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社團大樓的走廊空氣幹燥而冷冽。
榊原樂抱著兩隻胳膊，嘴角顫抖，近乎是打著哆嗦走過了教學大樓下的廊道。
教學室的窗戶緊閉，廊道內的學生腳步匆忙，中庭內的枯枝落葉結滿了霜……明明才剛剛立冬，眼下的景色卻像是有著濃濃北國風情的一派茶色。
榊原樂顫抖地摸著胳膊，嘴裏念叨著“好冷好冷”，穿過操場，來到社團大樓四層，推開文學部的教室。
“嘶——好冷——”
文學部的大門應聲敞開。一走進教室，與戶外冷冽空氣不同的溫暖空氣立刻將渾身包裹。
榊原樂上下摩挲肩膀，身體幾乎是下意識地緊隨顫抖……隨之而來的，還有忽然而至的濃鬱茶香。
戴著圍巾的天海七明月正坐在她固定位置上。但令榊原樂驚訝的是，琉璃居然也在這裏，手裏捧著一杯熱茶。茶香大概就是從她那裏傳來的。
“琉璃沒去社團嗎？”
“今天是周四啊。”天海九琉璃看向社團門口的榊原樂，一副疑惑的表情。
“周四？啊……忘了弓道部周四休息來著。”
天海九琉璃注意到了他捂胳膊的動作，“樂君今天怎麽不多穿點衣服？就隻穿了件校服外套麽？”
“……沒想到會這麽冷。”
“我記得姐姐早就叮囑過某人快要立冬了，要多穿衣服。”天海七明月從容不迫地翻動著桌上的推理小說，用筷子夾著一旁由盤子盛放的樂事薯片。一聽到門口有動靜，頭也不回地說道。
“對啊對啊。”天海九琉璃附和著點頭。
榊原樂歎口氣朝兩位雙胞胎少女靠近，辯解道，“立冬歸立冬，哪年的立冬有今年這麽離譜啊，明明還沒到十一月份呢，冷得卻跟個二月份一樣。”
天海九琉璃雙手捧著茶杯，望向天花板：“說起來，今年的確是熱得很早，也冷得很早呢，怕不是今年又要下雪吧。”
東京雖說是會下雪，但在關東地區下雪還是很少見的。
拋開去年，東京已經有五年沒有真的下過雪了。就算媒體報道有雪，也壓根看不到有任何雪的蹤跡。
恍恍惚惚間，都已經十一月了啊。
榊原樂拉了條凳子坐下，隨手就把琉璃剛放下的茶水拿到自己嘴邊，把她氣得臉鼓鼓的。
“樂君真是的！要喝也不說一聲，哪有直接拿走的道理啊。”
“開個玩笑，你看我這不沒喝麽。”
“諾，拿去。”
“什麽？”
榊原樂仔細一看，才發現天海七明月突然抬起的手裏有條米色的圍巾。
“這是……”
“怎麽，圍巾不認識了？還是說你這些天為了追上姐姐的體能連腦袋都跑癡呆了？”
“這沒有。”
榊原樂第一眼認為這是七月或者琉璃從家裏給自己帶過來的，但仔細看了看後，發現自己沒戴過這條圍巾。
而且這條圍巾……還……出奇的醜。
“新買的？咋這麽難看。”
……
榊原樂把圍巾拿在手裏看了看，這話剛脫口沒多久，就發現天海七明月直接把圍巾奪了回去，再一看她對麵的天海九琉璃……茶杯都停在了嘴邊，露出一抹苦笑。
榊原樂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趕緊看向麵色不渝的七月。
“抱歉！七月！”
“……”天海七明月收回握住圍巾的手，斜眼不再看他的視線更是冰冷。
“樂、樂君呀……”
天海七明月把手裏的圍巾收回去後，天海九琉璃已經在一絲苦笑中出聲提醒了。
“……這是……七月織的圍巾？”榊原樂壓低聲音，悄悄問琉璃。
“嗯嗯。”天海九琉璃也很配合，壓低聲音回應，“小七月她特意向我學的……我們上個星期聊天的時候，我說到我送過樂君一副手套來著……眼下又快立冬了，七月她就想著要在萬聖節前親手織一副圍巾給樂君你。”
……
一聽這話，榊原樂更感覺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顯然，事情大發了。
“七月～～”
“做什麽？”天海七明月捏著米色圍巾，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剛才……”
