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你不可◎
清晨的光辉犹如朦胧雾气。
明怜眼睫毛动了动, 睁开眼睛,她美丽如霜的肌肤上泛着桃夭的绯色,片片花瓣揉碎在雪中。
榻边无人, 明怜习惯性地以为姒昭离开府邸处理政务去了。
但没想到男人穿着长袍,略带慵懒绕过屏风走进来, 他温和瞧着明怜, “怜儿,醒了?”
姒昭的声音轻, 低柔,不忍打扰刚睡醒的明怜的思绪。
明怜彻底清醒, 她从榻上坐起, 快速推开身上的床被,疑惑地问, “公子, 今日还待府中么?”
姒昭摇摇头, “有朝会要参加。”
早朝的话......明怜余光瞥了下天光。
这个时辰, 公子还在府邸中, 那早朝会迟到的吧。
不......这是已经迟到的架势。
“公子, 时候不早了。”明怜提醒说,因为刚睡醒, 她的一缕发丝娇柔垂在锁骨上方。
“怜儿方醒, 时辰尚早。”姒昭温声。
他主动为明怜梳发, 洗漱,换衣。
明怜心中有事, 一言不发。
女郎平日里就是清冷安静的性子, 姒昭暂未看出异常。
洗漱更衣完毕后, 姒昭让侍从上了早膳。
他与明怜一同用膳。
明怜垂眸, 平平静静地吃着早膳。
公子姒昭看上去没什么急事,所以没有说什么,做什么,只是温和地与明怜用膳,享受着这样静谧的时光。
明怜面色没有异常,但她其实有点懊恼自己竟睡的那么熟,与公子姒昭同眠共枕,她的身体竟然有着安全感。
知道公子姒昭存了刻意引诱她的算计后,明怜心情失望,她面上安静如兰雪,心底早已波澜翻覆。
到底是她一步步踏入了公子姒昭的陷阱,所以才最后留在了他身边。
还是她内心渴望留在他身边,所以选择了这条路。
明怜已经无法分辨,可能两者皆有,无法争执出最大的因果。
但能够确定的,是她不会一直留下来。
她会离开。
公子姒昭的算计,是一种软刀子,缓慢蚕食着她的意愿,最后让她彻底变成他掌控之中的人。
她不甘心如此。
若二人的关系只是一人掌控,一人是玩物,那不如一人报恩,一人冷情,最后畅畅快快地断开。
明怜用完膳,姒昭递了条干净的帕子过来。
他就像一个沉迷于相处的热恋郎君,温柔表达着关心。也像新婚夫君,敬爱温和。
明怜的手抬到空中,若无其事地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肌肤。
她催促道:“公子,时辰不早了,不能再多呆了。”
姒昭微微蹙眉,不满意于被女郎驱赶嫌弃,慢条斯理说:“怜儿,宫里的天子比我还盼望着我缺席。”
他知道明怜聪慧,一句话明怜就能知道背后利弊。
明怜确实明白了。
其中弯弯绕绕,与人心有关。
姒昭温润,病态,但他洞察人心。
于是,精于算计。
明怜的指尖差点哆嗦一下,她猛的攥紧丝绸软帕,遮挡异样。
“紧要关头,公子谨慎一些总归是没有错的,你我不急这一时见面,公子早些进宫,我在府中等公子。”明怜缓缓说。
不知道是哪句话引起了姒昭的微笑,他笑着看明怜,“怜儿如此说了,那我就应该快去快回。”
姒昭又关心了明怜几句,接着,他脸上笑意更深更柔,片刻后,姒昭与他的侍从离开屋舍。明怜独自一人,把屋门关上,外面的侍从一般不会探究明怜在屋舍中做什么,而且最近明怜与公子姒昭关系好,公子姒昭放松了外界的监督,看守院子的侍从们没有之前那么近了。
屋内,明怜眉眼面无表情,她把公子姒昭为她转让的地契商铺等书据拿出来,一一检查,核对着上面的地点。她平日里出门不多,但是读书多,对于酆都王城周边的地图地势记得清楚。
公子姒昭为她转让的这些东西,里面涉及的地和商铺数量众多,地点混杂。
若是要一一排查,定要花费不少功夫。
而且,对于公子姒昭而言,这些东西都是小头目,他不会每一个都拎出来记住。
姒昭此人,对外物冷漠。
明怜想......也许她可以利用此点。
