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燒烤後的男生浴室。
社團裏幾個關係好點的男生，一窩蜂地擠進了那個旅館的老式浴室裏。伴隨著他們五音不全的歌喉以及爭搶蓮蓬頭的吵鬧，躺在宿舍都能聽到他們動靜的小林暗齋皺起眉。
他雙手撐膝盤腿坐了起來，閉著眼睛，像是不動明王那般渾身散發著可怖的怒氣。
“完（加重音）全不能理解為什麽會有男人喜歡擠在一個浴室裏洗澡。”
“沒錯沒錯。”
榊原樂深感讚同。
男生一塊兒洗澡，那不什麽都讓其他男人看到了？
要是因為熱水的衝洗一不小心有了反應，沒準還會有什麽莫名其妙的自卑情緒開始彌漫在浴室的霧氣中。
為了讓社團的大家擁有自信，榊原樂絕不會摻和他們的洗澡遊戲。
“小林學長，我出去一趟。”
嗯？“你出去做什麽。”
“跑步。”
“跑步……”
小林暗齋不由打量起了麵前這個男人的身材，身型清秀，氣質紮實，短褲短袖下顯出的手臂和腿都有很明顯的肌肉輪廓。
一看就是那種長期會鍛煉的人。
他搖頭道：“說實話，你這身材我都羨慕了……怪不得能每天拉100多隻箭，知道那些男生都說你是什麽嗎？怪物，令和怪物。”
“……後麵那個是什麽？成就稱號？”
“隻是大家看到你的實力突飛猛進後的讚歎罷了。成績在聯合月測裏排名第三，學習優秀，運動還好，外形還不差，甚至說得上是很棒。女生們沒少拿你當做她們休息時的談資。”
小林暗齋抬起眼看向他：
“關鍵是你今天晚上燒烤還烤得好吃，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會料理的男生在女生眼裏有多加分，僅僅在那過後的半小時內，已經有五位女生向我打聽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是嗎？”
“就是這樣。”
小林學長說得這麽誇張，榊原樂都不好意思了。
不過仔細一想，這些是事實啊。
“那如果有人再問學長的話，還請幫我隱晦的傳達目前沒談戀愛的想法。”
“我明白。”
“好的，那我出去夜跑去了。如果晚上我沒有回來的話，學長就不用等了。”
“嗯？你打算夜不歸宿？阪原老師會統計人數。”
“沒事。”榊原樂微笑，“他會幫我解釋。”
“……”
小林暗齋是小林夕月的親哥。
而他們的父親，又是當今的教育省大臣。
換而言之，在學校裏暗中的許多關係，他都明白的一清二楚。
“果然，合宿不是每個人都住得慣的。”他歎氣道。
“哈哈，那學長，我出門了。”
“行。”
簡單和學長打了個招呼後，榊原樂走出旅館。他看了眼時間，一路小跑到街上，走到一家燈光開得超亮的藥店裏。
見到老板的第一句話就是：“東西吃多了，漲肚子，有什麽可以吃的藥？”
戴著圓形眼鏡，穿有棕色西裝馬甲的藥店老板拿給了他一包盒裝藥，一個配套的用塑料包裹起來的小勺子。
“吃這個，一天三次，一次一勺。”
“麻煩了。”
“承惠1200円。”
付了錢，榊原樂走出藥店，踏下階梯。他借著藥店裏打出的燈光翻看了一下胃藥的名字。
[天海胃散]
嗯……這一不小心還買到自己家的東西了。
走在路上無聊，榊原樂順手在網絡上查了一下[天海生命製藥]的市值。
數字是“4”開頭。
個，十，百，千……
百萬，億，萬億……
榊原樂直接關掉，手機跑動起來。
好吧，光是零頭，這就是自己奮鬥一百輩子都拿不到的錢。
萬億啊。
要是給普通人一億，那都不知道怎麽花了。
雖然平時沒怎麽使用係統，可榊原樂還是有在借著和九琉璃跑步，努力攢積分的。
這一個月下來怎麽說也有個兩百萬円了。
兩百萬，四萬億。
嗯，好像隻差了那麽一點點。
說起來，天海叔和老媽再婚有一段時間了，自己都還沒見過七明月和九琉璃的爺爺。
作為那麽大一家製藥公司的集團董事長。
榊原樂猜測他的氣場會很足。
