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他的到來, 身後柔軟的被褥微微下陷,他的長袍之上還殘留房外的涼意,寒意襲來, 結實的手臂已牢牢地鎖住她纖細的腰肢。
顧南挽微微轉過頭,便察覺到幾縷銀發曖昧地過她的耳際, 帶起些微的癢意。
似是察覺到她的動作, 冰涼的指尖落在了她白嫩的臉頰上,他戳了戳她腮邊的軟肉, 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 這般壓低聲音小聲說話時,於夜色中無端地有些撩人。
“我有點累。”
他極少有這般示弱的時候, 顧南挽聞言抿了抿紅唇, 她的指尖微微蜷縮,而後落在了他結實的手臂之上, 她小聲道, “戚無宴……”
“你方才去哪啦?今天一天都沒瞧著你人。”
身後之人隨之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戚無宴微微垂眸, 琥珀色的眸底一片晦暗,熟悉的暗香襲來,他忍不住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將那柔軟的小姑娘更加用力地攬入了懷中, 她難得沒有掙紮地乖巧地任他抱著。
“處理些事情。”
他似是極為喜歡這種自身後將她攬入懷中的姿勢,他的身量高大, 可以將她整個人都嚴絲合縫地擁在懷裏, 戚無宴緩緩閉上了眼睛。
顧南挽的目光有些閃爍, 她想問問, 那些邪物是否與戚無宴有關。
然而她莫名有種感覺, 戚無宴並不想讓她知曉,他並不是喜歡瞞事之人,他沒說,她便也沒再多問。
想到最近的事情,顧南挽也有些說不出的心悶,察覺到身後不斷傳來的涼意,她卻難得地有些心安,“你知道那些邪靈是什麽嗎?”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她,戚無宴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顧南挽的神色,哪怕在黑暗之中,那張小臉依舊白白淨淨的,泛著瑩潤的光澤,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是低聲問道,“你害怕嗎?”
顧南挽搖了搖頭,隨即又遲疑地點了點頭,“還是有點怕的……”哪怕有爺爺和那群老鳳凰在,她亦是有些說不出的心慌,似是有把未知的長刀橫亙在她的頭頂,隨時都有可能落下。
看到那些眼熟的人相繼死於邪靈口中,看著滿地的殘肢斷臂,往日裏熟悉的地界被他們摧毀,她微微捏緊了拳頭,以往經曆的那些和這種大範圍的血腥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任誰看到這種恐怖的畫麵,總是忍不住心生畏懼的。
還有聞鈺仙君,似乎每一次他的出現,都要比以往更強大些,這一切都令她忍不住有些心慌。
戚無宴聞言沉默了片刻,他摸了摸麵前那白嫩的耳垂,看著那張瑩白的小臉漸漸泛上緋色,眸底盡是晦暗之色,他難得地有些出神。
就在顧南挽以為今日不會得到回答之時,卻被身後之人抱著轉了個麵,熟悉的冷香瞬間湧入鼻翼,那張俊美的麵容陡然放大,冰涼的指尖略過她滾燙的麵頰。
戚無宴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之間,看著她眼底止不住的擔憂與慌亂,他捏了捏她柔軟的耳垂,忽的沉聲道,“那些邪靈來自外域。”
顧南挽瞬間睜大了眼睛,她有些詫異地看向對麵之人,卻見戚無宴勾了勾嘴角,神色有些說不出的意味,“外域便是千年以前鎮壓邪物之地。”這事太過久遠,以至於修仙界現今存留的大多數人都不知曉這個地方的存在,甚至連鳳凰族那些老家夥可能都對此一知半解。
這些邪物本也是修仙界內的一個族群,隻他們太過殘暴,燒殺擄掠奸/**/嫖/賭無惡不作,他們大肆屠殺別族血脈,以至於惹了眾怒,被當時的幾個族群聯手鎮壓於各地。
他們被鎮壓之後並未衰敗,反而因為那裏渾濁的靈力越發的強橫,他們的族群迅速地壯大。
融融熱意自指尖傳入掌心,戚無宴微微垂眸,他避開顧南挽的瀲灩雙眸,“幾日之後,他們會攻擊棲梧山或者是海域。”