“剛才？剛才什麽。”
“剛才七月不是要給我一條圍巾麽？”
“圍巾？有麽。”天海七明月回答的輕描淡寫。
榊原樂拉了條凳子在她身邊坐下，笑著地朝少女靠近，“七月手裏捏的不就是麽。”
“嗯，很醜，一看你就很討厭。”
“沒有！我完全不討厭。”
“那你剛才那話是說給誰聽的？”
“我說我自己！”
天海七明月臉上沒有一丁點的信任。
花費精力，親手織的衣物被人嫌棄，不開心是必然的結果。
但七月是非常明事理的人，榊原樂決定認真和她解釋：
“我當然明白七月的一片赤忱之心，但七月，醜是客觀事實啊。”
“那你就別要了，我自己戴。”
“我還沒說完了，一知道是七月特意織給我的，那再醜都無所謂了。”
榊原樂說話的同時，還偷偷摸摸朝另一邊的琉璃使眼色。
天海九琉璃雖說在一旁捂嘴偷笑，但在麵對榊原樂求助的時候，還是好好地開口幫忙。
“七月，樂君也是無心之舉啦。”
天海七明月沒有過多的表情，語氣也平平淡淡，隻是用力地把米色圍巾攥在手裏。
“姐姐就不要幫某人開口說話了，既然某人嫌棄醜，那我扔了便是。”
表情無所謂，手卻攥緊了圍巾……這下七月是真生氣了。
榊原樂趕緊上前去向她解釋，可七月生氣了就是生氣了，無論怎麽對她說好話，她都一副不鹹不淡的態度。
天海九琉璃在一旁看戲，已經笑得不可開交。
“好了好了，七月別逗樂君了，他心裏也很著急的。”
天海七明月聽到姐姐的話後，再一看榊原樂的確是還在跟自己道歉的樣子，便把手裏的圍巾給了他，“拿去吧。”
“……七月不生氣了？”榊原樂沒有立刻接過。
“織得醜不醜我還不知道？但我現在隻能織成這樣的水平，你要不想用也隨便你。”
……七月這話說的真的是……
大概是天海九琉璃也看出來妹妹的嘴硬了吧，笑容在一旁就沒有停止過。
“樂君……樂君就不要聽七月說的話了，為了這織這條圍巾她可是跟我學了好久，手指都不知道被針紮了多少次。”
“那是姐姐教的笨。”
“難道不是七月學的笨？因為一想到要送樂君一條圍巾什麽的，就特別認真。”
……
兩姐妹在拌嘴，榊原樂就仔細看著自己手裏這條圍巾。
……醜的確是醜……但的確是七月用心了的心意。
他知道七月是從來不會織東西的，琉璃也隻是淺淺的學了一小點。
七月花了一個星期學來送給自己的圍巾，要說收到後心裏沒有感覺，那才是不可能的。
至於一開始說醜……說真的，第一眼下意識的脫口而出罷了。
“……謝謝七月。”
天海七明月很平靜地回複道，“前段時間你不是和我說起你過去的經曆麽？”
“嗯？”
“你說你上輩子沒什麽人關心，所以如今來到這裏，才會格外重視身邊的人。也從來沒有人能送你一條圍巾什麽的。”
榊原樂看向天海七明月，有些難以置信，“所以……七月就特意學來送給我？”
“我是要你多重視重視自己啊，笨蛋。今天沒在意自己身上的衣服，又冷到了是吧？”
天海七明月見他這家夥變得傻愣愣的，歎了一口氣後，轉了個方向，麵對他。同時，伸手拿過他手上的米色圍巾，一層一層地繞在他脖子上……最後，伸手拉了拉，還幫他牽了牽衣袖。
“姐姐也說兄長有時候像是小孩子，我認為很對。但還要加上一項條件，那就是兄長在沒有人關心他的時候就會變得堅強，而一旦他找到了他認為真正有關心他的人，就會變得柔弱，像是找到了依靠孩子。”
……這一點，七月倒是說的沒錯。
榊原樂把臉埋在暖暖的圍巾裏，思索著自己……大概是兩輩子都沒什麽正常的童年經曆吧。
兩輩子的母親自己也從來沒有機會撲到她們懷裏撒過嬌，幾乎都是一個人。
所以在遇到七月同琉璃之後，很喜歡她們關心自己，喜歡她們在自己身上表達愛意的時刻。
“換句話說，”天海七明月收回了整理他圍巾的手，雙手平放在裙擺前，天藍色的眼眸認真注視他思考中的臉，“兄長缺的是愛，特別是母愛。”
“……哪有……”
“嗯？某人不止想喊我‘七月媽媽’，就連姐姐，也想喊‘琉璃媽媽’對吧？”
榊原樂把目光看向了一直在笑的天海九琉璃，像是在責問她怎麽能把這話給七月說出去……