再一想七明月說自己有可能繼承天海家的萬億資產。
壓力真是大啊。
……
天海七明月打開門，發現榊原樂像是在藏什麽東西。
……
“你幹什麽？”
“呃……我是不是應該說個晚上好？”
“藥呢。”
榊原樂左手將藥遞在了她的手裏，“阿鈴沒吃吐吧？”
天海七明月隻看了一眼藥品名字，還給了他：“沒吐，隻是喊肚子痛。”
榊原樂走進房間，大電視正放送著夜晚的綜藝節目。
而榊原鈴則一臉痛苦的捂著肚子縮在**。她看到榊原樂，睜開眼睛喊了他一聲：
“哥……”
“現在知道喊哥了？”
“唔……什麽嘛，我一直都很尊敬哥哥的。”
榊原樂隻給了她一個白眼，你要不是我親妹，我差點就信了。
肚子痛還向我眨眼睛，疼不死你！
榊原樂轉身去幫她燒了點喝的熱水，拿著藥坐到了她的床邊。
“哥真好……”
“好了，坐起來。”
榊原鈴這時候就很聽話了，乖乖地坐了起來。
她雙手夾在雙腿中間，麵色不是很好，很難受的樣子。
榊原樂還有點心疼她。
“拿去吧。”
“……”
“幹嘛不拿著？”
“哥……”榊原鈴又發揮了她的聲優優勢。
榊原樂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他想趕緊去掏一掏耳根子：“……都多大了還要喂，自己吃。”
榊原鈴磨磨唧唧，很不情願地從他手裏接過一勺子藥粉，嘴裏嘟囔著“九琉璃都喂了你”這樣的話，一下將藥粉放入了嘴裏。
接下來她就犯難了，因為碗裏的水剛燒開，燙得很，不能直接喝，而天海胃散又苦得要命。那味道在嘴裏一化開，何止舌頭，榊原鈴整個臉都苦了。
“唔！苦！苦！！”
榊原樂歎氣：“真是笨蛋。”
榊原樂去拿了瓶飲用礦泉水，將碗裏的熱水兌涼，親手將水喂到了她的嘴邊。
榊原鈴一口飲下，扭頭對向空氣：“呸呸呸，這藥為什麽這麽苦”
榊原樂回身看了眼天海七明月。
天海七明月：“裏麵有硫酸鎂、碳酸鈣和龍膽，不苦才不正常。”
榊原樂回頭：“就是這樣。”
“略……”榊原鈴伸出舌頭，“可我還是感覺舌頭好苦啊，這味道太奇怪了……”
“真拿你沒辦法。”
榊原樂無奈道，之後又給她剝了塊糖，喂到她的小嘴裏，這才情況好點。
“……你幹嘛咬我手指。”
“不小心咬到了”
“算了……你肚子好受些了沒？”
“不知道欸，哪有剛吃下去就見效的藥。而且我肚子好不舒服，要不你幫我揉揉肚子？”
榊原鈴這個話在旁人看來肯定很突兀。但對於榊原樂而言，阿鈴從小肚子痛，都是自己幫她揉，揉著揉著，她倒成習慣了。
“別，我怕摸到你的肚子裏硬硬的東西了。”
“硬硬是什麽？”
“食物消化後是什麽，那就是什麽。”
榊原鈴花費五秒想明白了這個問題，羞憤地打了他一下，“惡心！”
“哈哈。”
“作為補償，你快幫我揉一揉肚子，好不舒服的。”
“以前可以，現在不行了。”
“有什麽不行啊，我都不介意。”
“你不介意，但我介意。”
榊原鈴聽了這話，又看了他一眼，像是想到了什麽事情，用既不高興也不失落的語氣說道：“知道了……”
榊原鈴隻感覺以前的好多事情，都在遠離自己。
“我先去洗個澡。”
“哦，好。”
榊原樂轉身，這才發現天海七明月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
榊原樂以為她是去外麵透氣，沒有太過在意，去到浴室洗澡。
十幾分鍾後，榊原樂從浴室出來，仍舊沒有看到天海七明月。
“七明月沒有回來嗎？”
“沒有。”床前的電視播放著，榊原鈴躺在沙發上玩手機，回答的語氣很是隨意。
“那你肚子好點了沒有。”
“好些了。”
“早點睡，別玩手機。”
“嗯，我知道了。”
見榊原鈴狀況確實好點了，榊原樂換套衣服後，出門找七明月。
他走下鬆木樓梯，穿過大廳，來到了旅店前院的池塘。
庭院很雅致，方形燈籠的光從下方襯托著遒勁的矮鬆，池塘上飄滿了落葉，在夜空下，裏麵的鯉魚也安安靜靜地縮在角落，似乎是在聽著早夏的蟬鳴。
