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直这样下去◎
“你这个疯子!这是在王宫里!”太子对姒昭破口大骂。
姒昭手中的剑轻飘飘向前递, 剑穿破空气刺向太子姒庄,他肤色冷白,眸色冷厉, 没有感情,声调不急不缓, “再说一遍。”
他的语速慢条斯理像是带着悠悠然的礼仪温润, 但却让听者胆战心惊。
姒庄眼睛瞥向近在咫尺的冰冷剑身,身体哆嗦, 如果是之前,他越是见姒昭如此疯, 越是愤怒, 但是此时,姒庄对自己的身份感到心虚, 他被姒昭的剑一吓, 瘫坐在软榻上, 求饶说, “只是一些胡言乱语, 皇弟大度, 何必计较。”
姒昭挑了挑眉。
“太子对孤看来有些误解。”姒昭淡淡笑了笑,故作温润。
“太子进宫, 要去何处?”姒昭又平缓道。
太子惊疑不定地看姒昭, 他无法看出姒昭的真实想法。在姒昭面前, 他似乎太过蠢笨。太子内心一阵扭曲,杀意阵阵。
太子勉强忍住, 现在身份未确定, 他不敢跟公子姒昭过多争执, 生怕公子姒昭看出什么。
“本王要去见母后!”太子嚷嚷说, 赶紧让车夫快点带着他离去。
姒昭却抓住了车夫。
马车被迫停下。
“你、你要做什么?”太子姒庄惊恐。
“太子还没有与孤重复方才说的话。”姒昭直接从马车中把姒庄拽了下来,姒庄的身体拖到地上。
姒庄下意识挣扎,姒昭也没执着,随意丢下姒庄。
姒庄趴在地上,手忙脚乱爬起来,惊魂不定,“你在发什么疯!”
姒昭抬手,卫士递来一把崭新的剑,姒昭指尖滑过冰凉剑身,面无表情,冰凉淡漠,“把你之前在马车中说的话重复一遍。”
太子姒庄脸上冷汗,在姒昭冰冷如看死物的视线中冷汗越多,染湿后背,最后,他扛不住心理压力,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与最初说这句话时的嘲讽意不同,声音很低,结结巴巴,“不、不愧是宫女的孩子,找、找的女子也是那么卑微。”
姒昭冰冷地看着太子。
“皇弟,本王鬼迷心窍,方才一时糊涂。”太子爬上马车,姒昭的剑突然刺过来,在太子的脸上划出血色口子。
“哎哟。”太子惨叫,“你这个疯子。”
姒昭收了剑,满是风光霁月,“皇兄路上小心。”
姒庄脸色扭曲,捂着脸赶紧离开。
不多时,一位穿着低调的探子出现,与姒昭小声汇报,“公子,这几日太子一直把自己关在屋中,只有一位门客在与他议事,出来后第一时间就直奔王宫去见皇后,行迹古怪,可能有什么大事。”
姒昭若有所思,“他把自己关起来之前,见了何人。”
探子一愣,想了想,谨慎说,“是从宫宴回来后关起来的,安排在宫内的人说贵妃兰氏与他说过话。”
姒昭眸光幽凉,温温地露出笑容,“这不就巧了,孤正要去拜见母妃呢。”
“.......”
姒昭屏退了车马,他一步步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这次他进宫拜见兰氏,不过是催一催兰家的兵权。
当然,即便是不拜见兰氏,兰家的兵权他也在收。
如今兰家的意愿只是他们维持的体面。
姒昭要夺,肯定能夺到手中。
不过他喜欢看着目标心甘情愿地投降,无论是咒骂他还是憎恨他或是厌恶他,最后都会在他面前低下头颅。
姒昭抬眼,微微一顿。
只见宫道上有幼小的稚童嬉笑着跑过来,稚童身后的宫人们焦急地追赶,“慢点慢点,小心小心。”
稚童身上带着张扬的活力,姒昭冰凉看了一眼,接着,漠然走过。然而稚童跌跌撞撞,不小心跌倒在姒昭面前,手中蹴鞠球滚动,碰到姒昭的衣角。
稚童一无所知,抬着手就要把姒昭脚边的蹴鞠球抱回来。
宫人们急匆匆跑过来,惶恐地抱起稚童,跪下惊慌行礼,“公子。”
公子姒昭的模样,宫中的人还是知道的。
姒昭眼眸漆黑,他俯身,微笑着拿起蹴鞠球递过去。
稚童一下子开开心心地接住蹴鞠球。
姒昭打量了一下稚童们的面容,平和询问宫人,“这几位公子、公主的面貌,孤平日怎么未见过?”