當年的封印地點有四處,除了隱族所在的地界,還有鳳凰一族所在的棲梧山,海族所掌管的海域,以及仙人真正的埋骨之處。
戚無宴沒有去看顧南挽麵上的神色。
他神色複雜地看向窗外的暗色,窗外樹影婆娑雷光閃爍,他出世之時,亦是這般的景象八十一道天雷轟鳴而下,連劈了一夜方才停歇。他自出世以來,便被道結界困於那不見天日的地方,那裏存活著諸多邪靈與惡徒,他有意識的第一眼,見到的並不是父母,亦不是日月星光,而是一個腐爛的巨大頭顱,四處皆是幹涸的鮮血。
除了他之外,那一片的生靈幾乎全部葬身於雷劫之下。
那頭顱幾乎被連根斬斷,隻一塊皮肉黏連著經脈血淋淋地掛在身軀之上,他雙目圓睜,空****的眼眶中盡是蠕動的蛆蟲蠕蟲,惡臭繚繞,身後是各色腐爛的肉身,每日除了廝殺與血腥,便隻有無盡的屍體與斷肢。
那時的他太過弱小,他無法離開那片惡心的地方,隻能日日夜夜與屍身相伴,他瘋狂地吸收著周圍的靈力,不知過了多久,他第一次離開那片區域,卻見到了更多的慘狀。
那些邪物生性殘暴,他們比之野獸更為凶殘冷血,父子相食,血親互相殘殺,他們不介意用最惡毒的手段去對付血親,他們嗜血成性,荒/**無度。
方才出世,滿身皆是醇厚靈力的戚無宴就是他們眼中人人爭搶的香餑餑,無論他到各處,總有些邪物妄圖吞掉他,甚至有個人集結了一片區域的邪物,妄圖圍剿他而後分食他的肉身。
還有些邪物對他生出了些惡心心思。
戚無宴被逼著飛速成長,他本就是天地靈力孕育的靈物,修煉時速度驚人,他也不知他究竟殺了多少的邪物,有多少歹念葬惡意身於黑炎之中。
許是受了那些邪念的影響,他也像是失去理智的凶獸,腦海中隻有殺戮與修煉。
直到有一日,他將一個拿著三叉戟的三頭邪物擊敗之時,落在他周身的邪念幾乎一夜之間消失殆盡,他所到之處,往日裏的惡意與貪婪盡數被驚恐害怕取代。
那些邪物對他退避三舍。
後來,戚無宴才知曉,那個拿著三叉戟的邪物便是外域的強者之一,三首將。
他再度擊敗了幾個邪物,自那之後,三首將便亦步亦趨,神色諂媚地跟在他的身後,他們擁他為主。
戚無宴卻逐漸厭倦了外域的黑暗與血腥,他找到機會撕破封印逃離了那裏,他來到修仙界之時,卻再度被無數的修士追殺。
那些人貪婪地看向他,他們說他是頂級的煉丹煉器材料,吃了他便可以原地飛升,他的血肉白骨可以煉製出天底下最強的神兵利器,他們覬覦他滿身醇厚的靈力,一個煉器宗門更是請來大批修士瘋狂地圍剿他,他們悍不畏死地攻擊他。
離開外域許久,他卻仍舊每日活在殺戮與血腥之中,甚至,比在外域殺的更多,那些修士明明有七情六欲,有良善之心,卻會為了一己私欲比外域的邪物更加殘忍。
那些日子裏,他就像是個滿腦子隻有殺戮的怪物,哪怕察覺到周圍打探的視線都會控製不住暴起殺人,滿心皆是暴戾與殘忍,他的雙手染滿了血腥,滿身的罪孽,渾渾噩噩地過了許久。
直到他遇到了一個和尚,滿嘴的仁義道德禮義廉恥,張嘴阿彌陀佛閉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說,若他這般再造殺孽,他便會失去重要之人。
戚無宴不知那時是何心態,許是厭倦了往日的模樣,他隨著那個和尚回了寺廟,學著老和尚念經靜心。
初始,他也曾有過不耐煩,那些咿咿呀呀的念經聲聽的他頭昏腦脹。
那個和尚告訴他,日後,他亦會如常人一般有妻兒相伴,而他日後妻子的先祖,便在那日的路上,他再近一步,便會殺了她的先祖,他們二人終生不會再相遇。
戚無宴當時隻覺得那老和尚荒謬,他的命線被天道遮蔽,怎可能被他看見,再說,他當時因為那些邪物厭惡透了女人,又不好女色,怎可能會有妻子。
這麽多年過去,老和尚早已圓寂,寺內的主持換了數個,他幾乎已經忘卻了此事,直到這幾日,看到那些邪物的出現,往日的記憶宛若流水一般湧現,他忽的想起了老和尚的那些話。
戚無宴的麵容被被褥遮擋了大半,隻露出雙琥珀色的眼睛,他定定地看向麵前一臉好奇的顧南挽,第一次有些慶幸,他當時聽了那老和尚的勸。
否則今日,他可能依舊是那個心神空**的遊魂,麻木地奔走人世間。
顧南挽怔怔地看向麵前的戚無宴,哪怕他並沒有明說,她卻也猜出了他話中的含義,長長的睫毛顫了顫,顧南挽紅唇動了動,卻不知該說些什麽。
她隻輕輕地勾住了戚無宴的指尖,細白的手微微收緊,她不知她是何心態,隻小聲問道,“你會保護我嗎,戚無宴?”