這不是單純讓自己變得難堪麽？
榊原樂變成了十分認真的表情，“……七月你這話說的……這隻不過是……”
“隻不過什麽？”天海七明月也微微地笑起來。
“隻不過是……小情侶之間表達愛意的遊戲罷了。”
……榊原樂表麵無所謂，內心還是有點害臊的。
甚至想起來前不久倒在琉璃大腿上向她撒嬌的樣子，也很難堪……
好歹他也是個一米八以上體育優秀的大男人啊，怎麽就會有那樣一副樣子？
難道說這才是真正的戀愛？
讓人不自覺地就膩歪了起來，向女友撒嬌起來。
天海九琉璃輕掩嘴，微笑道：“樂君那時候還是蠻可愛的，原本以為樂君還隻對我做過呢。沒想到對七月也是那樣……撒嬌的小孩子。”
“……別這麽稱呼我，我那隻是——”
榊原樂急的得心中煩躁……因為七月和琉璃這時候看自己不像是看男友了，更像是……看待可愛小男孩的溫柔母親。
——這樣形容多多少少有些誇張，但真的有這種感覺在裏麵。
再加上自己的圍巾也是七月織的，還是七月圍的……
這種感覺讓榊原樂渾身不自在。
明明自己才是她們的義兄、兄長，現在搞得她們像是自己長輩一樣。
“隻是什麽？”天海七明月平緩地追問，“兄長想要解釋一下自己其實不喜歡撒嬌？撲到我和姐姐懷裏睡覺的行為也是假的？”
“我——”
“樂君承認好了，”天海九琉璃完全止不住笑意，“到時候樂君想撒嬌了就同我和七月說，沒準我和七月會同意樂君在我們麵前同時撒嬌哦，到時候就好好地寵一寵樂君。”
受不了……
受不了了！
榊原樂感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侮辱，臉臊得比蘋果還紅。
自己好歹也是個男人！
在這兩個光鮮亮麗的雙胞胎麵前，搞得自己像是被包養了的小奶狗一樣！
雖說抱著琉璃要她摸頭的時候也的確挺像的。
……但此時非彼時，情況哪能一直啊！
麵對兩姐妹其中一人還行，同時麵對兩人就算了！
他可不想後半輩子都被兩姐妹調戲，玩弄在股掌之間。
榊原樂捂住胸口，連忙伸手：
“打住！打住打住！再聽下去，我就要心梗了……都說了，那隻是……隻是戀愛的時候，一點親昵的小稱呼罷了。不如我們來聊聊後天的萬聖節怎麽樣？天氣雖然有點冷，但貌似秋葉原那邊會在萬聖節的時候有超多人出來玩，我們也去參與怎麽樣？”
天海七明月：“不去。”
天海九琉璃好奇地問：“去年樂君都說萬聖節沒什麽意思，怎麽今年就想著要參加了？”
榊原樂見話題終於轉移，瞬間放鬆了許多，“今年大家都在一塊兒啊，還沒什麽麻煩事，也能一起好好的愉快玩耍。我來之前特意找阿鈴和yuki溝通，她們都同意參加，還很高興呢。”
天海七明月還是老樣子：“不去。”
天海九琉璃選擇性地無視妹妹，仔細想了想，“今年的萬聖節應該挺有意思的吧，我也挺想參加試試的，不過化妝品得提前買好，道具也必須用心製作。”
“七月～～你不會是又怕了吧～～～”
“……搞不懂你們怎麽會這麽喜歡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不去參加就是不去參加。”
“那好，七月不去是吧！我要去！阿鈴和yuki到時候也要去！琉璃呢？”
天海九琉璃很給麵子地應了一聲，“要去要去！”
“很好，那到時候就留七月一個人在家裏……七月自己其實也知道吧，萬聖節那天會有很多化妝化的很奇怪的小孩子來找你要糖……到時候家裏又隻有七月你一個人，然後……”
“然後樂君再偷偷把家裏的電閘給拔了！”天海九琉璃笑起來。
“沒錯沒錯，到時候家裏連個光線都沒有，又是萬聖節鬼夜～七月月，知道會發生什麽麽～～”
“你——！”
“七月去不去？不去的話，我就拔你電線，變鬼來嚇唬你！”
天海七明月雙眼睜大了怒視某人，但看到他臉上的笑意之後，明白他是伺機報複剛才自己調戲他……
少女雙手抱胸，側過臉，聲音都變小了許多：
“……隨便你們。”
……