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沈鹤霄开完会, 已经是晚点九点多。
他从会议室出来，没有跟院里其他老师交流，径直下电梯去地下车库。
会议室里, 有个年纪稍大些的老教授还准备留他说点事，一出门，就只看见匆匆消失在电梯门里的背影。
初秋的晚上很冷, 沈鹤霄连西装外套都没顾上穿, 就这么搭在手臂上。
老教授回头, 看见打着哈欠的陈西泰, 问：“沈老师这是，晚上还有什么着急的工作要处理？”
陈西泰哈欠打了一半, 被迫闭上嘴, 局促地说：“应该没有啊...”
他挠挠头, 又多嘴一句：“他可能只是想回家陪老婆, 最近他们感情很好。”
闻言，那位老教授笑起来：“挺好, 那也挺好。做科研固然重要，但生活也很重要, 你们沈老师刚来院里那个状态, 像个科学怪人一样, 好在现在结婚了，还是会照顾家里的。”
陈西泰没什么可说的, 只点头附和：“对对，您说的太对了。”
老教授侧头睨他一眼, “小陈, 那你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
陈西泰灵光一现，反客为主：“我也想啊, 要不，您给我介绍一个？”
老教授一脸嫌弃，背着手走远：“去去去，哪来的人给你介绍。”
他声音渐远，又补充：“多跟你们沈老师学学，人家科研家庭两手抓，两头都不耽误。”
陈西泰：“......”
-
沈鹤霄回家时，玄关处为他留了盏灯。
他换了鞋进屋，看见季檬房间的门关着，里面有她说话的声音。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直播。
沈鹤霄没打扰，走进书房，打开电脑里熟悉的网址。
季檬穿了件粉色格子的衬衫裙，坐在镜头前，很乖巧的样子。
他有几天都没看季檬的直播，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比如现在，她正在玩一个枪战游戏，随机匹配到的队友先被打死了，因为她没过去救他这件事，骂骂咧咧了好几分钟。
放在以前，季檬肯定凶巴巴地跟他对骂，骂到对面毫无还口之力退出游戏。
但这次，季檬微笑着关掉了那名队友的语音，对着镜头说：“游戏世界跟现实世界一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并不是打游戏的人素质低，只是今天恰好被我遇见。”
“不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游戏里，我们遇到这种人呢，都不要跟他生气、也不要跟他计较。生气伤身，玩游戏最重要的就是快乐，在现实中也是一样的道理，我们要保持良好的生活态度。”
这道理虽然没错，但听得沈鹤霄有点莫名其妙。
如果不是看见她的脸，听到的也是她的声音，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误入了什么深夜心灵鸡汤频道。
沈鹤霄戴上蓝牙耳机，把直播挂在一边，像回国之前的很多年一样，拿出平板处理一些事务性的工作。
直到快凌晨一点，季檬像少儿频道的主持人一样对着镜头挥挥手，甜甜地笑着说：“好啦，今天我们的直播就到这里了，明天同一时间再见哦。”
沈鹤霄：“......？”
-
此时，另一间卧室里，季檬站起来伸伸懒腰活动一下身体，把直播后台关掉。
中途，她好像听到了屋外的动静，猜测是沈鹤霄回家了。
直播时要绷住形象，还总是在想沈鹤霄现在在做什么，这四个小时，季檬时不时就看一眼时间，总觉得度秒如年。
这会儿终于下播，季檬正准备照个镜子然后出去找沈鹤霄，手机上突然收到很多条消息。
付梓芮：【姐，你知道这几天的流水掉了多少吗！】
付梓芮：【你确定明天就能恢复正常？】
付梓芮：【不行的话你要不要改儿童区主播。】
季檬：【明天之后应该...问题不大。】
季檬：【诶，我姑妈们也不会一直盯着我。】
季檬：【最后一天，就算她们再反对，我也按原来的风格继续播。这样绷着我也很难受啊！】
回复完付梓芮的消息，季檬才走出房门。
走廊的灯亮着，她顺着光一路走到了书房，发现门没关。
想到今天是他们正式谈恋爱的第一天，季檬嘴角又控制不住地上扬，快步走进去。
看到沈鹤霄转回头，和她对视半秒，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的样子，嗖地一下把电脑屏幕上的什么网页关掉。
动作太过明显，季檬愣了一瞬，走过去：“你刚才在看什么啊？”
沈鹤霄抿了下唇，语气不太自然：“...没什么。”
季檬以为是什么涉密的文件资料之类的，没多问，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
沈鹤霄垂眸看了眼，默默把自己的椅子往她那边挪了一小段距离。
两人同时安静了一会儿。
季檬也纳闷，明明一整天都想见面，现在好不容易有时间独处，却脑袋一片空白。
片刻后，沈鹤霄先开口，声音就在她耳边：“你今天——”
他顿了下，看着她问：“都做什么了？”
季檬未经思考就绷出来一句土味情话：“想你呀。”
说完，她先别开头，不好意思起来。
摸了摸鼻子，马上又说：“开玩笑的，我中午起床，吃了外卖，去超市买了点零食，然后回家收拾收拾就开始直播了。”
季檬转回头，同样的问题：“你呢？”
沈鹤霄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想你呀”三个字里抽离出来，静了几秒才说：“基本上一天都在实验室，晚上跟院里的老师开了很久的会。”
这个话题结束，季檬抠着手指上的美甲，沈鹤霄低头盯着她抠手指。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季檬第一次觉得，其实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安静坐着，似乎也挺好。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环视四周，盯上了窗边那几架天文望远镜，问：“这个可以看星星吗？”