宫女有些慌张,神色躲闪后低头回答,“回公子,这几个孩子并非公子公主,而是皇后请进宫中的外家孩子,皇后一人孤独,身边总是会喊几个孩子,热闹热闹。”
“皇后仁心。”姒昭抬手,摸了摸稚童的脑袋。
稚童一愣,抱着蹴鞠,忽然哭了起来。
宫人立刻露出惶恐神情,害怕得罪了公子姒昭。
姒昭平静地看哭泣的稚童,温润一笑,“宫道人来人往,孩子小不懂事容易冲撞到人,下次还是莫要在这样的地方带他们玩乐为好。”
宫人见公子姒昭态度温和,感激地对公子姒昭行礼,然后匆匆抱着、拽着稚童们离开。
宫人和稚童们离开,姒昭眯了眯眼,他抬手,有心腹卫士过来。
“继续查一查,最近皇后与什么男子有关系。”姒昭若有所思道。
卫士瞪大眼睛,赶紧低头应是。
没过多久,姒昭到贵妃兰氏的宫殿。
熟悉的宫殿建筑映入姒昭眼中,他面容覆盖冰凉,淡漠走入宫殿。
还记得贵妃兰氏放弃公子姒昭时的情景。
天下暴雨,听从贵妃兰氏命令的宦官们拽着公子姒昭,把他从台阶上往地面上摔。
贵妃兰氏在宫中承受着家族的压力,当时她见公子姒昭与她期望的不同,喝醉后恼怒极了,当即就要把公子姒昭赶出去,公子姒昭下意识向这位养母道歉,但是贵妃兰氏更加厌烦他,醉意之下竟然命令内宦处理掉公子姒昭。
内宦把公子姒昭摔下去。
他浑身疼痛,然而命硬无法死透,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跪在宫殿前,表示听话。
“......”
“娘娘,有人来了。”白面内宦向贵妃兰氏汇报,“是公子姒昭!”
贵妃兰氏腾地站起来,“这天杀的公子姒昭怎么又过来了!”
姒昭矜贵温润的声音响起,“孤来拜见母妃,母妃怎么不高兴?”
贵妃兰氏带着敌意看过来的姒昭,装都懒得装了,“你不过是一个白眼狼,本宫当初瞎了眼才收养你。”
“可不管如何,孤还是念着母妃的,如果没有母妃,孤就死在这宫中了。”
贵妃兰氏后退一步,冷冰冰看姒昭,“莫要假惺惺了。”
“本宫又不傻,本宫险些害死你那么多次,你已经恨透本宫了。”
“本宫和兰家早已放弃你,你与兰家无任何干系,你也休想来找本宫求情,兰家的兵权与你无关。”
如果不是杀不了公子姒昭,贵妃兰氏就喊人过来杀他了,可惜。
姒昭无所谓,他瘦削的手扯住殿宇内的一把檀木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音。
贵妃兰氏继续后退,狼狈地靠在殿宇的墙上,内宦挡在贵妃兰氏面前,怕公子姒昭伤害到贵妃兰氏。
姒昭在檀木椅子上坐下,动作优雅地抚了抚袖角。
“孤只是过来提醒一下兵权的事情。”
“呸!痴心妄想。”贵妃兰氏咒骂。
姒昭眸光温润,看着他名义上的母妃。
生母要他死,生父天子忌惮他,“兄长”太子与他为敌,养母恨他。
“母妃与孤见面的时间会越来越少,最后也许无法见面,所以孤要抓紧时间见一见母妃。”姒昭平静说。
贵妃兰氏却无法忍受姒昭的每一句话,“滚!离开这里!”
姒昭眼睫动了动,他俊美的脸庞冰凉,语气温温的,“孤还有许多人生大事,需要母妃的主意。”
“你这个疯子,与本宫说这些做什么,本宫跟你没有干系。”贵妃兰氏怨气十足。
姒昭神情平稳,眸色没有太大波澜,温润如玉,善解人意,“母妃上次已经看过孤的女人了,待孤娶她的时候,浩大的婚典上总要有母妃出场,不是么。”
贵妃兰氏皱眉,想起公子姒昭上次带来的那个美丽女人。
“你这种疯子,那女子最后不会嫁给你,别做梦了。”贵妃兰氏尖利讽刺道,“她不过是因为惧怕你才留在你身边。”
公子姒昭波澜不惊,没有因为贵妃兰氏的话产生什么激动的情绪。
“母妃错了,她一定会留在孤身边的。”他淡淡道。
惧怕么。
姒昭想起明怜的样子,她清冷的眸子中不带怕,一点点靠近他。
若她选择离开,绝对不是因为害怕。
但他性子病态,怎么会容许她的离开呢。
收拢罗网的是他而不是她。
所以,她一定会留在他身边。
姒昭撩起眼皮,看到兰氏戒备的神情,他起身,不急不慢说,“孤的话,母妃三思。”
在离开的时候,姒昭忽然提起,“母妃知晓了皇后的事情,但这不足以作为把柄,希望母妃知道兰家应该站在何方。”
他淡漠扫贵妃兰氏一眼,然后离开。
贵妃兰氏脸上的诧异和慌张映入姒昭眼中,他离开贵妃兰氏的宫殿,有些百无聊赖地攥了攥抬起的瘦削手指。
姒昭本以为进宫看着欺凌过他的人露出惊恐与害怕,看他们在罗网中苦苦挣扎的蠢笨模样会感到愉快。
但痛快么。
好像没什么感情。
他以报复的心态夺得掌控权,这掌控权没有带来愉快,而是变成了支撑他空洞身体的骨头,只有掌控着权势,他才不至于坠入不安。
但他对于外物没有什么感情,心中的情绪平静像一滩死水。
只是一个行尸走肉的躯壳罢了。
姒昭扯了下唇角,浑身气场阴鸷。
*
公子姒昭不在府上的时候,明怜试图与府上的侍从谈话。
“女郎,我等还有事情要处理。”
“女郎,下次再聊吧。”
“.......”