榊原樂沿著池塘轉圈，踏過水池中隔小段擺放的石頭，來到了中庭。再從中庭，繞到後苑。
走到後苑，榊原樂這才意識到這旅店的後麵竟還有這一片湖水。小池，左側種有這一帶普遍的竹子。
夜風很大，從湖麵吹來的風，讓水池上都連連卷起片片漣漪。
“舒服……”
剛洗完澡的榊原樂感受這夜裏的涼爽與早夏的氣息，舒展身體。隨後在月輝的引導下，看到了一座水池邊孤零零的小亭子。
小亭子旁堆滿了沒有規則的石頭，草木從間隙中冒出。
天海七明月就站在小亭子裏，背對著自己，麵朝湖水。
榊原樂看見了她亞麻色的發絲在夜風中搖曳。伴隨著不遠處的簌簌竹葉聲，好像她發絲的香氣都順著風，飄到了自己的麵前。
他走了過去。
“在散心嗎？”
“是在放鬆心情。”
“你腳上的傷怎麽樣了？”
“好了。”
“……”
天海七明月過於冷淡的回答，讓榊原樂突然不知道怎麽向她搭話。
“兄長為什麽來找我？”
“我洗完澡看你十幾分鍾還沒有回來，自然就出來找你了啊。”
“嗯，出於兄長的關心，沒什麽問題。”
天海七明月這話沒有任何問題，可榊原樂聽著就是覺得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裏怪。
在雙雙沉默中，天海七明月率先開了口：“兄長和姐姐的進展一定快了吧？”
“這個……唔，怎麽說呢，我感覺是有進展，可具體是什麽進度你讓我答是答不出來的。”
“兄長可是最會安慰人的，”天海七明月平靜的眼眸望向平靜的湖麵，“在燒烤會結束後，姐姐還在和我的聊天裏提到了兄長。”
“她說什麽了？”榊原樂好奇。
“她說兄長是怎麽對她說那些話的，她聽到之後都輕鬆了許多。”
“可我感覺九琉璃還沒有完全釋懷。”
“這是姐姐很早以前就感到傷心的事情，想要一下治好怎麽可能。”
“那我得再接再厲了。”
“……”
“怎麽突然不說話了？”
“兄長，每次提到姐姐都很有幹勁。”
“那當然，畢竟九琉璃是我暗戀的人，此生第一次暗戀。我一直覺得九琉璃身上那份青春和溫柔很讓我喜歡。”
天海七明月莫名看著他在自己的麵前念著姐姐的樣子：“暗戀是什麽感覺？”
“讓我想想……會想讓對方開心吧。”
“不可能。”
天海七明月的回答很突兀，讓榊原樂都怔了一秒。
“怎麽了？”
天海七明月沒有調整的意思，而是皺著眉說道：“你也會想讓鈴開心，你能說這是暗戀？！”
“那……確實是我以偏概全了，”榊原樂察覺到了一絲怪異，“七明月你沒事吧？”
“沒事，我隻是想一個人靜靜。”天海七明月平淡到沒有一絲感情，她收回了視線，眺望夜風，以及那一彎倒映於水中的波瀾月亮。
是傻子也能聽出來她這句話的意思，榊原樂也沒那麽不識趣。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記得早點回來，雖然快要夏天了，但夜風吹多了也會著涼。”
“嗯。”
“另外。”
在榊原樂跨出亭子的半步之時，天海七明月又忽然喊住了他。
她沒有之前那麽冷淡了，而是用較為緩和的語氣說道：“合宿結束後，兄長就不用來文學部了。”
“……因為什麽？”榊原樂感覺她在和自己劃清界限。
“因為我得抽空寫一些東西，這需要大量的資料，我多數時間都會待在圖書館。”
天海七明月沒有直接說明她要寫什麽，榊原樂覺得這像是一個借口，可是七明月又不是那種喜歡找借口的人。
她的身影在湖麵的輝映下像是單薄了許多。
上輩子的緣故，榊原樂多少能體會這種心情。
一個人的孤獨，會體現在他有多麽抗拒與外界的接觸上。
也因此，他對現在的天海七明月，感同身受。
“那我先回去了。”
“嗯。”
“七明月你記得早點回來。”
“嗯。”
……
天海七明月望著湖水，她的表情和眼眸，就如同前方的湖麵一樣，看不出任何感情。
她就這麽站在原地，放鬆著心情。
……