不过利用这些地契和商铺的前提是,公子姒昭因为信任她,所以将这些东西转让给她了。
明怜的指腹摩挲着契约的纸张,咬紧唇瓣。
她心情复杂。
明怜将这些契约收好。
毕竟这些东西曾经属于公子姒昭,他若追查,那还是便利的。
只能作为一个不得已才使用的退路,不必直接利用。
明怜不打算直接动这些契约。
她本就不喜欢被施舍。
她现在要想想怎么离开公子姒昭府邸。
公子姒昭刻意引诱她到陷阱,那他定然不会直接放人。
她独自的话,无法离开公子姒昭府邸的监督,需要借助外人。
名士卜洪,师兄......明怜揉了揉额角,清冷的心难得有些烦躁。
这些人,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恐怕,他们无法应付公子姒昭。
*
顾倚云将相湛引荐到名士卜洪面前,名士卜洪与相湛交流后,虽然满意,但是道:“老夫门下徒弟众多,已不再收新的徒弟了,还请回吧。”
“我并不会造成什么麻烦,让我留在您的府邸,即便没有徒弟的身份,也是可以。”相湛请求道。
名士卜洪打量了他一下,慢悠悠道,“只是,你非池中物,想来不是真心而来。”
相湛表情微微变化,他俯低身体,“晚辈有不得已的原因,但绝对不会对您造成什么伤害。”
等之后前朝复兴,像名士卜洪此类人,前朝还是会善待的,他们不是施行□□之人。
相湛又请求了一段时间。
名士卜洪带着沟壑的脸情绪难辨,对相湛说,“也罢也罢,老夫准许你留下,毕竟是聪慧之人,能为老夫做一些活计。”
此人怪异,但是难以察觉真实身份,若是任由他离开,反而没法查探,留在身边,也方便监督。
临走时,相湛谦逊说:“小人有不情之请,可否询问一件事?”
名士卜洪摸了摸白色长胡须,“说罢。”
“您.....之前收了一个叫做明怜的女弟子,对么?当初,您是为何收她为徒,她又是何等境地?”相湛斟酌着,心中的忐忑紧张快要冲出来,他隐藏着情绪,“不知道是否方便告知小人。您放心,小人绝无歹心,只是想帮衬她。”
名士卜洪诧异。
莫非......是为明怜这弟子来的?
这倒是,可以说是变故出现了。
“不错,老夫确实有这样的一个徒弟,现在不在这里。但她向来孤身一人,没有亲人,你是她的何人?”名士卜洪眯起眼睛,苍老的视线锐利。
相湛跪下,“若没有错,我是她在这世上的亲人。”
“我们是她母家的一房亲戚,少有走动,但是家中长辈关系不错,只是相隔甚远,渐渐断了联系,而她家中出了变故后,只留下她一人,但她的踪迹变得混乱难以查寻,我们在大潇小微小势,虽然心情急迫,但也没有门路,如无头苍蝇一般找寻了多年,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线索。”相湛隐瞒了前朝的信息,简单地概括。
“我们寻她许久了,还请您告知她的情况,否则,我们一辈子良心难安。”
“若能将她认回,我们必定会保她一世平安,让她找一户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完之后的日子,享受荣华富贵,弥补她此前受过的颠沛流离。”
闻言,名士卜洪眼皮跳了跳。
他抬手,声音苍老,“你起来吧。”
“请您帮我。”相湛依然跪着,眼尾染上激动的赤红。
前朝子嗣中,没有女郎。
明怜可以说是唯一一个,名正言顺的公主了。
她的重要性,自然非同寻常。
“她是我的徒弟,若是对她好,我自然会帮。”名士卜洪道。
名士卜洪下意识看了眼西南方,那是公子姒昭的府邸方向。
他心中拥有愧疚,终归是清流名士,不愿意成为权贵强取豪夺的助力。
能弥补的话,自然要弥补。
*
朝政风平浪静了一段时间。
而想要与公子姒昭结亲的女眷们,要么因为公子姒昭过于冷漠的态度而放弃,要么觉得不应该在公子姒昭不愿意的时候触他的眉头躲躲风头再努力,要么是觉得公子姒昭的态度怪异,而选择不做动作,静静观察。