重复多次告别后,明怜越发印证心中感受到的端倪感。
并非她的错觉,公子府上的这些侍从在避开她。
在印证过程中,明怜特地找了几个看着闲散的侍从。
她观察过,那几个侍从在这个时间段是没有事情的,但是当她搭话不久后,这几个侍从就会以有事情要处理为由离开。
也不至于是因为她惹到了这些人。
明怜垂眼微思,她想,她的态度温和,照理说不应该这般回避她。
比起她的个人原因,这些侍从对她的回避更像是受到了什么命令。
明怜抿了下唇角,是公子命令这些侍从不过多接触她?不与她交谈太多?
可公子为何这么做,明怜有点不能理解。
公子连政事都可以告诉她,说明公子也不是戒备她所以让人对她有所隐瞒怕她知道什么公子府上的信息。
明怜翻看着新送来的书册,心思缓缓,与信息无关,那只是公子单纯地让这些侍从不与她过多接触?
若是真的如此,那公子的占有欲未免也太强了。
明怜翻看书册的指尖顿住,她的手从书页上放下来。
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她此时在公子的屋舍中。
公子姒昭不在府上的时候,她一般就待在他的屋舍中等待他。
公子也没有为她安排其他的事情。
好像她只要等着公子,跟公子在一起就够了。
但这样够么?
明怜若有所思。
“.......”
明怜独自尝试着离开公子姒昭的府邸。
然而被看守门扉的卫士拦下。
“小哥,我并不走远,就在附近逛一逛。”明怜温婉说。
卫士拒绝,“抱歉,明怜姑娘,公子不在,你不能离开。”
“只是走出门,几步远也不可以么。”明怜思索问。
“不可以。”卫士斩钉截铁道。
明怜看了眼门扉,折返回去。
她坐在屋舍中,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她神情带着些思考。
明怜嗅到屋内的熏香气息,典雅矜贵,与姒昭身上的气息一摸一样。
自从服侍了公子后,她身上也染着这同样的熏香味道。
她身上更换的衣物都带着典雅气息,她每日起来,衣物等物件都是备好的。
吃穿用度,都被安排好了。
明怜心中感觉有点怪异。
是她多想了吗?
但总觉得不对劲。
她似乎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而是公子安排了什么,她就承受了什么。
是因为公子体贴温润,所以为她安排好了一切?
明怜指尖摸了摸身上的衣衫。
若是如此,公子也太过面面俱到。
她发上的簪饰也是被安排好的。
要么是起来后公子帮她戴上,要么是梳妆台的盒子中放着今日的簪饰,每次都不多不少,正好能戴完,变成她今天的样貌一部分。
开始的时候明怜没注意这些细节。
但是现在.......她感到疑惑。
“......”
