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搞事日常

第33章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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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要提前回京了。◎

*

“你一刀把燕东篱杀了, 你是痛快了,后边呢?”

“后边…后边我们再跟北梁开仗?再和他们打个十年八年,让裕阳、函谷、关阴……”

“让这些地方的守将为你一时痛快去跟北梁人拼命, 让那儿的平民百姓惶惶度日不得安生,然后你成罪人?”

“凌昭,你想过我么?”

何皎皎颤声唤他,少女唇角的笑越灿烂, 眼泪便掉得越凶,“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我要怎么办?”

“你……”

凌昭想要反驳她, 在他心目中, 终有一天,他齐周的铁骑将会踏破北梁皇城的大门, 让北梁人血债血还。

他满心不忿地想,她们妇道人家就是这样的,瞻前顾后怕这怕那, 只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可他看着少女笑着忍泪的模样, 喉咙紧了紧。

凌昭还想起了, 何皎皎刚进慈宁宫时的模样。

初相识,他喊过她一段时间的小傻子。

快是十年前的事,何皎皎那会儿不说话、不哭不闹也不笑。

宫婢把她放在哪儿, 她原地一动不动,能待上一天。她一整天谁都不理, 最多拿一双大得可怜的眼睛, 懵懂茫然, 直愣愣盯住人看一看。

她好像也不知道饥饿寒冷, 有人喂饭吃饭, 有人灌水喝水。

凌昭看着好玩,趁照顾何皎皎的小宫女偷懒不注意,悄悄端了几碟点心去喂她。

何皎皎傻,但是乖。

凌昭喂到她嘴边,她就张嘴吃,喂她就吃。

凌昭不懂,只以为她能吃,最后把何皎皎撑吐,吐了他一身。

凌昭吓得够呛,生平第一次挨了太后的罚。

向来宠溺他的老人家亲自上阵,拿了竹条打他手心,还让嬷嬷牢牢摁着,不许他跑。

凌昭不服气,嚷嚷着问老祖宗,干嘛要抱个小傻子回来。

结界老祖宗气急了,用力狠狠抽了他两下,竟是把竹条一扔,背身搂了何皎皎抹眼泪。

取竹姑姑带他下去上药,周围几个宫人眼眶红着,她们都在心疼何皎皎。

她们告诉凌昭,小郡主不是傻子,只是她的魂儿落在裕阳,和她父兄娘亲在一起,还没走到皇城里来。

他们都死裕阳,北梁攻城的战役中。

凌昭回了神,最终低了头颅。

他却跟何皎皎相对无言,抿直唇不说话,便是不肯松口。

而何皎皎见他这般,言尽于此,随他犟去,自嘲地勾勾唇,侧身背对他。

她不想哭的,经不得眼泪越擦越擦多,止不住低低抽泣。

她在极为年幼时,已尝遍了因战火而孤苦无依颠沛流离的苦,都说小孩子记不住事儿,可她忘不掉。

何皎皎怕。

窗边偶尔一声风呜咽,车厢里安静至极。

少女低泣若有若无飘进凌昭耳朵里,惹得他心尖酸胀,躁意横生。

过去许久,凌昭硬把一切不忿都咽下去了,轻轻哼唧一句,“好了,你别哭了。”

他尤不耐烦:“你除了在爷面前哭你还会怎么办?”

何皎皎抹着眼泪不理他,凌昭偷偷垂眸盯过去,见少女侧脸,鬓角先前在他怀中蹭散。

落下数缕在雪白耳垂,随她抽噎轻晃。

凌昭彻底泄了气。

再等了等,何皎皎肩膀上一重,凌昭俯身过来,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蹭了蹭她的脸。

“何皎皎,你别哭了嘛。”

他故意学她的语气说话,算作了退让,“饶他一命就是了。”

凌昭服了软,何皎皎却跟他生了气,反手推他,好几下没推动,她转身捶他,“你混账。”

何皎皎骂他的同时,双臂又搂了过去,脸埋进他胸口呜呜几声。

后边她不哭了,也不撒手,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凌昭发现,何皎皎大抵筋疲力竭,居然搂着他睡了。

凌昭被反剪双手,紧紧捆着。他动了动胳膊,低声苦笑,“你倒是先叫人过来给爷松开啊。”

但他没有叫醒她,由她蜷在他怀里睡着。

苏盛延临时叫人运过来的马车简陋,不比他们平常的座驾,风吹得帘子半掀开。

少年顺着窗外延绵起伏的山岭线看过去,慢慢地,眸光渐暗,不知落到何处去。

马车驶进主营地里时,何皎皎方转醒。

她一路担惊受怕,安心后睡得死沉,何时有人进来给凌昭松绑都没能发觉。

凌昭松绑后给她垫了个小枕头,让她趴着睡,何皎皎半边胳膊压麻了。

她揉着肩膀坐起身,凌昭在另一边儿,提了装绒绒的木篮子,在逗猫玩。

听见何皎皎醒来的动静,他不抬头,没头没脑道,“爷要叫它威武侯。”

是在跟何皎皎争猫的名字。

“随你。”

何皎皎看他神色如常了,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头骂了句狗脾气。

她现在不想和他争,低头缴着帕子。

大不了,她跟凌昭各叫各的。

刚刚和他闹了一场,还说了好多羞人的话。

何皎皎一觉醒来后恍恍落地,再和凌昭独处,心里别扭得不行。

不然怎么办呢,燕东篱为了救她命悬一线,她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凌昭拿他泄愤。

而且……也都是她的心里话啊。

他们以后,只肖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成了。

“喵!”