公子姒昭一连迟到了许多日朝会,在政务上,他迟到朝会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只是众人有心打听,慢慢的,知道了公子姒昭府中养着人。
具体是家属,还是旁的什么风流韵事,就难以再继续打听了。
总之,那人很重要。
众人各怀心思。
姒昭离了宫回到府邸,明怜正在屋舍中看书,他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她,郎君嘴角微微噙笑。
他让侍从送来一些布料。
“怜儿,你来挑挑,都是上好的布。”姒昭对明怜说。
明怜指尖微微缩了一下,她把书放下,身段袅娜,温婉走过来查看。
都是红色的布,布料上等。
明怜心想他是要做衣服,但是他向来不会准备太多如此艳丽的衣服。
她感到奇怪,不过不想再过多探究。
既然要离开,那就莫要让二人的关系继续纠缠下去。
“我觉得都很好。”明怜摸了摸这些布,轻声回复公子姒昭,“难以抉择。”
“既然这样,那就都做了。”姒昭匀称的指骨滑过布料,轻轻碰了碰明怜的指尖,他温声。
指尖触碰激发颤栗,明怜的呼吸微微不稳,她迅速收回手指。
“还有这些花样,你喜欢什么?”姒昭又让侍从过来,摆上了一些首饰的样品花样。
明怜看过去,觉得这些首饰过于隆重。
仿佛是要举行什么仪式。
不是日常所用。
但这些首饰不是男子的花样。
明怜的心砰砰跳了跳,“......公子准备这些,是要做什么?”
“制作嫁衣,自然要配首饰,怜儿觉得这些怎么样?”姒昭温柔揽住她的腰肢,下巴抵在她的发上,蹭了蹭。
嫁衣?
明怜的睫毛猛的一颤。
“......公子要娶妻了么?”她压下难言的,无法克制的酸涩。
姒昭眸色微深,柔声,“现在不娶,但先准备。”
虽然他对娶妻没有兴致。
然而若情形需要,他会娶,娶明怜。
“我先让人制好嫁衣和首饰,让你试一试。”姒昭温柔,呼吸落在明怜的耳垂,热烫撩人。
明怜耳朵上的坠子珠饰晃动,她身体发软,腰肢被姒昭牢牢扶紧。
姒昭......是要娶她?
怎么会?
娶她为妻?
不......
明怜一下子冷静下来。
最多是娶她为妾,哄哄她。
而且现在,就算他是要娶她为妻,她也不要留在他身边。
“然后我会保存一套嫁衣和首饰。”姒昭啄吻明怜的脖颈,低声含混。
明怜身上的颤栗因为这样的话消散了许多。
“另一套?”明怜猛的看姒昭,她眸色清冷,“什么意思?公子是想留一套给真正的妻子么?”
明怜话音微高,带着自己也难以说清的指责。
问完,明怜察觉到不妥,她瞬间抿紧唇瓣。
姒昭微微怔然。
接着,姒昭眼中浮现柔情,潋滟。
他竟然......有些开心。
“怜儿,你吃醋了?”姒昭笑着问。
“我只是觉得公子如此做,不妥,如果公子未来的正妻得知了这件事,那她定然也是不满的。”
姒昭抬起明怜的下巴,呼吸交缠,他要吻她。
“公子......”明怜避开,眼中情绪带着克制。
“我并非要留给其他女子。”姒昭的唇落在她的唇角,柔滑冰凉。
“我只是要自己保留。”
明怜愣了一下,她诧异看向姒昭。
什么叫自己保留?
“怜儿穿过的嫁衣,首饰......我若思念,我想每日都能看到。”姒昭漆色的眸看着明怜,他的感情黏稠,执念深。
明怜指尖颤了下,她本该害怕,只是,在暧昧的呼吸中,她无法控制身上的酥软感,心中一边觉得姒昭实在是太过病态了,一边又感受到他对她的执念,要被这样的执念烫化。
但终归,这样的感情,太过病态。
充斥着掌控欲,过于桎梏。
“物件也要如此......”明怜咬了咬唇瓣,不看他的眼睛,“公子为何,要对我做到这一步?”
“因为我心悦你。”姒昭轻叹,“怜儿,我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