又如婀娜多姿的柳條,即便被斑斕的火焰燃燒,依舊乘風而動,熠熠生光。
薑璟驚醒,眼底倩影遲遲不散,旋即他一步步走來,月白色的袍裾隨風而動。
他垂首,神情歉疚道:“對不住,母妃,兒臣來晚了,今日去了一趟周國公府,在那耽誤了一會兒。”
“無妨,你來了便好。”虞枝在薑璟身上聞到有點兒濃鬱的酒味,估摸是被周國公盛情款待,吃了酒。
同時,虞枝嗅到酒味中摻雜了一點兒女兒香。
虞枝一驚,這是她第一次在薑璟身上聞到女子熏香的味道,有丁點的熟悉感。
腦海中驟然出現一段記憶。
虞枝記得周國公確有一位才貌雙全的女兒,尚未婚配,去年賞花宴上虞枝還曾邀過周小娘子......
難道那名小娘子便是薑璟說過的人?
虞枝狐疑不定,想了想,她覺得是八九不離十了。
她亦希望是。
“你吃了多少酒?”虞枝問。
薑璟:“不多。”
“我去讓綠蘿給你熬碗醒酒湯。”
薑璟道:“無妨,去廚房吧,時辰不早了,兒臣怕耽誤做飯的時辰了。”
語畢,薑璟的身形忽然搖晃兩下,虞枝以為他站不穩,連忙伸出手扶住薑璟。
“令容,你真的沒事?”
薑璟道:“自然。”
虞枝窺見薑璟麵上若隱若現的疲色,擔憂道:“今兒還是莫要下廚了。”
“不行。”薑璟堅定道。
薑璟態度堅定,虞枝再三勸說無果,隻好隨他。
今日是虞枝生辰,按照慣例,薑璟會親自下廚,給虞枝做長壽麵以及她喜愛吃的菜肴。
虞枝在旁邊看著薑璟。
臨至傍晚時,所有菜肴都做好,一一由侍女端上來。
而長壽麵則是由薑璟端上來的。
看著食案上的長壽麵,虞枝撫過自己的眼尾,她心裏感慨,一轉眼,竟然已二十九歲。
十一個年頭了。
這時,頭頂響起薑璟誠懇的聲音:“您今日很美。”
“謝謝。”讚美的話衝淡了虞枝心頭的悵然和滄桑感。
“今兒是您生辰,您專心過生辰,勿要想旁的事。”薑璟道。
虞枝頷首:“我吃麵。”
薑璟微笑,眼神描摹過虞枝容顏,爾後坐下用膳。
未久,綠蘿和兩名侍女把拿來的幾壺酒液放在案上。
“這是?”
“喜慶之日,自然須吃酒助興。”薑璟解釋。
虞枝對酒有陰影,“我就不吃了,你也知道,我酒量一向不好。”飲酒誤事。
“您上回不是飲了不少酒嗎?”薑璟狀似無意道。
哪壺不開提哪壺,過去尷尬的記憶回溯,虞枝隻覺老臉一燙。
往事不堪回首。
虞枝忙道:“都什麽時候的事了,就不提了。”
“兒臣失言了。”
“那您還要嚐嚐嗎?”
虞枝正要拒絕,薑璟提一壺刻有石榴花的酒瓶,望著酒瓶,遺憾道:“這是兒臣在去年特意給您釀造的石榴酒,今兒才取出來,是兒臣給您準備的生辰禮,您若不嚐嚐可惜了。”
聞言,虞枝有點糾結了,到底是薑璟一番心意。
“那......”
“隻是果酒,您小酌一杯定然無妨。”
“那就倒一杯。”
薑璟笑了,打開酒塞,一股清甜果香便迅速飄至虞枝鼻端,他取來小酒杯,將石榴酒倒入酒杯中,再把七分滿的酒杯遞到虞枝手中。
“剩下的石榴酒您可以每日小酌一口。”
虞枝點頭,薑璟也給自己倒一杯酒,繼而舉起酒杯對虞枝道:“兒臣恭祝您玉顏不改,貴體安康,萬事美滿。”
虞枝笑著看他,她也舉杯,與薑璟動作同步,一同吃酒,石榴酒一入口,果香蔓延,酸甜濺出,當真是清醇可口,回味無窮。
一飲而盡後,薑璟放下酒杯,問道:“您覺得這酒如何?”
“不錯。”她甚至還想再來一杯。
薑璟似乎看穿虞枝用意:“您酒量不好,不可貪杯。”
虞枝惱了一下:“知道了知道了。”
晚膳畢,薑璟隨虞枝出來散步消食,大概走了小半時辰,兩人回殿。
夜色已深,今兒薑璟在別院留宿。
因為薑璟尚且有政務要處理,故而不得不去書房處理政務。
虞枝叮囑他幾聲後,他便走了。
虞枝看了一會兒書,感覺有點熱,身子出了點汗。
殿舍窗門緊閉,還燒著一爐炭。
她鬆鬆衣襟,起身沐浴洗漱。
待料理好自己,虞枝招呼綠蘿,安排人給薑璟熬一碗參湯送過去,就準備就寢。
豈料,才上榻不久,虞枝身子再次熱起來,她起來,在窗邊坐了一刻鍾,不起作用,虞枝就帶著綠蘿出去吹吹夜風。夜裏涼風特別舒適,虞枝微微眯眼,感覺身體的熱意正在退卻。
而綠蘿,擔心虞枝受寒,硬是給虞枝披了一件外衫,另外自己還揣了件鬥篷,就怕虞枝走到一半冷。
夜空掛著一抹皎月,光輝透出清冷感,藉由月光可看清前麵的路。
空氣中彌漫清新的味道,飄**著從山林間傳過來的颯颯聲。
出了長廊,走著走著就到了一處花園,此地花木沉眠,唯餘假山和中央的荷花池散發清輝。
虞枝來到荷花池邊,倚靠在欄杆上,欣賞天邊月色,再垂眸注視水中月亮。
她看得入神,故而未能發覺假山石壁上掠過一道朦朧而危險的暗影,飛快朝虞枝襲來。
熱度降下來,夜風刮得虞枝臉泛冷,她邊轉身,邊開口叫綠蘿回去。
孰料尚未轉身,腰肢猛然被一雙強勁修長的手臂攫住。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卡文,更新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