麵前一片沉默,她聽到了輕微的呼吸聲,伴隨著風聲緩緩地流存於昏暗狹小的房內。
麵前的光影一暗,幾縷發絲落在了她雪白的頰邊,身後的油燈隨著晚風緩緩跳躍著,昏黃的光影於他的麵上明明滅滅,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深深地看著她,眸色沉沉,他額心的金印於燭光下散發出淺淺的輝光。
她幾乎從未看過他這般的神情,戚無宴平日裏總是有些冷漠的,哪怕心底有些情緒也不會表現出來,他鮮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像是塵封已久的古井,沉寂無波,哪怕在那種時候,他的神色依舊是淡淡的。
麵前之人緩緩逼近,而後在她有些詫異的目光中,戚無宴微微俯下身,卻是在她的唇角落下了個淺淺的吻,微涼的氣息攜著冷香落在她的麵前。
顧南挽忍不住蹙起了細細的眉,她推了推身側之人,“現在不行……”
她的話音一滯,卻察覺到了戚無宴與往日不同,今日的這個吻不含情/欲,無關情/愛,隻有些繾綣地流連於她的唇角。
身後的嘈雜聲與慘叫聲似乎都在這一刻遠去,她隻聽到身側之人逐漸加劇的心跳聲,似是隱匿於冰山之下的熔岩,一聲一聲,越發的劇烈,落在她腰間的手微微收緊,原本冰涼的指尖緩緩地變得滾燙了起來。
他捏住了她推拒的手,低低地笑了一聲,那聲音似醇厚的酒,她的耳根隱隱有些發燙。
琥珀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有些出神的小姑娘,戚無宴感受著掌下盈盈一握的纖腰,沙啞的聲音於夜色中緩緩響起,“別怕,我會永遠保護你。”
顧南挽忍不住有些失神,浮躁的心緒在這一刻竟真的稍稍平息了下來,原本褪去的嘈雜聲再度重回她的耳際,隻不知何時窗外已經下起了大雨,空氣中有些說不出的潮濕,連帶著戚無宴的說話聲,似乎都多了些許粘/膩的潮氣。
顧南挽有些瑟縮地躲進了被褥中。
戚無宴似是這才想到了什麽,他從寬大的袖中將早已熟睡的小肥啾抱了出來,他輕手輕腳地將她放到了顧南挽的身邊,似是察覺到了顧南挽的氣息,他翻了個身,向著顧南挽所在的方向滾了滾,哪怕在睡夢中,他亦是一邊貼著顧南挽,一邊死死地摟著那枚雪白的蛋殼。
顧南挽摸了摸他柔軟的小腦袋,閉上了眼睛。
看著睡的四仰八叉的小肥啾與眉眼緊閉的顧南挽,戚無宴摸了摸他柔軟的肚皮,心底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微涼的指尖落在她的眼睛之上,顧南挽薄薄的眼皮顫了顫,不過眨眼之間,紊亂的呼吸便已寧靜了下來,戚無宴低聲道,“你先休息,一切有我。”
渾厚的靈力流入體內,顧南挽的識海中有片刻的空白,她的指尖一顫,已沉沉睡去,臨失去意識前,她似是聽到了戚無宴低低的聲音,“沒人可以傷害你。”
他會為她掃清所有的障礙。
不惜一切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