就這樣待了很久，她最終還是歎了口氣。
“你回來做什麽？”
榊原樂這次直接走到了她的身邊，像是長輩那樣雙手後背，慢慢搖頭：“我覺得吧，如果你有什麽要寫的東西，我也可以幫幫忙不是嗎？你不在文學部，我去圖書館陪你也行啊。”
天海七明月歎氣：“比我排名低的人，可沒有用這種語氣教育我的資格。”
“哼哼，我可是以兄長的身份在和七明月你說話，你現在是我妹妹，在這一點上，無論你是問我媽還是你爸，他們都會理所當然的承認！”
兩人都沒有看對方。
天海七明月無可奈何地說道：“不知道兄長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自大了。”
“哈？那當然都是拜你所賜啊，是你教我的——這不是自大，而是自信的表現。”
“盲目自信就是自大——也不知道是誰說出來的這句話。”
“在擁有足夠實力下，這就是自信——某位喜歡鯊魚的少女如是說。”
兩人的鬥嘴愈發激烈。
最後關頭，榊原樂像是轉移話題那樣故意咳嗽一聲。
正巧，天海七明月聽到他說自己是喜歡鯊魚的少女，回過身來。
剛想開口，卻被他手上拿出來的一個玩偶吸引住了。
“……”
“咳咳，”榊原樂又咳嗽了一聲，臉上有著掛不住的尷尬，“剛才幫阿鈴買藥的時候，在街邊看到的，我是覺得挺可愛……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了。”
“……”
天海七明月的眼睛放在那個用三顆鯊魚齒勾出笑容的鯊魚玩偶上，沒有說話。
“事先說明啊，除了阿鈴的生日以外，我還是第一次送其他女孩子禮物。送給她我就說一句簡單的生日快樂就行了，送給其他人……咳咳，所以挑選我也不知道怎麽挑，送的時候也不知道說些什麽話。”
“……”
榊原樂發現天海七明月還是那份無動於衷的表情，美少女的臉冷得有些可怕。
他更尷尬了，說好的七明月喜歡鯊魚呢？！
要是她不喜歡，自己隨便做主送她禮物，豈不是反而落了下成？
而且，對啊！
除了阿鈴那個笨蛋，哪個女高生還會喜歡玩偶的？！
現在的女高生不都是把玩偶看做小孩子才會喜歡的東西？
以天海七明月的這種冷淡性格……送她玩偶，還不如送口紅呢。
她絕對會輕蔑地嘲笑自己“兄長不會認為我是那種喜歡玩偶的女生吧？”
之前去七明月房間，也從沒看見過她房間裏有任何玩偶啊！
完蛋，榊原樂越想越完蛋。
“你不喜歡的話，那……那我還是收回去算了。”
“兄長難道不知道送出去的禮物就沒有收回來的理由？”
“啊？那你的意思是？”
天海七明月右手一下子奪過了他手上的玩偶，轉過了身。
她重新將聲音變得沒有絲毫感情：
“雖然兄長很不會說話，送的禮物也很幼稚，這個年頭居然還有送女生玩偶的男人，也不知道兄長你是不是從昭和年代爬出來的僵屍？但，畢竟這是作為兄長的第一份禮物，我勉為其難的收下了。好了，兄長送完了東西，可以不打擾我清淨了吧？”
“哦，那我先回去了，你早點回來。”
“行了，都重複三遍了。”
榊原樂不好意地對她的背影微笑了一下，“我走了。”
“嗯。”
……
過了三分鍾，天海七明月不停回頭，確認榊原樂的確是離開了後苑以後，她將鯊魚玩偶捏在了手中，讓那個玩偶的臉麵朝著自己。
鯊魚玩偶頭圓身胖，眼睛眯著，肚皮白色，臉有坨紅，是偏萌係的風格。
鯊魚玩偶笑得很開心，雙手比向自己，有著一種“不愧是我！”的自信。
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特意挑的。
天海七明月天藍色的眼眸注視著這個玩偶，然後用纖細的雙手在自己的麵前捏了捏。
然後又捏了捏。
不久，在鯊魚玩偶的笑容注視下，她那原本沒有一點感情的臉上，也漸漸地出現了一些明顯的色澤。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