明怜感觉到奇怪后没有立刻与公子姒昭提出。
她先是告诉自己也许是她的错觉,然后暂时维持原样过了几天。
在这期间,公子姒昭对她的需求越来越多。
他前往了一趟宫中,回来后就更加地对明怜爱不释手。
明怜配合公子姒昭。
但.......明怜感觉公子对她的渴望太多,她有些无法承受。
明怜忐忑提出休息。
“公子,我近日身子实在是乏累了。”
此时,夜色幽静,房中烛火昏黄欲醉。
姒昭衣衫齐整,正抱住明怜的身体,听到她的话,男人露出温和的笑,“那就歇息罢。”
明怜指尖颤了颤。
她这些日子对公子姒昭有许多猜想,想她敏感意识到的被掌控的情形。
明怜心底深处不太愿意一直这个样子。
不过看到公子温和,明怜内心叹口气。
当她说累了,他就停下,公子这样的做法,对她跟他的身份关系而言,他实在是温润。
明怜抱住姒昭,轻轻地亲了下姒昭的唇。
“公子,等我歇息好。”明怜柔声。
她好听的声音在寂静夜色中更显的柔和温情。
柔软的温暖敲打着姒昭的心脏。
他呼吸微深,看着明怜。
女人的脸蛋小巧精致,美丽的眼睛温和地看着他。
这样的眼睛,似乎应该一直看着他一个人。
一直一直,被他藏着,只有他才能接近她的温暖。
姒昭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波澜的心脏泛起了涟漪,像行尸走肉的躯壳在这时拥有了情绪,不过情绪病态,这情绪是无尽的占有。
在她温婉小心地看着他时,他心中的偏执更深。
姒昭的手指摩挲明怜的后颈。
他抬起明怜的腿,俯身唇瓣压在她的唇上,温润不再,激烈地亲吻她。
明怜抓住姒昭的衣衫,“公子?”
姒昭的大手扣着明怜的脑袋,情感无法控制,他的唇瓣灼热地亲吻明怜。
“.......”
半晌后,姒昭松开明怜。
他抿紧唇线,拿了帕子轻轻擦拭明怜脸庞的痕迹。
“抱歉,明怜姑娘。”姒昭低声,嗓音嘶哑着。屋内昏黄的烛光镀在他的身体边缘,摇摇晃晃。
明怜呼吸有些急促,她轻轻缓着呼吸,唇瓣微张。
明怜眸光潋滟,缓了一会儿后,清冷说,“没事的,公子你停下了不是么。”
以她现在与公子的关系,她说今天不想服侍他,他抱着她亲一会儿而已,没有什么。
重要的事情是,他停下来了。
姒昭松开帕子,听到明怜的话,他定定地看明怜一眼。
姒昭低眼起身,温温和和道,“天色已晚,明怜姑娘休憩吧。”
“公子不睡么?”明怜问他。
“我不困,我去处理政务。”姒昭平稳道。
片刻后,隔着屏风,明怜能看到姒昭的身影。
明怜躺在柔软的床被间,想着姒昭的停歇,微微松口气。
她沉沉睡去。
接下来几日,明怜常常休息。
姒昭也没有逼迫她做什么。
然后明怜来了月事,正好继续休息。
明怜见时间空闲,就想在外面转一转。
但是她的活动范围一步步缩小。
起初是不能离开公子姒昭的府邸,然后是不能离开公子姒昭屋舍的院落。
明怜隐约地感觉,自己被软禁了。
但她想不通,公子为何这么做?
一日公子姒昭回来,明怜纤细指尖轻轻抓住公子姒昭的手指。
“怎么了?明怜姑娘。”姒昭温润低首,不见任何异常。
明怜眸色浮现清冷,直勾勾盯着姒昭,不见柔软,“公子这些日子怎么一直吩咐侍从看着我?”
她的话语平平静静,问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寻常的时候,但是偏偏问了惊雷一样的事情,好像下一刻就要戳破表面上太平的虚假遮掩。
姒昭看明怜一眼。
他漆黑的眸子笼罩着明怜,不紧不慢道,“明怜姑娘这几日身体不适,我想让明怜姑娘清净一点。”
明怜说:“若一直待在屋中,我感觉很憋闷,休息的话,我更是需要多走走。”
姒昭露出温润的笑,若无其事说:“这么说来,倒是我多虑了。”
明怜眼眸微动,她打量公子姒昭的神情。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后,明怜其实能意识到公子姒昭有时候脸上的温润带着伪装的意味,也就是不是他的真实情绪。
“公子,明日我想出去拜见老师,可以让我出去么。”明怜轻声。
姒昭顿了下,说:“自然可以。”
明怜看着姒昭,见他神情温和,明怜微微思索后,继续说:“公子明日繁忙么?”
姒昭淡淡“嗯”了声,明怜休息的这些日子里,朝政局势又变化了。
但明怜已经不清楚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她的消息被封锁着,公子也限制着她的行动范围。
明怜已经确定了,姒昭限制着她的活动范围。
只是姒昭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太平,从没有主动提及这件事。
如果她也假装没发现,配合着姒昭,那就会继续如此。
但明怜不是会任由虚假的事情发展的性子。
她感觉这样是不对的。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她的世界里就只有公子姒昭了。
明怜不想如此。
“既然公子繁忙,那我就不好多麻烦公子,我一个人带着卫士去见老师,可以么?”明怜温温和和向公子姒昭提议,她试探地看着公子姒昭。
姒昭眼睫动了动,男人眸色漆黑,静静地看明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