绒绒醒了,被凌昭一根手指拨弄地直叫唤,何皎皎嫌他粗手粗脚会把猫弄疼了,过去把木篮子提到身前。

她头埋得很低,假装查看绒绒的情况,没吭声,怕自己一说话就跟他闹个大红脸。

凌昭粗枝大叶的,且没发觉何皎皎的扭捏,这时马车停了。

“你先回老祖宗那儿,跟她报个平安吧。”

凌昭朝外头看了一眼,随意扔下一句话下了马车,没说他要去哪里。

外头人生嘈杂,何皎皎来不及问。

等他走了,她掀帘子往外瞧,各路禁军宫人往来,神情皆是忙乱,空地处的营帐教人扯绳拉塌。

四处的营旗飘飘落下,要拔营了。

四皇子命丧北梁,寿光东猎应是戛然而止,他们要提前回京。

凌昭跟在苏盛延身后,舅甥俩如出一撤的挺拔身量很是显眼,何皎皎瞧见他们一行人步履匆匆,忽停住。

另一头过来一队骑兵,领队的男人黑氅银甲,高大威严,他下了马大步迎向凌昭他们。

两拨人聚首,且朝前行且说着话。途中,男人仿佛到何皎皎的目光,陡然回头。

他犀利眸光如鹰隼捉兔般,盯准了何皎皎。

何皎皎心头一悸,“啪”地撂了帘子。

此人是镇国大将军,凌昭的“大舅舅”苏长宁。

不知怎么地,何皎皎从小觉得他吓人。

马车径直载着何皎皎到太后的毡房外。

雪蕊扶着何皎皎下车,她刚站稳,一阵香风来袭,被苏月霜抱了个满怀,“吓死我了你。”

苏月霜一双美目微微红肿着,满脸憔悴。

苏盛延传信的人一回来,她再没合过眼,翘首以盼何皎皎能快点儿平安归来。

“你没受伤吧?”

苏月霜拉起何皎皎的手,绕着她看了好几圈。

何皎皎略有惭愧,“月霜姐姐,对不起,都是我贪玩托大。”

虽然她被狼扑咬过几回,幸好冬衣厚,每回都有惊无险,她并没有真被狼咬到。

可想到此处,何皎皎脸上笑快挂不住。

燕东篱一声声沙哑的“郡主殿下”,回响耳边。

她忙止住思绪,不去想。

“不是你的错。”

确认何皎皎安然无恙后,苏月霜心落回肚子里,但不知为何,神色更加低落。

二人相携朝毡房走去,她默了半息,沉声说道:“今早,我爹派出去的兵把烈血鬃的尸体拖了回来,它后臀中根银针,查出来有毒。”

“月霜姐姐?”

见何皎皎瞪大眼,不可置信望过来,苏月霜疲惫地扬了扬唇,“是冲我来的,谁知我跟你换了马。”

何皎皎咬了唇,不晓得怎么接话。

苏皇后温柔和善,可她两个哥哥跟镇妖塔一样立着,后宫中无人能与她争锋,让她治理得铁桶一般。

偶尔有龌龊事,也传不到何皎皎耳朵里来。

“你这回罪算替我遭的,你想要什么?”

一段时间相处,苏月霜看何皎皎就是个黄毛丫头。

她见她无措,似被取悦到,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能想法子给你弄下来几颗。”

她说着扬扬下巴,恢复些许一贯的骄傲劲儿。

“那我要天上的月亮呢?”

何皎皎有点儿小财迷,跟她拿乔。

“也成啊,只要你有地儿放。”

天下没有苏月霜不敢应的事,笑过一阵后,她却仍是叹气,“四表哥的事儿,你应该知晓了?”

何皎皎敛目,低眸点点头,没有力气应声。

她们已走到毡房门口,两旁宫婢打起帘子,一股浓郁药味儿冲鼻扑来。

苏月霜声音怅然,“老祖宗本就担惊受怕,凌昭跑出去时闹得动静太大,让她听着了。”

“四表哥的死讯…也没瞒住,接二连三的,她老人家许是受不住,直接晕过去了。”

何皎皎神情滞住,再顾不得其它,甩下苏月霜冲到太后床前。

老人家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病倒了,仅一夜之间,脸颊都瘦凹下去。

她卧床半睡半醒说着胡话,甚至没把何皎皎认出来。

何皎皎忍住了哭,只笑着哄她喝药。

下午太子领了凌昭过来,凌昭跪下来给太后磕了两个头,老人家双眼浑浊握紧他的手,好赖说得出来完整的话了。

太后年事已高,惊惧不定下气急攻心,幸而并非大病,再将养两天,能如常下床进食了。

次日清晨,整个冬猎队伍便开拨回京了。

回去的路上,何皎皎一直守在太后车辇上。

太后精神不佳,一天要念叨好几回,“马上要过年了,怎么没一件好事。”

何皎皎默不作声,沉重地想。

齐周皇宫里头,怕没有人能过好这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