沈鹤霄轻点头，“可以。”
“现在想看？”他问。
季檬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看吧，我还没用望远镜看过呢。”
而且，看星星，似乎是一项很浪漫的活动。
沈鹤霄走到她身边，一边调望远镜的焦距，一边介绍说：“这个口径不算大，天文台那边有更专业的望远镜，如果你有兴趣，下次可以带你去。”
季檬：“好诶。”
她歪着脑袋，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在那台望远镜上拨拨这，拉拉那，很专注的样子。
过了会儿，沈鹤霄就调整好焦距和角度，拉着她过来，教她应该从哪里看。
季檬闭起一只眼睛，把另一只对准目镜，“哇”了一声。
她看见一个带着环的星球！像小时候在科学书的插画上看到的那样。
“这是什么？”
沈鹤霄：“土星。”
季檬语气充满新奇：“这个圈呢？居然用这个望远镜就能看见带着圈的土星，还挺清楚的诶！”
沈鹤霄弯了下唇，给她解释：“土星环。具体是什么组成的，现在还不清楚。有学者推测事彗星、小行星和一些比较大的卫星相撞之后的碎片。”
季檬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了，又问：“能看月亮吗？”
沈鹤霄又过来调了半天。
好在今晚天气还不错，简单的观测都不成问题。
调好之后，季檬又过来看。
“好丑啊，上面全是坑！”
沈鹤霄：“......”
“能看木星吗？”
“应该可以。”
两个人在窗边对着三台望远镜玩了一个多小时，看了土星木星金星以及很多她记不住名字的星星。
季檬终于累了，坐回刚才的椅子上。
沈鹤霄把望远镜收好，也跟着坐回她旁边。
季檬盯着他的手，突然就想到刚才他认真帮她找星星的样子，心跳停滞一拍。
真的...挺帅的。
她犹豫片刻，做了会儿心理建设，歪着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沈鹤霄的声音很近，低沉又好听，“困了？”
季檬摇摇头：“没有。就是想...”
“跟你贴贴一下。”
沈鹤霄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着更舒服，语气有点疑惑地问：“贴贴？”
季檬笑了声，“就是挨近一点。”
“噢。”沈鹤霄耳朵微微泛红，想了想，抬手轻揽住她的肩，声音很低：“这样是不是更近一点？”
“...嗯。”
救命。季檬觉得她的小心脏快要承受不住了。
早知道跟他谈恋爱这么开心，三个月前就应该提出要求。
季檬晕乎乎地问：“你明天也要早起吗？昨晚你好像就没睡多久。”
四点多才睡，早上七八点的样子，他好像就起床出门了。
沈鹤霄缓慢地提醒：“明天周六。”
季檬坐直身子，突然一拍大腿：“对奥，明天周六。那明天中午我们要去我姑妈家吃饭来着。你准备好了吗？”
沈鹤霄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准备什么？”
季檬：“直播的事啊，她们肯定对我群起而攻之，劝我不要直播！”
说着，她又突然叹了声气，开始剖析自己。
“其实我从小到大，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工作，可能就是胸无大志吧。我对游戏直播这行好像也说不上有多热爱，本来就是没什么意义的行业。只是因为赚钱越来越多，我也就一直在做了。”
季檬抓了下膝盖上的布料，不安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肤浅啊？”
尤其是跟他的工作对比...
沈鹤霄看着她：“也没人规定，人必须要有什么远大的理想。而且，看你直播的人看完会很开心，所以也不能说是没意义。”
季檬松了半口气，又靠在他身上，总觉得深夜谈理想什么的有点过于沉重，话头一转，半开玩笑地说：“你刚才说话的语气还挺像个老师的。”
沈鹤霄眉梢微动，“...我本来就是。”
季檬越来越“得寸进尺”，像是没骨头一样，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完全倒在他身上，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压过去。
她笑着问：“那你喜欢我怎么叫你啊，以后，还是叫你——沈老师？”故意拖长了音调。
现在他们关系变了，按照常规流程，称呼应该也应该变一下吧。
沈鹤霄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然后，有两个字在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圈，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他缓缓沉出一口气，闷闷地说：“...都可以。”
季檬听到他这声音，以为他是困了。
也是，昨晚就没睡多久，忙了一整天，刚才又陪她玩了那么久望远镜。
季檬站起身，很贴心地说：“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来日方长，不然，刚到手的男朋友被她熬死了可怎么办。
她拉着沈鹤霄的手往卧室方向走，碎碎念说：“你真的要多注意休息。本来就比我大几岁，老了之后万一很早人就没了，那我怎么办。”
季檬说这话时没多想，但听在沈鹤霄耳中，就有了另外一种意思。
她已经想好，老了之后也跟他在一起。
真好。
已经到卧室门口，沈鹤霄仍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本来还没什么，但有了刚才她说的话，再想到要过一整夜才能再见面，就觉得十分漫长。
他低头看着季檬，几秒后，低声问：“要不要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